他也知道或其他人必不肯罢休,定会一路追赶,所以他才反其道行之,躲到武当山来,这就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应该说他的策略天衣无缝,但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俞平竟然那么弱,败退得如此之快,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韩淡定这支奇兵,这一刻,他忽然明白韩淡定是谁了,他一直担心、却始终没有露面的燕王手下。
李维正望着韩淡定得意的目光,冷冷道:“信就在我手中,你以为你就能拿得到吗?”
“你看看便知道了。”韩淡定手一摆,一名大汉拉过了叶紫童,剑抵着她的脖子,叶紫童满眼愤怒盯着韩淡定喊道:“亏我父亲还叹你跟了程延年可惜,原来你也这么卑鄙。”
韩淡定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叶小姐,你就错了,我并不卑鄙,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情郎,我到底是谁?他心里可清楚得很。”
他转头又瞟向李维正,等待他的回答,李维正当然知道他是谁,可有的事情不能说出来,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应该想到的,晋王的人至今没有露面。”
“晋王?”
韩淡定一怔,他盯了李维正半天,眼中渐渐露出了赞许之色,他忍不住一竖大拇指道:“李维正,你确实厉害,到现在还如此思路冷静,我不得不佩服你。”
他的脸色忽然一沉,冷冰冰又道:“就算我是晋王之人,你现在该怎么办?”
李维正向叶紫童望去,脖子上的剑慢慢刺进去了一分,一缕鲜血顺着她洁白的脖子淌下,叶紫童拼命向他摇头,让他不要答应。
“好!我答应把信给你。”
李维正毫不犹豫道:“你先把她放了。”
韩淡定盯着李维正的眼睛,半晌,他一挥手,“放了她!”
“首领,可是....”控制叶紫童的男子大惊,哪有先放人质的道理,首领糊涂了吗?
“我的命令没听见吗?放了她!”韩淡定厉声喝道。
男子无奈,只得放开了叶紫童,叶紫童深深看了李维正一眼,一转身向殿外跑去,她跑出殿外不久,便听她大声喊道:“有人要毁老君像,你们快来人啊!”
大殿内依然是一片寂静,李维正和韩淡定彼此凝望,皆一动也不动,也不说一句话,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刚才的男子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声吼道:“我们已经放人,还不把你手中的信拿来!”
李维正没有理睬他,还是没有说话,韩淡定仿佛和他有了默契,也一言不发,忽然,大殿门‘砰!’地一声撞开了,大步走进几名拿剑的道士,为首正是杨宁,他一眼看见了李维正,大喝一声,猛冲上来护住了他。
这时,韩淡定终于伸出了手,“拿来吧!”
李维正平静地从脖子扯下一条链子,链子另一头挂着一只小小的黑色铁筒,随手抛给了他,韩淡定一把接住,看也不看,一挥手令道:“我们走!”
四个人一齐冲出了后门,很快便消失在远方,李维正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
卷一 卷进大案 第五十六章 再踏征程
南岩宫的一间静室里,李维正沉沉地熟睡着,南岩宫的老道对治伤有独到的手段,清理伤口、施以伤药,他小腹上的伤势很快便稳定住了,剑刃割开皮肉,并未伤及内腑,而且剑上也没有毒,将养一个月当完好如初。
床榻旁,叶紫童呆呆地望着李维正,脸上挂有未干的泪痕,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少女的矜持在这一刻没有了,她对眼前男子的爱恋更加深沉,她无法忘记他为自己放弃信件的那一刻,他眼睛里坚决、果断,没有半点犹豫,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值得她一生依靠的男人,她相信那一刻就算让他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会毫不犹豫,叶紫童的心已经融化了,她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摩挲,泪水再一次忍不住涌了出来,这是喜悦的泪水,是饱含着无限深情的泪水。
这时,李维正动了一下,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叶紫童见他醒了,连忙跑到外面去叫人,片刻,杨宁和他的师傅一齐快步走了进来。
“师傅,他怎么样了?”杨宁关切问道。
杨宁的师傅叫太和真人,是南岩宫龙虎殿的主持,精通医术,武艺也很高明,他看了一眼李维正的气色便笑道:“脸色再不像中午那般惨白,说明他失血已经渐渐恢复了,吃点补药,再睡一夜,明早便可无恙。”
“师傅,这已是他一个多月来的第二次受伤,徒儿无能,无力保护他。”杨宁心中既内疚又惭愧,他希望师傅能传授给李维正武艺。
太和真人看了一眼这个俗家徒儿,笑着安抚他道:“人在岸边走,焉能不湿脚,这和武艺高低没有关系,就算他练成绝世高手,皇帝要杀他也是易如反掌,所以不在他练不练武,关键是要让人不敢杀他。”
“道尊说得对。”不知何时李维正已经醒了,他声音低微地笑道:“只要手中有权,就没人敢动我一毫,练武防身,那只是下乘手法。”
“呵呵!李公子醒了。”太和真人走上前,搭了他的脉搏片刻笑道:“公子脉搏强劲,足见生命力旺盛,应该无事了。”
他沉吟一下又道:“公子身体强健,可见以前练过武,可惜不得其法,虽然练武防身只是下乘手法,但多一技总不是坏事,老道的师尊曾留下一套刀法,太过于凶猛,适合战场拼杀,南岩宫怕弟子杀人惹事所以不准传授,如果李公子不嫌弃,我就送给你了。”
李维正筋骨已固定,不能再练武了,不过给他一套实用的刀法,也能防身和对付一般的小毛贼了,更关键是,太和道长发现了李维正的锦衣卫腰牌,令他心中惧怕不已。
旁边的杨宁忽然失声叫了起来,“师傅说的刀法莫非就是.....”
他想起了从小听说过的一套神秘刀法,六十年前在武当各寺观切磋武艺中曾一飞冲天,它以霸道和凶猛震惊了武当山,但又迅速如流星般消逝了,不知下落,只留下种种猜测和传说,杨宁见师父郑重地点点头,便欣喜地对李维正道:“五哥恭喜你了,我师傅拿出南岩宫的压箱宝贝给你了。”
李维正也不矫情,便欣然点头道:“那就多谢道尊了。”
“好吧!你就在南岩寺休养两日,我慢慢讲给你听。”
太和真人又将手里药瓶给了叶紫童笑道:“这里面一共有四十丸,都是大补之药,一天只能给他吃一粒,多吃无益,记住了吗?”
叶紫童接过药,“我记住了。”
太和真人走了,叶紫童见他们似乎有正事要谈,也知趣地退下,两人一走,杨宁便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那个韩淡定究竟是什么人?”
“他应是燕王朱棣安插在湖广的卧底。”
李维正想起武昌的一场争夺,不由微微叹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已经想到燕王应该会派人在幕后操纵,但一直没有出现,我便把他忽略了,却没想到竟是韩淡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俞平恐怕已经遭难了,或许正如韩淡定所言,这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误,我该直接烧掉那封信,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杨宁脸色变了数变,见李维正眼中充满自责,便安慰他道:“五哥已经考虑得够周全了,一般人得到信都是急急向回赶,你却反其道躲到武当山来,谁又能想得到?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必要烧掉信,毕竟殿下的命令是要你把信带回去,作为新人,你更不能擅自毁信,就算形势所迫,等发现异常再毁掉信也不迟,这只能说是韩淡定太厉害,他把一切可能的情况都算定了、堵死了。”
李维正苦笑了一声,其实他也想过把信毁掉,但他思量很久还是不能毁,且不说太子会疑心他私藏,更重要的是若真把信毁了,他今天又活得下来吗?
......
“或许你说得对,不过我却不甘心失败,无论如何都得再试一试。”李维正沉思了片刻,断然道:“我推测他得信后会北上亲手交给燕王邀功,此去漠北至少还有一个月路程,你今晚就连夜出发盯着他们,两天后,我伤势稍好就赶来,你要记住,不管韩淡定怎么耍花样,你一定盯住他本人。”
“好!我立刻就出发,我一般会在官道旁的大石上和村口树身上留黑色三角箭头为记号,五哥要留意。”
杨宁和李维正又商议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时间紧迫,他简单收拾一下,连夜出发了。
李维正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回味着白天道观惊魂的一幕,他已经想通了一点,其实韩淡定也不是真想杀他,此人不会那么鲁莽,万一信也不在他身上呢?所以韩淡定在老君殿只是想把他制住而已,如果真想杀他,他未必能躲过那两剑,李维正想起韩淡定的手段,连赵无忌也不过是此人手上的玩偶,真要从此人手上重夺回信,说实话,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不知不觉,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推醒了,迷糊中他问道:“是不是要我吃药?”
没有人回答,他睁开眼,是叶紫童,她端着一碗药,另一手拿着老道给她的瓷瓶,脸上的泪痕虽已洗去,但眼睛却肿得如小红桃一般,“你脖子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李维正忽然想起她也受伤了。
叶紫童略一侧脸,只见她雪白的脖子上贴了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药膏,似乎刚刚把伤口盖住,她强作笑颜道:“只是破了一点皮,太和道长说三天便可结痂,你不用担心了。”
叶紫童把药放下,她见李维正脖子上的链子已经没有了,心中一阵内疚,歉然道:“李大哥,都怪我拖累了你,让你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这个傻丫头,怎么能怪你呢!我根本就没料到韩淡定会来武当,以有心对无心,我注定是失败者,相反,正是因为有你在,我才和他找到了一个妥协点,否则,我和他之间就是个死结,不死不休,说起来我应向你道歉才对,连累你受了惊吓。”
李维正说的是实话,他当时手上拿的是一张名帖,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毁掉信件,一旦韩淡定发现他手中不是信件,那他就死定了。
叶紫童听他不怪自己,心结稍微解开了,她轻轻一笑道:“好吧!现在我要喂你喝药了。”
她小心翼翼给他后背垫了一床褥子,让他半躺,见他眉头皱了一下,不由关切地问道:“疼吗?”
李维正被伤口扯得剧痛,想看一看伤口,可受伤的地方很是尴尬,离某个部位太近,偏偏叶紫童又在旁边,他忽然觉得不妙,悄悄伸手一摸,下面果然就像白斩鸡一样,光光地一根毛也没有,他心中打起了小鼓,干笑一声、试探着问道:“我的伤势很重吗?有没有伤到内腑?”
“没有!”叶紫童一本正经地答道:“道长替你疗伤时我一直就在旁边帮忙,还好只是点皮肉之伤,太和道长说对方其实手下留情了。”
李维正呻吟一声,几乎要晕过去了,她一直就在旁边,那刮毛的时候......
“是伤口又流血了吗?快让我看一看。”叶紫童见他脸色异常,站起身着急地要掀开被子,吓得李维正死死地按住被子,“别....”
叶紫童忽然反应过来,她退后两步,脸一下子胀得通红,羞得别过脸去,不敢看他,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却又有三分微妙。
经过这一次刺杀风波,他们两人的感情又深了一层,李维正的心也对她悄悄地敞开了,他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没有心机的女孩,虽然有点大大咧咧,但又不失聪明,他见叶紫童模样儿羞不可抑,那晶莹雪白的肌肤,那性感无比的身材,他心中慢慢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叶紫童本能地一缩手,却没有能挣脱,她心中顿时心慌意乱,眼帘垂下,不敢和他对视,李维正慢慢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揽住了她的腰,叶紫童的身子僵直得跟木头一样,想掰开他的手,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李维正忽然猛地一拉,叶紫童‘哎!’了一声,被拉倒在他胸前,她刚要挣扎着坐起来,李维正滚烫的嘴却一下子吻住了她的唇,叶紫童只觉得天旋地转,神思恍惚,仿佛飞到了天尽头,她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伸出双臂主动搂住了李维正的脖子,忘情地将口中丁香送入他唇里,这一刻,叶紫童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幸福。
‘咳!咳!’门口太和真人不解风情的咳嗽声打断了这对刚刚陷入初恋的情人,两人吓得赶紧分开,李维正这才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哎呦!’叫出了声,额头上冷汗淋漓。
叶紫童顾不上害羞,一把抓住他的手紧张地问道:“李大哥,你怎么了?”
“他自作自受,伤口迸裂了。”太和真人走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叠发黄的绢绸和一把刀,这就是南岩宫那套神秘的压箱刀法,他还准备了一把刀,也是要送给李维正,杨宁刚才告诉他李维正也要马上离开,他便准备先给李维正讲一讲,不料却惊散了一对鸳鸯。
太和真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叶紫童道:“紫童姑娘去把外间的药箱拿来,我们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哎!”叶紫童转身便向外间跑去,李维正忽然叫住了她,“童童!”
“李大哥,你还要什么?”
李维正原本打算让她明天就回家,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觉得说不出口了,且不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送她回汉阳,就算可以托观里的道人护送,他也不想这样做了,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把她带在身边,他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可爱的女孩,那就决不能让她回去再被母亲嫁掉,就算他为此失去叶苏童,他也绝不后悔!
“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们后天启程北上!”李维正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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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李维正和叶紫童雇了一辆马车,逶迤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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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卷进大案 第五十七章 李善长死
洪武二十三年春天,明帝朱元璋落下了胡惟庸案的最后一颗棋子,他充满杀机的目光投向了大明开国功臣—李善长,这一天他忍了整整十一年。
一月,李善长定远老家的一段山墙倒塌,惊吓了这位年近八旬的古稀老人,他只想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里安度余生,但他不忍惊扰乡里,便给自己曾经的战友汤和写了一封信,问他借三百士兵,汤和正好手中还有一点军权,李善长想得很简单,当年汤和为犬、他为鹰奴,两人在长期的战斗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年迈,汤和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吧!
三百士兵的劳力可以让他能在元宵节前住进不漏雨的新房,信出发了,士兵也来了,李善长满是核桃纹的老脸绽开了笑容,似乎汤和很给面子,只可惜李善长运气实在不好,就在士兵到来的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七,就在他家十五里外的濠塘镇上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
这只是第一把火,而且火势似乎更加偏向蓝玉的府邸,如果说朱元璋对此案还有一点家丑不愿外扬的顾忌,暂时不会追究此案,那么汤和那块落井的石头却砸中了朱元璋的脚,就在汤和借兵给李善长的同时,他的告密信也向京城出发了。
这也怪不得汤和,他还年轻,还想再活几年,他不想自己的妻儿也跟他一起上断头台,在目睹身边战友们都被一一烹食后,他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所有的猎犬最后只会剩一条,用来看家护院、装点门面,当他发现皇上的杀气再次出现后,为了成为最后一条看家之犬,他不得不出卖昔日的鹰奴。
汤和借出的三百士兵使朱元璋联想到了刺杀太子的数百名刺客,他顿时勃然大怒,几乎要立即下旨捉拿李善长归案,不过最后朱元璋还是忍住了,刺杀太子的罪名虽重,但不符合他的布局,用此案他无法完满地对胡惟庸案进行收官,况且这桩刺杀案,他还有另外的作用。
于是,朱元璋决定再忍一忍、再等一等,他相信李善长还会走出昏招,已经等了十一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几个月。
李善长就仿佛一个走在布满了陷阱道路上的盲人,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他毫无知觉的走过第一个陷阱,却再也逃不过第二个陷阱。
三月,李善长的一个转弯抹角的亲戚丁斌犯事被判流放,丁夫人在李善长面前痛哭一番,晓之以理、哀之以情,讲述丁斌如何对李善长心存孝敬,或许真是人一老,耳朵根会变软,丁夫人的痛哭让李善长拉不下这个面子,他第二天给朱元璋上了一封信,‘恳求陛下看在老臣当年的微末之功上,给丁斌一个改过从新的机会吧!’
只可惜老朱的耳朵根却不软,他从这封信中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既然你想为丁斌求情,那必然是他知道你什么隐私了。
朱元璋当即密令左都御史詹徽追查丁斌案,朱元璋什么也没说,但詹徽却极善揣摩圣意,他当即便明白了皇上的深意,连夜拷问丁斌案,只可怜李善长一心替丁斌脱罪,而丁斌却反过来出卖了他,在詹徽的诱导下,他供出了李善长之弟李存义与胡惟庸共同谋反的细节。
这里不得不佩服詹徽心机之巧,他之所以选择李存义维突破口是因为此人既是李善长的之弟,同时也是胡惟庸的亲家,是沟通李、胡二人的天然桥梁。
果然,在继续追查李存义后,他终于供出了足以置李善长于死地的供词:胡惟庸多次请求他找李善长共举大事,李善长不许,胡惟庸亲自来说,李善长终于长叹,‘我已老,汝等自为之’。
这个‘汝等自为之’是詹徽最得意的手笔,它符合李善长的身份,轻一点说是知情不报,但往深处想就是默许胡惟庸造反,虽然他没有参与,但他已有此心了,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有了作案动机。
即使是造反未遂也是重罪,詹徽随即大规模网络罪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李善长的家奴纷纷跳起告状,绘声绘色地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直到此时,文武百官才如梦方醒,或许是怕李善长案牵连自己,文武百官纷纷跳出口诛笔伐,千夫所指,李善长求生无门,四月,朱元璋批下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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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小雨纷纷扬扬的落在应天府的大街小巷,清新中带着一丝暖意,万物受到春雨的滋润,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但大理寺监狱的春雨却多了几分阴寒之意,这天上午,在大理寺狱外,刑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左右少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等官员跪满了一地泥水,恭迎皇上驾临大理寺。
朱元璋的龙辇缓缓停了下来,一顶黄罗伞迎上,两名宦官小心翼翼地将皇帝陛下从龙辇中扶出,朱元璋穿着一身赤黄色常服,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腰间束一条金玉琥珀透犀带,脸色沉重,他今天特来大理寺为李善长送行。
皇上的身影出现,众大臣一起叩头,“臣等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摆了摆手,“各位爱卿平身,地上有积水,就不要久跪了。”
“谢陛下!”一群大臣纷纷站起身,主管李善长案件的左都御史詹徽上前奏道:“陛下,狱中已安排妥当,请陛下移驾。”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细雨纷飞,天空灰蒙蒙一片,他叹了口气,“移驾!”
大理寺狱中已经特地收拾过来,朱元璋会见李善长的地方不会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牢狱中,而在一件特殊的牢房里,牢房里收拾得很干净,墙壁刷得刺眼的白,粗大的木栅栏将牢房一分为二,牢房外放着一把檀木宽椅,两旁站着十几名宫廷侍卫,分两列站得笔直,就仿佛一尊尊雕塑。
牢房内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一只脱了漆的马桶,床头坐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目光呆滞而无神,他便是大明开国第一任相国李善长。
这位勘和汉初萧何比肩的大明第一功臣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往事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春梦,甘心或不甘心对他已经没有了意义,他在等待重新投胎时的选择,是重新辅佐一位开国君王,还是在青灯茅庐中读书终老,为此他困惑了整整二十年,或者今天他将能找到答案。
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先是二十几名衣甲鲜明的‘大汉将军’鱼贯而入,紧接著是几个手执长羽扇的太监和宫女,朱元璋在几名贴身侍卫的严密保护下出现了,他犀利的目光越过木栅栏,落在苍老而疲惫的李善长脸上,李善长眼中的浑浊也消失了,竟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就仿佛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望着,忘记了君臣之礼,数十年的恩怨纠葛,仿佛这一刻同时回到了两人的回忆之中。
元至正十四年,已经四十一岁的李善长踌躇满志,在军帐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年仅二十六岁,刚刚从军一年的朱元璋。
“天下英雄豪杰无数,公何以独重德裕?”
“天下豪杰虽多,但得江山者非将军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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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何以教我?”
“昔汉高祖以亭长起家,兵不过百人,将不过三五,终披荆斩棘开创大汉四百年江山,何也?惟善用人耳,今将军比高祖强盛多矣,我观天下大势,元失其鹿、汉人归心,正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良机,望将军胸怀万里而豁达大度、纳天下英才而知人善任、宽恕仁和而不嗜杀人,救天下民众于水火,善长愿跟随将军,早晚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