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吩咐完,便朝客堂走去,客堂的灯很亮,老远他便看见一人在客堂里背着手来回踱步。只见此人身材瘦小,面目倒长得清秀,杨国忠愣住了,等了他一下午之人竟然是李林甫的心腹,大理寺卿吉温。
“他来做什么?”杨国忠疑惑不解,但此时吉温已经看到他,慌忙走出来见礼。
“家翁近日得了一支千年人参,不敢独享,命我献给贵妃娘娘,可贵妃深居宫中,我一个外官怎能见着,想来想去,只有托杨国舅代为上贡了。”
想孝敬贵妃娘娘,秦国夫人、韩夫人她们比自己更便利百倍,他不去找,反而来求自己,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吗?再说自己已公开向李林甫叫板,他在这个时候跑来,难道是…
杨国忠猜得没错,吉温已经决定改旗易帜,投奔杨国忠。他也已经看出了皇上的布棋,李林甫快要到头了,将来取代他的,必定是杨家的势力代表杨国忠。早在杨国忠刚刚加入相国党时,吉温是唯一一个没有嘲笑过他之人,所以杨国忠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这次倒太子李亨,也是他俩联手所为,吉温抓王忠嗣,杨国忠弹劾李亨。
这时,吉温又掏出一颗鸽卵大的明珠,托在手中笑道:“这是我保留多年之物,现在送给杨国舅。”
话说到这个程度,杨国忠已经完全明白了,吉温的意思是说他过去明珠投暗,现在要改投奔他了。杨国忠大喜,拉着吉温的手呵呵大笑,“我早想请吉大人喝酒,却没有机会,走!到我书房去,我们兄弟小酌几杯。”
…
杨国忠的书房也学李林甫定了种种规矩,非至亲人不得入内,六品以下者不得入内,甚至他也弄了一张又黄又旧的藤椅,以供他闭目沉思之用。
二人喝了十几杯,早已情投意合,将一切都挑明了,吉温举起酒杯,望着琥珀色的安西葡萄酒,长叹一声道:“哎!相国对我不薄,我却如此对他,想想也是惭愧,我也是不得已啊!”
杨国忠举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笑着劝他道:“鸟择良木而栖,吉大人不必内疚,过去我也不是相国党人吗?”
说到此,杨国忠见吉温眼中闪烁不定,不由暗暗忖道:“得想个法子让他死心踏地对自己效忠才行啊!”
杨国忠眼珠一转,便装着酒后失言对他笑道:“我不过是替皇上做事,这一切其实都是皇上的安排,皇上已经决定让李林甫下台,只是一时找不到他的把柄罢了,若吉大人能提供一点关于他强占土地的线索,必然是首功一件,皇上将来论功性赏,恐怕连我都要嫉妒啊!”
吉温既然背叛了李林甫,他还会念李林甫什么旧情,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他一向心狠手辣,对人决不容情,听了杨国忠的话,吉温他冷笑了一声,靠近他的耳畔低声道:“国舅果然抓得准,宋浑去咸宁调查李林甫强占土地一案,我听说他在山南道受贿不下万贯,如果抓住这一点不放,再命他改口证,承认李林甫强占土地之事属实,这不就是把柄吗?”
第十卷 绝地反击 第281章 客栈布局
御史大夫宋浑坐赃巨万被抓捕,仿佛一声春雷,惊破了大唐朝野的短暂平衡。一时间长安城风起云涌,东宫、夺相两大热点渐渐交织在一起。庆王、永王、杨国忠、李林甫四个人,两个派别的斗争全面爆发,当局者殚精竭虑,各种权谋手段无不用其极,外围者也不甘寂寞,或旗呐喊,或赤膊加入,皆是为了在日后的权力重组中分得一杯羹。
四月初四,李隆基的圣驾从华清宫返回。
户部侍郎李清却在一片激烈的权斗声中,率全家去终南山出游探春,显得悠闲而淡泊,他仿佛将长安的官场忘了,长安的官场也仿佛忘了他,四月初七,李清一家从终南山返回,夜宿金城县。
金城县,原名始平县。景龙四年,中宗送金城公主入蕃,分别于此地,因此改名金城县。李清一家住在城南的万昌客栈内,没有惊扰官府。此时正是春意盎然,踏青盛时,从终南山归来的游客大多宿在此县,各个客栈均已爆满,李清一家包下两个独院,给自己和随从们居住。
夜已经深了,妻子赵帘身孕在身,早早地睡了,小雨要陪李庭月,也去睡了。房间里只剩下李清和李惊雁二人,准确地说,李惊雁至今还没有正式身份,没有在礼部备案,在户部也没有她嫁给李清的记录,就如同后世没有领结婚证一般。在宗正寺的典籍里,她此时应该在感业寺为尼才对,可事实上这种事从来就瞒不过外人的眼睛,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住在李清的府上而不是感业寺的禅房,但没有人去弹劾。这明显是李隆基的安排,没有人会去触这个霉头,这就是自古以来官府的暧昧。大唐郡主是不能委身为妾。索性就没有名份,但人却已经给你了。
“李郎,这一天你都心绪不宁,是否在想着朝中之事?”李惊雁端来一杯茶,轻轻搁在李清的案头。三年过去了,她的容颜艳丽依旧,皮肤更加白皙而富有光泽,但她明显变得成熟了。这一点在她的目光里表现尤其明显,她目光柔媚而温和,却和帘儿的宁静详和不同,带有一种骨子里的诱惑。
在她没进屋之前,李清确实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停向窗外张望,显得心神不定,仿佛是在等一个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李惊雁的问题,而是随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坐在自己腿上,手却伸进了她的衣襟。李惊雁低低一声娇呼,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低头向他献了深深一吻,这才轻轻刮了刮李清的鼻子,媚笑道:“坏东西,每次单独在一起。就想打人家主意。”
“谁叫你那么诱惑人,就象…”他想说就象一只熟透的苹果,可又觉得这个比喻对她不太适合,形容杨花花还差不多,便改口笑道:“就象一只刚刚由青转红的苹果,水淋淋的,让人见了就想咬一口。”
说到水淋淋,李清这才想起她刚刚沐浴。头发还有点儿潮,浑身散发着女性的幽香。他心神激荡,手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摩挲,一个个的吻落在她的唇边、脸上、脖颈和耳垂,李惊雁半闭着眼,目光迷离,过了半晌,却不见他继续,便睁开了美眸,目光中带着一丝责怪。
李清身体的欲火已经熊熊燃起,可是他现在不能再继续,他在等一个人,这是一件大事,这时,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迅速而有节奏。
“他们来了!”
李清精神一振,他迅速将李惊雁扶起,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到里屋去,等我半个时辰!”
李惊雁也听到了脚步声,她急忙将身上的衣服拉拉好,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用一种极娇媚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转身飞快地消失在纱帘之中。
这时,脚步声已经靠近大门,随即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进来!”李清稳住心神,沉声命令道。
门开了,两个戴着竹笠,用黑纱覆面的男子快步走入,前面一人是一直未露面的武行素,而后面一人却是在宫中当侍卫的韦应物。
“属下参加都督!”武行素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从前的精明干练,倒是韦应物三年不见,举手抬足间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李清暗暗地点了点头,“这是个求上进的人,看来三年的时间没有荒废。”
“属下韦应物参见使君!”他是得到李清的紧急命令,刚从长安赶到金城县。
“两位请坐!”李清摆了摆手,请他们二人坐下,一名丫鬟过来上了茶,随即退下去,人来了,李清反倒不急了,他微微一笑,先对武行素道:“你的那些手下很不错,在苏州多亏他们了。”
武行素刷地站起,眼中露出一点羞惭之色,“属下惭愧,三年时间才发展了百人,辜负都督的期望了。”
“我又不是去抢地盘,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李清微笑着摆了摆手,道:“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个你应该知道,再说人多了恐怕就会引起皇上的注意,那才是大事不妙。”
说到此,他转目瞥了韦应物一眼,见他身体端直,目不斜视,便笑道:“听说你值勤能常常见到贵妃,可是这样?”
“是!属下去年调到贵妃娘娘身边任千牛卫右执戟,负责娘娘的安全。”
李清沉思了片刻,从一个随身的铁盒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他,脸上异常严肃,再三叮嘱道:“这封信关系重大,你要将它亲手交给贵妃,若给不了,你就将它毁了,千万不可落在别人手中。”
韦应物默默接过,从中体会到李清对他的一份信任,旁边的武行素眼中却露出一丝讶色,李清这般慎重,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封信里倒底写着什么?
这封信是李清为回西域走的最关键一步棋,这步棋就落在杨贵妃的身上,只有杨贵妃才能在李隆基左右为难之时,将他的决定向有利于李清的方向发展。
杨末在家乡侍奉老母,而杨花花是率性之人,不可委托此大事,李清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在宫中做侍卫的韦应物,他是李清放在宫中的一把秘密钥匙,只在最关键时启用,今天是第一次,后来的马嵬驿夺宫是第二次,仅此两次而已,却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属下绝不辜负使君的期望!”似乎还有话对韦行素说,便向后退了两步,象影子一般隐黑在灯下,一语不发。
李清见他进退有序,不由赞许地笑了笑,又回头对武行素道:“我也有任务给你!”
“请都督吩咐!”
李清摆摆手命他先坐下,自己却站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踱步,默默计算着出手的最佳时机。现在杨国忠已经开始向李林甫动手,宋浑被抓,赵奉璋弹劾李林甫的证据也落在杨国忠手上。如果说李隆基真想动李林甫,那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但李林甫经营多年,又岂会甘心受戮,他必然会以退为进。这时自己再出手助他,让他能寻机解套,这样一来,李、杨二者的斗争将会长时间持续下去,这才对自己在西域发展有利。
虽然李清深恨李林甫,但也不想让杨国忠一党独大。他在离开长安之前,必须要造出一个有利于自己发展的局面,最好的办法是两条狗无休止地斗下去,谁也顾不了他。
庆王在苏州的纵火案是一剂猛药,不到万不最后关头。他不会轻易拿出,这就如同做一道鲜汤,纵火案就是最后的鸡精,在此之前,可以控制火候、调节浓淡,最后才用画龙点睛之笔。
想到此,李清霍然回头对武行素道:“你要想办法在这两天之内抓到杨国忠的丑闻,事情要闹得越大越好。”
武行素犹豫一下,道:“可是这几天杨国忠异常谨慎,每天下朝便回家,若都督要求时间紧,恐怕难以做到。”
“若抓不到,你就造出来,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李清微微冷笑一声,眼中迸出一丝阴冷的神色,“你不妨从他儿子杨暄那里下手。”
…
正如李清所料,李林甫在杨国忠气势汹汹的挑战面前,已经嗅到躲在背后的李隆基所散发的杀机。他也意识到,自己将面临从政以来最大的一此危机,‘狡兔死,走狗烹’,太子李亨一倒,李隆基终于要向自己下手了。
在天宝三年时,李林甫就看到了这一步,但他仿佛就是养在网箱中地鱼,无论他怎样布局、谋攻,他最终还是逃不过养鱼人的手,现在新的鱼苗已经准备好,养鱼人要将自己捞起来宰杀了。
李林甫窝在他已经略显破旧的藤椅上,手指按着额头,几根银丝在手指上轻轻飘动,他脸色蜡黄,显得疲惫不堪。
李林甫仿佛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让他如此痛苦而疲惫地起因是吉温的背叛,使他严密的防守之幕豁然撕开了一条大口子,杨国忠毫不犹豫的将切入点对准宋浑,这必然是深知内幕的吉温出的主意。宋浑被抓,赵奉璋被控制,这意味着杨国忠突破了他的防线,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自己会有什么结局呢?”一向有持无恐的李林甫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结局,章仇兼琼正是在此事上被罢免了左相,最后离奇而死,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一样的案件、一样的性质,章仇被罢相,那自己呢?李林甫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恐怕李隆基迟迟不肯饶恕章仇兼琼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自己挖坑吧!
既想通这一层,已无后路的李林甫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背水一战的壮烈,自己还有资本,只要运筹得当,未必会输。
况且,在杨国忠、庆王的身后,善于抓住机会的李林甫发现在那里还藏着一头狼,这就是一直不露声色的李清。
刑部从李清手上接过苏州纵火案的人犯,虽然他们有人承认参与纵火,但李林甫很快就发现了里面的问题,李俅在哪里去了?还有被劫的官银大半都没见,到哪里去了?最关键是他安插在庆王身边的吴道人,今天早上尸首被人在河中捞起,他怎么会暴露的?这些天他在哪里?
虽然有可能是庆王在苏州全身而退,但一向了解李清的李林甫却知道,事情决不会是那么简单。
李林甫背着在房间里思索,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乱麻,‘如果这些证据真的还在李清的手上,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不管李林甫怎么想,他都猜不出李清的用意。
“老爷,高公公来了,他有急事!”
“高力士!”李林甫的脑海里象闪过一道闪电,顿时将某些被遗忘的角落照亮,这个李隆基的影子,大唐权势最大的宦官,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请!”李林甫从藤椅上弹起,箭步如飞的向外走去。
高力士正是受李隆基的委托来告诫李林甫不要用苏州纵火案对付庆王,不要打乱他在东宫部署上的平衡,可这就俨如养鱼人在拉网时告诫网中的鱼不要乱蹦,会弄坏他的鱼网一样。
他既然收拾李林甫,可又不准他反抗,这怎么可能。
况且今天的高力士也和以往几次有些不同,他今天有了私心,他也要在这次权力重组中押上一宝,那么,他押的是谁?
第十卷 绝地反击 第282章 阴招出手
从李林甫的府中出来,高力士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命马车再长安城里闲逛,他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看长安的街景,似乎是开元二十五年,他曾经携老妻在朱雀大街上观过灯,这一晃就过了十几年,孙子也十岁了。
夜已经深了,朱雀大街的夜市开始收摊,再不回去,坊门就关了,不少人在利用收摊的最后时刻,掏出三五文钱买下廉价的小商品,每个摊位前都簇满了人,夜市的生意在快结束时反倒好了。
“老王,去给我买下那个布老虎。”
高力士遥指悬挂在小摊上的一只布艺老虎,笑着让车夫替他买回来,这是给孙子的礼物,那个天天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家伙已经成了高力士全部的希望和寄托,片士摸着缝得密密麻麻的针脚,心中有些感慨,做这个布老虎少说也要花耗一夜的时间,但只值十文钱,而他身边的豪门权贵们一出手动辄千贯万贯,这中间的差距何以千万里计。
高力士摇了摇头,将布老虎放在一旁,思绪又习惯性地回到朝中。朝中权斗已趋白热化,几乎是官官参与,壁垒分明,想走中间路线反而会被两派共指,容不得含糊其词。但高力士却是在云端上看厮杀的闲客,表面上他只是宫中宦官,不参与朝政,但事实上他却再暗中操控中唐政治。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哥舒翰等等,这些重量级的大臣背后,都可以看见高力士的身影。如今在权力重组的新一轮风波里,高力士更不会置身于事外。
不过他这一次却看得更远,他要为他的孙子和家族的兴盛奠下坚实的基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隆基。庆王、永王之争不过是为了敷衍外人,表明他在选东宫之主上举棋不定。但实际上无论庆王或永王都不可能入主东宫,没有人知道李隆基在想什么,就连他高力士也不知道,但他可以从一些细微的脉络重看出一点点的趋势和走向。
高力士的宝就押在了李清的身上。准确地说,是押在李清所力挺的广平王李俶的身上,这是一个没有人注意的冷门,李清注意到了。现在他高力士也注意到了,于是,将广平王推上去,就成了高力士和李清二人共同的目标。
这时,朱雀门上的第一轮鼓声轰隆隆响起,大街上的百姓顿时慌了手脚,纷纷作鸟兽四散。坊门关了,可是要露宿街头,一些小商贩也再没有心情做生意,胡乱收拾起东西,便匆匆离去。很快,大街上变得寂寥无人,只留下一地的废纸草屑在风中翻滚。
坊门眼看就快要关了,高力士地游兴也随之消失,马车转了个弯,向东北方向而去。
只一刻钟,马车便停在府门前,透过车窗,高力士忽然瞥见门前的石貔上银光闪闪,象是被人涂了银粉,在夜色中分外显眼,他淡淡地一笑,这么晚来找他。想‘呜呜!’地横吹了两声,夜深人静,低沉而带一点尖利的笛声在夜空中回荡。片刻,一个白影出现在街角,并迅速向即跪了下来。
“邢縡叩见大将军!”
邢縡也就是金丸案中被庆王赶走的那个白衣刺客,他随后又被高力士所网罗,成为高力士直控的一名暗探,他的任务是盯住李清,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汇报只是只言片语,用不着将他带入府内,高力士也没有探身出窗,只隔着车帘缓缓问道:“这么晚来,李清可是有什么动作?”
“昨晚在金城县有两个黑衣人趁夜见了李清,时间不到半个时辰,行动十分诡异。”
“什么样的黑衣人?”高力士不由有了兴趣。
“他们都戴着竹笠,遮住了脸庞,不过从他们来去的方向,他们应该是来自京城。”
“京城?”
高力士思索片刻,忽然笑了,黑衣人来找李清做什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清并没有成为旁观者,而是在暗中出手,这才是他所希望的,既然他有心,自己也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了。
高力士微微一笑,对邢縡道:“你跟了他这么久,想必他对你的好奇心已经十分浓厚,你可以现身让他知道了,让他知道是谁在暗中帮他。”
“是!”邢縡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被高力士又叫住了。
“再替我给他传个口信,这两日让他到我府里来一下,我有事找他!”
…
自从杨国忠公开弹劾御史宋浑贪墨受贿以来,大唐朝局在太子被废后所形成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了,杨国忠一下子成为万人瞩目的政治红人。
杨国忠已经两夜不眠,他声音嘶哑,两眼红肿,身上散发着一种类似水果发酵的腐味道。但他此刻却异常兴奋,他开始领略到风口浪尖的无限风光,继大理寺韦见素、礼部侍郎房琯、驸马都尉太常卿张垍等等一批实权官纷纷加入准杨党,连裴宽也表示将全力支持他成立杨党。
但杨国忠所遇到的反弹也十分激烈。今天一早,刑部传来消息,咸宁刺史赵奉璋在刑部过堂时被杖毙,这明显是刑部侍郎罗希奭下的手,赵奉璋一死,高李林甫私占土地的人证就没有了,还须再次派人赴咸宁调查,这就使李林甫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更重要是使此事人们看到了李林甫的实力,许多有心投靠杨国忠的中小官员都犹豫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林甫为相十五年,怎会没有一些凭持,属下想了一夜,给侍郎想出上、中、下三策来。”
说话的是吉温,他现在已经是杨国忠的军师,在心机权谋上,他并不亚于李林甫。
“你说!”杨国忠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有点沙哑。
“上策是我们利用宋浑的案件直接弹劾李林甫强占民田、欺山罔下,这就需要赌皇上处置李林甫的决心,不过从上午赵奉璋被杖毙之事来看,皇上并没有立即追究,属下感到道皇上的决心似乎有点动摇了,或许是因为皇上发现大半朝臣都支持李林甫,所以想缓一缓。属下也以为这上策有点急了,驾驭不好反会遭噬,并不是最佳之策。”
“那中策呢?”
吉温说完上策便半天不语,杨国忠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责怪,是在责怪自己为何要挤一点才肯说一点呢?可这三条对策他吉温殚精竭虑想了一夜,若杨国忠不把它放在心上,自己岂不是白辛苦了?
见杨国忠颇为上心。吉温歉然地笑了笑,继续道:“中策是剪其党羽,后掏其心,步步为营,徐徐以图之。先除掉王:。+后再对李林甫动手,这虽然慢一点,但也最稳妥。”
“那下策呢?”杨国忠不等吉温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要他稳妥。哼!三年还是五年,还是等李林甫自然老死,那时右相之位还轮得到自己吗?
吉温见他颇为不耐,不由暗暗叹一口气,道:“下策就是派刺客对他下手,不过李林甫一夜要换三个地方睡觉,恐怕刺之太难。”
“我选上策!”杨国忠毫不犹豫地拍板定了下来,他冷冷一笑道:“皇上为倒李林甫已酝酿多年。现在命我来施为,若我懈怠或失利,皇上说不定会将此事再交给李清,当断就得断,多少事情就败在‘徐徐图之’四个字上面。”
“可是上策风险太大,有很多不定因素。”
“富贵险中求,若不冒风险怎能做大事,再者赵奉璋虽然死了,但证据和宋浑还在我们手上,未必没有机会,至于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