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上午才回来,准备过了上元节就去上学。”
她兴致极好,对范宁笑道:“你要去哪里玩,我跟你一起去。”
范宁挠挠头笑道:“我们打算去文庙,你去也行,但你给祖父说过了吗?”
“我和祖父说过了,他说和你一起就没关系,我们快走!”
朱佩在船中憋坏了,忽然遇到了范宁,简直令她心花怒放,她就像一只忽获自由的小鸟,拉着范宁的手便向文庙奔跑。
徐绩在船上望着朱佩跟随范宁远去,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他狠狠一脚向船舷踢去。
这时,一个头戴峨冠、鹤发童颜的老者走出来,站在徐绩身后,负手望着跑远的朱佩。
“小七娘身边那个少年是谁?”老者淡淡问道。
“回禀祖父,那是她的同窗,也是延英学堂的。”
“同窗?”
老者冷笑一声,“你也是她同窗,她为何不肯跟你去看灯?”
徐绩没有吭声,老者垂下眼帘看了看孙子,又淡淡问道:“他是什么家世?”
“他好像是范仲淹的族人。”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范仲淹都倒台了,范家子弟还这么嚣张?
“范仲淹的族人成百上千,他家是做什么的?”老者又问道。
“回禀祖父,他家好像在木堵乡下,靠近太湖,父亲只是一个渔夫。”
“他就是那个年考考第一的?”
“就是他!”
老者冷冷哼一声,“你倒是很争气,连一个渔夫的儿子都比不上。”
老者十分不满地瞪了孙子一眼,转身回了船舱。
走到船舱门口,他又丢了一句话:“区区乡下小儿,怎么配得上朱小娘子?”
徐绩眼睛一亮,祖父这是在暗示自己呢!

“那个家伙怎么和你在一起?”范宁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大船。
朱佩撇撇嘴,“别提了,他们家船是后面一艘,今天正好遇到,我祖父就请他们过来叙话,徐绩要带我去看灯,烦都烦死,你来得正好。”
“你们两家是世交?”
“算是世交,两家祖父年轻时就认识,他爹爹和我爹爹又是县学同窗,一起考上了进士,都在朝廷做官,两家关系很不错,还有一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可在学堂里,他就像不认识你一样!”旁边刘康脱口道。
朱佩眉头一皱,“这个人很会装,小小年纪,城府就很深,我最讨厌这种人。”
范宁听她说话老气横秋,不由哑然失笑,她自己才是小小年纪吧!
文庙广场上十分热闹,十几个大彩棚前挤满了读书人。
颇有点像大相国寺的彩棚,只不过这时是晚上,彩棚四周挂满了花灯,光彩夺目,更加喜庆热闹。
“先去哪一个?”范宁笑问道。
朱佩想了想,一指前面的猜谜棚,“我想先去猜谜!”
大宝剑女侠在前面给他们开路,她手长力大,轻轻一拨,前面的读书人纷纷站不稳,向两边跳开。
不少士子心中恼火,一抬头见是这么高的女子,背后还有长剑,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由嘟囔一句,“好男不跟女斗!”便悻悻走开。
范宁生怕大宝剑女侠听见,便压低声音问朱佩,“你们家从哪里把她找来的?”
朱佩今天心情极好,一反刁蛮常态,她便笑道:“剑姐其实是个女道士,从小出家,武艺很高,她出家的紫林观就是我家捐助的,已经跟随我整整一年。”
范宁这才恍然,原来这个大宝剑女侠是个女道士,这倒不用考虑嫁人的难题了。
三人走进灯谜棚,十几根绳子上挂满了灯谜纸条,猜中就可以扯走,纸条下不少读书人正在仰头苦思。
刘康跑过来兴奋道:“我问过了,猜中一个奖赏十文钱。”
范宁用扇子在他头上敲一记,不屑道:“十文钱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他却忘了,当初他自己在京城听到猜一条灯谜可赚五文钱,可比现在的刘康激动多了。
“阿呆,你来猜猜这条灯谜!”朱佩在另一边招手喊道。
第五十四章 上元花灯会(下)
范宁走过去笑道:“居然还有你猜不出的灯谜?”
朱佩瞪了他一眼,“本衙内当然猜得出,只是身边需要个小听差,把你叫过来罢了!”
范宁见旁边站着棚主,心中不由好笑,一定是把兴冲冲把棚主叫来,却猜错了。
他抬头看了看谜面,‘正月少初一,射一字。’
范宁又回头问刘康,“你猜到了吗?”
刘康挠挠头,“我猜谜一向是白痴!”
等在旁边的棚主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催促朱佩道:“小官人,你猜了两次都不对,再猜不出我就去别处了!”
朱佩被揭穿老底,不由恼羞成怒道:“谁说我猜不出,我早就猜出来了,只是考考他们。”
说完,她看了范宁一眼。
范宁心领神会,便笑道:“我猜是个肯字。”
朱佩眼睛一亮,便哼了一声对棚主道:“听见没有,正月少初一,就是止月,合在一起就是肯字,本衙内早就猜到了,牌子拿来!”
棚主递给她一个小铜牌,凭这块小铜牌可以兑换十文钱,棚主扯下这条灯谜便走了。
朱佩得意洋洋道:“十文钱到手,你们两个要加把劲哦!”
她转身又去另一处灯谜下,刘康低声道:“这么刁蛮的小娘子,你和她同桌怎么受得了?”
“谁想和她同桌?这段时间她不在,我一个人独坐,不要太舒服。”
刘康扭头窃笑,刚才还问人家什么时候上学,这会儿又装作不在意。
这时,朱佩又喊了起来,“阿呆,我再考你一个灯谜!”
这一声‘阿呆’,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范宁脸上发热,走上前咬牙道:“你不要再叫阿呆了!”
朱佩笑嘻嘻道:“阿呆蛮顺口的,要不叫你呆呆?又怕你不好意思哦!”
范宁拿她没辙,只得问道:“又被哪个灯谜难住了?”
“什么话!本衙内会被灯谜难住?就是要考考你,这个。”
她一指头顶上的灯谜,范宁抬头细看,这个灯谜有点意思,和刚才那个灯谜有异曲同工之妙。
“直上浮云间,射一字。”
他刚要说谜底,后面有人道:“小七娘,这是个去字!”
谜底是说对了,但揭开谜底的人却让三人的脸都沉了下来。
竟然是徐绩!
刘康不满瞪着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徐绩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是你家的彩棚?我不能来?”
刘康语塞,徐绩又对朱佩道:“小七娘,你祖父让我来找你,时间已不早,跟我回去!”
“我才不跟你回去!”
朱佩向后退一步,站在范宁身边,她极为不满地望着徐绩,自己玩得正开心,此人却跑来捣乱,令她十分扫兴。
“范宁,小七娘年幼不懂事,你也不会不懂事吧!”徐绩把矛盾转向范宁。
范宁笑了笑道:“朱佩跟我们出来看灯,是她祖父同意的,该回去的时候,我会送她回去,学兄对朱佩的关心,我们都能理解,学兄还是请回吧!”
范宁轻描淡写说出的一番话,却切中要害,到底是谁在说谎?
徐绩的颜面着实挂不住了。
饶是徐绩城府较深,但他毕竟也只是十一岁的少年,也有冲动的一面。
他忽然想起祖父的话,对方不过是渔夫的儿子。
而自己是什么家世?
他胸中恶气难抑,再也忍不住,指着范宁斥责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小七娘是什么家世,你是什么家世,你高攀得上?别以为自己考个第一,尾巴就可以翘上天,就可以肆意妄为?你太自以为是了!”
“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徐绩的羞辱激怒了刘康,他怒吼着冲上去,却被范宁抱住,“有些人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学狗乱叫,你犯不着这种人计较。”
“你混蛋!”
徐绩气得浑身发抖,回头对朱佩喝道:“你跟我回去!”
“我不!”
朱佩态度坚决,她喊了一声,“剑姐!”
还不等徐绩反应过来,后面一只长手抓住他后脖领,直接将他扔出彩棚。
彩棚内一阵大笑。
范宁又对朱佩和刘康笑道:“这个彩棚的奖金太低,我们换个彩棚去玩。”
“我们去对联棚!”朱佩拍手笑道。
三人走出灯谜棚,徐绩却没有走,他走上前平静地对范宁道:“我跟你比一场,敢不敢跟!”
范宁倒佩服此人脸皮之厚,被羞辱成那样还不肯走。
他歪着头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
“你——”徐绩一时语塞。
刘康在范宁身后高声道:“爹爹告诉我,既然打狗就要往死里打,把狗彻底打怕,他就不敢惹你了。”
朱佩也深以为然,“有的人很无耻,你明明不想睬他,他还以为你怕了,到处宣扬,阿呆,跟他斗!”
范宁点点头,对徐绩笑道:“我是怕你输了无地自容,既然你不在意,那就划下道道来!”
徐绩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讥讽,一指远处的彩棚,“我们去比五经填字!”
范宁微微一笑,“那就请吧!”

在大相国寺,九颗星那座彩棚就是五经填字,它有个正式的官方名称,叫做贴经,是省试科举的内容之一。
因为比较有趣,便又成为文人们广泛流传的文字游戏,很多学堂间的文学比赛也多采用这种方式。
一段无头无尾的文字,中间少几行,让你把它补全,难易皆有,看碟下菜。
它不像写诗做词,一般读书人只要熟读唐诗三百首,怎么都能拼凑出一首诗。
而五经填字则必须要熟读背诵各种经书,是实打实的本事。
如果两个人玩,互比胸中才学,就叫做斗经。
一大群士子听说这一对少年要斗经,纷纷跟着他们向五经棚走去,加入看热闹队伍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向这边奔来。
刘康一时头脑发热,怂恿范宁斗经,现在他却有点后悔了,便对范宁道:“不行咱们就溜吧!”
范宁笑道:“要逃也是他先逃,轮不到咱们!”
徐绩不断和认识的人打招呼,面带微笑,举手投足从容不迫,显示出了过人的家世修养,只是在看范宁的刹那,他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刻骨仇恨,随即又被他的笑容巧妙掩饰住。
但他眼中仇恨却被细心的朱佩捕捉到,朱佩想起祖父对徐绩的评价,‘面善心狠,无容人之量。’
这让她不由有点为范宁担心。
大群人簇拥着范宁和徐绩来到了五经填字彩棚,这里原本颇为热闹,已经挤满士子,但听说有两个少年要来斗经,众人纷纷让出台子。
彩棚的主持人是一个方脸长须的中年男子,他认识徐绩,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兴趣。
徐绩可是吴县有名的神童,三年前童子试选拔时,他因为年纪稍小,便没有参加,准备参加这一届的童子试。
不光是主持人,两边不少人都认识徐绩,府学首席教授的孙子,父亲是进士,家世显赫,让众人不由对范宁充满了兴趣,这个少年又是谁,居然要和徐绩斗经。
“徐小官人要取什么签?”主持人笑问道。
徐绩毫不犹豫道:“取上品签!”
周围士子一片哗然,五经填字也分为上品、中品和下品,下品内容以《孟子》和《论语》为主,比较简单,奖金也低,选下品一般以学堂的学生居多。
而中品内容包括《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部,是真正的五经填字,绝大部分士子都选中品。
而上品内容就没有限制了,什么都有,大多十分冷僻,甚至《山海经》也会出现。
一般很少有人会选上品,私下玩玩可以,公开场合大家都不敢轻易冒这个风险。
因为难度大,所以奖金也高,答对一题,奖五百文,当然,还有难度更大的,那就不是一般人玩的文字游戏了。
但今天徐绩上来便选了上品,让众人怎么能不惊叹。
徐绩回头冷冷对范宁道:“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范宁微微笑道:“这句话也是我想对学兄说的,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哼!不知死活。”
徐绩回头对主持道:“我来抽第一签!”
主持取出一个竹子做的签筒,把上面的盖取掉,签筒里密密麻麻插满了题签。
徐绩伸手抽一支题签,递给主持人。
题目就卷在竹签上,主持人慢慢打开题目读道:“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教寡人[…],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主持人便问徐绩,“中间少了两句话,是什么?”
徐绩毫不犹豫道:“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
四周一片惊呼,不少人鼓起掌来,显然有人也知道这道题。
主持人笑道:“徐小官人答对了,这道题是出自《史记·魏世家》”
徐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了一眼范宁。
范宁也伸手取了一支题签,递给主持人。
主持人打开题笑道:“是诗题!”
他朗声读道:“莫嗔焙茶烟暗,请说下一句。”
人群中一片寂静,这道题十分冷僻,诗三百中没有记载,众人都不知道,连徐绩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范宁看了一眼朱佩,朱佩小声嘟囔,“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范宁心中暗笑,这小丫头终于肯承认自己不知道了。
他不慌不忙道:“可是‘却喜晒谷天晴’?”
主持人赞道:“答对了,这句诗是出自唐朝顾况的《山家》,各位可以去找一找。”
四周热烈鼓掌,这个少年太厉害了,不愧是徐绩的对手,居然连这种冷僻诗都知道。
徐绩心里明白,如果这支签被自己抽到,他就输了。
但他毕竟年少,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恨不得立即把范宁踩在脚下,一股意气涌上头,他一拍桌子喝道:“我抽五贯签!”
五贯签只是俗称,真正的名字叫做上绝签,是上品中最难的几道题,如果能答上,就能赢得五贯钱的奖金。
四周一片惊呼,人群向前涌动,后面的人拼命伸长脖子,居然有人要抽五贯签,太牛气了。
范宁却喜上眉梢,还有这种好事,他悄悄问朱佩,“五贯签的意思是奖金为五贯吗?”
“有点出息好不好!”
朱佩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最难的五贯签又叫断肠签,一签能悔断你的肠子。”
主持人又取来一只小签筒,里面有十支金色大签。
他微微笑道:“请两位小官人抽签!”
第五十五章 学堂有本难念的经
徐绩的手有点颤抖,他们家自己玩文字游戏时,他祖父就输在上绝签上,自己居然要抽这种签,是否明智?
但现在他真的骑虎难下,是他提出的挑战,他自己不敢抽,脸就丢尽了。
范宁在旁边笑道:“徐学兄,要不我先来?”
徐绩巴不得范宁先抽,但规矩是出题者先抽,题签就摆在他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签筒推给范宁,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他哼了一声,“既然是我出题,当然是我先来。”
他无从选择,只得一咬牙,硬着头皮抽出一支签。
主持人看了看题签,连忙在书箱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一本书,他心中暗暗摇头,徐小官人运气着实不好,居然抽到了断肠签。
他便对徐绩道:“请背诵《汉书》卷七十三。”
四周围观士子鸦雀无声,简直在开玩笑,老年人闲暇之余或许会读读《汉书》,年轻士子个个都在拼科举,谁有时间去读那种枯燥的史书。
连《汉书》都没有多少人读过,还要背诵其中一篇,谁会知道第七十三篇是什么?
徐绩脸色苍白,额头上出汗了,在祖父严格要求下,他确实读过《汉书》,也知道第七十三卷是韦贤传,可要自己把它背下来,他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祖父再三叮嘱他,在公共场合千万不要选上绝签。
此时他心中悔恨万分,自己为什么不听祖父的叮嘱,为什么不脸皮厚一点,让范宁先抽这一签呢?
呆立良久,徐绩只得冷着脸道:“这道题我放弃!”
四周一片遗憾声,果然连徐小官人也答不上来。
主持人又把题签筒推给范宁,范宁笑眯眯对朱佩道:“你运气一向不错,帮我抽一支签。”
朱佩从未抽过上绝签,她也心痒难耐,便调皮地眨眨眼笑道:“这是你说的哦!抽到断肠签可别怪我。”
她伸出雪白细嫩的小手,替范宁抽了一支签。
主持人看了看题签笑道:“小官人的运气真是好,居然抽到了逃生签,请背诵吴融的《红叶》。”
上绝签中最难的叫做断肠签,最简单的叫做逃生签,难度和上品签差不多。
朱佩兴奋得小脸通红,得意洋洋对范宁道:“还不快感谢本衙内对你的关照!”
范宁拱拱手,“大恩不言谢,以后再说!”
朱佩趁人不注意,悄悄踢了范宁一脚,“想赖掉,没门!”
这时,两边已是一片窃窃私语声,这首诗虽然也很冷僻,大多数人同样背不出,但比起刚才的《汉书》,却简单了不少。
徐绩恨得直咬牙,这混蛋走了狗屎运,居然抽到逃生签。
范宁想了想,便将这首红叶诗背诵出来:“露染霜干片片轻,斜阳照处转烘明…”
范宁一口气将全首诗背出来,四周响起鼓掌声,这场比赛显然是范宁赢了。
范宁瞥了徐绩一眼,见他一脸不服气,便淡淡道:“如果我就这样战胜你,估计你也不服,这样吧!刚才那道《汉书》题我来替你答。”
这个转折让众人瞠目结舌,徐绩也沉不住气了,“你说什么?”
范宁不睬他,不慌不忙道:“《汉书》第七十三卷是韦贤传,全文如下。”
他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韦贤字长孺,鲁国邹人也,其先韦孟,家本彭城,为楚元王傅…”
他一口气背到最后,外面的鼓掌声越来越热烈,叫好声不断。
徐绩的脸胀成猪肝一样,不等范宁背完,他狠狠一跺脚,推开众人狼狈而逃,今天他自取其辱,丢尽了颜面,真不知该怎么对祖父解释?

范宁三人从文庙中出来,他手中轻轻掂着五两银子,对两人抱怨道:“这家彩棚在耍赖,既然叫做五贯签,我答了两支签,就应该给我十两银子,最后只给我五两银子,可恨!”
刘康笑道:“人家不是给你解释了吗?规矩是每个人只能答一支签,要是来个大儒,把他的十支五贯签全答上,彩棚岂不是亏惨了。”
范宁对这个解释不屑一顾。
“这是借口罢了,既然摆出十支签就要有被人答上的觉悟,敢摆五经填字的彩棚,会连五十贯钱都付不起?”
朱佩歪着头看了范宁半晌,叹口气道:“居然为了几贯钱耿耿于怀,既然这么爱钱,主持人把徐绩的五百文钱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范宁鼻子一哼,扬起头道:“不是我的钱,为什么要?范爷我虽然爱钱,但也取之有道。”
“去!去!去!明明是个财迷,还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时,刘康忽然惨叫一声,“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刘康哭丧着脸对范宁道:“我们把约好的时间忘记了,娘非打死我不可!”
范宁也吓一跳,母亲给他规定半个时辰,早就过了,他连忙对朱佩道:“我先送你上船,我们得赶回去。”
朱佩大度地一摆手,“不用你送,有剑姐陪我回去,你们快走吧!”
范宁和刘康转身便飞奔,见两人跑得狼狈,朱佩咯咯直笑,可惜她没看到范阿呆被他娘狠揍的样子。

随着上元节过去,延英学堂又再度恢复了朗朗读书声。
这天上午,吴县学政赵修文一脸不满地走进了延英学堂的大门。
他气势汹汹走进刘学政的房间,人却不在,赵修文回头问小茶童,“你们院主呢?”
小茶童有点害怕,指了指茅厕方向,“院主早上吃坏肚子了。”
打扰别人如恭是极为无礼之事,但赵修文也顾不得了,他来到茅厕外重重咳嗽一声。
只见刘院主在里面懒洋洋道:“凡事有先来后到,赵兄再急也得排队!”
“刘老儿快出来,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胡须一根根拔光。”
“呵呵!看来赵官人家里穷得无米下锅,要谋财害命了。”
好一会儿,刘院主才捂着肚子慢吞吞出来,赵修文刚要开口,刘院主却道:“等我洗个手再和你谈,要不然太无礼了。”
赵修文只得忍住气等他,好半天他才洗手回来。
赵修文再也忍不住,怒视他道:“延英学堂还参不参加县士选拔赛?今天已是一月二十日,全县就只剩下你们学堂没有上交名单,我等你多少天了,你就是不来!”
县士选拔赛就是百姓们俗称的神童大赛,选拔参加童子解试的少年士子,选上了称为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