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考生愤恨抱怨,他们将来又不是去考武举,凭什么要考武技,但抱怨归抱怨,在知县的权威下他们没有选择余地,要么回家,要么掏钱,要么就硬着头皮考下去。
只听一声钟响,三百名考生冲出县学大门,向北城门奔去,武技主考官蒋知县怕考生舞弊,特地下令关闭南城门,这样考生只能从北城门出去,再从北城门进来。
蒋知县在县学内不慌不忙地喝了一盏茶,又吃了一碟点心,这才上马,带着十几名乡兵前往北门,不料他刚出县学大门,便迎面看见两名学子一前一后向大门奔来,头上热气腾腾,蒋知县大怒,马鞭一指喝道:“武技已经考过一半了,你们现在才来算什么?”
后面几名衙役气喘吁吁大喊:“县君,他们是跑步回来的考生!”
蒋知县顿时大吃一惊,现在就有跑步回来的人吗?他急忙问左右,“跑了多久了?”
“大概一刻钟!”
蒋知县眼睛瞪大了,才一刻钟就跑了二十里,这里面有没有作弊啊!
蒋知县也不去北门了,调转马头便跟着两名考生进了县学,他在后面跟着,见两名考生步履矫健,双腿奔跑有力,简直就像两只羚羊在草地上奔跑,只片刻,两名考生便冲进了校场,跑过了终点。
蒋知县催马上前,只见两名考生跑了二十里也没有剧烈喘气,更没有累瘫倒在地,两人还有说有笑,他心中大为惊讶,催马上前问道:“你们是哪个学堂的考生?”
第一个跑过终点的考生上前躬身道:“学生是鹿山学堂李延庆!”
后面一个考生也上前施礼,“学生也是鹿山学堂,名叫岳飞!”
“不错!不错!”
蒋知县大为赞赏,又问道:“看样子你们一直坚持跑步吧!每天跑多少?”
“回禀县君,我们每天天不亮便起来跑步,每天至少跑四十里,五年来从未间断。”
蒋知县竖起大拇指,“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能上朝堂,也能下战场,国之栋梁也!”
“县君过奖了,学生愧不敢当!”
蒋知县心中高兴,今年终于出现让他满意的考生了,他又问道:“你们二人射箭如何?”
李延庆和岳飞对望一眼,李延庆笑道:“应该可以通过!”
“好!等会儿我亲自考你们。”
又过了一炷香,王贵和汤怀也出现了,他们两人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这半个月天天跟随李延庆和岳飞跑步,每天跑四十余里,体力大涨,跑二十里已经不在话下了,虽然还远远比不上李延庆和岳飞,但和其他考生相比却又强得多。
而且他们用了李延庆教的呼吸方法跑步,只是略略喘气,居然没有累趴下。
蒋知县得知他们二人也是鹿山学堂的学子,不禁大为夸赞李大光治学有方,值得嘉奖,这次李大光着实走了狗屎运,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便被知县狠狠夸赞一番,记录在案。
直到限定的时间快结束,才终于有大批学子跑回来了,大约有两百人左右,他们竭尽全力,在时间结束前跑回了县学,每个人都累得瘫下了,趴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有不少考生剧烈呕吐,看得蒋知县直皱眉头,令人拿水来冲洗。
虽然累得要死去,但这两百余名学子还是算幸运,他们通过了武技考试,还是有近百人超过时间,被阻拦在县学大门之外,除非他们能射箭过关,否则他们就被无情淘汰。
第三项是射箭,为了应对武技考试,每个学堂都安排了射箭课程,几乎每个学子都会射箭,只是水平高低不同而已。
蒋知县设置三门武技考试科目都有着很强的针对性,他考虑一旦辽军杀来,便可以直接把这些学子征召入伍,举重可以搬运物质,跑步是战败时跟着自己逃跑,而射箭就更明确了,直接上城作战。
所以蒋知县对射箭最为看重,射箭也在校场内举行,一共有十个靶,十个考生可以同时进行考试,五十步射十支箭,十箭五中为合格,十箭六中为上好,十箭八中为优秀。
合格便可进入县学读书,但要想享受每天一升两合米的补贴,那至少要武技成绩上好才行,也就是必须十箭六中。
至于十箭八中,那是武学新教头周侗的要求,要想成为周侗的弟子,必须有扎实的基础才能被选中,不过今天周侗不在,他有点私事赶去大名府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便委托蒋知县替他把关选才。
射箭前夕,王贵和汤怀找到了李延庆,王贵低声笑道:“老李,昨天喝鹿血真的管用,我刚才拉了一下八斗弓,居然很轻松地拉开了。”
汤怀也笑道:“我也是,虽然昨晚一夜没睡好,但今天依然精神抖擞,状态奇好,不得不说鹿血真是个好东西。”
李延庆眨眨眼说:“下次老汤去相亲的时候,我建议先喝杯鹿血,相亲就不会那么挑了,老汤,你说是不是?”
李延庆呵呵一笑便走了,汤怀和王贵听得一头雾水,老李这话是啥意思,片刻,汤怀脸一红,他有点明白了。
“老李!这边。”
远处岳飞向他们招手,三人走了过去,岳飞对他们道:“刚才有衙役来找我,说知县把我们安排在第十靶位,让我们现在就过去。”
射箭考试已经开始了,每个考生都有自己的靶位号,每个靶位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一时间,空中箭矢乱飞,大多不知所踪,很快,第一个考生大哭着走了,他跑步没有通过,射箭又是十箭零中,这样,就算他学识考得再好也进不了县学。
蒋知县拉长了脸,他心中一点都不怜惜,在看他来,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不了战场,打不了仗,读书有屁用。
第十号靶位有二十名考生射箭,这二十人除了李延庆和岳飞外,其他十八人都是蒋知县亲自批了条子的考生,其中就包括汤怀和王贵。
实际上这十八人都不用参加武技考试,只要通过最基础的学业考试便能入学,可问题是,有些大户子弟连最基础的学业考试都通不过,那只能以武学备考的名义进入县学了。
李延庆和几个伙伴坐在草地上等待考官召唤,李延庆头枕在双手上,嘴里嚼着一根多汁的草茎,眯着望着天空的蓝天白云,他在考虑自己如果年底考过了发解试,那自己下一步该去哪里?是回来跟周侗继续学武,还是像师父说的,走出皑皑群山,进入辽阔的平原,这个问题他一直在考虑,却着实难以决断。
“李延庆!”
一名考官大喊,岳飞连忙推了推李延庆,李延庆从沉思中惊醒,立刻举手,“在这里!”
“做好准备,下一个就是你了。”
第0073章 喜讯传来
蒋知县亲自出任第十靶的考官,这很有必要,以免下面人办事不力,坏了他的安排。
蒋知县粗中有细,他不允许代考替考之类事件出现,绝不会让人抓到他的把柄,他自有他的办法。
比如这一位邱怀安,汤阴县邱记银铺的小东主,长得牛高马大,肚子里却是一包草,最基础的学识考不过,跑步累倒在半路,举重勉强过了,现在只剩下射箭这一个机会。
可如果不让他进县学怎么对得起人家父亲送的五百两银子。
一名心腹士兵跑来低声道:“邱怀安十箭零中。”
蒋知县点点头,“我知道了,下一个是李延庆上,王贵准备。”
他提笔便在邱怀安旁边写下了,“十箭五中!”
这位邱学子便算通过了武科考试,将以武学备生的身份进入县学。
“下一位李延庆上,王贵准备!”
李延庆脱去外袍,活动活动手臂,从弓架上提起弓,是标准的五斗步弓,对他稍微偏轻了,他一般用八斗弓。
李延庆放下弓,又从旁边取过八斗弓,蒋知县眼睛一亮,三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考生取八斗弓。
蒋知县虽然很贪财,但他也很惜才,对有钱的考生他会另眼看待,同样有真才实学的考生也会青睐有加,当然,真才实学是指武技,而不是学识。
有士兵把箭架抬过来,李延庆却摆摆手不用,他将一壶十支箭背在身后,站在射箭线后,等待射击的指令。
蒋知县点点头,士兵立刻一挥旗帜,李延庆抽出一支箭,搭弦拉弓,弓如满月,一箭疾射而出,“啪!”这一箭正中靶心。
四周顿时欢呼起来,但李延庆却不停,十支箭如连珠般射出,一箭快似一箭,一口气如行云流水般射完了十箭,箭箭射中靶心。
四周却鸦雀无声了,所有人都呆住了,连蒋知县也张大的嘴,谁也没有见过这种射法,半晌,四周欢声雷动,所有考生都热烈地鼓掌。
蒋知县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这个李延庆去汴京参加武举也没有问题了,他欣然提笔记下了十射十中。
这下子他可以好好顶一顶州府那群蠢货了,谁说县学武技考试选拔不出人才,这不就是吗?
李延庆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抱拳退下,王贵也精神抖擞上前了,对士兵道:“我也要八斗弓!”
…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自从李延庆他们走后,姚鼎又开始筹办新一期的“白虎堂”了,白虎堂是学子们的称呼,它的学名叫做“县学备考房”,明年这个时候,又该有新的一批学子离开鹿山学堂,去县学考试了。
姚鼎已经老胳膊老腿,小学房和中学房他都不管了,县学又招募了一位师父,姓葛,也是举人出身,准备接手大学房,姚鼎只负责最后一年的备考。
书房内,姚鼎正在听取李大光的建议,李大光的建议已经提出好几天了,他建议从学校后面开辟一条小路,直通社庙,学子们每天便可走小路去社庙跑步、射箭,不用再走前面的官道,这个建议本身不错,但几大乡绅都不同意,学堂背后是鹿山,开后门会影响风水,在李大光的反复劝说下,几个乡绅最后提出,除非姚师父答应。
姚鼎对风水倒不是很在意,他更关心费用问题,他微微笑问道:“修路可以是要花钱的,李师父有过算计吗?”
李大光连忙道:“我仔细算过了,请一个大工两百文一天,我们可以请十个大工,一天就两足贯钱,最多半个月就可以修好了,加上一些砂石材料,加起来最多五十贯钱,这样一来,社庙前空地就变成我们学堂的校场了,现在学堂太拥挤,学子们都没地方跑步射箭了,外面又不安全。”
姚鼎点点头,“我知道了,就请四大乡绅每家出十贯钱,我再向县里申请十贯钱。”
李大光有点尴尬道:“请乡绅出钱,还得姚师父出面才行。”
“好吧!回头我给他们一人写一封信,就烦请李师父多跑一跑了。”
“没问题,姚师父写好信,我马上去送。”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敲锣打鼓声,声音越来越近,两人都愣住了,这好像是向学堂走来,李大光跳起来便向外奔去,这时,学子们也纷纷从学堂里出来,站满了小小的操场,片刻,一群汉子敲锣打鼓走进了学堂,中间是两名骑着马的衙役。
他们翻身下马,高声喊道:“县学喜报!”
每年县学考试前三名都有喜报传向四方乡镇,只是鹿山镇这边很多年没有听闻,今年居然出现了,镇上很多乡民也跟着涌进学堂看个究竟。
一名衙役高声喊道:“县学喜报,鹿山学堂学子李延庆在县学双试中高中榜首,岳飞高中第二名,王贵高中第九名,汤怀中第十名,鹿山学堂治学有方,县府特赏钱一百贯,奖毛驴五头,以示鼓励!”
学子先是呆了片刻,顿时一起欢呼起来,李大光也激动跳了起来,他不是为堂侄考上第一名高兴,而是他自己终于有一头毛驴了,再也不用双腿跑路。
姚鼎站在门口,象孩子一样咧开嘴笑了,他就知道那几个孩子不会让自己失望,延庆真的考第一名了。
鞭炮声在鹿山镇上噼噼啪啪响了起来,大家把过年和春社剩下的鞭炮全部拿出来了,庆贺鹿山学堂再次勇夺魁首。
王贵祖父王万豪正好在镇上,听到自己孙子居然夺得县考第九名,激动得老泪纵横,立刻跪下向祖坟方向叩拜,他的孙子给家族再一次增光了。
消息很快传遍孝和乡,和五年前的童子会一样,孝和乡再一次沸腾起来。
…
汤阴县汤记客栈内,十七名鹿山学堂学子齐聚一堂,庆祝今年鹿山学堂县考大胜,鹿山学堂一共来了二十四人,结果十五人考上县学,加上李二和另一名学子要去安阳书院读书,真正失败的学子只有七人,这创下了鹿山学堂的最好记录。
尤其前十名中有四名是鹿山学堂,这更让人激动万分。
今天汤正宗代表汤家请客,在客栈摆下酒宴请学子喝酒欢庆胜利,除了七名落榜学子已先一步离去外,其他十七人全部出席了宴会。
汤正宗举起酒杯笑道:“年年前三名都是被汤北乡包揽,但今年我们孝和乡打破了惯例,虽然这里面有武科的因素,但谁也不能否认我们是货真价实的魁首。”
今年李延庆和汤北乡的张显并列文试第一名,但李延庆却在武试中遥遥领先,双科总榜均为第一,汤正宗说的货真价实就是这个意思。
岳飞虽然文试第五,在他在武试排名第二,双科总榜便挤身第二名了。
王贵和汤怀也是武试发挥极为出色,尤其王贵在射箭考试中十箭九中,汤怀和岳飞一样都是十箭八中,岳飞属于正常发挥,但王贵和汤怀却是超水平发挥了,喜得两人连夸鹿血有效。
应该说这是姚鼎的功劳,在他五年的悉心调教下,王贵、汤怀这样的顽童也最终在文试中考进了前三十名,二十四名学子考中十五人,完全可以和汤北乡学堂并驾齐驱了,姚鼎五年的辛劳最终在这一刻开花结果。
汤正宗心中激动,汤家也终于有孩子不是靠钱进入县学了,还高中第十名,他举杯高声道:“庆祝我们胜利,大家干了这杯酒!”
众学子一起举杯高喊:“干杯!”
第0074章 县城租房
考上县学意味着李延庆等人不再是鹿山小学堂的学子,而是堂堂的县学生员了,由于汤阴是产粮大县,官府粮食有余,家境贫寒的学子甚至还可以领取每天一升两合米的补贴。
不过大刀知县把这种待遇和射箭成绩挂钩,逼迫很多贫寒生员不得不苦练箭术,争取达到大刀知县的标准以领取补贴。
县考发榜的第二天,考上县学的学子都要先去县学录名,然后放假十天,十天后正式入学报到。
一早,李延庆和岳飞等人一起来到县学录名,前两天他们还是考生,一转眼他们便成为正式生员,仿佛就像做梦一样。
四人兴致勃勃地在县学里游逛,岳飞尤其高兴,虽然读县学学费全免,每天还粮米补贴,但食宿还是要另外收钱的,只是比较便宜罢了,每年五贯钱。
不过考进前十名可以免第一年的食宿费用,前三名则县学两年食宿全免,岳飞是第二名,这便可以给他家里减轻很大的负担,至少他的弟弟也可以读书上学了。
“延庆兄!”
这时后面忽然有人在喊李延庆,四人回头,只见一名年轻生员向这边奔来。
李延庆顿时认出了,居然是张显,张显这次总榜第五名,主要是武技拖了后腿,李延庆便迎上前笑道:“贤弟有什么事吗?”
张显笑道:“我要恭喜延庆兄高中榜首,我惭愧啊!箭试只射中了三箭。”
“贤弟太谦虚了,我们应该是并列榜首,来!我给你介绍几个好朋友,其实大家在童子会上都见过。”
岳飞三人向张显见了礼,王贵见他长得太俊雅,心中不太喜欢,嘴角便撇了撇,汤怀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几位兄长都已经录名了吧!”
李延庆笑道:“都已经录名了,再逛一逛就准备回家了。”
张显挠挠头,“可马上还要去定宿舍,你们不知道吗?”
李延庆四人愕然,他们竟然不知道现在就定宿舍,岳飞问道:“是谁通知的?”
“录名那边有张布告,贴在墙上呢!可能是刚贴出来,你们没看到。”
李延庆四人连忙向录名处奔去,录名处旁边站了一大群新学子,在仰头看着什么,果然是贴出了宿舍招租布告:
上舍单人独院,每月三贯钱;中舍单人房,每月一贯钱;下舍双人房,每月三百文;另外还有十人房的通舍,每月百文,他们考上前十名食宿免费,指的就是通舍免费,要想住好一点,依然要掏钱。
王贵气得大骂起来,县学抢钱比强盗还狠,岳飞脸色很难看,他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李延庆笑着问张显道:“贤弟选的什么宿舍?”
张显摇摇头,“我都不选,我决定在外面租房子住!”
“可以在外租房吗?”四人异口同声问道。
“当然可以!”
张显笑道:“这是县学传统,有些学子已经成婚了,必须在外租房,而且在外租房很合算,象前后两进的院子,十几间屋子,一个月租金也不过三贯,这边单人独院也就三间屋子,也要三贯钱,太贵了,无非近一点,上学方便一点,我觉得不值。”
李延庆四人商量一下,他们也想在外面租房子,而且他们每天五更就要早起跑步,据说县学夜里不准出门,五更也属于夜里,他们太不方便了。
“贤弟的房子找到了吗?”
张显点点头,“我早就看好了,距离这里不远,只是房子太大,是座四亩的宅子,不过要四贯钱,我想找几个人合租,如果几位兄长有兴趣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李延庆和王贵、汤怀商量一下,便欣然笑道:“我们去看看贤弟的房子。”
“老岳,你怎么不走?”李延庆见岳飞没有动,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们去吧!我想去看看宿舍。”岳飞想住在学校的免费通舍内,虽然他知道李延庆和王贵不会让他负担房租,但他实在不好意思。
“别说傻话了,让我天天来县学帮你翻墙去跑步,我才不干!”
李延庆和王贵不管岳飞说什么,死活将他一起拖走,岳飞无奈,只得和他们一起去了。
…
张显看好的宅子位于庆福楼对面的一条巷子里,走到底就是,主人姓梁,是个做布匹生意的商人,一家人去年秋天搬去安阳县了,房子便空关着,委托一个牙人帮他租出去。
在县学一带出租房子还是比较容易,不过房东不肯单间租,必须要整座宅子一起出租,这就有点难度了,除非是租给新学子。
“你们运气不错,刚才也有几个新生员来看房子,若不是其中两人嫌房租贵,他们就当场定下来了。”
牙人叫曾小乙,是个三十余岁的瘦小汉子,能说会道,也颇为热情,他带到众人走进了巷子。
“你们注意看这条小巷,发现什么?”
王贵抬头看了半天,茫然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呀!”
“再看看,你们就会发现它的与众不同。”
李延庆笑道:“小乙哥是说巷子特别宽吧!”
“对了!”
曾小乙一竖拇指道:“还是这位小哥儿有眼光,别的小巷最多五尺宽,但这里却宽一丈,马车可以直接驶进家中,这可是大户人家的标志,而且小巷内只有三户人家,非常安静,适合你们学习读书。”
李延庆点点头,其实他还发现了另一个特点,那就是小巷两边墙的内侧都种了大树,夏天会很阴凉,不过也会有烦恼,都是杨树,树上会有一种蜇人的毛辣子掉下来。
曾小乙开了大门,带众人进去,迎面是一堵照墙,遮住了里面的情形,也是传统建筑的特点,从侧面进去,面前是座普通院子,这是外房,院子颇为宽敞,可以停放马车。
角落里有一口青石大井,中间是长长一排房子,大约有七八间,厨房、饭堂、杂物房以及四间下人房都在这里,最边上还有一座牲畜棚。
从中间门道穿过去,四人都一起惊呼起来,中院竟是一座月牙形的大院子,地上铺着青砖,中间种着两株一丈多高的桂花树,还有一座假山,靠墙是一条长长的半圆形走廊,有三座月门,异常精巧别致。
曾小乙颇为得意,这座宅子的卖点就在这里,每个看房人见到这座庭院后都想租下来。
他对众人道:“这座宅子有四亩,在京城至少要月租二十贯钱,汤阴小县租不起价钱,其实很合算了。”
王贵指着三座月门问道:“为什么有三处门?”
“因为有三座院子,互不相连,原主人的两个儿子各住一座院子,主人老两口住中间院,院子布局大小都差不多,房间都朝南,我带你们看一个就是了,请跟我来。”
曾小乙带着他们走进东面院子,里面是个套院,院子很小,种了两株桃树,此时桃花开得正艳,格外地粉嫩,角落有一口小井。
房子是“L”形,侧面是内外套间,中间则是三间屋子,一共有五间屋子,都是七成新的青砖黑瓦房。
李延庆问道:“其他两个院子都是五间屋子吗?”
曾小乙笑道:“中院稍微大一点,要多两间屋子,西院也多一间屋子,其他都一样。”
李延庆拱拱手,“多谢了,让我们商量一下吧!”
曾小乙便知趣地出去了,李延庆笑问道:“各位觉得如何?”
王贵笑道:“我和老汤住西院吧,我有一个丫鬟,老汤也有一个,正好可以带过来。”
李延庆正想着把喜鹊也带来,菊嫂也可以来给他们做饭,住在外屋便可,忠叔老两口就替他看管老宅,反正他和父亲也偶然会回去住一住。
汤怀问张显道:“价钱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张显摇摇头,“房东不肯让价,而且房租要一年一付,这样吧!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就让他和我一起住,我们住中房,我负担两贯钱。”
李延庆听张显要负担一半房租,他和张显还不是很熟,不好占人家这个便宜,便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平摊比较好。”
张显微微笑道:“能给李兄同住,已经是我的荣幸了,我很希望能从各位这里学到一点武艺,说实话,我也不想把佩剑当做装饰品。”
张显的一番话让众人颇有好感,王贵豪爽地拍拍胸脯道:“你学武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张显大喜,“就这么定了!”
众人碍不过他的热情,只得点头答应,李延庆又笑道:“那我们说好,牙人的费用我来出!”
张显答应了,连忙去找牙人办手续,王贵和汤怀去了西院,李延庆对岳飞笑道:“看看五哥想住哪一间?”
岳飞知道李延庆有个小丫鬟,便指着侧面房间笑道:“这个套间不错,里外两间,正好适合我。”
李延庆欣然道:“那正面就归我了,一间寝房,一间书房,还有一间给喜鹊住。”
事实上,张显家是汤北乡第一豪门,官宦世家,他们家族在汤阴县就有宅子,只是张显想和李延庆他们住在一起,才不肯去住自己家的房子。
王贵和汤怀也是一样,他们两家都在汤阴县有宅子,汤怀大伯汤正宗的家就很大,王贵家的骡马行后面也是大宅,只是这两人不愿意被家人管束,又想和伙伴们住在一起,便也不肯去住自己的房子。
定下了房子,四人便去给家人和师父买了点礼物,李延庆又回客栈叫上李二和另外两名学子,一群少年便搭乘王贵家的大牛车返回鹿山镇了。
第0075章 仗义救人
返回鹿山镇的热闹风光自不必说,李延庆也要忙着搬家了,他已经和王贵、汤怀说好,菊嫂也会一起去县里,继续给他们做饭,这样他们住在外面也能保证正常饮食。
小丫鬟喜鹊还沉浸在新衣服的喜悦中,李延庆从县城回来,给菊嫂和忠叔一人买了匹上好青布,他本想给喜鹊也买一匹布料,她穿的都是从家里带来的旧衣服,着实有点寒碜了。
不料布店里正好有小娘子的成品衣裙出售,李延庆便一口气买了三套,喜鹊穿起来正合身,把她高兴得跳起来。
“小官人,你说我先穿红的,还是穿绿的?”
自从抓了李逵后,喜鹊竟然从棒打李逵经历中找到了一点自信,性格渐渐变得开朗起来,高兴时候也会真像一只喜鹊似的叽叽喳喳。
她听小官人夸赞她穿红裙好看后,又跑回房换了件绿罗裙过来。
李延庆拉了拉她的襦衣,打量一下,眉头略略一皱,“我怎么感觉大了一点!”
“没事!没事!菊嫂说洗了一次后就会变小一点,我穿就正好了。”
李延庆哑然失笑,他忘记新衣服洗过后会缩水,“嗯!人要衣饰,佛要金饰,我们喜鹊换了新衣服后变成翠鸟了。”
喜鹊听小官人夸赞自己是翠鸟,心中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问道:“小官人,我们什么时候去城里?”
“还要好多天呢!”
李延庆又笑问她道:“你去过县城没有?”
喜鹊摇摇头,“我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鹿山镇,连张集镇也没有去过,忠叔说,县城要比鹿山镇热闹得多了。”
“那当然,县城嘛!不过比起京城来,县城又不算什么了,将来我会带你去京城看看。”
“好呀!”喜鹊欢喜得直拍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这时,门口传来忠叔的声音,“小官人,我差点忘记了,昨天族长派人来送个口信,让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鹿山镇。”
族长从安阳回来了,李延庆急着想听父亲消息,便起身对喜鹊道:“我去看看族长,回来再收拾东西。”
李延庆顾不上换身衣服,起身便向外面走去,喜鹊追了上来,手中拿个布袋,“小官人,能不能顺便帮我把这个给阿姊。”
李延庆接过布袋,里面竟然是双新鞋,他想起喜鹊正在跟菊嫂学做鞋,便笑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的还没做好呢,这是上次在春社时专门给阿姊买的,后来我找不到她了。”
李延庆知道她们姐妹感情很深,便笑道:“好吧!我给你带过去。”
李延庆骑上毛驴便向鹿山镇而去,不多时便来到族长的大宅前,一名小厮迎上来笑道:“小官人,不巧啊!老爷出去了。”
李延庆有点失望,族长竟然不在府上,他只能改天再来了,李延庆刚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喜鹊的鞋子忘记给她姐姐了,他又转头回来。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李延庆不由停住脚步,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娘子从一辆黑棚牛车里冲出来,直向李府侧门奔去,但牛车里又随即冲出一个穿黑衣的粗壮男子,向小娘子扑去。
小娘子被他扑倒在侧门处,顿时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黑衣男子暴怒,抓住她的头发死命向牛车拖去。
“不要卖我!我不去,救命啊!”小娘子一边大哭,拼命抓住地上的门槛不放手。
李延庆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不就是喜鹊的姐姐大雁吗?怎么会被卖掉?
这时,黑衣大汉怒极,一巴掌抽在大雁脸上,卷起袖子吼道:“小贱人,再不走我打死你。”
李延庆心中大急,连忙冲上前拦住,“等一等!”
大雁认出了李延庆,立刻跪在他面前急得大哭起来,“小官人救救我,我不想被卖掉啊!”
这时,杨大管家从府内跑了出来,他见李延庆要干涉,连忙劝李延庆道:“这是夫人的决定,没法子,小官人就别管了。”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杨大管家欲言又止,便向旁边指了指,“小官人,这里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李延庆向黑衣男子一瞪眼,“你现在不准带她走,听见没有!”
黑衣男子见杨大管家对这个少年颇为恭敬,他心中也有点惧怕,便叫嚷道:“我花钱买的人,我怕个屁,要去就快去,久了我可不等!”
杨大管家拉着李延庆到一边,低声叹息道:“大雁这次真把夫人触怒了,这个小妮子,实在太不懂事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居然背着夫人和张保钧的侄孙私订终身,要知道张保钧和老爷一直是对头,昨天张家大管家找上门来,说大雁勾引他家小主人,老爷很震怒,夫人连夜审问,大雁也承认有私订终身这回事,所以夫人便不要她了。”
李延庆立刻想起春社时大雁和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他一直想不通那个练武男子是哪里人,原来是张家的子弟。
“可是…可以把大雁交给她父亲啊!为什么要卖掉?”
杨管家苦笑一声说:“夫人就是把大雁退给她父亲,还差两年期满夫人也算了,但当时是典卖,她父亲必须拿三十两银子来赎她,结果…结果他父亲把大雁转手就卖给怡春院了。”
“怡春院!”
李延庆顿时怒了,天下还有这样的父亲,居然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他恶狠狠瞪着杨管家质问道:“可这里是李府,怡春院的人跑来李府抢人,李府不管吗?”
“小官人,昨晚大雁就收拾东西回家了,已经和李府没关系,小官人也看见了,刚才是她自己要逃进李府,那黑衣人没进门,我们就不好插手。”
这时,大雁忽然又哭叫起来,“小官人救我!”
李延庆一回头,只见从牛车又出来一个男子,一边怒骂大雁,一起和黑衣大汉将大雁往牛车里拉,正是大雁的父亲张平。
李延庆大怒,疾冲上去,狠狠一拳砸在张平的面门上,张平嗷一声惨叫,被李延庆迎面打翻在地上,李延庆又一记侧踢,重重踢在黑衣汉子的腰眼上,黑衣汉子被踢得翻滚进了牛车。
这时,李延庆发现地上有几锭银子,应该是从张平的怀中滚落出来,他随手拾起,张平大急,顾不得满脸鲜血,伸手来抢,“那是我的银子!”
李延庆反手一掌将他打翻在地,他掂了掂银子,大约有四十两,李延庆顿时明白了,张平今天把女儿卖了四十两银子,再还李府三十两赎金,他自己就从中赚了十两,简直混蛋之极。
“这银子是你的吗?”李延庆问黑衣大汉道。
黑衣大汉痛得腰直不起来,他咬牙切齿道:“我花四十两银子买她女儿,白纸黑字,你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