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向妞妞介绍众人,“这位是单仁杰,是我族弟,这位是徐重山,这是马丁原,他们三人号称上党三虎,还有这位秦琼秦叔宝大哥,那位是程咬金。”
妞妞嘴很甜,都称众人为大哥,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使众人都对她十分喜欢,纷纷各敬妞妞一碗酒,妞妞一口气喝下两杯,两腮酡红,如如朝霞映雪,但她的心情却异常欢喜,紧靠元庆哥哥而坐,和这群豪爽大汉一起饮酒,更让心中她有一种自由自在的开心。
“元庆哥哥,我还没敬你一杯酒呢!”
妞妞端起酒杯,笑吟吟转向杨元庆,杨元庆见她俏脸晕红,便笑道:“我发现你还是挺能喝的。”
妞妞小声笑道:“其实我最多只能喝五杯,超过五杯我就会醉倒。”
她小嘴一撅又道:“先说好啊!是你拉我来喝酒的,今天我若醉倒,你可要背我回去。”
杨元庆见她憨态可爱,心中喜欢,便眨眨眼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去刘二婶家偷喝她酿的糯米酒,你就只喝了一口,结果醉倒了,还是我背你回去。”
妞妞悄悄掐了他一下,低声娇嗔:“还说呢!都怪你,那是我第一次被娘责打,我一直没有找你算账。”
“喂!喂!两位,要喝酒就赶紧喝,私房话回去再说,别让我们看了眼红。”
单雄信开个玩笑,众人一起大笑起来,杨元庆端起酒碗,轻轻碰了妞妞的酒杯一下,将一碗酒喝干,妞妞被众人笑得不好意思,心中却很欢喜,也将杯中酒喝了。
“今天骑射大家考得如何?”杨元庆见在坐人中有人欢喜有人愁,便端起酒碗微微笑道。
“今天我大哥没考好!”单雄信拍了拍兄长单雄忠的肩膀笑道。
单雄忠叹了口气,“别说了,说起来丢人。”
“不妨,单大哥说来听听,我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余地。”
单雄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苦笑道:“考骑射其实很简单,满分十分,骑马奔一千步,完成三个简单的控马动作,调头、跃壕沟和铁板桥,这是四分,然后是骑射、步射在六十步外各射三箭,这是六分,如果射中靶心再加一彩,最高可以获得六彩,骑射我没问题,三箭全中,但步射是八斗弓,我对步弓不行,三箭射飞两箭,唉!算是完蛋了。”
“今天很多人都栽在步弓上!”
单雄信也补充道:“主要是兵部事先没有说要考步弓,只说骑射,所以大家都想着马上射箭,而且兵部提供的弓让人用得不自在,风力又大,想射中很难,我虽然全中,但只有一箭射中靶心。”
他又笑道:“不过也有发挥很出色的人,比如秦大哥,无论步弓、骑弓,箭箭射中靶心,连加六彩,连考官都给他鼓掌。”
秦琼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其实我也有发挥不好的地方,我的马昨天正好拉肚子,四肢乏力,跃壕沟时差点失足,我想应该被扣分。”
“不会!事先说得很清楚,只看完成没有完成,完成加一分,没完成不给分,你跳过去了,就算姿势不优美,也同样加一分,我觉得你今天应该是满分加六彩,名列第一。”
这时,妞妞偷偷地用胳膊碰了一下杨元庆,向左边使个眼色,杨元庆笑了,他早注意到了,今天程咬金一声不吭,一碗酒接着一碗酒地喝,已经喝了十几碗了。
“老程今天失足了吗?”杨元庆笑问道。
半晌,程咬金瓮声瓮气道:“明天我就回家!”
秦琼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其实你也不错了,至少步骑各射中一箭,拿到六分,虽然名次不佳,但也算通过,明天考兵器,你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后天考兵法,你让我怎么办?”
“还要考兵法?”
杨元庆也愣住了,“不是说…只考骑射和兵器吗?”
单雄信也眉头一皱道:“这个兵法是临时新增的,说是附加科,我们都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单二哥是觉得武举有失公平吗?”
单雄信用目光一扫不远处喝酒的另一桌人,“元庆,你看看他们。”
杨元庆点点头,他早注意到了,都是一群世家的练武子弟,其中有一个是宇文述的儿子宇文智及,现任左卫直阁将军。
“我知道,都是世家子弟,怎么了?”
“这群人今天和我们一起考试,都是考乙榜。”
杨元庆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杨广为了照顾世家子弟,特地分设甲、乙两榜,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考甲榜,民间武人考乙榜,区分得很清楚,怎么这群世家子弟却考乙榜?这不就是抢占了本来就不多的名额吗?
单雄信叹了口气道:“这里面有漏洞,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每户只有两个名额,但趋之者众,所以他们便想办法报名乙榜,因为规定上说得清楚,甲榜只准五品以上官员子弟报名,却没说他们的子弟不能报乙榜,结果有几百名官员子弟跑来报名乙榜,本来一共只有五百名额,甲榜三百,乙榜两百,这下子,我估计最后能分给我们名额就很少了。”
“今天主考官是谁?”杨元庆又问。
“听说是兵部侍郎李纲,此人还算正直,但负责具体考试的却是几个兵部的员外郎,尤其一个叫王世充的员外郎,明显偏心,对待世家子弟宽容,对待普通武人却很苛刻,考骑射还有个标准,尤其明天考兵器,使得好不好就完全由几个员外郎说了算,就算你武艺天下第一,他们说你不好就不好,我们都很担心。”
原来是王世充当考官,这就难怪了,元庆正在思忖,旁边妞妞却拉了他一下,紧张地说道:“元庆哥哥,我大师兄来了!”
杨元庆一怔,他才发现,和他们相隔几桌的一张单人位子上,张仲坚独自一人,刀放在桌上,一边喝酒,一边冷冷地望着他。
“大家慢慢喝酒,我见到一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
杨元庆给妞妞使个眼色,端起酒杯走了上去。
“怎么,事情还没有完吗?”杨元庆笑着在他对面坐下。
妞妞也上前行一礼,“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张仲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师妹,你不该喝这么多酒。”
妞妞紧靠着杨元庆坐下,笑嘻嘻道:“我若喝醉了,元庆哥哥会背我回去。”
“是吗?”
张仲坚目光像刀子一样盯住了杨元庆,冷笑一声,“你就这么可靠?”
杨元庆心中也有一点不高兴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妞妞是他可以管的人吗?
他握住了妞妞的手,笑了笑道:“我为什么不可靠?”
妞妞也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敌意,其实她也知道大师兄对自己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关心,只是她心中只有杨元庆,容不下任何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表明自己态度,不能优柔寡断,那样反而会害了大师兄。
她也不反对,任杨元庆握住自己的手,张仲坚眼中黯然,他已看出师妹心有所属,他没有机会了。
张仲坚叹了口气道:“杨元庆,陈胤死了,南华会上上下下都认定是你所杀。”
“不可能!元庆哥哥没有杀他。”
杨元庆一摆手,止住了妞妞,冷静问张仲坚,“为什么说是我所杀?”
“因为陈胤就死在你府门前,他的几名心腹都证实是你所杀,进你的府没有问题,出来就死了。”
‘出来就死了?’杨元庆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很明显,这和王默要求走侧门有直接关系。
杨元庆摇了摇头,“我没有杀你们会主,应该是王默所杀。”
“我知道是他所杀。”
张仲坚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你的实力我很清楚,如果真是你所杀,王默和陈胤的心腹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大师兄,那既然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不给南华会说清楚,却让元庆背负一个仇恨?”妞妞的语气中有了一丝不满。
张仲坚轻轻叹口气,苦笑道:“因为我和元庆背负了同样的仇恨,南华会认定是我出卖会主。”
他又对杨元庆道:“在万春茶庄,你应该从密室里拿到一份名单对吧!”
“是!我拿到了。”杨元庆点点头道。
“那就是王默的栽赃,会主临走前,已把密室中的文书都带走了,结果王默又趁会主不注意,把另一份名单放进密室,而那份名单是模仿我的笔迹所写,可以说一模一样,这样,我就说不清了。”
“果然是好手段!”
杨元庆尽管知道自己被利用,但他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声,这个王默不露声色,竟利用了自己和南华会的冲突,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他是王僧辩的儿子,王僧辩就死在陈霸先手上,王僧辩效忠的是萧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南华会过不了几年,就会变成萧梁的势力。
杨元庆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萧铣的影子,如果南方也有枭雄的话,非此人莫属。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杨元庆又问。
张仲坚微微一笑道:“我和师妹一样,也被南华会革除了,我从此自由自在,我打算去西域游历一趟,能走多远走多远,过几年我再回来。”
张仲坚站起身,对妞妞笑道:“师妹,希望我回来时,能喝到你的喜酒。”
卷五 龙腾虎跃斗京华 第二十五章 宇文父子
上柱国宇文述的府邸位于太平坊,也是一栋占地五十亩的巨宅,宅内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拥有各种的精美的亭台楼阁数百间,偌大的巨宅,只住着宇文述一家父子四人和无数的美娇娘,仅宇文述一人的娇妻美妾便有近百人之多。
宇文述因为有拥立之功,再加上他本人善于迎奉杨广,因此深得杨广眷顾,渐渐已有取代杨素之势,每天上门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朝臣们都希望能搭上宇文述这艘圣眷之船。
几乎所有的大隋朝官都知道宇文述有两大爱好,一是极贪钱财,早在开皇年间他便家资巨万,密藏内黄金珠宝不计其数;其次是好认假子,传闻他有三千假子,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但这一点却让先帝杨坚有点不太高兴,宇文述便收敛了许多,但随着杨广登基,宇文述收假子的嗜好又开始膨胀起来。
此时,在宇文述的外书房内,兵部员外郎王世充正在向宇文述汇报今天的武举情况。
王世充祖上是西域胡人,后来迁到关中新丰县,他在履历上便写自己为西京新丰人,王世充年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魁梧,满头卷发,相貌堂堂,左翊卫出身,以军功拜仪同,由于他极善于钻营,再加上他本人口才极好,懂兵书法律,便跻身进了朝官行列,官拜兵部员外郎。
王世充也极有眼光,在众人都在追捧杨素之时,他便已感到杨素有功高震主之嫌,跟随他没有前途,他转而投靠宇文述,使尽奉承谄媚的手段,渐渐成为了宇文述的心腹,若不是宇文述不敢收朝官为假子,此时他早已是宇文述的大太保。
这次武举,王世充和另外几名同僚负责乙榜,由于他很能干,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便渐渐成为了这次武举乙榜的主导,名义上他听从兵部侍郎李纲的命令,实际上宇文述才是幕后的决策者
“今天考了弓马,一共是一千六百名考生,卑职初步统计一下,考上八分以上者有五百四十四人…”
宇文述对这个不感兴趣,他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道:“我推荐的一百多人,考得怎么样?”
“他们都考到八分以上,有个别成绩稍低的,卑职也给他们提了提,大将军推荐的人中,还有四十七人考了满分。”
宇文述对王世充的安排很满意,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自然要帮别人考过。
“明天考兵器也是关键,你要安排好,我这些人都由你来主考,要保证他们每人都在九分以上。”
“大将军放心,我已安排好,保证没有问题。”
这时,王世充犹豫一下又道:“上次大将军说最好增加一科兵法,但李侍郎坚决反对,卑职听说圣上也同意了他的建议,乙榜取消兵法,这有点不好办啊!”
“这个我知道了,李纲是担心有人泄露试题,影响公平,取消就取消吧!所以关键是明天考兵器,乙榜一共只有两百个名额,你至少要给我保证一半。”
王世充心中觉得有点难办,他自己手上就还有二十几个人情,其他几名同僚也有各自人情,加起来就有七八十人了,而宇文述更贪心,一下子就要走一百个名额,那最后留给其他武人的,也只剩下二三十个名额,这个作弊有点太明显了。
“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宇文述看出了王世充的犹豫,有些不满道。
王世充吓得连忙躬身道:“卑职一点问题没有,只是有点担心圣上…”
王世充十分圆滑,他是担心做得过分,万一闹出事来,宇文述会把他抛出来当替罪羊。
“圣上那边不用担心,这种武举又不是文考,有试卷当把柄,武举考试,每个人都会有发挥失常之时,尤其考兵器,你可以说他一无是处,只要你把事情做严密,圣上也无话可说。”
“是!卑职明白了。”
宇文述又想起一事,笑问道:“今天骑射考试,有十分六彩的吗?”
“有!有一人。”
王世充打开卷宗道:“今天风很大,影响了武人们的发挥,结果只有一人骑射了得,唯一的十分六彩,此人叫秦琼,齐州历城县人。”
“此人有什么背景没有?”
“我特地调查过,此人没有背景,祖父、父亲做过齐朝小官,不过家中颇有资财,喜欢结交英雄,武艺很高强。”
“家有资财,还喜欢结交英雄!”
宇文述笑了笑,“这样的人我喜欢。”
王世充善解人意,知道宇文述又动了收假子之念,便笑道:“要不然我去替大将军说一说?”
“你是考官,最好不要出面,这件事我让儿子去做,你留下此人考牒,就去忙吧!”
“那卑职告辞!”
王世充把秦琼考牒留下,躬身行一礼,便退下去了,王世充刚走,三子宇文智及便兴冲冲走进书房,“父亲,有好收获!”
宇文述脸一沉,“我怎么给你说的?”
宇文智及这才想起应该先敲门,得到同意后再进来,他一时兴奋,便忘了,他连忙低下头,“父亲,孩儿知错了。”
“你知错的态度是很好,但不能屡教不改,这些小事不注意,你也会像你大哥一样,闯下大祸。”
宇文述是指宇文化及私自向汉王杨谅泄密一事,宇文化及嫉妒杨素得主帅,便想借杨谅之手害死杨元庆,向杨谅泄露了杨元庆的幽州任务。
这件事宇文述压根就不知,直到昨天皇帝杨广有意无意提起此事,宇文述才知道他儿子干了蠢事,他向杨广请罪,并请求削除宇文化及的爵位,才让杨广不再追究此事。
三个儿子中,只有次子宇文士及让他满意,不仅学识好,而且是当朝驸马,媳妇南阳公主也很孝顺公婆,让宇文述很喜欢。
他不希望自己的三子宇文智及也犯下长子的大错,便开始约束他,必须让他养成事事向自己禀报的习惯。
“说吧!什么收获?”宇文述对儿子的气消了几分。
“禀报父亲,今天有十个考生希望能得到父亲的支持,都是世家子弟。”
“他们出多少钱?”宇文述在钱上面是绝不含糊。
“一个出了一千两百吊,另外七人各出一千吊,还有两人出了八百吊。”
“八百吊的两人退掉,就说我不过问武举之事。”
“如果他们愿意再加两百吊呢?”
“再加也不行,这是态度问题,我不接受!”
宇文述不仅要钱,同时也要面子,从钱上他便可以看出别人对他的尊重程度,对他不尊重的人,他是一概不理。
“孩儿明白了,这就去拒绝。”
宇文智及转身要走,宇文述又叫住他,他把秦琼的考牒交给儿子,“去把此人给我领到府上来。”
宇文智及明白父亲的心思,行一礼,转身便走了。
宇文述沉思片刻,他觉得有必要再和长子谈一谈,走到门口,他对门外侍卫道:“去把长公子给我找来。”

片刻,宇文化及走了进来,此时宇文化及已经转军从文,官任太仆少卿,主管大隋马政,可谓官运亨通,仕途得意,不料昨天父亲下朝回来,却将他一顿大骂,骂得他狗血喷头。
宇文化及这才知道向杨谅泄露之事发了,数月前,圣上最终确定有杨素为攻打杨谅的主帅,而没有用他父亲,这让宇文化及嫉妒之极,为了给杨素穿小鞋,宇文化及便秘密派人向杨谅泄露了杨元庆赴幽州的任务,尽管后来没有成功,但对宇文化及也没有什么损失。
没想到事隔几个月,这件事却突然爆出,让宇文化及措手不及,听说父亲已经向圣上请罪,准备削他的爵位,这让宇文化及又惊又怒,便称病不上朝,整整一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闷酒。
“父亲,找我有事吗?”宇文化及心中对父亲颇有怨气。
“坐吧!”宇文述也能感受到儿子心中的不满,他也能理解,三十岁年纪,堂堂的太仆寺少卿还被自己一顿臭骂,儿子心中有怨恨也是情有可原。
宇文化及在父亲对面坐下,低头不语,宇文述笑了笑,决定从一个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入手。
“你觉得圣上此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果然,宇文化及的兴趣被引了起来,他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圣上有点急功近利,从他迁都洛阳便可看出。”
“你说对了一点点,不仅是急功近利,圣上最大的弱点不听人谏,刚愎自用,我为什么要求削你的爵位,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削你的爵位,如果我们不表示出足够的认错态度,反而会触怒他,你明白吗?”
宇文化及愕然,“父亲的意思是,我不会被削爵位?”
“不会!但圣上也要向杨素做个姿态,所以我们必须给圣上一个说法,所以我必须要杀一人向圣上交代。”
“父亲要杀谁?”宇文化及觉得自己的思路有点根不上父亲了。
“你不是有个小妾叫云娘吗?我记得她的父亲曾经是汉王府小吏,对吧!”
“父亲是要我杀云娘?”
宇文化及大吃一惊,云娘可是他最心爱的小妾,怎么能杀她!
“父亲,这事和她没有关系,不能杀她,这件事我可以认罪。”
“你这个混蛋!”
宇文述忽然暴怒起来,他冲上前一巴掌将宇文化及打翻在地,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我没有你这个低能没出息的孬种!”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对门外侍卫道:“全部都离去!”
十几名侍卫纷纷退下,宇文述关上门,他回头见儿子已经站起身,满眼怨毒,他也觉得自己太急躁了一点。
“化及,你是为父的长子,已经三十岁,为父希望你能成为真正的宇文家族的继承人,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宇文家族的希望。”
“可是父亲,请恕孩儿直言。”
宇文化及也豁出去了,他硬着脖子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要让人抓住把柄,责怪儿子泄密,可你自己呢?你不是一样操纵武举,公开收取贿赂吗?你就不怕圣上震怒,拿你开刀?”
宇文述瞪了他一眼,“所以说你幼稚,一点都不懂得权力游戏。”
宇文述对儿子感到十分失望,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太仆少卿,可他的头脑言行就像一个刚入官场的雏儿,宇文述无可奈何,他是父亲,对儿子的不懂事,他有义务让他变得成熟懂事。
宇文述慢慢坐下,他要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房间里变得沉默了。
半晌,宇文述才缓缓道:“化及,你知道你的祖先是谁?”
“孩儿知道,是北周太祖文皇帝。”
宇文化及指的是北周王朝的实际开创者,宇文家族的先祖宇文泰,宇文述点点头,“那现在的大隋王朝又是从谁的手上夺走了江山。”
“父亲是说,我们宇文家族?”
宇文化及开始渐渐更上父亲的思路,他已经有点明白父亲要说什么了。
宇文述见儿子眼中闪烁着亮色,知道他已经开始领悟,他又继续道:“从先帝杨坚开始,表面上,杨坚已经不再计较北周遗嗣,可事实上他比对任何一个王朝后代都要警惕宇文家族,我贪赃枉法,巧取豪夺,大量占有土地,御史不知弹劾我多少次,可我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我便明白了,其实杨坚就希望我这样,他希望我自毁名誉,希望我贪图享乐,相反,如果我清廉卓著、德高望重,那我早就被他杀了,化及,你也一样,你在外面惹事生非,欺男霸女,号称京城第三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为什么不管你?因为我觉得你这样做,有利于让皇帝瞧不起你,对你没有戒心。”
宇文化及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之意,其实在外面胡作非为就是本性,压根就没有父亲想的这么深远。
“那我们再说说你泄密给杨谅那件事,其实就算我们不是宇文家族,是一个普通大臣,这里面也有一个度的问题,我收受贿赂,操纵武举,最多是引起皇帝的不满,会对我训诫几句,或者罚俸一年之类,但杨谅是造反,你泄密给造反的亲王,这就使我们宇文家族有勾结杨谅的嫌疑,这对任何一个皇帝都是无法容忍之事,更何况我们宇文家族又是特殊家族,当今皇帝是一个极为隐忍之人,仁寿宫之变,他没有处罚任何人,可你也看见了,一个刺杀晋王案,他收拾了多少人?”
宇文化及渐渐明白父亲的意思了,“父亲的意思是说,总有一天,我们宇文家族要夺回北周江山?”
宇文述缓缓点头,“我把希望寄托在你们兄弟三人身上。”
卷五 龙腾虎跃斗京华 第二十六章 杨素归来
秦琼带着程咬金刚从酒肆归来,虽然杨元庆让他们搬去他的府上,但几个人都不太想去,主要是住在客栈朋友多,搬去杨元庆府上,他们都嫌太冷清了。
“秦大哥,其实我觉得住在元庆的府中也不错,那边更宽敞,还有独院,想热闹可以去平康坊喝酒,大家怎么都不肯去呢?”
程咬金其实很动心,他想搬去杨元庆府上,可见他大家都不肯去,他也只好随大流,表示喜欢热闹。
秦琼微微笑道:“其实大家不想去的原因,不是喜欢热闹,因为现在武举考试期间,大家都担心住在元庆府中,惹来一些流言蜚语,也担心对元庆不利,所以我和雄信商量了一下,决定不住到元庆府中。”
“可是你们却不和我商量一下。”程咬金有些郁闷道。
秦琼拍拍他肩膀,“你可以去啊!我们并没有把你考虑在内,你可以搬去,我想你搬去无妨,反正…”
“反正什么?”程咬金警惕地盯着秦琼。
“没什么!”
秦琼微微一笑,“你想搬就搬去吧!”
“我知道你想说反正什么,反正我老程考武举也是没希望那种,引不起什么流言蜚语。”
程咬金很是郁闷,便懒精无神道:“算了,我一个人也不高兴搬去,人家小两口住在大宅里恩恩爱爱,我搅和进去算什么?”
两人已经走到客栈门口,这时,客栈掌柜飞奔而至,神情紧张道:“秦爷,有人找你,你快来。”
秦琼一怔,“谁找我?”
“是我找你!”
客栈门内走出来一名二十四五岁的男子,正是宇文述之子宇文智及,这一两年,因为宇文化及升了官,有了身份,行事也就稍微收敛一点,不再像从前那样放荡无忌,他的兄弟宇文智及便接过了他京城第三恶的大旗,在京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名声极坏。
宇文智及身着锦袍,头戴金冠,腰挎宝剑,神情十分傲慢,身后跟着十几名随从,他走上前不屑地打量一眼秦琼,“你就是历城县秦琼?”
秦琼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见这些随从个个衣服华丽,便知道来人不是普通人,他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正是秦琼。”
“你跟我走一趟吧!”
宇文智及一挥手,“带他走!”
不等秦琼疑问,程咬金先发作了,“上茅房就算不拉屎,也要放个屁吧!这算什么?”
宇文智及听他说得粗鲁,不由大怒,喝道:“给我打!”
众随从一拥而上,要打程咬金,秦琼慌忙拦住,“各位,各位,有话好说,在下这位兄弟是个粗人,我向大家陪罪。”
他向宇文智及施一礼,“公子雅量,请原谅我兄弟失礼!”
宇文智及冷冷看一眼程咬金,他急着要带秦琼回去父亲回复,便暂时饶了程咬金。
“看在你还算知礼的份上,我就饶了这黑炭,你跟我走,我父亲要见你。”
“请问令尊是…”
“我父亲是左武卫宇文大将军。”
秦琼一愣,是宇文述,他找自己做什么?难道是杀齐王随从那件案子又发了吗?转念一想又不可能,就算是那件案子,也轮不到宇文述亲自来问。
宇文智及见秦琼犹犹豫豫,便有点不耐烦道:“秦琼,找你是好事情,你犹豫什么,快跟我走!”
程咬金对这种事情反应极快,他立刻怪叫一声,“秦大哥,估计你要改名叫宇文琼了。”
秦琼脸色大变,猛地后退一步,盯着宇文智及问道:“宇文大将军可是要认我做假子?”
宇文智及眉毛一挑笑道:“做我宇文家的假子有什么不好?包你考上武举,包你升官发财,看看宇文成都,不就是做了我宇文家的假子,现在当上了右卫将军,别人想做,还没有机会呢!别啰嗦了,快跟我走。”
秦琼摇了摇头,“秦琼是家中独子,不会改祖宗之姓,请转告宇文大将,秦琼谢他的美意,恕不能从命!”
宇文智及有些恼羞成怒了,指着秦琼大骂:“姓秦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父亲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若不肯,小心你的狗命!”
秦琼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客栈内拥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各地武人,个个对他们怒目而视,宇文智及今天只带了十几名随从,人数有点少了,他怕打起来吃亏,只得恨恨道:“姓秦的,你等着瞧,今科你若考得上武举,我宇文家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翻身上马,带着一群随从打马而去,秦琼却十分郁闷,他进京以来厄运不断,先惹了齐王,这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得罪宇文述,他都不知道什么原因?
“秦大哥,估计是你的骑射太抢眼了,嘿嘿!还是我老程好啊!那宇文述怎么不认我做假子?”

入夜,一辆马车在百余侍卫严密保护下缓缓驶进了西京城,马车里,杨素微微闭眼,显得憔悴而疲惫,在外奔波几个月,使他身体进一步衰老,他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
杨素这次回京是因为他被封为尚书令,他要回来谢恩,两天前,他刚进潼关,忽然接到了三子杨玄奖的报信,杨府居然在家庙处罚元庆,将他革除族籍,逐出家门,这个消息让杨素又惊又怒,加快速度赶回京城,他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杨府竟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马车驶进了明德门,一名侍卫上前请示道:“太仆,我们是直接回府吗?”
杨素沉吟一下道:“不!先去皇宫。”
他知道这个时候圣上应该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被封为尚书令,圣上弃他之心已现,越是这种微妙的时候,他就越需要谨慎,尽管元庆之事让他揪心,但杨素知道,作为一种态度,无论如何他必须先见圣上,如果他倒下,他的家族就完了,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他只能强撑着疲惫之体去见圣上。
马车加速,向皇宫方向疾速而去。

正如杨素的判断,大隋皇帝杨广确实在御书房内忙碌地批阅奏折,每天都是这样,他也渐渐地习惯了。
今天是武举第一天,杨广自然也格外关注,这几天他也听到一些抱怨之声,说甲榜的三百个名额根本不够,一家只给两个名额太少之类,大臣们的意思很明白,要么扩大名额,要么就取消乙榜,还是按老规矩,由兵部直接在世家子弟进行甄选。
可杨广举办武举的目的,是要推广一种唯才是举的理念,公平地考试择优,他并不是真的想招募禁军,杨广当然也可以将甲榜名额扩大到一千,人人皆大欢喜,可那样一来,和从前的兵部甄选又有什么区别,这次武举又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将甲乙榜的比例放宽到三比二,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他绝不能再让步了,同时杨广也很清楚,一旦自己不肯让步,这些大臣必然会钻头觅缝找漏洞,而李纲资历不够,未必能镇住这些高官权贵,他忧心忡忡,却一时也找不到一个合适人选。
就在这时,有宦官禀报:“陛下,杨太仆到了,在殿外求见!”
杨广一怔,杨素回来了!他是几时回来的?他不及思索,立刻令道:“宣他觐见!”
杨素归来,杨广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派宦官去洛阳宣旨,封杨素为楚国公、尚书令,杨素当然要回来谢恩,只是他没有想到,杨素回来得这么快。
片刻,杨素在一名宦官的引导下匆匆走进了御书房,他上前一步,深深施一礼道:“老臣杨素参见吾皇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不由愣了一下,几个月不见,杨素就瘦成这样了吗?而且气色也不好,一幅病病歪歪的模样。
“杨爱卿,你最近身体不适吗?”
杨素心中苦笑一下,他怎么能说自己身体不好,他躬身道:“陛下,若要臣上阵交战,恐怕是有点吃力了,但思考问题,老臣的思路依然和从前一样敏捷。”
“朕明白,杨爱卿是几时回京?”
“回禀陛下,老臣刚进京,还来不及回府,先来向陛下谢恩!”
说完,杨素跪了下来,“老臣谢陛下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