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又回头看了一眼张铉,张铉笑道:“就说是卢庆元的朋友!”
“我家将军是卢庆元的好友,特来拜访!”
门房无奈,只得低声道:“你先让我把门关上,我去禀报!”
尉迟恭放开他,把手收回来,侧门砰地一声关上,士子们的怒吼声再次响起,仿佛在斥责尉迟恭破坏了他们的机会。
张铉走上前高声对他们说道:“各位,这样没有意义的,卢公谁都不会见,还是回去吧!不要影响了卢公家人的生活。”
话虽这样说,但士子们哪里肯走,一名士子冷笑道:“你以为花言巧语就能骗得了人?告诉你,只要你能进去,我们也能进去。”
“就是!机会大家均等,你们能进去,我们也可以!”几十名士子纷纷怒喝,他们等了一个上午都没有机会,这两人刚来就有希望了,着实让他们心中极度不满。
张铉见这群读书人不可理喻,不由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们,片刻,侧门又开了一条缝,门房向尉迟恭招了招手,“我家主人有请张将军!”
张铉和尉迟恭随即走进了侧门,侧门再次关闭,门外只留下士子们一片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张铉走进门内,只见卢庆元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张铉拱手笑道:“卢兄好久不见了。”
卢庆元看了一眼尉迟恭挑着的礼担,回礼笑道:“莫非张将军也有亲戚朋友参加今年的科举?”
“哪里!我今天是来拜访令尊和令堂,这是一点心意,不知他们可在?”
卢庆元微微一怔,张铉居然来拜访自己父母,这是为什么?
“张将军也看见了,外面这么多人,家父这两天都住在朝房,不在府上,不过我母亲倒是在,如果将军要见家母,我也可以禀报一下,但不知将军有什么事?”
张铉也知道事情瞒不过卢庆元,他迟早会知道,而且没有充足的理由,怎么能随便拜见别人母亲,他只得坦白道:“我其实是想向卢家求亲。”
“求亲?”
卢庆元愣住了,半晌才问道:“将军莫非是想求娶芸妹吗?”
“不!不是!”
张铉连忙摆手,“我是想求娶令妹!”
卢庆元眼睛蓦地瞪大了,张铉竟然想求娶自己的妹妹卢清,他之所以刚才没有想到自己妹妹,是因为他妹妹卢清按惯例是要和崔氏联姻,尽管他也并不喜欢傲慢的崔家,但这是近百年来两家的契约,要打破这种契约,不是一般的人或者勇气能办到。
卢庆元低头沉吟片刻,尽管他觉得母亲根本不可能答应张铉,但他还是想给张铉一个机会,毕竟张铉在清河县救过自己,至于张铉能不能说服母亲,这就不是他能控制。
“好吧!张将军请随我来!”
…
第272章 初见卢母
张铉跟随卢庆元来到内堂,卢庆元笑道:“将军请稍坐片刻,我这就去禀报母亲。”
张铉点点头,在内堂里坐了下来,片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张铉抬头,却只见阿圆端着一杯茶快步走了进来。
她满脸惊讶,“公子过来怎么不先给我说一声?”
张铉接过茶杯笑道:“我不是说了吗?过几天会来,所以今天我来拜见一下她的父母,如果顺利,再过几天就正式提亲。”
阿圆低头想一想,“那我去给姑娘说一声,不过,公子见夫人,恐怕——”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阿圆吓一跳,“夫人来了,我先走了。”
她慌慌张张从侧门溜了出去,阿圆刚走,只见几名丫鬟簇拥着一名中年贵妇人走了进来,这名贵妇人年约四十七八岁,打扮得雍容华贵,高髻如云,穿着宽大流苏般的长裙。
这应该就是卢清的母亲了,虽然年过中旬,但依然看得出她年轻时的美貌,不过张铉发现卢清长得并不像母亲,卢夫人是尖下巴,但卢清却是长圆脸,像她父亲。
张铉来不及仔细打量,连忙起身行一礼,“晚辈张铉参见夫人!”
大凡做母亲之人都会将儿女的婚事放在第一重要位置,虽然卢崔两家有世代联姻的协议,但听说有人来求娶自己的女儿,卢夫人依然很感兴趣。
卢夫人也听丈夫说起过张铉这个人,上次圣上驾临蓟县卢府,就是在卢府里封了这个张铉的官,听说还是儿子的朋友,在清河县救了儿子一命。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卢夫人对张铉还算客气,她微微一笑,“张将军不必多礼,请坐吧!”
同时她也打量了张铉一眼,见张铉长得仪表人才,据说还是虎贲郎将,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虽然有点可惜,但自己女儿姻缘已定,绝不能嫁给他。
卢夫人也端坐下来,歉然道:“我家老爷这两天事务繁忙,一直不在家,怠慢张将军了。”
“哪里!是晚辈来得唐突。”
卢夫人点点头,又含笑问道:“张将军是哪里人?”
“晚辈是河内人,但祖籍京兆。”
“哦!不知河内张氏和张将军有关吗?”
这是第二个人问张铉是不是河内张氏了,当初卢府,不知时哪个世家子弟也问他是不是河内张氏,卢夫人问出这句话,张铉便知道这个卢夫人恐怕也是一个极为看重世家血缘的女人。
这时,张铉忽然想起一事,崔卢两家世代联姻,难道这个卢夫人也是崔家之女吗?
张铉立刻意识到自己失策了,如果真是这样,卢夫人崔氏怎么可能答应把女儿嫁给自己,她肯定是要把女儿嫁给崔文象之流。
张铉一时走神,没有回答卢夫人的问题,卢夫人心中略略有些不悦,又淡淡道:“其实是不是河内张氏也无妨,我不会太在意张将军的出身。”
她根本就不想把女儿嫁给张铉,当然也不会在意张铉的出身,她只是习惯性地问一问罢了。
张铉笑了笑,又道:“我和令爱在蓟县便见过,晚辈一直倾慕令爱,这次前来拜访夫人和卢公,就是想看一看晚辈与令爱有没有缘分?”
卢夫人喝了口茶说道:“先不谈缘分问题,但我觉得上门提亲应该是由长辈来谈,这样才符合礼仪,或许张将军家乡的风俗有所不同,就当我是我孤陋寡闻。”
“风俗天下一样,只是晚辈家中再无亲人,连族人长辈也没有,所以晚辈只能厚颜上门求亲。”
“原来是这样,那是我错怪张将军了,不过张将军有所不知,范阳卢氏与博陵崔氏世代联姻,清儿作为嫡女,她未来的夫君只能是博陵崔氏,这是两家百年约定,代代如此,恐怕只能辜负张将军的一番情意了。”
张铉踌躇一下问道:“但夫人考虑过令爱自己的意愿吗?”
卢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清儿和她表兄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有感情,不过这是我家族内部之事,就不用张将军操心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失陪了。”
卢夫人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堂,倒不是因为张铉言词无礼,而是因为张铉这句话说到了她的痛处,女儿坚决不肯嫁给崔文象,一直令她十分恼火。
张铉望着卢夫人走远,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就算崔卢两家没有联姻约定,卢夫人也未必会答应,在这个门第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卢夫人怎么肯把嫡女嫁给没有世家背景的自己。
“公子!”
卢夫人刚走,阿圆便从门口探出头,神秘地向他招招手。
张铉见她手中有张纸条,便上前问道:“什么事?”
“这是清姑娘给你的纸条。”
阿圆见卢庆元走进了院子,连忙将纸条塞给张铉,转身便跑了。
这时,卢庆元快步走进内堂,内堂光线较暗,他没有看清阿圆的模样,还以为是普通丫鬟。
卢庆元虽然知道母亲绝不会答应张铉的求亲,但他心中还是很歉然,母亲让他送走张铉,语气中颇不客气,他便知道母亲对张铉有点动怒了。
卢庆元走进内堂抱拳道:“张兄,真的很抱歉!”
张铉摇摇头,“没什么,是我唐突了,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
“我送将军出去!”
卢庆元将张铉送到侧门,尉迟恭也跟了出来,这时,卢庆元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如果有机会,张将军不妨和我父亲谈一谈,或许会有收获。”
张铉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庆元兄,告辞了!”
张铉拱拱手,便快步走出了侧门,只见门口依旧围满了士子,他们见张铉和尉迟恭空手出来,顿时大喊起来:“他的礼物送出去了。”
众人一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喊道:“卢公怎么说,肯答应帮忙吗?”
“这位仁兄,你们送了多少礼金?”
张铉心情着实不好,不想和这些士子啰嗦,一把推开了他们,扬长而去,尉迟恭跟了上去。
众士子眼睁睁看着张铉走远,忽然向侧门涌去,用力敲门,“我们要见卢公!”
…
“将军,是不是不太顺利?”尉迟恭看出张铉心情不太好,便上前低声问道。
“是我考虑不周,上门有点唐突了。”
“将军,天下美女多的是,何必在意一个卢家,这些世家一向眼高于顶,瞧不起平民——”
“不要再说了。”
张铉打断了尉迟恭的话,“再过几天英雄会就开始了,我们回去好好准备吧!”
张铉也知道尉迟恭是关心自己,否则他不会有那么多话,他笑了笑又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尉迟恭默默点头,有些事情他担心也没有用。
…
就在张铉刚走,卢夫人便如一阵旋风般冲到了女儿的绣楼内,张铉的求亲让卢夫人深感意外,她同时也意识到,恐怕张铉早就认识自己女儿,而且不是仅仅认识那么简单。
卢夫人绝不能容许崔卢两家联姻关系受损,她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将一切影响崔卢两家联姻的苗头先一步掐掉。
房间里,卢清正为张铉前来求亲暗暗欢喜,但又对张铉求亲不成而感到失望,她心事重重,不知怎么才能让母亲答应这门婚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母亲的怒斥声,“不用通报,我自己会进去。”
卢清心中一惊,一回头,只见母亲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她连忙站起身,“母亲!”
“哼!不要叫我母亲。”
卢夫人坐下来连声冷笑道:“好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背着父母有如意郎君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卢清又羞又急,母亲话中有话,她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她腾地站起身道:“母亲,此话从何说起,我虽然认识张将军,但也没有做任何非礼之事,张将军为人正直,决不是母亲认为的那种人!”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卢夫人很了解女儿的性格,女儿外柔内刚,若惹怒了她,她更不会嫁给崔文象,想到这,卢夫人克制住内心的恼火,柔声道:“清儿,你误会娘了,娘没有说你们那个,只是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
第273章 意见不合
卢清踌躇良久,如果不说清楚那件事,恐怕母亲永远不会答应张铉的求婚,她虽然答应过父亲不对任何人说起,但现在她只想向母亲证明张铉的人品,她可以委屈自己,但绝不能委屈张铉。
卢清让所有丫鬟都下楼去,又关上了房门,这才跪下对母亲垂泪道:“母亲,张将军其实是救了女儿的命。”
卢夫人吓了一跳,“清儿,此话从何说起?”
卢清便将卢明月和二叔卢仪勾结,骗自己进城结果被卢明月抓住,多亏张铉把自己从卢明月手中救出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她悲泣道:“若不是张将军见义相救,女儿早已是匪首魏刀儿的压寨夫人,女儿的名节也早就毁了,母亲不要错怪了张将军!”
卢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压根就不知道女儿在去年夏天还失踪了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惊险之事,她不由怒道:“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娘?”
卢清低下头,小声道:“是父亲不准女儿给任何人说。”
“我是你母亲,难道我还不能知道,再说这种事情,我会出去宣扬吗?”
卢夫人心中愈发愤怒,咬牙恨道:“我早就知道他想抢家族之权,居然对自己侄女下毒手,他还有脸面对自己兄长吗?”
“母亲,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再说,女儿也没有受到伤害。”
“哼!那是你的运气,落入乱匪之手,有几个女子能幸免的?”
“娘,不是运气,是张将军舍命救女儿。”
“好吧!下次娘见到他,会当面感谢他,不过这和婚姻无关,你的婚姻是崔卢两家早就决定了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能服从家族的利益。”
卢清斩钉截铁道:“不管娘怎么说,女儿绝不嫁给崔家,死也不嫁!”
“你——”
卢夫人顿时勃然大怒,扬手便狠狠给了女儿一记耳光,“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
说完,卢夫人怒气冲冲摔门而去,卢清扑倒在床榻上,失声痛哭起来。
…
卢倬一直到夜里坊门关闭后才返回自己府邸,这也是天子给考官们的特权,准他们夜行,以免受士子们骚扰。
卢倬的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士子们都已离去,卢府外终于恢复了安静,这时,儿子卢庆元迎了出来,“父亲回来了?”
“白天这里热闹吗?”卢倬笑问道。
卢庆元叹了口气,“白天家里人都不敢出府了,外面挤满了托关系的士子,父亲,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消停一点?”
卢倬笑道:“很简单,你明天就告诉那些士子,送礼之人就算考上也会被除名,保证就没有人敢来了。”
父子二人走进府邸,这时,卢庆元低声道:“父亲,今天张铉来了。”
“哦!他来做什么?”
卢倬本能地想到了张铉有朋友要参加科举,难道他也要托自己关系吗?
“这个…他是来求亲!”
“什么!”
卢倬一下子停住脚步,惊讶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今天是来求亲,想娶清妹为妻。”
卢倬半晌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就想到了,张铉和清儿在一起呆了两天两夜,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才怪。
只是这件事太复杂,他无法处理,只能装聋卖哑,如果张铉不说,他也不会提及,但没想到张铉还是来求亲了。
卢倬叹了口气,“那母亲怎么说?她见张铉了吗?”
“母亲接见了他,但好像情况不是很好,母亲很不高兴。”
卢倬默默点头,他的妻子是崔氏之女,他可以想象她对此事的态度。
“好吧!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去吧!为父有点累了。”
卢庆元行一礼,慢慢退下,但走了几步他犹豫一下,又回头道:“父亲,孩儿实在不喜欢崔家。”
卢倬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不喜欢。”
…
卢倬回到自己房中,妻子崔氏迎了上来,“老爷回来了。”
卢倬点点头,疲惫地坐了下来,笑道:“再过两天全部阅卷就结束,那时我也该回归常态,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夫人,我想用热水烫烫脚。”
卢夫人崔氏连忙吩咐丫鬟去打热水,她又替丈夫脱去外袍,给他捏捏肩膀,不紧不慢道:“老爷,去年那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事?”卢倬诧异问道。
“就是清儿那件事,你知道我是在说什么?”
卢倬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是张铉告诉你的吗?”
“老爷怎么知道他来了?”
“哦!是庆元告诉我,他白天来过,所以你说那件事,我就想到了他。”
崔氏拉长了脸,“他没有告诉我,是你女儿告诉我的,老爷,我也很意外,也很难过!”
卢倬淡淡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清儿也没有受到伤害,我所以我不想再提起它。”
“可害人者却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夫人,这件事不要再说了,父亲会给我一个公道的,好吗?”
“好吧!我就不说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也不会说出去,让卢家家丑外扬。”
卢倬沉默不语,崔氏话题一转又道:“可是清儿已经不小了,崔卢两家联姻之事,老爷打算什么时候进行,我大哥已经来求婚两次了,老爷总是向后拖,这又是为何呢?”
“夫人,当初我和崔家说好,我女儿在室三年后就可以另嫁他人,现在第二年也快满了,再等一年就可以了结和崔家的约定,这是我和崔召亲口约定,难道还要白纸黑字才作数?”
卢倬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不满,事实上在崔卢两家的联姻约定中并不公平,卢家嫡长子必须娶崔氏之女,但崔家只要求嫡子娶卢家之女,并不一定是长子。
虽然有娶卢氏之女才能为崔氏家主之说,但那实际上只是去年崔氏内部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才有的说法,和崔卢家之约并没有直接联系。
崔召之妻是太原王氏之女,崔召嫡长子崔文志娶的却是赵郡李氏之女,相反,自己的妻子是崔氏,自己长子的妻子也是崔氏,而且自己的妻子却不是崔家嫡长女。
这种不公平导致了范阳卢氏百年来一直被博陵崔氏压制,卢家几代人都十分不满,到了卢倬这一代,他就想打破这个惯例,要么两家公平,要么就废除这条百年约定。
“老爷,话不能这样说,当初老爷也是想把清儿嫁给崔家,幼林早夭,没有福气娶清儿,那么文象为什么不行?
他可是一表人才,学识、人品皆佳,极可能成为崔氏家主,更重要是他一心想娶清儿为妻,老爷是他的姑父,为什么不成全晚辈呢?”
崔氏说得很委婉,尽可能避免触怒丈夫,卢倬冷冷道:“我没有说文象不行,但他父亲却有问题!”
“我大哥有问题!”
崔氏愕然,连忙问道:“老爷这话怎么说?”
“我听说他和北齐余孽有一点不清不白的关系,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牵连进去。”
崔氏沉默了,片刻又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让女儿嫁给这个张铉啰!”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女儿的婚姻大事我不想草率,当然,我还是希望和世家联姻,这样更符合卢家的利益,至于是不是崔家,我还要再慢慢考虑。”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一步,崔氏也不能再说下去了,她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女儿嫁给崔家。
她明天得抽个时间回趟娘家才行,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
入夜,张铉独自坐在灯下看书,在他身旁的小桌上放着卢清给他的小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二十八日上午,在禅林寺还愿。’
二十八日也就是四天后,即英雄会的第一天,不过因为他武器重量达到标准,可以直接进入第二轮比武,因此二十八日他倒有时间。
今天求亲并不顺利,虽然在他意料之中,但被卢夫人拒绝,他还是感到一丝沮丧,唯一的期待就是看看卢倬的态度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张铉一抬头,只见大帅张须陀出现在院子里。
张铉连忙起身迎了出去,“这么晚,大帅还没有休息吗?”
第274章 将帅交心
张须陀笑呵呵走了进来,“我见你的灯还亮着,所以就进来看看。”
张铉请张须陀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茶,笑问道:“好久没有见大帅了,大帅最近在忙什么?”
“刚刚履职,事情特别多,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人事调动,什么官员评价之类,很多人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叫我怎么评价?很烦心,也没意思,就这么混日子吧!”
说到这,张须陀又笑问道:“我听尉迟说,你今天去相亲了,怎么样?”
张铉脸上微微一热,笑骂道:“那个家伙,再三交代他别说出来,他还是说了。”
“这个你别怪他,元鼎,这是好事,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成家,你也知道,你家里已没有亲人,说不定还需要我出面去求亲呢!”
张须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应该告诉我,然后我和你一起去。”
张铉摇了摇头,“也幸亏大帅没去,否则——”
张铉没有再说下去,张须陀当然明白张铉的意思,其实他也是从尉迟恭那里得到暗示,张铉去卢家似乎碰了个钉子,卢家犯了世家的通病,婉拒了张铉的求亲。
对于这种世家的通病,张须陀更是体会极深,他本人就是因为出身贫寒,才在门阀世家主宰的朝廷内郁郁不得志,直到天下大乱,他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张须陀沉吟一下道:“前两天裴相国和我谈了一下,似乎裴家想和你结亲,但你并不是很情愿,有这回事吧!”
“确实有这回事。”
张铉苦笑一声道:“婚姻这种事情确实很奇怪,自己想要的得不到,主动上门的却未必是自己想要的,有时候我自己都很糊涂,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婚姻。”
“但你和裴公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密切吗?为什么不能进一步呢?”
张铉沉默片刻说:“我和裴公关系是一回事,和大帅的交情又是另一回事,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大帅,裴家是希望我成为他们的家将,他们觉得还不能完全控制我,所以还要绑上一门婚姻,婚姻虽然也是政治交易,但前提是要有诚意,目前为止,我看不到裴家的诚意。”
张铉说得很清楚了,他和裴矩的关系只是互相利用,他不想成为裴家的附庸家将,不想被裴家控制,事实上他也不想被任何人控制,这是他的底线,而裴矩就是想突破这条底线,他当然不能接受。
张须陀点点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这些地方将领始终逃不过朝廷的控制,裴家在朝廷权力中心占据了两个位置,可见其家族之强,我只希望我的部将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当初如果朝廷有人肯帮我说说话,我也不会被剥夺军权,在京城养老了,元鼎,说到底还是我们自身背景太弱。”
张须陀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诉张铉,他们现在还没有强硬的资本,不能得罪朝廷中裴家这种权贵,在某种程度上应该妥协,比如联姻,这才会在朝廷中有真正的靠山,不至于步他的后尘。
张须陀当然是一片好心,但他假设的前提是隋王朝还有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寿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裴矩这种权贵为靠山确实是明智之举。
但张铉知道隋王朝的时间已经不多,它对地方的控制只剩下两年时间,为了这两年的安全而付出联姻代价并不合算。
况且他的根基在山东半岛一带,就算考虑政治联姻也应该选择山东士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渤海高氏、赵郡李氏或者范阳卢氏都是理想的选择。
河东裴氏只是并州士族,或许适合在并州起兵的李渊、刘武周之流,但并不太适合自己,这才是张铉婉拒裴氏联姻的根本原因,他考虑得比张须陀更深更远,而选择卢氏,多多少少也有一点这方面的考虑。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对张须陀说,张铉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其实我倒觉得圣上不会真的让大帅在京城养老,一定还会让大帅参与平定乱匪,形势比人强,有些事情由不得圣上,就算大帅不会回青州,也会在其他地方参与平乱,如中原、关陇、江南、并州等地。”
张须陀也笑道:“鱼俱罗也给我说了类似的话,我也期待能够再领兵出征,我宁愿在战死沙场,也不愿被困死在府邸高墙内。”
张须陀其实是受裴矩的委托,来问一问张铉联姻的意向,但现在看来,张铉确实是暂时不想和裴家联姻,他也不再多问,起身笑道:“时间已经不早,你早点休息吧!”
张铉把张须陀送出了院门,他回到自己房中,他知道张须陀实际上是受裴矩之托来试探自己的态度,张铉也知道他拒绝裴家的联姻要求会影响他和裴矩的关系。
本来他只想和裴矩保持一种比较单纯的互相利用关系,但裴矩却想将这种关系进一步深化,这就打破了他们之前的默契,给他们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张须陀在某种程度上提醒了张铉,他确实不能把所有的安全筹码都压在裴家身上,在虞世基身上已经分摊出去一部分,他还得考虑再找一人。
…
次日天刚亮,张铉便来到了燕王府,上次韩新告诉他,燕王一般早出晚归,只有早上或者晚上才能在燕王府遇到他。
尽管裴矩告诉他,现在的燕王已经不是以前的燕王,但张铉还是觉得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旧日情分,他都应该主动去拜见杨倓,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难以挽回的裂痕。
而且张铉也隐隐觉得,裴矩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夸大了杨倓对自己的反感程度,毕竟杨倓曾是他最大的靠山,失去杨倓的支持,他只能完全依附在裴矩身上。
张铉等了片刻,一名老宦官匆匆走出了大门,躬身笑道:“张将军,燕王殿下有请!”
有点出乎张铉的意料,燕王居然这么痛快地答应接见自己,那说明自己早就应该来拜见他,而不是拖到现在,张铉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燕王一事上有点失策了。
张铉跟随宦官快步走进了燕王府,一直来的杨倓起居堂,此时杨倓正在喝茶,吃一些茶点,在进行入宫前的准备,宦官上前禀报道:“殿下,张将军到了,在堂下等候。”
“让他上来吧!”
宦官下去了,片刻,张铉走进了起居堂,上前向杨倓单膝跪下行礼,“微臣张铉参见燕王殿下!”
杨倓微微一笑,“张将军,我们好久不见了。”
“微臣应该早一点来拜见殿下。”
“孤听韩侍卫说过,你曾经来过一次,可惜孤在宫中,没有能见到将军。”
张铉心中有点惭愧,上次他来找韩新是打听李子通的住处,并非是来拜见燕王,没想到韩新竟然替自己圆了那次拜访。
“微臣惭愧!”
“张将军请坐,一起喝杯茶。”
杨倓请张铉坐下,一名宫女给张铉上了茶点,张铉偷偷看了一眼杨倓,和去年相比,他确实成熟了不少,嘴唇上长了一层淡淡的黑须,目光更加深沉睿智,如果说去年他还是一个刚刚懂事的少年,那么经过一年的朝堂锤炼,他已经迅速成长为一个理智的青年。
“张将军这次也要参加英雄会吧!”杨倓喝了一口茶笑问道。
“正是!微臣直接参加第二轮。”
“说不定孤也会去观看,希望能够看见张将军大展神威,夺取好的名次。”
“微臣会尽力而为。”
这时杨倓陷入了沉思,他似乎在想一件事,张铉没有打断他的思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等待杨倓的思路转回来。
杨倓沉思片刻问道:“上次张将军给孤的信中谈到北海太守梁致,说他其实已加入了渤海会,孤很想知道,渤海会在山东一带猖獗到什么程度,居然连太守都能收买。”
张铉没想到杨倓居然主动把话题引到了渤海会身上,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能不能利用杨倓来扳倒元旻,还窦庆的人情。
第275章 同乡悲剧
张铉精神一振,连忙道:“启禀殿下,渤海会这两年在河北山东一带发展得十分迅猛,包括王薄、孙宣雅、窦庆德、卢明月等乱匪都和渤海会有密切关系,他们利用乱匪来逼迫名门世家与他们合作,而世家又影响到了地方官府,梁致就是这样成为渤海会一员,不瞒殿下,渤海会曾通过中间人拉拢过微臣和张大帅,被我们一口回绝。”
张铉停了一下,见杨倓听得十分专注,又继续道:“目前渤海会的势力已经被挤出青州,但据微臣所知,渤海会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瓦岗军,上次瓦岗东扩,背后就有渤海会的影子。”
杨倓叹了口气,“乱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政治势力,一个关陇贵族已经让皇祖父头痛,现在北齐余孽又再次沉渣泛起,来势汹汹,前两天宇文述告诉皇祖父,渤海会暗中和元家有勾结,令皇祖父十分恼怒,可惜孤不能替皇祖父排忧解难。”
张铉不得不佩服宇文述的两面三刀,眼看三方结盟没有得利,转头便将元家出卖了,可惜元旻太愚蠢,居然相信宇文述这样的投机政客,被出卖也是他自找。
张铉不由暗暗思忖,既然宇文述已经把大石放在悬崖边上,自己为何不顺便推一把,让这块大石彻底落下悬崖呢?
张铉笑道:“殿下,微臣这些和手下部将在京城内到处比武,着实认识了不少人,三教九流都有,如果殿下有兴趣,微臣倒是可以打听到渤海会在京城的活动情况。”
杨倓沉思片刻,他之所以主动提到渤海会,是出于他对宇文述的不信任,他很担心宇文述利用渤海会之事来谋私利,损害大隋利益,但他又无法从别的渠道得到真相,所以才试探着问张铉一些渤海会的情况。
现在张铉主动提出替自己打听渤海会在京城的动静,这总比只听宇文述的一面之词要好。
杨倓点了点头,取出一面金牌给张铉,“这是皇祖父赐给孤的夜行金牌,孤暂时借给你,夜晚可以凭它通无阻,你只要得到渤海会的情况,可以在夜晚随时向孤禀报。”
“微臣遵令!”
张铉接过金牌心中感慨,谁说燕王冷落自己,不信任自己,如果他真的不信任,会把夜行金牌交给自己吗?
张铉告辞而去了,杨倓望着他的背影走远,目光变成十分复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张铉,但他确确实实没有一个得力的手下,使他明明知道宇文述居心不良,却又无能为力,在他的记忆中,张铉能遏制住宇文述的嚣张气焰,还有渤海会。
杨倓不由低低叹了口气。
…
许印匆匆来到了碧波酒肆,他走进二楼的一间雅室,只见张铉负手站在窗前,正眺望着窗外。
“将军找我有事吗?”许印上前行一礼问道。
“许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张铉回头注视着他笑道。
许印沉吟一下道:“将军是为渤海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