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0章 小饵钓鱼
几名酒客回头,原来是酒肆东主冯小钿,他们连忙起身拱手,“怎么把冯东主惊动了?”
冯小钿年约四十岁,是清河郡人,从小便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由于他大姐冯氏是北海郡太守梁致之妻,所以冯小钿惹了不少事端,但也没有受到惩处。
随着他年纪渐长,惹是生非之心消退,赚钱之心大涨,梁致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益都县开一家酒肆,也就是现在的青州酒楼,但冯小钿只是名义上的东主,真正的东主却是太守梁致。
冯小钿呵呵一笑,“看几位谈论得风生水起,所以过来凑个热闹。”
几名酒客让出一个位子,一名老者笑道:“我们在讨论要不要回乡的问题,大家各抒己见,意见相左,不知冯东主是怎么看这件事?”
冯小钿轻轻咳嗽一声,眉毛一挑,“这件事我倒是听太守说过一点。”
这是他的口头语,凡事把太守姐夫牵扯出来,使众人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旁边几桌酒客也围拢上来,“冯东主,太守怎么说?”
冯小钿心中得意,喝了一口酒,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悠然说道:“太守说,住在益都城内军队管不了我们,我们也不用考虑缴粮养军队,可一旦回乡,就得要养军队了,问题是军队还未必保得住大家,如果乱匪杀来,军队逃掉了,大家可就成案板上的鱼肉了。”
几名酒客眉头皱了起来,太守不会说这种话吧!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众人都一怔,楼梯处传来急促奔跑声,只见一名酒保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东主,楼下来了一群士兵闹事。”
冯小钿顿时勃然大怒,这是他姐夫太守开的酒肆,竟然敢有人来闹事?
他腾地站起身,大步向楼下走去,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赶来青州酒楼闹事,二楼酒客纷纷跟随他向楼下涌去,众人都想去看看热闹。
一楼大堂上,十几名士兵正在每张桌子前验酒,为首将领正是骑兵校尉陈旭,他自然是奉张铉之令,带一帮手下来酒肆找茬,这时,冯小钿怒气冲冲挤进人群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陈旭打量他一眼,“你又是什么人?”
旁边掌柜连忙道:“这就是我家冯东主!”
原来此人就是冯小钿,陈旭暗暗冷笑一声,他找的就是此人,陈旭哼了一声道:“我们接到士兵举报,你们公然违抗朝廷禁令,竟然在酒肆中卖米酒,我们特来调查!”
陈旭举起桌上一壶酒,“这就是米酒,你不会不承认吧!”
冯小钿恼羞成怒,硬着脖子吼道:“什么朝廷旨意,天下酒肆哪家不卖米酒,为什么偏要盯着我们?”
旁边掌柜见东主居然承认了,心中不由大急,这些士兵明显是来找茬,东主怎么能承认呢?
他连忙拉了一下冯小钿,想悄悄提醒他,冯小钿却恼怒之极,一把挣脱他的手,继续怒视对方道:“我卖米酒又怎么样?”
这时,十几名士兵抱着酒坛从厨房出来,禀报道:“启禀校尉,我们在酒窖里发现了很多米酒,他们的招牌上也公开在卖米酒。”
陈旭点点头冷笑数声道:“居然敢公开卖禁酒,目无朝廷法度,给我抓起来!”
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将掌柜和冯小钿一起按倒在桌上,冯小钿急得大吼:“我姐夫是太守梁致,这座酒肆就是我姐夫开的,你们胆大包天,快放开我!”
旁边掌柜一阵哀鸣,居然把太守也牵连进来了,这个东主真是太愚蠢了,对方可是军队,哪有军队管这种破事情的,分明就是来挑事,东主居然看不出来。
掌柜虽然心里明白,但他的嘴被士兵用破布堵住,呜呜说不出声来,几名士兵用绳子把他们捆绑起来,陈旭喝令一声,“带走!”
几十名骑兵抓着两人上了马,连同查获的证据一起带上,催马向城外奔驰而去。
酒肆内乱成一团,酒客们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早有冯小钿的心腹向郡衙疾奔报信去了。
…
北海太守梁致是清河县人,出身贫寒,但他天赋过人,读书有过目不忘之才,被清河崔氏看中,培养他十几年,最终考中了科举,走上仕途。
他今年年约四十五六岁,身材不高,略显得有点清瘦,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
梁致在青州一带为官已有近二十年,做过清平县县尉、历城县令、齐郡丞,济北郡太守,五年前被调为北海郡太守。
他也算有一点能力,善于变通,尽管乱匪肆虐,但他最终还是保住了益都和临淄两县没有被乱匪屠杀抢掠。
这使得他在北海郡民众中威望颇高,各个豪门士族都买他的帐。
这段时间梁致心情不太好,本来他和张须陀井水不犯河水,张须陀一般也不过问北海郡之事,北海郡基本上是由他说了算。
十天前,张须陀忽然宣布分兵驻守各郡,从表面上看似乎影响不大,但梁致却发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一旦分兵驻守各郡,增加兵力必不可少,那么谁来负担军粮,肯定是各郡民众。
其实分担军粮问题不大,梁致也不在意,毕竟军队保护一方,地方民众出点力是应该的,梁致担心的是权力,分驻各郡的军队会不会争夺地方官府的权力。
比如驻守北海郡的这个张铉,居然想夺走三大世家招募的两千庄丁。
那两千军队实际上是他用变通方式建立的地方军队,他怎么可能让张铉夺走,这个张铉年纪不大,野心倒不小。
梁致并不了解张铉的背景后台,也从未听说过此人,他一直认为张铉是张须陀的心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执行张须陀的命令。
此时梁致正坐在官房内考虑分散城内人口问题,益都城内挤了五十万人口,县城内实在不堪重负,一旦爆发疫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也打算利用张须陀剿灭左孝友和孟让的机会,把人口分流出去,但不是返乡,而是分散居住在益都县四周,形成百座新的村庄,形势危急时,民众可以迅速撤入城内。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在门口禀报道:“使君,冯东主的手下来了,说青州酒楼那边出事了。”
梁致眉头一皱,停下笔道:“让他进来!”
片刻,冯小钿的心腹匆匆进来,跪下泣道:“启禀太守,冯东主被军队抓走了。”
“什么!”
梁致腾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刚才店里来了一群士兵,说酒肆违反朝廷禁令卖米酒,就把梁东主和李掌柜一起抓走了。”
梁致一下子呆住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张铉在挑事了。
他一阵咬牙切齿,居然用卖禁酒这个借口,很好啊!自己倒要看看,他还能找到什么借口。
梁致当即喝令道:“备马车,我要去军营!”
不多时,梁致登上一辆马车,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向北门方向疾速而去。
梁致当然也知道天子在几个月前下达过旨意,严禁用粮食酿酒,但天子这些年下达的圣旨多了,地方上又会有多少人执行?
比如说两年前下旨,各郡城墙不能高于洛阳城,但实际上没有哪个郡不增高城墙,为了防御匪患,谁还会在意城墙是否高于洛阳城,当然是越高越好。
再比如,朝廷严禁民间拥有长兵器和军弩、盔甲,但事实上家家户户都藏有长矛,每个男子上街都佩戴军刀,乱世中保命第一,谁还管什么朝廷旨意。
连这些重要的旨意天下各郡都不理睬,谁还会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禁酒令?
当然,梁致也不同意内弟私酿米酒,毕竟粮食确实不足,但用抓走冯小钿这件事本身,梁致就绝对不能容忍。
他要找张铉把话说清楚,他绝不允许军队在城内抓人,那不是他们的权力,一次也不能姑息。
马车缓缓在军营门前停下,梁致走下马车,对守门士兵冷冷道:“请转告张将军,北海太守梁致前来见他!”
第0191章 软硬兼施
只片刻,张铉在十几名士兵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张铉满脸笑容,老远拱手道:“欢迎梁使君的到来!”
由于内心对张须陀的抵触,梁致对张须陀的一切事情都不愿去了解,也连带着他不了解张铉,他甚至连张铉在朝廷中的军职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张须陀手下一名牙将。
若不是他的内弟在张铉手中,他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一下张铉。
“张将军抓走了冯小钿,我是为他而来。”
“原来是为这件小事,好说,请梁使君进营内再谈吧!”
梁致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大步走进了张铉的军营,两人在张铉会客堂内坐下,远处角落坐着正在低头抄写文书的刘凌,张铉要命人上茶,梁致却一摆手止住了,“多谢张将军好意,茶就不必了,我们直接说正事。”
张铉取出一份口供,递给梁致,“使君先看了一看吧!”
梁致接过看了一眼,原来是冯小钿的口供,这么快就交代了吗?他心中暗骂冯小钿无用。
等打开口供细看,梁致一下子愣住了,冯小钿不仅承认私卖米酒属实,还竟然交代自己才是青州酒楼的东主,这不等于就在说他梁致违抗圣上旨意吗?
梁致一句话说不出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铉却接过口供,刷刷两下撕成四片,梁致怔住了,“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解地问道。
张铉淡淡一笑,“私卖米酒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大惊小怪,我马上就放人!”
张铉随即令道:“立刻把冯小钿和李掌柜放了。”
梁致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张铉不过是利用冯小钿把自己引来军营罢了,他竟然上当了,他有点沉不住气问道:“张将军到底要做什么?”
“我请使君来,其实是想和使君做个交易。”
“交易?”
梁致冷冷道:“我和张须陀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交易。”
“不是和张大帅,此事与他无关,是我和梁使君之间的交易。”
“你?”
梁致望着张铉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忽然发现这个张铉似乎并不简单,先用小事把自己诱来,再用大事和自己谈交易。
细想一想,自己对这个张铉竟然一无所知,梁致心中忽然有点懊悔起来,自己怎么不先了解一下这个张铉的背景呢?
“张将军想交易什么?”梁致终于收起了心中的不屑,一脸严肃。
张铉笑着取过两封信,放在梁致的面前,“一封信是我从左孝友在蹲狗山的密室里找到,是梁太守写给左孝友,表示愿意与左孝友合作,时间是今年三月,梁使君还记得吗?”
梁致额头上的冷汗刷地流下来了,他确实写过这样的信,当时张须陀正和刘霸道的十几万大军在齐郡激战,左孝友准备和孟让趁机会猎北海郡,他写信恳请左孝友放过北海郡,但还没有结果,张须陀便大败刘霸道的军队,左孝友和孟让的军队又缩了回去。
这封信他几乎已经忘了,不料却落在了张铉的手上,梁致浑身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张铉又指着另一封信道:“这是左孝友的供词,我刚刚拿到,他承认你已经在年初投降,如果这两封信我交给圣上,梁太守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梁致几乎要崩溃了,半晌才颤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铉不慌不忙道:“我想梁太守应该认识肥城县县令的李华,他配合徐圆朗诱引齐郡隋军,差点歼灭了张大帅的军队,后来张大帅要杀他,但被我拦住了。
我告诉张大帅,绝大部分文官都有气节,他们是不屑于投效乱匪,他们只是为了保民才不计个人荣辱,其实很值得敬佩,所以现在李华依然担任肥城县令,没有被处罚,其实我相信使君也是一样,为了保北海郡之民,我说得没错吧!”
梁致低下头一言不发,看得出,张铉的话句句说在他心上,其实不仅是他,所有乱匪肆虐地区的官员都一样,既是朝廷官员,也暗中投降了乱匪,当然动机并不一定是张铉说的那样高尚,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以及财产才是重要因素。
但梁致心里也明白,张铉这样说是为了和自己达成妥协,他叹口气道:“将军想要什么?”
“我只要两样东西,一个是北海郡的治安权,一个是两千私军,其他政务我不干涉,相反,若梁太守需要军队协助的地方,我也会尽力帮忙。”
梁致迟疑一下,“这是张大帅的意思?”
张铉笑着摇摇头,“张大帅不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件事和张大帅无关,事实上,我是独立军府,可能梁使君不太了解,如果梁使君兵部中有同僚,也可以去打听一下兵部的任命。”
梁致低低叹了口气,“让我考虑一下吧!”
张铉把信件递给他,“这是原件,送给梁使君。”
梁致一下子愣住了,张铉竟然把原件给自己,那他还威胁什么?
“这算是我的诚意吧!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以诚换诚。”
梁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确实被张铉的举动震撼住了,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他接过信向张铉施一礼,“多谢张将军的诚意,梁某铭记于心。”
…
梁致告辞离去了,张铉将他送出了大营,回到官房,他见刘凌欲言又止,便笑道:“觉得我把原件给他不妥吗?”
刘凌苦笑一声说:“我只是担心他不肯轻易放弃自己军队和治安权,没有了原件,也就没有了制约。”
张铉淡淡一笑,意味深长道:“你觉得我真是为了那两千军队和治安权吗?”
刘凌愕然,“那将军是——”
张铉叹了口气,“张大帅得罪狠了地方官府,我得重新进行弥补,地方官府和豪门士族其实是一体,若得不到他们的支持,我在青州站不住脚。
对梁致这种人,你对他太软,他会瞧不起你,对他太硬,他又会旧恨添新仇,最好的办法就是软硬兼施,表面上是诚意,实际上却是让他既畏惧你,但又感激你,我给了他原件,相信他会有回报。”
刘凌顿时心悦诚服,长长躬身施一礼,“将军的手段,卑职万分佩服!”
张铉笑了笑又道:“我估计梁致确实需要我们帮忙,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应对了,尽量处理好和地方官府的关系,涉及到他们利益的东西暂时不要碰,就算发现他们贪腐要装糊涂,记住,我们多付出,少索取,要让他们感觉到和我们打交道是占便宜,我需要北海郡这块砖来引玉。”
刘凌明白张铉的意思了,他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可将军真要任由他们贪腐吗?”
张铉冷笑一声,“不用担心,你就当他们是在替我敛财好了。”
…
官房内,梁致将张铉给他的两封信原件放进了火盆里,怔怔望着它们渐渐烧成灰烬,但他心中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他在官场上已经打拼了二十余年,早已经过了相信诚意的年龄,梁致心里很清楚,张铉之所有肯把这两封信交给自己,他手中必然还捏自己更大的把柄。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自己也记不起还有多少把柄在外面,比如‘乱匪烧毁的粮库事件’,比如给王薄送去的铜鼎,比如渤海会的宣誓等等等等,每一样拿来都足以让他被抄家灭门,这些秘密张铉又知道多少?
梁致长长叹了口气,他说想回去考虑一下,事实上,他什么都考虑不出来,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下恐惧。
还有,这个张铉到底是什么人?梁致感觉他比张须陀厉害得多,他必须要弄清楚真相。
就在这时,外面有随从禀报道:“启禀使君,滕家主来访!”
第0192章 两千精锐
梁致精神一振,连忙道:“快快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四十余岁的瘦高中年男子匆匆走进了官房,他正是滕氏家族家主滕玄,滕氏家族是北海郡第一世家望族,历史悠久,在北海郡早已根深叶茂,而且财力雄厚,梁致招募的两千私军中,滕氏家族就养了一千二百人。
在滕玄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人,他被滕玄的身体挡住,梁致一时没有认出他,滕玄进屋便躬身施一礼,“参见使君!”
“贤弟不必客气!”
梁致笑着摆了摆手,他这才注意到身后年轻人不是滕玄之子滕应嗣,而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人,他略一思索,立刻想起来了,“你是…崔元翰!”
梁致是清河崔氏门生,经常出入崔府,但自从清河郡的高鸡泊爆发匪乱后,他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乡,因为崔府也暂时迁去渤海郡,他也没有去过崔府,这个崔元翰还是他五年前见过。
崔元翰躬身行一礼,“小侄参见梁世叔!”
崔元翰是清河崔氏家主崔焕的次子,由于长子在魏郡为官,所以崔焕很多事情都交给次子去做,梁致知道,崔元翰的到来必然是崔焕的意思,他点点头,“两位请坐吧!”
三人坐了下来,滕玄先道:“我前两天写了一封信给崔府,所以崔家主就让元翰赶来了。”
滕玄的妻子出身清河崔氏,是崔焕的族妹,虽然不是正堂嫡女,但对滕家的地位而言,滕玄娶清河崔氏之女属于高攀,滕玄也为此沾沾自喜。
梁致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只是滕家的事情,崔焕绝对不会派他的次子过来,滕家还没有这个面子,崔元翰来北海郡必然是有大事。
“贤侄来益都县有什么要紧事吗?”梁致直接问崔元翰道。
崔元翰点点头,看了一眼滕玄道:“滕叔父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张铉,父亲担心你们不了解他的情况,所以派我赶来。”
梁致心中一惊,他就是在为张铉之事烦恼,崔家便派人来了,难道这个张铉真有什么背景吗?他连忙问道:“我今天刚刚见了这个张铉,感觉他和张须陀别的手下不太一样,他是什么人?”
崔元翰缓缓说:“这个张铉并不是张须陀的人,他是燕王的人,来青州也是独立成府,当初他在涿郡被圣上亲口御封为武勇郎将,后来在高句丽作战立功,被封为雄武郎将,他可是朝廷的名人,敢和宇文述斗,还从未落过下风,若世叔小瞧他,会有苦头吃。”
梁致忍不住苦笑起来,难怪此人很厉害,原来有如此深的背景,他不由低低叹息一声,“我已经吃到苦头了。”
崔元翰和滕玄对望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问道:“什么苦头?”
梁致摇摇头,“此事不说也罢,他要求我把两千军交给他,同时让出北海郡的治安权,我现在反复考虑,打算向他妥协!”
尽管梁致没有明说是什么苦头,但滕玄也猜得到,张铉一定是抓到梁致的大把柄了,逼梁致不得不让步,滕玄心中暗暗叹息,但现在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他只得保持沉默。
梁致沉吟一下,又问崔元翰道:“不知你父亲是什么态度?”
崔元翰微微一笑,“我就是来转达父亲的态度,父亲希望世叔不要和他为敌,尽量与他合作。”
这个回答是在梁致的意料之中,既然张铉是燕王之人,崔家又怎么可能为一点小权力而得罪燕王,他点了点头,“既然你父亲也这样说,那我就答应张铉的条件。”
梁致心里清楚,两千士兵肯定保不住,张铉怎么可能允许北海郡还有另外一支军队存在,两千军队保不住,治安权自然也就没有,这是一而二的关系,没有一就不会有二。
梁致便回头对滕玄道:“不用拖延了,今天就把两千军队交给他。”
“我知道了。”
滕玄犹豫一下又低声道:“要不要我们留一手,比如要求保留军中高官。”
梁致摇了摇头,“没有必要,张铉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与其无谓争斗,还不如把军官干净地交给他,还得一个人情,所有旅帅以上将领给厚币解散吧!”
滕玄无奈,只得默默点了点头。
…
梁致妥协之快还是出乎了张铉的意料,当两千士兵出现在军营门口时,张铉也很满意梁致的态度。
两千士兵整齐排列在军营外,是由滕玄的兄弟滕耀率领他们前来,滕耀同时也是益都县尉。
他翻身下马,上前向张铉行一礼道:“启禀张将军,按照将军要求,两千士兵将全部加入大隋军队,另外,军北海郡的治安权也将移交给将军,具体细节请将军派人去协商。”
张铉笑着点点头,“请滕县尉转告梁太守,我很深切地体会到了他的诚意,希望我们军地双方从此合作愉快,共保北海郡安全。”
“在下一定如实转告,先告辞了!”
滕耀行一礼,翻身上马离开了军营,返回县城了,张铉随即来到两千士兵面前,所有士兵都紧张地看着他。
张铉脸上十分严肃,走上前对众人高声道:“我便是北海郡驻兵主将张铉,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各位的主将,首先,我先欢迎大家重返军营,相信我身后这座军营都很多人都呆过,但主将换了,规矩也换了,你们需要知道我的规矩!”
张铉锐利的目光向两千人逐一扫去,见没有人交头接耳,他暗暗点头,这支军队纪律还行,他又继续道:“我的规矩只有八个字,军纪严明,赏罚公平,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背景,世家子弟也好,乞丐出身也好,我不管,我只看军功,立下军功者升官厚赏,但胆敢违抗军令,违反军纪者,一律严惩!”
张铉又提高了声音,“我张铉说的话想必大家都听见了,现在还没有进军营,所以我给大家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不愿加入隋军者,现在可以离去,我不会阻拦,可一旦进了军营再想离去,那就是逃兵,我是要杀人的,各位自己决定吧!”
两千人鸦雀无声,他们从军都有各自的原因,但立功受赏却是共同的心愿,张铉所说的赏罚公平,立下军功者升官厚赏深深吸引着每一个人。
而且这些天驻军士兵进城游逛,基本上个个都囊中饱满,也让很多人心中羡慕,他们也渴望着能够立功发财。
最后只有三十几名不愿从军的人陆陆续续走出队伍,向张铉躬身行一礼,各自回城去了,张铉也不阻拦,任他们离去。
直到没有人再离去,张铉才点了点头,对旁边尉迟恭道:“新兵训练我就交给你了,先集中强化训练他们十天,再打散安排加入各团。”
尉迟恭抱拳道:“卑职遵令!”
他催马上前对士兵们大喝,“列队进营!”
士兵们跟随尉迟恭向大营内列队走去,一队队士兵走进了军营,这时,刘凌上前笑道:“将军,我看了看名单,里面最高军职只是旅帅,校尉和郎将都没有。”
张铉也欣然道:“这个梁致是聪明人,没有给我做手脚,这样的人可以和他合作,刘司马等会儿带几个人去郡衙,和梁致办理治安权交接,再问问他有什么安排,几十万拥挤在县城内迟早会出事,我建议还是早点分散出去好。”
“将军觉得是让民众回乡好,还是分散聚居在县城四周好?”刘凌又问道。
“这个我不管,这是地方官府的事情。”
停一下,张铉又道:“不过你可以给他提个建议,可以效仿齐郡的方式,以益都县为中心,在四周建镇,这样方便军队保护他们安全。”
“卑职明白了,我先准备一下,马上就去郡衙。”
“去吧!”
刘凌行一礼,先一步回军营了,张铉立马向远处望去,他看见远处官道上奔来一名骑兵,不多时,骑兵飞奔而至,只见他头盔插着一支羽毛,原来是一名送信兵。
送信骑兵催马上前,向张铉行一礼,取出一卷书信递给张铉道:“是大帅给将军的信,请将军抽时间去一趟齐郡。”
第0193章 路上偶遇
张铉驻兵所在的益都县和齐郡历城县相距约三百余里,一路山势延绵,尧山、牛山、长白山、鸡山、华山等等大山横穿两郡,不过官道却很宽敞平坦,地面夯得十分结实,寸草不生,张铉率领一百多名骑兵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山东半岛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原野和山峦仿佛覆盖了一条雪白的毛毯,一棵棵大树也仿佛披上了白色的纱巾,天地间变得各外静谧。
官道两边都是大片废弃的肥沃良田,百里内荒无人烟,一座座村庄早已被烧为废墟,漆黑的断墙残壁也覆盖上了白雪,荒凉的原野再对比当年的繁华,不得不令人扼腕叹息。
“将军,快看!”
一名骑兵指着远处大喊:“那边好像有人家!”
张铉也看见了,远处两里外的一座树林旁竟然有一座茅屋,四周围了一圈院墙,屋顶的烟囱正袅袅冒着白烟,在荒无人烟的原野里忽然出现了人家,这着实令人感到兴奋,张铉当即令道:“去看看!”
众人催马冲出了官道,沿着旷野向两里外的茅屋奔去,离茅屋院墙还有数十步远,便听见了家犬的吠叫,张铉一摆手,众人纷纷勒住了战马。
这时从茅屋里奔出一名老者,他冲出院子慌慌张张跪下,一名老妇人也跟在他身后跪了下来,突然奔来的大群骑兵把他们吓坏了。
张铉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唐突了,百骑奔腾,这种气势不是一般百姓能承受得住,他回头对众人令道:“回官道去等候!”
众人纷纷调转马头向官道奔去,张铉则带着两名亲兵下了马,快步来到这对老夫妇面前,老者连连磕头颤声道:“小老儿拜见大王!”
原来他们把自己当做乱匪了,张铉心中好笑,上前道:“我们不是乱匪,我们是驻扎北海郡的隋军,前往齐郡,正好路过这里,我不会伤害你们,两位请起吧!”
两位老人心中一颗心放下,原来是隋军,他们也知道张须陀的军队军纪严明,不会扰民,两人互相搀扶着战战兢兢起身,老者低声道:“请将军屋里坐!”
张铉跟他们走进了院子,院墙是用泥土和树枝夯成,房子也是,窗子被树枝封死,显得十分简陋破旧,房间里光线昏暗,一张粗陋的桌子,地上铺着两张破席,四周摆满了各种陶碗瓦罐,只有土灶里燃着的熊熊柴火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将军请坐!”
老者在灶火前铺了一张破席子,请张铉坐下。
张铉坐下烤了烤火,打量一下四周笑道:“只有你们老两口吗?”
其实张铉发现里屋还躲着一人,刚才进屋时惊鸿一瞥,似乎是个年轻女子,估计是他们女儿或者儿媳,老者犹豫一下道:“还有一个儿子,进山打猎去了。”
张铉笑了笑又问道:“请问老丈贵姓?”
“小人免贵姓董。”
老者久历人事,他看出眼前的年轻将领气质很正,绝不是残暴之人,他心中紧张稍稍去掉,连给张铉倒了一碗热水,“将军喝点热水吧!”
“多谢!”
张铉喝了口热水,胸腹间舒服了很多,他点点头又笑问道:“我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人烟,老丈是几时回来的?”
“我是两个月前才从齐郡章丘县搬回来,这里叫做董家庄,村子在树林后面,除了我们一家外,还有五六户人家也搬回来了,这里离官道近,我打算过段时间在这里开座茶棚。”
张铉心中颇为欣喜,居然还有五六户人家回来了,他又问道:“为什么大家想到要回来?”
老者叹口气,“祖地难舍啊!而且这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种粮食没问题,还可以靠山吃山,只要没有匪乱,就不会被饿死。”
张铉点了点头,“现在东莱郡和高密郡的匪乱都已被剿灭,下一步还要再打琅琊郡和清河郡的乱匪,相信到了明年这个时候,齐郡和北海郡就不会再有乱匪威胁。”
“我们也希望如此,只要没有乱匪,人口就会慢慢增长,总有一天会恢复到从前的光景,我估计看不到了,希望我的儿孙能看到那一天。”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老者吓得脸色大变,张铉明白他的害怕,摸出一把钱放在桌上,起身笑道:“多谢老丈的热水,希望下次再来时能看到老丈的茶棚开起来,我先告辞了!”
张铉转身便快步离去了,老者怔怔望着张铉背影走远,低低叹了一口气。
…
两天后,张铉和手下抵达了历城县,张铉率军来到大营前,当值士兵立刻跑进去禀报,片刻,秦琼匆匆从大营内走了出来,拱手笑道:“张将军,好久不见了。”
张铉也笑着回一礼,“叔宝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张铉语气略有点不太自然,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秦琼几次提醒张须陀要提防自己,张铉还是转弯抹角地听到一些风声,这让张铉暗暗心生警惕。
当然,这并不是说秦琼人品有问题,秦琼的人品很好,为人仗义,待人诚恳,张铉也不是对秦琼不满,只是张铉对他十分警惕。
张铉知道秦琼和张须陀一样忠于朝廷,但秦琼比张须陀更加敏感,他察觉到了自己隐藏在深处的一丝野心。
尤其是这次分兵驻守各郡的方案是自己提出来,这就更让秦琼怀疑自己有造反的野心,毕竟现在才大业十年,真正敢造反的朝廷官员也只有杨玄感一人。
张铉也暗暗告诫自己,必须万分小心,不能被秦琼再看出什么端倪,他很担心秦琼会暗报朝廷,那就麻烦了。
不过张铉此时却感到了秦琼的一点变化,以前他总是看见秦琼目光炯炯,一种审视自己的眼光,但今天张铉却看出秦琼眼中有一种感激之情,让他心中略有点奇怪。
不过这种奇怪地感觉只是在张铉心中一闪而过,他也没有深究,又笑问道:“不知大帅可在?”
“真不巧,大帅刚去了县城,现在应该在齐武行,要不将军先进营休息片刻,我派人去找大帅回来。”
张铉看了看天色,现在才是上午,他便微微笑道:“不用了,我正好也想进城走一走,看看能不能遇到大帅,多谢秦将军!”
张铉翻身上马,对众骑兵道:“你们在大营内等我。”
张铉又拜托秦琼照顾随行的骑兵,秦琼笑道:“放心吧!尽管交给我,我会安排好他们吃饭休息。”
张铉抱拳行一礼,便带领两名亲兵调转马头向县城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