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家主杨文宪带着十几名家丁冲进大院,见张铉还在院子里没动,不由怒吼一声,“怎么还不出去?”
“家主,已经有厉害的敌人潜入了庄内!”张铉冷静地说道。
杨文宪一呆,“你…你怎么知道?”
张铉一指尸体,“家主觉得敌人的箭会射到祠堂吗?”
这其实是很浅显的道理,只是混乱中谁也没有想到,更没有张铉那种冷静。
杨文宪顿时醒悟过来,急令左右,“快去查找敌人探子!”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了弓弦声,张铉几乎是本能地纵身扑倒了杨文宪,他刚反应过来,这个人既然射死了家丁首领,那面对杨氏家主,他会不下手吗?
一支狼牙箭几乎是擦着杨文宪的头皮射过,强劲地插在旁边一棵大树上,将杨文宪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铉目力过人,他已经看见了一个黑影,就躲在五十步外靠近墙头的一棵大树上。
他心中大怒,提刀向大树冲去,黑影发现不妙,跳下墙头狂奔,张铉纵身攀上墙头,一跃而过,向一条小巷深处疾追而去。
杨文宪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这个年轻人救了自己一命啊!
好像在那里见过他?杨文宪略一思索,张铉高大的身材让他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小伙子不就是上午替杨奇送剑的后生吗?
…
张铉一路疾奔,他在特种兵队伍中练过追踪之术,对声音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在各种噪音中他能准确地把握住目标。
对方不管怎么跑,只有有脚步声在,都被他死盯着不放,祠堂一带地处半山腰,地势坎坷不平,当张铉冲一间院子,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张铉立刻警惕起来,一步步向另一边的院门走去。
这是一座空院,四周都是围墙,只有东西两扇门,对方只可能是躲在东面门后。
“站住,往哪里跑!”
张铉大喊一声,眼看身体要冲出大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又猛地向回一缩,只见寒光疾闪,一把锋利的短剑从他眼前刺过,却一剑刺空。
张铉冷笑一声,狠狠一拳击出,重重击打在对方手臂上,只‘咔嚓!’骨折声,随即一声哀嚎,黑影摔倒在地,另一只手上的弓箭甩出去几步外。
张铉上前一脚踩住了刺客的头,却意外发现对方的身材十分熟悉,骨瘦如柴,他低头细看,顿时失声叫出,“怎么是你?”
月光下,这名凶手竟然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杨清明,张铉呆了一下,钢牙咬紧,脚下用劲,“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清明虽然被打断了胳膊,但依然十分硬气,他低声骂道:“姓张的,我劝你别蹚这淌浑水,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说出来吓死你,老子坐不改姓,宇文大将军麾下八太保宇文清明,赫赫有名神箭骷髅,听说过吗?”
张铉虽然没有听说过什么神箭骷髅,但他却明白了前因后果,这个杨清明应该是三年前由宇文述派到杨氏家族的卧底,估计杨玄感造反就是此人先探到的情报。
张铉心中明悟,冷冷道:“看来今天不是什么流寇来袭,是你们对杨家下手,对不对?”
“算你聪明,放了我,你可以立刻离开杨家庄,我不记你断臂之仇,否则——”
“否则什么,否则你就会要我命吗?可惜老子偏不吃你这一套!”
张铉高举横刀猛地刺下,杨清明惨叫一声,顿时气绝身亡。
…
第0017章 临危受命
杨家和所有的名门世家一样,都是狡兔三窟,在华阴县城内,杨家拥有一片占地数百亩建筑群,在长安和洛阳也有他们的府宅。
蛇头山下的杨家庄是他们的祖宅,这是杨家的根脉之地,也是他们最重要的根据地,聚居着大部分的杨氏族人。
杨家庄并不是一座开放式的村庄,它的一半修建在蛇头山的半山腰上,另一半修建在山谷里,从大业六年开始,村庄四周沿山势修建了一道一丈五尺高的围墙,将村庄团团包围。
此时山脚下的几处房子燃起了大火,住在山脚下的杨氏族人哭喊着向山上奔跑,女人抱着孩子,男人背负着父母,他们跌跌撞撞,混乱不堪,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几名年轻的杨氏子弟站在道路边大喊:“快去祠堂躲避!”
杨氏宗祠是所有杨氏族人的精神圣地,加上祠堂占地极大,又是用青石砌成,坚固异常,一旦发生灾祸,宗祠都会是族人的躲避之地,以寻求祖宗先灵的护佑。
祠堂内已经涌入了数百人,还有源源不断地杨氏族人正向祠堂赶来。
但夜袭却发生在山边西南角的粮库一带,粮库位于山脚,也是一座仅次于祠堂的重要建筑,用大石砌成,占地十余亩,四周又建有高墙,平常就有十几名家丁保护粮库。
粮库内有近五万石粮食,是杨家庄最重要的财富,是几年来丰收的积累,此时正月刚过,离夏收还远,一旦粮库被饥民洗劫,整个杨家庄三百五十户人家都会面临断粮的危机。
因此保卫粮库就成了杨家庄的重中之重,几百名杨氏子弟和家丁集中在粮库内,和入侵之敌进行殊死搏斗。
黑暗中,密集的火矢不断从西南方向射来,叮叮当当射在石墙上,并没有给粮库造成损失,但火矢带来的巨大压力却让每一个杨氏族人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西南面数十步外的外围高墙已经被扒开了一条十几丈宽的大缺口,外面便是山林,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只见山林边缘有大群人影晃动,足有数百人之多。
虽然大家都看不到山林内的情形,但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勾勒出了这么一幅图画,上万名衣衫褴褛的饥民拥挤在山林内,拿着布口袋和箩筐,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射出饿狼的般的凶光。
“杀来了!”不知谁大喊一声。
大院内的杨氏子弟一拥而上,纷纷冲上高墙,粮库的高墙内有一圈木架,数百名杨氏子弟便站在木架上,用长矛和弓箭与对方激战。
粮库外冲来了近两百名山匪,他们在粮库高墙外架起楼梯,口咬钢刀向上攀爬,在围墙上与杨氏子弟激战,被砍中的惨叫声,临死前的哀嚎声,不断有人从围墙上摔下来。
家主杨文宪在主堂屋檐下急得大喊大叫,“不要害怕,顶住!被他们杀进来,我们就全完了。”
或许想到自己妻儿父母的缘故,杨氏子弟和家丁虽然心中害怕之极,但依旧鼓足勇气和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血战。
就在这时,东南端的粮库大门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随即剧烈晃动,门檐上扑簌簌落下一片尘土和碎石。
众人都愣住了,家主杨文宪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山匪在声东击西,他们其实是想撞门而入,他急得跳了起来,“快去保护大门!”
数十名距离大门最近的家丁纷纷拔刀冲去,但还未冲到大门,只听一声巨响,碎木乱飞,两扇大门猛地被撞开,站在大门背后的几名杨氏子弟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
五十几名长相凶恶的黑衣山匪扔掉了手中撞木,拔刀冲进大院,和冲上来的几十名家丁激战在一起。
源源不断的山匪从大门冲入,家丁们抵挡不住,被杀得节节败退,大院内乱成一团,杨文宪急得直跺脚,大喊大叫指挥子弟抵抗,但抵抗依旧无济于事。
眼看杨氏子弟即将崩溃,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名身材高大的黑影从侧面冲来,俨如一股狂风卷入敌群,凌厉无比,刀锋劈过,血光四溅,两颗人头蓬地飞起。
来人正是张铉,他刚刚处理完杨清明的尸体,赶到粮库,正好遇到了粮库大门被山匪攻破,形势危急,他不加思索,从山匪的最薄弱处杀了进去。
张铉下手果断狠辣,劈飞两颗人头,不等尸体倒地,便从两人缝隙间冲过去,横刀刺穿了一人的胸膛,他借助敌人尸体为掩护,左右劈杀,寒光闪过,又有两人咽喉被劈断。
这时,他感觉身后有风声劈向自己后脑,他毫不犹豫,一个鹞子翻身,一脚踢飞了劈向他后脑的长刀,手中横刀一闪劈过,另一颗人头冲天而起,尸体轰然倒下,脖腔中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眨眼间他便杀死了六人,山匪见他凶悍无比,吓得纷纷后退,张铉大吼一声,如猛虎如羊群一般向敌人群最密集处杀去。
张铉的杀入扭转了危局,家丁们士气大振,顶住了山匪的进攻,很多畏惧不敢杀上的杨氏子弟受到鼓舞,也从四面八方杀来,众人一股作气,将数十名山匪赶出了大门。
山匪士气受挫,纷纷调头向远处断墙逃去,粮库的战斗暂时停止,只见尸横遍地,尤其大门前后更是堆积了三十几具尸体,一半以上都是张铉斩杀。
院子里到处可听见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张铉无暇顾及伤者,急对众家丁和杨氏子弟道:“快去搬运粮食把大门堵住!”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如果山匪再杀来,大门就是最薄弱之处,他们可能就顶不住了,不等家主安排,大家纷纷跑进仓库,将一袋袋粮食扛出,堆砌在大门处。
这时,杨氏家主杨文宪匆匆走来,抱拳对张铉歉然道:“今天上午对公子无礼,请公子多多谅解。”
张铉连忙还礼,“家主不必多礼,我也有孟浪之处。”
杨文宪想到刚才的危急局面,心中不由一阵阵后怕,他心中对张铉也充满了感激,他又问道:“请问张公子,我们接下来该如何防御?”
张铉并不想谦虚,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表现自己,他便指着杨氏子弟和家丁们道:“看得出大家都受过一定训练,不过阵型太混乱,我建议长矛队十人一组,家主指定一名队长。”
杨文宪点点头,他也看出刚才的混乱,张铉的建议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连忙把侄子杨清叫上前,吩咐他几句,杨清立刻跑去编队,很快,二百余名手执长矛的杨氏子弟和家丁分成了十队,并指定一名队正,各负责一处围墙。
这时,张铉又大声道:“六十名弓箭手上房顶,从高处向下射击,掩护长矛手和敌军战斗。”
这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建议,刚才弓箭手也拥挤在围墙上,使长矛无法形成矛墙,不仅弓箭发挥不了作用,反而成为防御的软肋。
张铉本想让弓箭在院中列队射箭,用抛物线射击墙外敌军,但想到这些杨氏子弟训练并不充分,慌乱时很可能会误射围墙上的自己人,还是在房顶上比较好。
张铉在危急时扭转了局面,无形在大家心中树立了威望,不用家主吩咐,六十名弓箭手纷纷涌进大堂内,从楼梯奔上了房顶,各自寻找有利位置,形成了居高临下之势。
张铉是军人出身,他去繁就简,抓住出问题的关键点,只用两个方案便使杨氏子弟的防御焕然一新,从混乱变为有序,士气高涨。
尽管杨文宪不懂军事,但他也看出了组建防御阵型后的变化,和之前混乱无章局面判若云泥,让他也有了一点信心。
杨文宪是个明白人,这个时候他不会在意张铉抢了他家主的权威,他反而想把整个指挥权交给张铉,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上苍派来挽救杨氏家族的大恩人。
“张公子,这边我就交给你了。”
张铉却连忙道:“家主请等一等,我还有重要之事要说。”
他把杨文宪拉到一边,便将杨清明之事详细的告诉了杨文宪,杨文宪脸色大变,原来杨清明竟是宇文述三年前派来的卧底。
那么杨玄感之前在杨家庄偷偷训练虎贲卫,并囤积兵器之事,宇文述也应该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却不及时向杨广汇报,而是坐视杨玄感造反,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更深的意图?
“家主还想不到吗?”
张铉低声道:“今天来袭击我们之人会是谁的安排?”
杨文宪缓缓点头,他也明白过来,上个月宇文述向自己勒索一万两黄金,自己没有答应,所以他怀恨在心,今晚打着流民的幌子来报复杨家了。
“家主,关键不在这里!”
张铉低声说了几句,杨文宪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重重一拍脑门,失声喊出了声:“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第0018章 擒贼擒王
杨家庄粮库外的树林内,头戴纱帽,身穿一袭青色长袍的宇文化及正负手望着远处的围墙缺口和高大的粮库。
宇文化及目光阴沉如水,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打扰他的思绪。
宇文化及从父亲谋士许印口中得知,这次收拾弘农杨氏并不仅仅是报复杨氏家族的不识时务,而且还想借这次事件震慑关中各大士族,包括韦、杜、柳、薛等家族。
对于父亲的深远图谋,宇文化及心知肚明,不过他觉得父亲从去年下半年以来步伐太快,甚至有点急促了,这样会引起杨广的警觉,父亲应该稍微放缓脚步,不能成为继杨玄感后的第二根出头之椽。
等这次杨家之事完毕后,要好好和父亲谈一谈。
在宇文化及身后站着一名三十余岁的大汉,他身高近七尺,体型雄壮,皮肤黝黑,俨如一头凶猛的黑熊,手执一根五十斤重的大铁枪。
他名叫罗奕范,是终南山一带有名的悍匪,这次他受宇文述的征召,利用数万流民去广通仓讨粮的机会,率领五百精锐手下配合宇文化及夜袭杨家庄。
此时他心急如焚,他知道华阴县有三千驻军,杨家一定派人去求援了,如果军队杀到,他们恐怕就会全军覆没。
“公子!”
罗奕范上前打断了宇文化及的思绪,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开始行动?”
“你急什么?”宇文化及的思绪被打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罗奕范吓得一哆嗦,嗫嚅说道:“我怕华阴县的驻军杀来。”
“蠢货!”
宇文化及骂了他一句,冷冷道:“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华阴县的驻军对付流民还来不及,他们会来这里吗?”
罗奕范顿时醒悟,不敢再吭声了,宇文化及的目光又向扬家庄的深处望去,他在等八太保宇文清明的信号,时间已经过了,但祠堂那边的信号却迟迟没有发出,难道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宇文化及又看了看天色,已经快三更,再不动手时间就来不及了,宇文化及终于下定决心,回头对罗奕范点点头道:“可以行动了!”
罗奕范大喜,立刻喝令道:“第一营给我猛攻粮库,无论死活,不准停下来,第二营跟我来!”
两百名穷凶极恶的山匪呐喊着向粮库冲过去,罗奕范却带着一百五十名手下沿着围墙迅速向山上奔去。
宇文化及望着他们奔远,不由冷冷笑了一声,杨氏家主也真是愚蠢,还真以为他们是来抢粮食的流民吗?
…
几乎所有的杨氏族人都躲进了祠堂内,占地近二十亩的祠堂聚集了近千人,绝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杨家庄的男子青壮和家丁大约有三百五十人,其中留下五十人保护祠堂,家主杨文宪亲自率领三百人赶去保卫粮库,防御从广通仓过来的饥民抢夺粮食。
到目前为止,祠堂中所有的杨氏族人都以为今晚袭击杨家庄之人是从广通仓逃过来的流民,这种事情两年前也发生过,当时得到华阴县驻军的及时援助才化险为夷。
那时家主杨玄感还是朝廷礼部尚书,老家主杨素的巨大威望尚存于朝野之中,所以华阴驻军肯给面子,及时赶来救援,但现在杨家已经由凤凰沦落为野鸡,华阴驻军还肯来救援他们吗?
在祠堂最大的三座大堂内坐满了杨氏族人,议论声、叹息声、孩子的啼哭声,沉甸甸如重石般的担忧压在每个人心中,他们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很多人希望饥民只是来抢粮食,拿到粮食就离去,而不要再继续抢掠他们的财物,更不要伤害他们的家人。
五十名负责保护祠堂的杨氏子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祠堂帮助有需要的老人和孩子,另一部分则在祠堂外围警戒,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祠堂即将面临的巨大危险。
罗奕范率领一百五十名手下已悄悄潜入了杨家庄,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瞄准了杨家族人聚集的祠堂,攻打粮库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掩护,把杨家子弟吸引到粮库,他们真正的目标却是祠堂。
杀入祠堂,或者火烧祠堂,血洗杨氏族人,粮库那边的杨氏子弟也不得不赶来援救,那时,整个杨家庄便大势已去,再引饥民过来抢粮,血洗杨家庄的罪名就落到了饥民的身上,这便是宇文述打的如意算盘,也是他谋士许印的出谋划策。
罗奕范其实也是宇文述的假子之一,他原是蓝田县的一名豪霸,因争田将另一家大户满门杀光,跑去投靠宇文述,但宇文述不愿被他牵连,便打发他去终南山落草为寇。
经过几年的发展,他已拥有五六百名手下,平时打家劫舍,抢劫商旅,宇文述又看中了他的实力,将他重新纳为假子,但依然让他扮演山匪的角色。
这次袭击杨家庄,宇文述答应他拿走部分钱财和女人,让罗奕范心中充满了发财和占有女人的渴望。
罗奕范带领一百五十名手下藏身在一栋大宅的围墙后面,他俨如狼一般的目光凶狠地盯六七十步外的祠堂大门。
一名手下猫腰跑回来向他低声禀报,“寨主,没有任何异常,只有不到三十人在外围巡哨。”
罗奕范想了想,一百五十人目标太大,不如他先率几十人摸上去干掉外围杨氏子弟,大家再一起杀入祠堂。
“第一队跟我来,第二队和第三队原地等候!”
他一挥手,“跟我来!”
他带领五十人冲出围墙,向数十步外的祠堂大门奔去,就在他们距离祠堂大门还有十几步时,身后骤然传来一片惨叫声,惨叫声起此彼伏,刺破了寂静的夜晚。
在祠堂外围警戒的杨氏子弟顿时发现了广场上的数十名黑影,他们惊得大喊起来,“有敌情,他们杀来了!”
‘当!当!当!’
祠堂内的警钟声敲响,祠堂内照顾族人的杨氏子弟纷纷奔了出来,而在外围警戒的几十名杨氏子弟冲到围墙上一齐放箭。
数十支箭射向正进退两难的罗奕范以及他的手下,七八名山匪躲闪不及,被乱箭射中摔翻,慌乱中,数十名山匪纷纷扑倒在地上,躲避箭矢。
罗奕范恨得一跺脚,掉头跑了回去,他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令他功败垂成,他心中又气又恨,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就在罗奕范率领几十名手下刚刚奔出去没有多久,一支埋伏在祠堂的旁的队伍骤然杀出,正是张铉率领的五十名杨府家丁。
张铉从杨清明那里发现了这次夜袭的真相后,他立刻意识到,对方的目标绝不会是粮库,所谓进攻粮库不过是要给杨家庄造成饥民冲击的错觉,用来掩护他们的真正目标。
张铉猜到了对方的真正目标,一定就是祠堂,祠堂内有杨家的钱库,也是杨氏族人逃难聚集之地,无论是为财还是为人,目标都只能是祠堂。
他说服了杨文宪,率领五十名家丁赶来救援祠堂,但张铉却不急于进入祠堂,而是埋伏在祠堂外的一条小巷内,等待伏击的机会。
当对方首领率五十名手下先扑上去时,张铉便知道机会来了,他抓到了敌军无首的机会,率领五十名家丁从小巷内杀出,从后面袭击的留在围墙后的百名山匪。
百名留守山匪措不及防,顿时死伤惨重,迅速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时,罗奕范俨如一头黑熊般提着大铁枪冲了回来,他暴叫如雷,“是谁敢坏我大事,让我把他撕成碎片!”
就在他刚跑近围墙之时,张铉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早就盯上了这名山匪首领,也发现了他弱点。
张铉毫不犹豫地伏击了这名山匪寨主,横刀一闪,快如疾电,罗奕范躲闪不及,锋利的刀刃劈中了他的胸膛。
胸膛上顿时出现一条半尺长的刀口,鲜血向外狂涌,罗奕范痛得大叫一声,向后连退数步,他想和对方分开距离,大铁枪才能发挥作用,但张铉的经验异常丰富,他知道对方一旦能使出铁枪,自己将必败无疑。
他如影追随,不给对方半点机会,纵身一跃,又是一刀狠狠向对方面门劈去,来势迅猛之极,罗奕范举枪横挡,‘当!’的一声巨响,横刀劈在枪杆上,火光四溅。
罗奕范顿时大喜,机会来了,他一声怒吼,铁枪横扫出去,但对方却不见了踪影,铁枪扫空。
他心中一怔,紧接着裆下却传来一阵剧痛,原来张铉刀劈枪杆的同时,身体也向下滑了出去,对方的弱点就在下盘,他身体长得太庞大,奔跑时下盘十分笨拙。
张铉利用对方下盘笨拙的弱点,身体从他裤裆下穿过去,一刹那,他从靴中拔出军刺,狠狠地从他裆部刺了进去。
锐利无比的军刺大半没入了罗奕范的身体,痛得他失声嚎叫,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张铉已站在他身后,大吼一声,“去死吧!”
他双手紧握刀柄,狠狠一刀从对方后颈劈下,‘喀嚓!’巴斗大的头颅骨碌碌滚出一丈多远,张铉冷笑一声,一脚将罗奕范的无头尸体踢倒在地上。
张铉上前两步,抓起罗奕范人头高高举起,大声喊道:“你们看这里!”
“寨主死了!”
山匪们发出一片绝望的哀嚎,再也无心恋战,四散溃逃。
…
第0019章 玄感之秘
在粮库的第二次防御战中,张铉重新组建的防御阵型无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杨氏子弟们十人一队,并肩举矛站在高墙上防御,形成了一簇簇长矛阵,顶住了山匪们一次又一次猛烈进攻,长矛阵发挥出的巨大集体力量使山匪们无计可施。
而屋顶上的弓箭手也不再是摆设,他们居高临下射箭,给进攻的山匪带来极大的麻烦,冷箭防不胜防,不少匪徒被沉重的兵箭射中,奔跑几步后便一头栽倒,死在草丛之中。
尽管山匪的数量多于参与防御的杨氏子弟,但他们却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短短半个时辰,便有近百人死在长矛和兵箭之下。
但改变战局的重大事件却是匪首罗奕范之死。
匪首之死无疑对杨家庄的危机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宇文化及不愿出面,数百山匪没有了主心骨,军心开始迅速瓦解。
有的人是庆幸获得了自由,有的人却是茫然不知所从,但相信更多人是在惦记山寨中罗奕范占有的财富和女人。
罗奕范被杀的消息传来后,数百名穷凶极恶的山匪仿佛风卷残云一般溃逃,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骤雨在短短的片刻时间内便烟消云散了。
宇文化及见形势不妙,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了杨家庄,返回华阴县城…
天渐渐亮了,杨氏族人扶老携幼从祠堂里出来,开始返回各自家园,与此同时,数百名杨氏子弟和家丁在挨家挨户搜寻可能隐藏的个别山匪。
粮库里的尸体都已清理干净,战死的杨氏子弟和家丁则运回祠堂,而近两百名山匪尸体全部掩埋在山林之中。
尽管一夜未眠,很多人都疲惫不堪,但胜利的喜悦令他们无法入睡,祠堂前的广场上,一群年轻杨氏子弟围着张铉,一次又一次将他高高抛弃,欢呼胜利。
这时,一名杨氏长辈从祠堂内匆匆走出,他叫杨文俊,是家主杨文宪的胞弟,他快步走过来远远笑道:“好了,大家不要再闹了,放下张公子吧!”
杨氏子弟们放下张铉,连忙围拢在杨文俊面前,七嘴八舌道:“三叔,我们有什么奖励?”
“家主让你们去修复围墙,围墙修得好,每人都有奖励,修不好就扣月钱,还不快去!”
二十几名杨氏子弟吐了一下舌头,都纷纷向粮库方向奔去,杨文俊这才走过来,对张铉笑道:“张公子请跟我来,家主要和你谈一谈。”
张铉点点头,跟随杨文俊走进了祠堂内。
…
在祠堂长老堂内,五名代表杨氏各房的长老聚集一堂,紧急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杨氏家主虽然是家族的最高决策者,但家主的职责主要对外,而对于很多大家族,特别是名望家族,分支众多,仅仅靠一个家主来决策很难服众,尤其是牵涉各家切身利益的内部事务。
所以很多大家族内往往设有长老会或者族长会,实际上就是各房利益代表,大家用协商的方式来平衡内部利益。
杨氏家族也不例外,杨氏十二房共推选出五名德高望重的长辈组成了长老会,决策家族的内部事务。
家主杨文宪已经向五名杨氏长辈简述了昨晚遭遇夜袭的前因后果,五名长辈的脸色都十分凝重,他们确实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宇文述策划的阴谋。
尤其杨清明竟然是宇文十三太保中的八太保,这更让他们忧心忡忡,那杨家的很多隐秘岂不是都被宇文述掌握了吗?
“文宪,玄感还有多少东西留在我们这里?”一名长辈嘶哑着声音问道。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他们需要和杨玄感造反彻底割裂,但杨玄感毕竟是前任家主,还是和家族有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
杨文宪低声道:“这几个月我们一直在清理玄感的物资,该烧的都烧了,我们这里已经没有了,在卢氏县那边的别府可能还有一点。”
“那为什么不处理掉?”另一名年迈的老者怒问道。
“二叔别生气,听我解释!”
杨文宪连忙安慰老者,“我一直在处理卢氏县的违禁物品,因为东西太多,我又怕人发现,所以都是分批处理,已经快处理结束了,最多再派人去一次,应该就可以处理完毕。”
“是不是处理完他的东西,就可以和他完全割裂了?”
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五双眼睛一起向杨文宪望去。
杨文宪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众人道:“这也是我最烦恼之事,玄感一直向我们寻求援助,两个月前我从卢氏县那边给他送去了一千石粮食,前几天他又派人来向我求援,希望我能送去一笔钱,让他解散队伍。”
这句话就像一勺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大堂上顿时炸开锅,众人愤怒异常,齐声谴责杨玄感造反害了家族,现在还要继续拖累,这怎么行,大家纷纷反对再给他送钱。
这时,年纪最长的杨大器说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两句。”
众人安静下来,杨大器缓缓道:“其实我们当初都同意他起兵造反,所以也不能完全怪玄感,但事已至此,保护家族才是当务之急,我相信玄感也不愿家族再遭到宇文述的迫害,所以我们可以答应他这个要求,给他一笔钱让他解散造反队伍,同时给他讲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并且不准他回家族,大家觉得如何?”
这个方案也算合情合理,尤其后一条更是说到大家心坎上,众人都同意了,杨文宪见众人同意,便起身说:“这样吧!卢氏县那边还窖藏有一万贯钱,我们就把那笔钱送给他,顺便把剩下的违禁物品都烧掉,我让文俊去做这件事。”
“一万贯钱可不是小数目,怎么送?还要避开官府耳目,文宪有方案吗?”
杨文宪点了点头,“就按上次送粮食的方案,走水运,再派十名子弟护卫,应该问题不大。”
这时,杨文俊出现在门口,躬身道:“家主,各位长老,我把他带来了。”
“快快请进!”
杨氏家族的长老们纷纷站起身,他们每个人心中对张铉都充满了感激之情,若不是昨晚张铉力挽狂澜,杨氏家族恐怕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惨祸,他们五人也未必能活下来。
张铉快步走了进来,他躬身对众人施礼,“晚辈张铉,参见各位长辈!”
“张公子太客气了,快请坐!”
几名长老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张铉坐下,大家也纷纷坐了下来,这时,杨文宪笑道:“公子昨晚救杨氏族人,我们无以为报,请先受我们一礼。”
他带着几名长老一起跪下,向张铉恭恭敬敬磕头,张铉无奈,只得任他们行礼拜谢。
杨文宪又一摆手,两名管家端着两只铜盘上前,铜盘上各放着五锭黄澄澄的金子。
“这是五百两黄金,虽然远不能和张公子给杨家的大恩相比,但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张公子务必收下。”
张铉却摇了摇头,“家主和各位长辈的心意,张铉心领了,但黄金我不能收,我恩师也是杨氏族人,所以为杨氏家族出力是我份内之事,不仅如此,如果杨氏家族还需要我出力,我绝不推迟,也算是我报答师恩。”
杨文宪和众人再三劝他,张铉坚决不收,众人也只得罢了。
其实杨奇在杨氏家族名声并不太好,薄情自负,抛妻弃子,不过他有这样的徒弟,也算是他给杨氏家族的一点补偿了。
这时,年纪最长的杨大器心中一动,如果张铉肯帮忙送钱,那是再好不过了,他低声对杨文宪道:“文宪,不如请张公子再帮个忙,替我们押运那笔钱。”
杨文宪明白族叔的意思,他一时沉吟不语,杨玄感的藏身之处是极大的秘密,就算是杨家也只有少数核心子弟知道,更不能让外人知晓,但张铉对杨家有大恩,又是杨奇之徒,应该可以信赖他。
更重要是运送一万贯钱,安全十分重要,尤其要防水贼袭击抢钱,有张铉参与护卫,确实可以让他们放心很多。
想到这,杨文宪让兄弟招呼张铉先坐下,他和几名长老又商量一下,几名长老都认为张铉可靠,同意了家主的方案,让张铉帮忙押运钱粮。
杨文宪又走回来笑着张铉问道:“张公子的水性如何?”
张铉笑道:“晚辈从小在灞水边长大,论水性,也只比鱼差一点。”
张铉出身特种士兵,水性是基本要求,在陆军学院,水中训练也是重要的体能科目,他曾在黄河中练习潜水,水上功夫极为高超。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笑了起来,杨文宪便道:“可能还有一件事情要烦请公子帮忙,如果公子不方便也没有关系。”
其实张铉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被宇文述盯住,杨文宪怎么可能不立刻通知杨玄感,这正是他来杨家主的真正目的。
“家主请说,只要张铉能办到,绝不推迟!”
“好!明天请公子和几名杨家子弟去一趟卢氏县,我们有一件非常重要之事需要处理。”
第0020章 再回卢氏
卢氏县位于弘农郡以东,也是张铉几个月前的入隋之地,他也没有想到,时隔近四个月后,自己又一次来到了卢氏县。
此时已是早春二月,万物复苏,垂柳出芽,一串串黄色的迎春花开得格外艳丽,几只燕子飞掠过河面,荡起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