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才不跟你北上,老子要去瓦岗找单哥哥,快说,你到底给不给?再让你五十贯,少一文都不行了。”
“大哥,不是说好回斑鸠镇吗?怎么要去瓦岗?”旁边几名手下大惊失色。
“你们回斑鸠镇,我一个人去瓦岗,你们告诉我老娘,等我发达了就去接她享福。”
张铉不由哑然失笑,别的强盗是抓了人质来威胁商队要钱,他倒好,居然和人质讨价还价,而且还泄露了谈判底线,明显很不专业。
张铉站起身笑道:“我来和你谈判如何?”
下面十几人一阵混乱,纷纷拾起木棒长矛,向后退去,吃惊地望着头顶上的张铉。
那名黑脸大汉拾起大斧,顶在赵单的脖子上,仰头大吼:“你若敢乱来,老子一斧劈了他!”
张铉却不理睬他的威胁,从大石上一步步跳下来,走到他们对面笑道:“我不会乱来,他不过是商队的管事,做不了主,我才是商队主人,你放了他,我们谈一谈。”
黑脸大汉眼中狐疑不定,他打量一番张铉,见他高大挺拔,一表人才,而这个老者猥琐瘦弱,他心中有点相信了,便道:“你先把刀放下!”
张铉解下战刀,放在旁边大石上,拍了拍衣服,“没有其他兵器了。”
黑脸大汉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小心翼翼上前,一把抢过刀,迅速退了下去。
黑脸大汉一把推开赵单,“滚吧!”
赵单连忙跑到张铉身后,张铉对他笑道:“赵大叔,这位壮士是讲信用之人,让大家不用强攻,我们可以谈判解决。”
张铉已经看出,这群人之所以不敢强行去抢货物,是因为他们人少势弱,而且一个个人心惶惶,根本就不是盗贼。
“张公子小心!”
赵单撒腿便跑,十几名毛贼也不抓他,将张铉团团围了起来。
张铉却不慌不忙,走到黑脸大汉身旁坐下,笑道:“我们来打个赌,若我赢了,你跟我去一趟突厥,我付给你两百贯钱。”
黑脸大汉眯起小眼睛,眼中闪烁着亮光,他不露声色问道:“如果你输了呢?”
张铉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这是五十两黄金,赢了就归你!”
黑脸大汉大笑,“我为什么和你赌,老子一刀宰了你,拿着五十两黄金走人,不更好吗?”
“问题是你走不了,你们只有十四人,一半兵器还是木棍,大部分人连鞋都没有,我们却有五十人,个个身穿皮甲,胯下战马,有弓箭、长矛、战刀,杀了我,你们也活不成!”
张铉一句话戳中了黑脸大汉的要害,他就是因为人少势弱,才不敢明抢张铉他们的商队,若真打起来,他们非吃大亏不可。
他只得悻悻道:“你说吧!赌什么?”
“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流落至此?就赌这个。”
黑脸大汉明显不相信,自己已经隐姓埋名,他一个路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
更关键是,输赢自己都不吃亏,最多去一趟突厥而已,大不了自己半路跑了,为什么不和他赌?
黑脸大汉赌性极重,他顿时心痒难耐,嘿嘿一笑,“我跟你赌了!”
“好!你们各位作证。”
张铉看了一眼宣花大斧笑道:“你姓程,名知节,字咬金,东阿县斑鸠镇人,你是来潞城二贤庄找单雄信,不料他已经上了瓦岗,结果你们无处可去,吃饭也没有了着落,所以临时改行做了强盗,说不定我们还是第一票。”
黑脸大汉眨巴眨巴小眼睛,忽然回头大吼:“你们这帮狗东西,哪个出卖了老子?”
第0048章 太原留守
这名黑脸大汉正是程咬金,他是济北郡东阿县有名的游侠儿,整天惹是生非,不务正业。
两个多月前他心血来潮,组织一百多名地痞无赖加入济北郡民团和张须陀一起去围剿乱匪张称金,不料张须陀军队还没来,四郡太守贪功心切,便抢先发起进攻,结果中了计,民团大败,程咬金手下死伤惨重,让他无颜回家乡见父老。
听说潞城单雄信为人豪爽仗义,专交天下英雄,他便带了十几名手下千里迢迢来投,不料单雄信已经上了瓦岗,二贤庄也被官府一把火烧毁,他们顿时没有了着落,连吃饭都成问题,万般无奈,程咬金只得临时转行,在官道上抢掠一点盘缠。
今晚是他们第一天开工,却遇到了张铉,而且被人家一句话揭穿了老底。
程咬金虽然嗜赌如命,但赌品却不好,输钱赖账是常有之事,眼看自己赌输了,他顿时脸色一变,就这么认栽了吗?
明明是他占了上风,对方可是他的人质,居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把自己收拾了,这是哪家赌场的规矩?
他刚要翻脸,旁边一名手下悄悄拉了他一下,指了指外面,程咬金这才发现四周站满了对方的人,个个手执战刀和长矛,冷冷地注视他们,他们竟然被包围了。
程咬金心中一惊,暗叫不妙,对方爪子硬,摸了四张黑卢,他却是一把野鸡,这盘樗子恐怕真要输了。
程咬金眼珠一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他一拍胸脯,“我老程也是响当当的爷们,认赌服输,先说好,老子就跟你去一趟突厥,然后咱们各奔前路。”
“我们一言为定!”
张铉手一伸,对拿着他战刀的程咬金手下喝令道:“把刀给我!”
他的气势震住了这帮落魄的残兵,程咬金手下胆怯走上前,把刀还给他。
张铉把五十两重的黄金放在大石上,横刀一挥,黄金顿时被劈为两半,他把一半黄金扔给了还刀之人,“这是二十五两黄金,价值两百五十贯,也是你们大哥这趟去突厥的工钱,拿去分了,自己回家吧!”
“那是我的钱!”程咬金大急。
“你这个大哥当得让人寒心啊!”
张铉摇摇头,又对十几人道:“你们十三人分两百贯钱,另外五十贯钱给你们大哥的老娘吃饭,听见没有!”
众人不敢答应,都眼巴巴看着程咬金,程咬金其实也是担心自己老娘没饭吃,既然对方替他想到了,那他也不再反对,对手下喝道:“五十贯钱记着给我老娘,你们胆敢私吞,看我回去怎么拧掉你们脑袋?都走吧!”
众人思乡心切,便向程咬金行一礼,收拾东西匆匆走了,这时,程咬金瞥了一眼张铉问道:“小子,我该怎么称呼你?”
张铉淡淡一笑,“我姓张,你现在是我雇的伙计,你就叫我张东主好了。”
…
张铉问赵单借了一匹马给程咬金当脚力,众人继续启程北上,程咬金虽然被迫认赌服输,但他心中却不爽,一路上阴沉着脸,不理睬任何人,饭来张口,榻来睡觉,也不肯干活,就希望张铉自己主动解除赌约,他好南下去瓦岗入伙。
程咬金虽然赌品不好,好酒好赌,输钱赖账,而且贪财好色,但他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老娘极为孝顺。
他和张铉的赌约是两百贯钱,已经全部给了手下做回乡盘缠,他可以不认账,但张铉却另外给了他老娘五十贯吃饭钱,这个人情他却不得不还,所以他也不想偷偷溜走,除非张铉自己解除赌约,否则他只能跟随张铉北上一趟。
但张铉却笑眯眯的,一点不生他的气,更没有解除赌约的意思,让所有人不解,找一个白吃白喝不干活的人当伙计有什么意思?
这天上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太原城。
并州北接草原,东靠河北,西连三秦,南抵中原,自古便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战略要地之一。
而作为并州州治,太原城也是黄河以北最大最繁华的雄城,是大隋王朝北御突厥的后方大本营,作为这样的战略要地,它的军政首脑也是杨广从朝廷百官中精心挑选而出。
所以杨广考虑再三,挑选了李渊出任太原留守。
一方面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杨广和李渊本身也是表兄弟,亲情上可以信任。
另一方面,李渊虽然属于关陇贵族,却不是核心人物,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关陇贵族排挤,这一点让杨广很满意。
但最关键一点是李渊在这次杨玄感造反中表现得非常不错,不仅坚决和杨玄感决裂,态度鲜明。
而且李渊当时出任弘化郡太守兼知关右诸军事,作为掌握陇右军权的军事大员,面对关中兵力空虚,他始终按兵不动,没有任何异心。
更重要是,任命李渊为太原留守可以挑起关内贵族内讧,只要不给李渊掌握军权,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剿灭杨玄感造反后,杨广便调李渊出任太原留守,镇守这座北方最重要的战略之城。
张铉一行人进了太原城,繁荣热闹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太原是一座雄城,人口众多,城池周长足有五十余里,它的结构并不像洛阳长安那样的棋盘街坊式,但也整齐有序,杂而不乱。
中央大街两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店铺,客栈、酒肆、青楼、赌馆、邸店、各种商铺,几乎是应有尽有。
就在他们好奇打量太原城的风土人情时,前面忽然传来一片哭声,只听有人大吼,“告诉你们,你们的店铺留守老爷看中了,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只见一名黑衣管事带着一群士兵从一家店铺中走出,后面店东主带着掌柜跑出来哭喊道:“这是我祖上留下的产业,我不卖啊!”
黑衣管事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道:“张阿贵,我先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下午把东西全搬走,明天我来收店,你若还在,就休怪我心狠手黑了。”
说完,他狠狠一把推开东主,带领士兵扬长而去,只剩下店东主夫妇的嚎啕大哭声。
旁边人议论纷纷,张铉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人,竟然这样嚣张狂?”
“哎!这是太原留守李渊的管家,李渊看中这家店铺,人家百年经营的老铺子,他也不肯放过!”
旁边又有人恨恨道:“原以为李渊是个忠厚长者,现在看来也不是个东西,这才当了两个月留守便强抢豪夺,前两天东城外杨家的几百亩上田也被他强行霸占了,今天又对店铺下手,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张铉心中惊讶,李渊怎么是这种形象,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不解地向柴绍望去,柴绍也是满脸通红,讪讪说不出话来。
“我们先住下吧!”
赵单打破了僵局,指着不远处一家客栈笑道:“那家客栈不错,我每次都住那里!”
众人来到前面这家‘顺风客栈’住下,赵单去购买一些货物,程咬金闲得无事,问张铉要了点钱,一个人去逛街喝酒。
柴绍则带着张铉前去留守府,给他引见自己的岳父,尽管张铉心中对李渊很是失望,但他决定还是去见一见。
两人骑马来到留守府前,刚到大门口,却只见十几名身穿绸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台阶上,很多人身体肥胖,大腹便便,不停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不远处的墙边,站着一大排伙计,身边放着挑担,担中都是沉甸甸的朱漆大箱笼。
这时,大门内走出一名管家,对众人笑道:“让大家久等了。”
十几名富商一拥而上,将手中礼单争先恐后塞给管家。
“这是我给留守大人的礼物,黄金五百两,兵曹之职一定要照顾我儿子!”
“这是我的礼物,珍珠两斗,恳请留守大人推荐我儿子入京。”
管家一一收下礼单,笑眯眯道:“大家把要求都写清楚,放心吧!留守大人一定会满足大家的要求,大家抬上礼物,跟我去后门!”
管家带着大群人浩浩荡荡向后门走去,柴绍愈加惊讶,不解岳父为何如此自毁名声,张铉却没有说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0049章 发现秘密
张铉暂时在外间稍候,柴绍要先和岳父谈一些私事,他安排好了张铉,自己快步向岳父书房走去。
太原留守李渊今年约五十岁左右,但保养得非常好,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笑容温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事实上,他也是朝廷出了名的老好人,上上下下人缘非常好,他在马邑郡当太守之时,连马邑郡的老农提到他,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李公是厚道人。’
但在太原,他的名声却有点坏了。
书房内,柴绍向岳父行了礼,向李渊讲述最近几个月洛阳武川府的情况,这也是李渊非常关心的事情。
“这次杨玄感造反影响太大,在武川府内部也有了分歧,元氏、于氏和陈氏都认为武川府不该阻止杨玄感进关中,他们抱怨会主浪费了一次绝好的机会,甚至联合一些小家族向会主施压,要求会主辞职,连独孤家主也对会主不满,我能感觉到,最近会主的压力很大。”
李渊的妻子窦氏便是窦庆的女儿,李渊和窦家关系十分密切,在这次杨玄感造反中,他和窦家站在同一阵线,坚决反对给杨玄感任何机会,李渊知道,元氏家族反对窦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李渊杀了元弘嗣导致。
沉吟一下,他问道:“你和元骏关系密切,他提到我了吗?”
柴绍轻轻点头,“元骏说,他们家族几个长老对岳父非常不满,主要是因为元弘嗣之死。”
李渊重重哼了一声,元弘嗣得到元家的暗中支持,居然不顾大局想在弘化郡起兵造反,被自己及时扑灭,元氏家族不但不检讨他们破坏大局,居然还对自己怀恨在心。
李渊心中也十分恼火,当初大家盟誓共进退,同心组建了武川府,才十年不到,武川府内便有了裂痕,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元氏家族自以为是北魏皇嗣,便想攫取武川府的势力,取代隋杨天下,太自以为是了。
但这件事却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需要长期内部斗争才能渐渐磨合,尤其需要态度模棱两可的独孤家族站出来,偏偏这又是最难办到之事,他的舅舅独孤顺太看重关陇贵族的血统纯正,行事太保守,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会表态。
李渊便不再想这件烦恼之事,又问道:“嗣昌,你和张铉在一起也不短了,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一个多月,柴绍两次写信向岳父汇报了杨玄感猎杀案和天阁寺案,所以李渊对这个张铉也多少有点兴趣。
柴绍苦笑一声说,“说实话,这个张铉来历不明,绝不是他自己所说的河内僧人,但至今没有查清他的出身,但燕王似乎并不在意,对他很器重,至于会主,他始终觉得张铉是个难得人才,在他身上不惜下了大血本。”
柴绍每次想到青石经,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舒服,会主在张铉身上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却从未给过自己这样的重视。
“为什么窦会主一定要让你陪他北上?”李渊沉吟一下又问道。
柴绍叹口气道:“还不是为了突厥那批物资吗?张仲坚已经北上了,据说宇文化及最近也不在洛阳,估计也北上了,我认为会主是想利用张铉来协助张仲坚,所以才让我陪他一同北上。”
柴绍提到了突厥的那批物资,李渊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他也得到消息了,高句丽进献给突厥的三十万件兵甲居然在草原失踪了,如果那批兵甲能归自己,或者他也能分一杯羹…
李渊负手走了几步,回头对柴绍道:“我打算让神通二叔和你一起北上。”
柴绍一愣,他明白岳父的意思,这个时候才插手那批兵甲,似乎有点晚了,不过他不敢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岳父大人,建成有消息吗?”
李渊点点头,“只有一点点消息,翟让对他极为礼重,让他坐上了瓦岗军的第二把交椅,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李渊为长子之事忧心忡忡,建成冒充李密上瓦岗并不是绝对的秘密,象翟让、魏征和王伯当都知道,一旦他们拿这件事来要挟自己,还真是个麻烦,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但保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
就算不担心瓦岗寨那边,武川府内部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目前为止就只有岳父和舅父知道,相信岳父窦庆会守口如瓶,就怕舅父独孤顺无意中泄露出去,被元氏家族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李渊心中开始后悔答应岳父的要求,真不该让建成冒这个险,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他只能每天战战兢兢地度过,只盼望着这件事千万不要被暴露出来。
柴绍还想再问,但感觉岳父似乎不想多提此事,便转开话题道:“小婿进城时,似乎听到一些不利于岳父大人的传言,有损岳父大人的声誉。”
李渊听懂了他的话中之话,他沉默片刻,慨然长叹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这样自毁名声,他怎么可能对我放心?”
“岳父大人是指当今天子?”
“当然是他!”
李渊苦笑一声道:“表面上,杨广好像对我很信任,让我坐镇太原这个战略要地,可实际上呢?我心里明白,他根本就不信任我,派大将王威和高君雅掌控军权,并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可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只是为了分化关陇贵族,派我去处死元弘嗣,再升我为人人眼红的太原留守,结果元弘嗣之死就记在我头上了,导致元家对我恨之入骨,连同跟随元家的于、赵两家都对我十分不满,这是杨广手腕的高明之处,成功将挑起了关陇贵族中元、窦两派的矛盾。”
柴绍默然,他明白了岳父的苦衷,洛阳和长安流行木子李的童谣,说取代杨隋者必为李氏,使杨广对几大李氏家族都极为猜忌,岳父只有自毁名誉才能让杨广放心,否则早就被他杀了。
李渊看了他一眼,又语重心长道:“你在洛阳也要当心,杨广心机极深,他不会真的纵容武川府,现在他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一旦时机成熟,他会将关陇贵族一网打尽,如果我没有料错,武川府内必有杨广的眼线。”
柴绍默默点头,这时,李渊又想起一事,笑道:“我忘记告诉你了,三郎昨天回来了,和从前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
三郎就是老三李玄霸,从小身体嬴弱,被李渊送去终南山学武七年,连柴绍都没有见过他,柴绍大喜,连忙问道:“他现在府中吗?”
“好像兄弟几个出去逛街了,晚上就会见到他。”
…
张铉坐在官房东侧的客堂耐心地等待李渊接见,他知道柴绍有些私密之事要向李渊汇报,自己当然不能在场,他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坐在外堂喝茶等候。
这时,院子里跑来几名孩童,手舞木刀木枪,有个稚嫩的声音高声大喊:“敌将哪里逃?”
张铉顿时觉得这孩子的声音很是耳熟,他慢慢走到堂前,只见院子里三个孩童将其中一人包围了,为首孩子约七八岁,长得虎虎敦敦,张铉一眼便认出来了,这孩子不就是王伯当的儿子吗?他怎么在这里。
几名孩童见有大人出来,吓得纷纷向后院跑去,张铉连忙喊道:“小五郎!”他隐隐记得是这个名字。
王伯当的儿子停住脚,回头惊讶地望着张铉,“你是…张大叔!”
他也认出了张铉,立刻兴奋地跑回来,“张大叔怎么也在这里?”
“我是路过太原,你…不是和娘在长安吗?”
王志远挠挠头,“本来在长安,但上个月李阿公把我和娘接来这里,是爹爹写信吩咐的,听娘说,好像爹爹和李大叔在一起。”
孩子说话不清楚,又是阿公,又是大叔,但张铉却有点听懂了,李阿公一定是指李渊,那么李大叔会不会就是李渊的长子李建成呢?
“小五郎快点!”远处有孩子在大喊。
王志远顿时急了,他见张大叔在走神,也不管了,拔腿就跑,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张铉还沉浸在巨大的惊讶和怀疑之中,他知道王伯当是奉命上了瓦岗,但他却不知道,是谁取代了李密?
但小五郎童言无忌,一句话便泄露了一个巨大的秘密,难道是李建成顶替李密上了瓦岗吗?
很有这个可能,李密也不过是关陇贵族的一颗棋子,当这颗棋子消失,必然会有另一颗棋子取代他,如果是李建成,那也完全合情合理。
只是李渊不怕杨广知道吗?还是李建成根本是冒名顶替,难道是冒名顶替了李密?
张铉觉得自己眼前越来越清晰了,他想起刚入洛阳时看到的那个假的李密人头,如果李建成是冒名顶替李密,那就是解释得通了,死的是假李密,真李密并没有死,而是上了瓦岗。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打断了张铉的思路,只见柴绍带着一名中年男子向这里快步走来。
这一定是李渊来了,张铉连忙上前见礼,柴绍笑着给李渊介绍道:“这位就是张公子,深得燕王器重。”
“嗣昌太过奖了。”
张铉连忙向李渊行一礼,“晚辈张铉参见李公!”
李渊捋须上下打量张铉,见他身材高大挺拔,相貌堂堂,不由暗暗点头赞赏,相貌是人际交往第一关,相貌英武挺拔,往往容易给人良好的第一印象,这一点张铉占了很大的优势。
李渊已经听柴绍说了张铉猎杨玄感人头之事,他又想起张铉在天阁寺一案中的表现,他心中暗暗忖道:“此子是一个极有胆略之人,如果来历没有问题,便可拉为己用,或许将来能助自己成就大事。”
他心中有了拉拢之意,便捋须笑道:“不知张公子表字如何称呼?”
这倒是个问题,一般男子满弱冠之年都会起一个表字,方便别人称呼,像柴绍字嗣昌,李渊字叔德。
张铉在燕王府中也考虑过此事,他记得小时候祖父曾给自己起名叫张鼎,后来因为他这一辈是金字辈,才改名叫张铉,所以他决定给自己的表字中加入鼎字。
张铉连忙道:“回禀李公,在下表字元鼎。”
“张元鼎,这个字不错。”
李渊虽有拉拢之心,但张铉来历不明,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明着和武川府抢人,不能让武川府发现自己的企图,他决定对张铉从长计议,放长线来钓这条鱼。
李渊便点点头笑道:“我听嗣昌说,他要陪张公子北行突厥,正好我兄弟神通在家闲得无事,想出去游历一番,不知公子愿不愿意接受吾弟同行?”
张铉心中一怔,李渊让李神通北上做什么?
难道李渊也想打那批物品的主意不成?
第0050章 咬金失手
今天程咬金的运气真是糟糕透顶,张铉给了他两贯钱,让他出去逛逛街,喝杯水酒,不料他在街上逛着逛着,脚下一滑便溜去了青楼。
就在程咬金在青楼前和一群庸脂俗粉调情之时,他系在腰间的钱袋却被几个小孩偷走,程咬金大怒,一路猛追,可惜他人生地不熟,追到一条死巷子里,钱袋和小孩都无影无踪了。
此时程咬金独自一人坐在一家酒肆内生闷气,刚到太原就遇到这种鸟事,偷腥没有成功,却掉了一把毛,想想两贯钱啊!两千文钱,可以找个上好的粉头了,响也不响一下就这么没了,该死的小贼!
程咬金越想越窝火,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骂道:“狗日的毛贼!”
他这一拳把不远处的酒保惊动了,酒保连忙上前陪笑道:“客爷有什么吩咐吗?”
程咬金摆摆手,“没事,不过…再给我来两壶酒,要最好的葡萄酒,再来只烧鸡!”
酒保有点为难,刚才掌柜要自己注意这个人,一般人进来喝酒都要带钱袋子,可这个人身上却没有见到装钱的袋子。
而且他穿着粗布短衣,也不像用黄金付账的阔绰公子,还是外乡口音,一个人点了这么多酒菜,到时候他怎么付账?
酒保指了指桌上的十几样酒菜,小心翼翼道:“要不客官这把这些酒菜的帐先结了,我再给您去拿酒,怎么样?”
程咬金大怒,一拍桌子道:“你以为老子付不起帐吗?”
他这一巴掌极响,把周围酒客都吓了一跳,一起向他看来,旁边几名少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名最年少之人低声笑道:“二哥,我感觉旁边这位爷好像要赖账啊!”
这句话不大不小,程咬金听得清清楚楚,他牛眼睛狠狠一瞪,“你们几个在说什么?”
一名长相英武的少年连忙拉了一下兄弟,“别乱说话,会得罪人!”
几名少年不再吭声了,程咬金一把揪住酒保的衣襟,恶狠狠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没有!”酒保吓得慌忙摆手,“小人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就给老子拿酒菜来!”
程咬金语气十分凶恶,酒保心中害怕,只得去给他拿酒菜,虽然一时凶狠镇住了酒保,但程咬金确实有难言之隐,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叫他等会儿怎么付账?
不过这种小事难不倒程咬金,他在东阿县常吃这种霸王餐,自有他的应对之策。
程咬金刚才一边喝酒,小眼睛便仔细地观察了周围酒楼内的情况,他选的这家酒楼是一家临街大酒楼,叫做‘三晋酒楼’,有三层楼高,宾客满堂,生意十分兴隆。
他的座位位于二楼,可惜没有得到一个靠窗的位子,离他最近一个靠窗位子被几名少年抢先坐下了。
程咬金吃霸王餐的手段简单有效,先把酒保支走,再挑起事端,制造混乱,然后在混乱中跑掉,最好就坐在窗边,便于他跳窗而逃。
他刚坐下时,挑衅的目标就找好了,就是旁边这四个少年,一般少年力量单薄,容易欺负,而且头脑冲动易怒,打起架来不管不顾,看他们几个似乎衣着光鲜,赔偿酒楼损失应该没问题了。
程咬金已经吃得酒足饭饱,准备开溜了,他想起刚才几个少年差点揭穿自己,心中十分恼火,小眼睛一瞥,见酒保苦着脸下了楼梯,他立刻抡起一盘残鱼狠狠向旁边几个少年砸去。
‘啪!’菜盘子正砸在刚才说话的锦袍少年身上,雪白的锦袍上顿时染了大片油污。
四个少年却没有想到旁边这个人突然发难,他们一下子都愣住了,程咬金索性又抡起菜盘子噼噼啪啪砸去,骂道:“几个兔崽子,老子要好好教训你们,竟敢污蔑老子。”
几个少年勃然大怒,抡起拳头便冲上来,程咬金迅速后退两步,一脚踢翻酒桌,拳头一划,两扇屏风也倒了,四周酒客一片大乱。
“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程咬金大喊大叫,趁机煽风点火,使二楼更加混乱,酒客们互相推搡,夹杂着几个女人的尖叫,桌子翻倒,碗碟粉碎,众人争先恐后向楼梯涌去。
程咬金心中得意万分,下一步他再把几个少年撂倒,然后他便可以从从容容从窗户离去了,这是他的霸王餐绝技,屡试不爽。
不料今天他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几个少年竟然都会武艺,而且武艺很不弱,程咬金以一打三,迅速落了下风,只片刻,他身上头上便挨了十几拳脚,莫说从窗户溜走了,他连下楼都不可能了。
三名少年如走马灯一般围着程咬金拳打脚踢,出手十分犀利。
这几名少年自然就是几个李氏兄弟了,李世民、李元吉和李孝恭,正在给刚从终南山回来的三弟李玄霸接风洗尘,不料却遇到了准备吃霸王餐的程咬金。
李世民措不及防,白色锦袍被一盘残汤剩水砸中,滴答答地污渍一片,饶是他为人冷静,但毕竟是十五岁少年,他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恶气,心中顿时大怒。
这时,掌柜得到酒保的禀报,率领十几名伙计冲上了二楼,大声喝问道:“吃霸王餐的无赖在哪里?”
程咬金暗暗叫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一边抵挡三兄弟的出拳,目光四处寻找机会,他看见旁边站着一个黑炭小子,虽然体格高壮,却长得傻里傻气,正咧着嘴嘿嘿直笑。
程咬金心中暗忖,“或许这个黑小子不会武艺,所以在旁边观战,也罢,抓他为人质。”
程咬金一脚踢开李元吉,露出一个漏洞,他抓住机会冲出了包围,两步便冲到黑炭小子面前,伸手向他脖子抓去,“小黑炭,跟程爷爷玩玩吧!”
黑炭小子愣了一下,师父不准他和人动手,他才不得不在一旁观战,这个家伙居然要和自己打,他顿时咧嘴笑了起来,“老黑炭,这可是你自找的哦!”
程咬金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双腿竟然离地飞了起来,头脑一阵晕眩,仿佛天翻地覆,等他稍稍清醒,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悬在半空中,后腰被人高高托住。
他吃力地扭过头,才发现是那黑小子把自己举在空中,程咬金不由暗暗叫苦,原以为这黑小子武艺最弱,没想到他竟然是最强的一个,自己一百六七十斤的体重,他就仿佛在抓一只小鸡。
“小黑炭,快把我放下来!”
“老黑炭,你说我们怎么玩?”
“听话,放下大哥,我给你钱买糖吃。”
“嘻嘻!你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有钱买糖?”
程咬金顿时怒了,咬牙切齿道:“快把爷爷放下来,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吧!我怕了你,就把你放了。”
说着,黑小子随手将程咬金扔向空中,程咬金在空中吓得声音都变了,“黑炭爷爷,黑炭祖宗,别扔啊!”
黑小子又轻轻接住他,嘿嘿笑道:“你到底要不要下来?”
“我看走眼了,求求黑小侠放过我吧!”程咬金又哀求道。
“那么我就给你松松筋骨吧!我师父最喜欢让我给他捏一捏。”
黑炭小子玩心大起,抓住程咬金的胳膊轻轻一捏,程咬金顿时痛得如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他又随手抓住程咬金的脖子,单臂将他举到半空,笑嘻嘻道:“你不就是看我长得老实,想和我玩玩吗?”
程咬金被捏得痛不欲生,偏偏又叫不出声,一时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他心中却很清醒,自己今天遇到了什么灾星啊!这黑炭小子到底是人还是鬼?
李世民连忙喝道:“玄霸,够了,把他放下来!”
…
张铉回到客栈,正好遇到店铺大量送货,院子里堆满了箱笼和麻袋,还有新买的十几头骆驼,伙计们正在忙碌地清点货物。
“张公子,这边!”
张铉一回头,只见赵单在叫他,张铉笑着走上前,“赵东主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想要的东西都买到了,今天出奇地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