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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久闻其名,但刘璟还没有见过庞羲,他便对亲兵们道:“让一艘小船接他们来见我!”
这次西征,荆州军的战船都是千石和千石以下,船身太大无法经过三峡中的一段险滩,刘璟的坐船也是一艘千石楼船,一楼是议事和参谋作战之处,二楼是生活起居寝舱,司马懿也有自己的坐船,但今天进入了巫城江段,他也到刘璟的船上商议军务。
不多时,庞羲和邓芝在亲兵的引领下上了大船,司马懿迎面向庞羲拱手笑道:“庞太守别来无恙乎?”
司马懿三次出使巴蜀,两次特意经过巴东郡,和庞羲见过,庞羲连忙回礼,“原来是司马军师,好久不见,请问州牧可住?”
司马懿一摆手,“太守请吧!州牧已等候多时。”
庞羲点点头,给邓芝使个眼色,两人跟着司马懿快步向一楼船舱正堂走去,虽然双方常有书信往来,但庞羲还是第一次见刘璟,他心中有些紧张,倒不是害怕见到刘璟,而是不知道刘璟会给自己一个什么前途?
按道理,他接受刘璟安排,接管了建平郡,以保证荆州军能够顺利入蜀,为此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应该得到很好的补偿,但不知为什么,庞羲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似乎刘璟不会给自己太多的利益。
司马懿在舱门前笑道:“州牧,他们来了!”
“请进!”
船舱李传来刘璟低沉的声音,这声音让人感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三人走进了船仓,船仓很宽敞,至少可以容纳五十人,四周靠船壁摆放着一圈低矮的桌子,桌子后面有坐席,很明显是用来饮宴和议事。
在船舱中间摆着一台沙盘,长有三丈,宽两丈,将整个船舱中间占据了大半,在沙盘前负手站着一名年轻的将领,头戴金盔,身着鱼鳞甲,身材高大,威风凛凛。
他回头看了一眼庞羲,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看穿了庞羲的心思,让庞羲心中猛然一跳,但他却微微一笑,“你就是庞使君?”他笑容俨如春风一般,顿时驱散了庞羲心中的不安。
庞羲知道这就是威名赫赫的荆州牧刘璟了,将来也是他的主公,他连忙深深施一礼,“庞羲拜见州牧!”
“我们应该很熟悉了,虽然是第一次见。”刘璟语气温和地笑道。
庞羲点点头,“州牧说得不错。”
“请坐吧!邓先生也请坐,随意一点。”
刘璟请庞羲和邓芝坐下,司马懿则在他们对面坐下,刘璟坐在正中主位,这时,亲兵上了几杯茶,刘璟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问道:“我出征前,接到庞公的信,好像遭遇不利,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庞羲叹了口气,无比痛心地说:“这次我不该将军队分开,可又舍不得经营多年的巴东郡,导致被严颜各个击破,加之兄弟被杀,我愤怒之下引兵出击,却中了埋伏,这次损失了七成的军队,是东州士前所未有的惨痛损失。”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却是在告诉刘璟,‘这是因为你的命令才导致我的惨败,巨大损失的责任可是在你。’
旁边邓芝听出庞羲话中有话,他心中十分不安,他没想到庞羲会这么直接,现在可不是和刘璟讨价还价的时候,使君怎么糊涂了。
刘璟表情却十分平淡,仿佛没有听懂庞羲的暗示,只是淡淡一笑道:“庞公和东州士做出的牺牲,我心里有数,等这次战役结束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请庞公放心!”
庞羲大喜,连忙拱手道:“多谢州牧为东州士做主。”
这时,司马懿笑问道:“不知成都的情况如何?庞太守知道吗?”
庞羲犹豫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昨天他女婿刘循还写来一封求援信,但在刘璟面前,他不想提及自己和刘循还有往来。
他想了想道:“我只听说刘氏兄弟爆发了三次战争,非常惨烈,另外还知道他们两人都自封为益州牧,兄长占成都,弟弟占绵竹,要是刘璋知道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恐怕他死也不安宁。”
刘璟点点头道:“无论是刘循还是刘纬,只管自己利益,却不论人民死活,这样的人是做不了益州之主,不过我却很欢迎他们自相残杀,这给我提供了巨大的机会。”
说到这,刘璟想了想又道:“下一步我要攻下巴东郡,庞公在巴东郡经营多年,威望崇高,我想请庞公随船同行,替我安抚巴东郡民众,这是我的第一站,意义非同小可。”
庞羲沉思片刻问道:“那让谁守巫城比较好?”
刘璟看了一眼邓芝,微微笑道:“我觉得邓先生就是最好的人选。”
…
庞羲和邓芝退下去了,刘璟负手走到沙盘前,注视着巴蜀地形关隘,历史上刘备取巴蜀没有战船,只能一个一个关隘打过去,但到他这里就完全没有那里必要了,他走水路,从长江到岷江,一路杀到成都,只要攻占成都,巴蜀各郡县也就望风而降。
不过巴郡严颜倒是一块硬骨头,如果黄忠能将他啃下,并安抚好,那巴州三郡也就安稳住了。
这时,司马懿送走庞羲和邓芝走了进来,“启禀州牧,庞羲在别船安置,邓芝送上了岸。”
“庞羲没有意见吧?”刘璟笑问道。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无可奈何。”
司马懿一竖大拇指赞道:“我还以为州牧要让他上岸,却没想到州牧将他扣留下来,高明啊!”
刘璟冷冷道:“此人见面就和我讨价还价,以后还不定做什么小动作,关键是不能让他掌握巫城要隘,这种人必须把他控制在手上才能放心。”
司马懿也点了点头,“州牧说得不错,毕竟他是刘循岳父,一旦我们和刘循爆发战争,此人一定会暗助刘循,只是邓芝可以放心吗?”
刘璟得意一笑,“我会换掉守军,谅邓芝一介书生也翻不了浪,不过我相信他是识时务者,知道该效忠谁?”
司马懿听出刘璟话中有话,连忙问道:“州牧是要调走东州士的军队吗?”
刘璟负手走了两步,转身对司马懿道:“我打算暂时把他们调去江陵,等益州战事结束后,解散归农,无论如何,东州士不能有军队存在。”
“那州牧准备怎么安置庞羲呢?”司马懿又问道。
刘璟负手冷冷道:“那就要看他以后的表现了,表现不错,我可以让他出任荆州别驾,重用之,可他如果胆敢做什么小动作,那么我只能打发他去武陵当郡丞了。”
司马懿默然,他没有多劝,毕竟出兵巴蜀,也不能太讲妇人之仁,须恩威兼施才会有效果,看来刘璟做得很好,无需自己多劝。
…
严颜败退回巴东郡,收拾残兵败将,竟损失了四千余人,这让他心中十分郁闷,他下令驻兵在鱼腹城外,这时,副将张翼和谋士彭羕赶来见他。
大帐内,张翼见主将忧心忡忡,便笑问道:“使君可是因为不敌黄忠而耿耿于怀?”
严颜长长叹息一声,“黄忠是原来荆州第一猛将,现在又是五虎将中仅次于赵云,我不敌他是很正常,我并非为此忧虑,我忧虑的是荆州终于大举西进了,我们巴蜀拿什么抵挡?”
彭羕也点点头道:“如果我没猜错,荆州军必然是水路并举,黄忠只是陆路,真正的荆州大军是从水路过来,应该是刘璟亲自率领,可叹刘璋还愚蠢地以为荆州军要北上汉中,却中了刘璟调虎离山之计,将四万精锐之军陷于汉中,现在形势严峻啊!”
这时,张翼犹豫一下,低声问严颜道:“听说两位公子在成都为争位而激战,不知我们是支持谁?”
“哼!两个蠢货、败家子。”
严颜大骂:“两个混蛋,我谁也不会支持。”
正说到这,帐外忽然有士兵奔来禀报:“启禀太守,江州紧急求救!”
第515章 后院失火
一名报信士兵单膝跪下向严颜泣道:“建宁太守雍闿率领四万军队北上,已经杀进江阳郡,一路烧杀抢掠,巴郡危急,陆郡丞恳求太守立刻回兵!”
这个消息将严颜惊得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率军来阻击荆州军,他的巴郡居然被雍齿袭击了,严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倒是彭羕冷静,连忙问道:“雍闿的军队杀进巴郡了吗?”
“回禀先生,雍闿军队在江阳渡过长江,军队中有不少蛮人,杀人抢夺尤其凶狠,一路烧杀,前锋已入巴郡,现正逼近江州。”
“我们知道了,你先退下!”
报信兵退了下去,彭羕才对严颜道:“雍闿是刘纬岳父,他必然是得到刘纬的求援才率军北上,但雍闿没有这么多军队,士兵说有不少蛮人,我估计牂牁太守朱褒、越嶲夷王高定,甚至蛮王孟获也有出兵相助。”
严颜沉吟一下道:“雍闿既然是支援刘纬,那他们在江阳县渡江后,应该直接沿岷江北上成都才对,为何又东进巴郡?”
“这就是蛮兵特点了,他们主要是来抢掠,倒并非北上成都,正因为巴郡空虚,才给他们机会。”
严颜点点头,“情况紧急,我们要立刻返回江州。”
这时,旁边张翼问道:“那荆州军怎么办?”
严颜叹了口气,“事实上,我只是来对付庞羲的东州军,以我们的兵力和刘璟对抗,无疑是螳臂挡车,既然荆州大军已至,我们撤回巴郡才是明智之举。”
彭羕也赞同严颜的决定,补充道:“现在刘璋已死,益州实际上已是无主之地,雍闿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北上,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保存实力,观望局势发展才是正途,而不应强出头,自损实力。”
严颜站起身令道:“传我的命令,三军集合,立刻返回江中!”
…
严颜军队连夜撤离巴东,返回了巴郡,就在次日一早,先锋廖化便率领五千军队赶到了鱼腹县,占领了这座地势险要的县城,他同时又派出三千军队,向巴东郡各县进发,完全占领了巴蜀第一郡。
中午时分,黄忠率一万余军队赶到了鱼腹县,鱼腹县也就是后世的永安县,是三峡起点,也是巴蜀的东大门,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占领了鱼腹县,也就相当于打开了巴蜀大门。
廖化带着县令出城前来迎接黄忠,“卑职参见老将军,启禀老将军,卑职已派兵分赴巴东郡各地。”
黄忠赞许地点点头,“廖将军辛苦了。”
他翻身下马,又对县令笑道:“你就是罗县令吧!”
罗县令上前躬身道:“下官罗邕参见黄老将军。”
“罗县令不必客气,我想知道,严颜军队怎么会突然撤军?”
罗县令连忙道:“确实有特殊原因,从昨晚晚上起,就陆陆续续有巴郡难民逃来,听说是南方蛮兵杀进巴郡,一路烧杀抢掠,人民纷纷逃离家园,严太守应该是为这个原因而撤回巴郡。”
“原来如此!”
黄忠笑着点了点点头,这时,廖化又道:“启禀老将军,严颜之前俘获了三千余巴东军,撤退时来不及带走,他们都表示愿意投降我们,现在集中在军营内,请问该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倒有点棘手了,稳妥来看,应该请示刘璟才对,但黄忠也知道刘璟的意图,这些巴东军都是东州人子弟,不能让他们成军,而且庞羲一心想要回这些战俘,留下来是后患,他便问罗县令,“这些巴东军将士都是哪里人?”
“他们家都分布巴蜀各地,主要集中在巴东郡和巴郡,大多是从前从荆州逃来巴蜀的东州人子弟。”
黄忠想了想,当即对廖化下令道:“给他们每人一点粮食,让他们各自回家,就说战争结束了,让他们安心回家侍奉父母,养育儿女。”
“卑职明白了!”
廖化转身匆匆赶去军营,黄忠又对罗县令道:“荆州大军估计明天就到了,我家州牧也会随军同来,罗县令好好安抚一下县民,让他们放心,荆州大军是来保护他们,有荆州军在,南方蛮兵杀不过来。”
“下官放心了,请老将军随下官进城。”
“不用了,我们就驻扎在城外,罗县令请回吧!”
黄忠随即下令军队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到刘璟大军到来。
次日中午,铺天盖地的荆州军船队出现在鱼腹县外的江面上,这是巴东人数十年未见的壮观景象,船帆如云,遮蔽了江面,江畔两边站满了赶来看热闹的民众,鱼腹县更是满城出动,数万人扶老携幼来江边迎接荆州牧刘璟的到来。
巴东郡有十余万人,其中七成人口都是从荆州和北方过来,因此,他们对荆州军都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就仿佛来迎接自己的亲人一般,岸上敲锣打鼓,热闹异常。
此时,黄忠已上了刘璟的坐船,正在向刘璟汇报南方军队北上之事,议事堂内,刘璟注视着沙盘,这个消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关注巴蜀情况,也就是益州北部,而对益州南部了解不多。
沉默良久,他才问庞羲道:“庞公能否给我说一说益州南部的情况?”
“回禀州牧,益州南部实际上是七郡组成,包括朱提、越嶲、牂牁、建宁、云南、永昌、兴古等七郡,大多是夷人和蛮人聚居之地,也有不少汉人混居其中,其中汉人首领便是建宁太守雍闿,他是汉初名将雍齿的后人,其余几大势力便是牂牁太守朱褒、越嶲夷王高定、还有南蛮王孟获,这些南方势力向来桀骜不训,各自割据一方,刘璋也只能以笼络安抚为主,甚至让儿子刘纬娶了雍闿之女为妻,这次南方势力北上,我想一定是得到了刘纬的求助。”
庞羲说完,心中充满了忧虑,他非常担心女婿刘循的命运,虽然庞羲在初见刘璟时便提出了各种要求,但他毕竟是巴蜀元老,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刘璟不让他回巫城,他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犯下了恃功矜宠的官场大忌。
庞羲也不敢再提任何要求,甚至到了巴东郡,他也不再主动要求回巴东稳定局势,一切都等刘璟的安排,不过,关心女儿女婿的命运也是人之常情,至少他希望自己的女婿能够自保,女儿能够在混乱中活下来。
刘璟又看了看沙盘,用木杆指着江州道:“庞公觉得雍闿会进攻巴郡吗?”
“如果是援助刘纬,那么最好的路径就是沿着岷江北上,不过严颜急着赶回巴郡,就说明雍闿的军队并没有北上,而是继续东进,进攻江州。”
说到这,庞羲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建安七年,益州南部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雍闿曾经向严颜借米,却被严颜拒绝,在建安八年,严家一支两百人的骡马商队在建宁郡内失踪,严颜向雍闿索要商队,雍闿却还了一百多颗人头,说是被蛮人所杀,两家从此结下仇怨,这次雍闿军东进巴郡,估计是想报复旧怨,当然,他们也是想掠巴郡之财。”
这时,司马懿在一旁笑道:“州牧,这其实是一次机会啊!”
刘璟点了点头,他明白司马懿的意思,这确实是一次争取巴蜀民心的机会。
…
巴蜀实际上是对先秦时期的巴国和蜀国的一种笼统称呼,其中巴国便是现在的巴东、巴郡和巴西三郡,以巴郡为中心,而江州县是巴郡郡治,也就是后世的重庆,是巴蜀南部最大的城池,人口密集,商业发达,是巴蜀除了成都外最富庶的地区。
严颜作为巴郡太守兼巴西郡都尉,他实际上是巴郡和巴西两郡的军政首脑,夺取巴东,实现三巴统一便成了严颜最大的心愿。
这一次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占领了巴东郡,但他却万万没有料到雍闿忽然率军北上,兵指巴郡,这让严颜不由心急如焚。
他这次出征巴东,倾尽了巴西和巴郡的所有兵力,整个巴西郡无一兵一卒,而巴郡也只有一千五百人守江州县,如何能抵挡住如狼似虎的四万蛮兵。
严颜连夜撤回返回巴郡,马不停蹄向江州进军,他现在对江州的情况一无所知,但他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或许雍闿还没有来得及攻下江州。
他的侥幸也是有一定的依据,因为他没有看到大量难民东逃,这就说明他最害怕的一幕没有发生,他的家族,他的妻女还没有遭到屠杀凌辱。
严颜非常清楚他的家族妻女落在雍闿手中是什么下场,为此,他焦虑得两天都没有合眼,不仅是他,所有的将士都担心自己的家人遭遇不幸,他们就像发了疯似的,昼夜不停向西行军。
两天后,严颜的军队抵达了江州县以西约五十里的罗浮镇,经过两天的强行军,士兵们都已支持不住,严颜便下令全军就地休息。
严颜坐在一块大石上,默默喝着清水,他已派斥候前去打探消息,应该很快有消息回来了,正想着,一队骑兵从西面官道疾奔而至,严颜一下子站起身,这是他派出的斥候回来了。
斥候飞奔而至,翻身下马禀报道:“启禀老将军,江州安然无恙,就连前方的罗浮镇也很安静,镇上说,没有看见任何南蛮兵。”
严颜有些愣住了,怎么会没有南蛮军?按照时间,雍闿应该比他们先一步到达江州才对,难道他们又撤军继续北上了,不再理睬巴郡?
严颜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这样,那么路上却遇到不少巴郡的难民,向他述说蛮兵残暴,这又怎么解释呢?
就在这时,几名士兵扶着巡哨士兵跌跌撞撞奔来,巡哨士兵身上中了两箭,他气息微弱地禀报道:“启禀太守,周围有埋伏!”
“啊!”严颜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身,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密集的鼓声,‘咚!咚!咚!’鼓声大作,四周喊杀声震天,不知多少伏兵从四面八方杀来。
第516章 紧急求救
这是一场让严颜永远铭刻耻辱的伏击战,他的一万五千军队被雍闿的三万军队包围伏击,尽管严颜拼死抵抗,但因为行军疲劳和寡不敌众,巴郡军队最终惨败,一万五千人被杀被俘,四散奔逃,最后严颜只率领数千人杀出重围,一路向东奔逃,直到天黑下来,他们才逃出雍闿军队的追击。
在一片松林内,士兵们歪东倒西躺满一地,很多士兵都疲惫之极地睡去,暂时忘记了恐惧和饥饿,一些年轻的士兵在低低的哭泣,仿佛还没有从恐惧中醒来,松林里到处可以听见伤兵的痛苦呻吟,此起彼伏。
严颜心情沉重地在松林里查看情况,他此时狼狈之极,粮食、辎重等等,所有的物资都丢失了,很多伤员伤口感染而无法医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这时,严颜蹲在一名年轻士兵面前,看样子他只有十六七岁,他的后背中了一箭,流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严颜见他似乎有话说,便握住士兵的手,低声问道:“你要说什么?”
“太守…求求保护我家人,不要让…他们被南蛮杀害!”年轻士兵吃力地说道。
严颜微微鼻子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的家人受到半点伤害。”
士兵勉强一笑,但笑容渐渐僵掉了,严颜将他眼皮抹下,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所有的士兵都希望他能保护家人,可他拿什么保护,他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住了。
这时,张翼慢慢走到他身旁,犹豫了一下,他低声道:“太守,卑职有话想说!”
严颜指了指旁边一块空地,两人走了过去,严颜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望着张翼道:“你说吧!”
张翼咬了一下嘴唇,“卑职觉得,我们或许还有一条路。”
严颜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张翼所说的还有一条路是什么,向荆州军求援,也只有他们能击败雍闿,保住江州,沉思良久,严颜点了点头,“可以,我也同意。”
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探望伤兵的彭羕,“先生怎么说?”
“这就是彭先生的建议,卑职觉得,我们和荆州军没有仇怨,只要我们开口,刘璟一定会帮我们,卑职愿意去求救。”
严颜将自己的佩剑摘下,递给张翼,“你把这柄剑给刘璟,就说,只要他肯出手救援,巴郡和巴西郡的人民都会支持他为入主益州。”
“卑职明白了,这就赶去巴东!”
张翼收起严颜的佩剑,翻身上马,带着几名骑兵向东疾奔而去,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严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他忽然觉得疲惫不堪,他已经两天两夜未合眼了。
…
刘璟并没有在巴东郡停留,他留三千人守鱼腹县,水陆两路大军随即向西继续进发,向巴郡极速进军。
实际上,他和严颜军队就相差了一天的距离,当天下午他们就进入了巴郡境内,夜里五更时分,刘璟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什么事?”
“启禀州牧,严颜派副将张翼紧急向我们求援,人已带上船。”
刘璟坐了起来,这正是他所期待的消息,他立刻道:“带他去议事堂等我,我马上就来。”
两名亲兵端清水进舱,刘璟洗了一把脸,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禀州牧,两更刚过。”
刘璟又喝了一杯茶,便快步走出了船舱,天还很黑,江面上一片漆黑,黑漆漆的江水映照着大船的灯笼,两岸隐隐可以看见山林的影子,而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船队,静静在江面上行驶,一盏盏灯笼连成一条红色的光带,就仿佛天上银河映照在江面上。
议事堂内已点亮了灯烛,张翼站在窗前静静注视着夜空,他没想到荆州军行军如此迅速,已经过了临江县,离江州只有一百余里了,这使他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或许江州城还能保住。
这时,脚步声传来,张翼一回头,只见一个头戴金盔的年轻将领从外面走进,他愣了一下,立刻便反应过来,除了刘璟之外,还有谁能戴金盔?只是他没有想到刘璟竟如此年轻。
他慌忙上前抱拳跪下,“巴郡张翼参见州牧!”
刘璟笑着将他扶起,“久闻张将军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龙虎将军。”
“不敢当!”
刘璟一摆手,“张将军请坐吧!”
张翼心情忐忑地坐下,刘璟笑问道:“严将军现在可在江州?”
刘璟的问话让张翼心中发酸,他急道:“启禀州牧,我们因雍闿军队犯境,急急赶回州牧,不料路上被敌军伏击,死伤惨重,我们很害怕江州陷落,那将会出现惨绝人寰的屠杀,恳求州牧救救我们。”
说到这,张翼眼睛顿时红了,他的妻儿也在江州城,想到妻儿将被屠杀,他心如刀绞,跪下泣道:“州牧若不肯救,我们就求生无路了。”
刘璟默默注视他片刻,又问道:“严将军是什么态度呢?”
张翼连忙道:“严将军将佩剑献给州牧!”
旁边一名亲兵将佩剑递上,刘璟接过佩剑看了看,主将献佩剑,这就是投降效忠之意,想不到严颜这么一个强硬之人,竟然被逼到这个程度。
张翼以为刘璟不答应,又连忙解释道:“刘璋已死,益州无主,我们也并非要阻止荆州军入蜀,只是想趁机统一巴南三郡,只要州牧爱护巴民,我们愿将三巴献给州牧。”
刘璟点了点头,“现在严将军何在?”
“回禀州牧,太守现在西南方向牛潭镇的一片松林内,距离这里约三十里,但江州形势危急,恳求州牧先救江州。”
刘璟起身走到沙盘前,看了片刻,又问张翼,“我们现在在哪里?”
张翼走上前看了看,他一指江边的一座小县城道:“这里是枳县,我们已经过了县城大概二十里。”
他又一指前方的一座大县城,“这里就是江州城了,离我们约八十里,如果全速前进,明天一早就能赶到。”
刘璟又走到窗前,注视着窗外的夜色,两更时分,正是夜深的时刻,如果船速太快很危险,但要等到黎明,时间又太长了,他沉吟半晌,回头对亲兵令道:“传我的命令,船队全速前进!”
…
江州城依山而建,向南面对长江,城池周长约三十里,是巴蜀除了成都外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曾经巴国的都城,城池修建得高大坚固,防御能力极强。
由于南方军队大举入侵,杀人抢掠,巴郡内早已风声鹤唳,江阳县的难民和郊外农民纷纷逃入城中,城中民众已达二十万人。
就在击败严颜军队两个时辰后,雍闿亲率四万大军抵达了江州城,发动对江州城的进攻,一方面是出于私怨,另一方面也是江州十分富裕,令夷人和蛮兵们垂涎已久。
雍闿知道江州城防御空虚,他率军抵达江州城下,立刻竖起攻城梯,用石砲攻城,向江州城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由于严颜率领主力进军巴东郡,江州城内的守军只有两千余人,由巴郡丞张裔率领,张裔是张翼叔父,文武双全,是巴蜀有名的老将。
此时,张裔已经得到严颜惨败的消息,而且所有降卒全部被杀,很多都是江州子弟,他不敢公布此事,下令封锁消息。
张裔又动员全城数万男女上城抗敌,江州军民都知道城陷后将被屠城,无论男女老幼,纷纷上城助战,人人拼死抵抗,依靠着军民团结一心,靠着张裔出色的指挥,竟一次次击退了雍闿军的进攻。
从中午激战到夜晚,雍闿军队始终没有攻破江州城,反而死伤近四千人,气得雍闿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但江州军民同样死伤惨重,四个多时辰的猛烈进攻,城头军民死伤已近万人,大部分都是被弓箭射死,鲜血染红了城头,城上城下哭声一片,惨烈的死伤使普通民众心生惧意。
也就在这时,严颜兵败的消息传开了,江州人都知道夷人打仗不留降卒,对亲人的担心使江州城内哭声一片,士气渐渐开始低迷,很多守城的民夫都趁夜逃回了自己家中。
清晨,张裔忧心忡忡地在城头视察,他之所以坚守城池,一个很大的理由是因为他知道,雍闿并不是为了劫掠北上,他一定是要去支援刘纬,劫掠只是为了后勤保障,如果江州能够坚守三四天,雍闿就很可能会放弃江州了。
但眼前情形非常不乐观,民众毕竟不是军人,他们没有军人的坚强意志,面对死亡,他们胆怯了,斗志开始消失,很多开始天真地相信,只要把财物献出,雍闿会饶他们性命。
更重要是,严太守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开,使军民开始丧失信心,失去了希望,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不管是军队还是民众,没有信心和希望,那这支军队就必败无疑。
张裔心中忧虑之极,如果天亮后,敌军再像昨天一样攻城,他们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支持不住了。
这时天渐渐亮了,城下忽然鼓声大作,‘咚!咚!咚!’数百面大鼓一齐敲响,巨大的鼓声响彻云霄,将江州城满城都惊醒了。
鼓声俨如魔鬼的吼叫,充满了杀戮的气息,每个人都恐惧万分,仿佛死亡即将来临,女人们都抱住孩子大哭起来,老人则跪在街头,向苍天祈祷。
城头上数千士兵和民夫呆呆地望着城下,个个脸色苍白,江州城外,火把铺天盖地,每个士兵手执两支火把,形成了一片火的海洋,气势浩大,传来一阵阵波浪般呐喊。
不少年轻民夫都吓得哭了起来,扔下长矛便向城下逃去,张裔大怒,喝令左右道:“堵住他们,谁敢擅离职守,就地处斩!”
这时,一名牙将上前低声道:“郡丞,我们士气十分低迷,江州肯定守不住了,投降吧!或者能保住一命。”
张裔死死盯着他们,半晌才咬牙道:“别做梦了,投降也是屠城,里面有那么多蛮兵,雍闿管得住吗?”
军官们纷纷上前,“郡丞,试一试吧!或许可能保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片低沉的号角声,“呜——”有士兵发现了异常,指着江面大喊:“快看,那是什么船队!”
张裔向城外江面上望去,在朦胧的晨曦中,只见江面上出现了一支声势浩大的战船队,张裔忽然反应过来,大喊道:“这是荆州军,荆州军到了!”
“荆州军到了!”
城头上顿时一片欢腾,人人相拥而泣,很多人欢喜得大哭起来。
“荆州军到了!”
消息迅速传出,江州城顿时沸腾了。
第517章 迎头痛击
雍闿年约四十余岁,身材魁梧,头大如斗,长一张粗犷的方脸,眼睛像蛇一样毒辣,此时他骑马站在一处高地上,目光震惊地注视着江面上忽然出现的上千艘战船,虽然他也隐隐感到这可能是荆州的战船,但他所在的建宁郡地处偏僻,消息闭塞,他不可能像黄权、庞羲等人一样有充分的情报。
在震惊之余,他依然不敢相信荆州战船会出现在江州,他更想不到这是刘璟亲自率领的五万荆州军主力。
“军队集结,停止攻城!”雍闿高声喝令道。
虽然他没有想到要不要和这支水军作战,但很显然,他已经无法再继续攻城了。
三万五千南方联军迅速集结,之所以叫联军,是因为这支军队中民族成分复杂,有部分汉族,也有夷人、蛮人,滇国人、以及夜郎国人等等,由于雍家作为汉朝军事贵族,在益州南部拥有强大的势力,所以益州南部的首领实际是雍闿。
这时,越嶲夷王高定催马上前问道:“大哥,这是哪里的水军?”
“我也不知,但益州没有这么强大的水军,我估计是荆州军。”
“刘璟?”高定惊讶地问道。
雍闿点点头,“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还会有谁。”
“见鬼!荆州军怎么来了?”
高定愤恨地骂了一声,他又问道:“我是打还是不打?”
雍闿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士兵虽然作战凶猛,但大多是穿藤甲或者皮甲,弓箭射程也只有数十步,他能战胜严颜,完全是靠伏击得手,如果是正面作战,他的四万人未必是严颜两万军的对手。
但人就是很奇怪,往往会被错觉所骗,雍闿明知他们装备不如益州军,但因为战胜了严颜军队,他便开始相信自己的实力,觉得汉人不堪一击,他们的勇猛和士气一定会击败对手。
这时,牂牁太守朱褒也骑马飞奔而至,拱手道:“大哥,弟兄们不愿放弃江州!”
雍闿又看了看高定,高定沉吟一下道:“我也不想放弃江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