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何故双目炯炯地望定了百里青衣:“你肯不肯?”
百里青衣颔首:“我肯。”
宣何故垂下眸子:“我养的黑甲蛇此刻在后山蛇坑中,穹教教徒日夜看守,你现在去取来吧。”
“只是如何出得这地宫?”
“这地宫是我亲手所建,我自然知道出路。”宣何故于是细细与他说明,如何不惊动任何人地走出地宫,又如何不惊动任何人地回来。
百里青衣走出几步,听到宣何故在身后说:
“青衣公子,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你再考虑考虑吧。虽然今日无需做出选择,可是总有一日,你必然还是要在肩上的责任和殷丫头之间,决出轻重的。”

第十三章 同移一榻对山眠(七)

殷悟箫恍惚见到楠姨袅袅婷婷走来,道:“你真的不允吗?”
她恍惚又看见乔逢朗远远地看着她,那眼神熟悉却又陌生,她不禁问道:“你是谁?”
一阵轻咳煞风景地响起。
“是我。”
她慌忙张开眼,却看到白灿大大的脸。
她定了定神,问:“翠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
“你可曾与她谈过将来的事情么?”
“将来?”
殷悟箫叹了口气:“你们即将有孩子了,怎么能不考虑将来?”
白灿沉默,一贯嬉笑怒骂的脸上居然显现出疲惫。
“小无儿,你说,翠翠她是真心喜欢我么?”
白灿一直叫她做小无儿,殷悟箫也从来没让他改口。
见他难得这样问话,殷悟箫正色道:“我不知道。”
“…”白灿瞪她。
“白大哥,我问你,你可是真心喜欢她?”
“那是自然!”白灿红着脸皮吼。
“那孩子,你要是不要?”
“当然要!”
殷悟箫点点头:“她是你喜欢的女人,她怀着你的孩子,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白大哥,一个男人,总要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白灿神情凝重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怕,我和她,都无法给那孩子一个美好的人生。”他苦笑,“一个小偷和一个杀手的孩子,能有多幸福?”他的理想是娶老婆,生孩子,像普通人那样过生活,可是那也不过是个理想罢了,如今理想要成真,他却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维持这美好的理想。
“白大哥,”殷悟箫想了一会儿,道,“你和翠姐姐,你们退出江湖吧。”
白灿笑出声来:“小无儿,你真是天真。你怎么能如此天真。”
“我是天真。”殷悟箫平静地说,““可是,你若是不天真,凭什么给你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你还要让翠姐姐在那样杀人如麻的杀手组织里为一个疯子卖命么?”
白灿噤声。
“白大哥,总有办法可想的。”她拍拍白灿的肩,“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应该有一个家。”
白灿怔怔地望着苦口婆心的殷悟箫,半晌道:“小无儿,我白灿这一辈子交到你这么个朋友,值了。”
殷悟箫笑笑,她觉得人一世能交到白灿这么一个痛快的朋友,也是极有福气的。
闷闷的声音从白灿低下的头传出。“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翠翠同我说,如果能替她主人完成一件事,她主人很有可能就会放她退出江湖了。”
殷悟箫大喜:“真是如此,就太好了。”
她近来心情愉悦了许多,觉得前路也没有那么渺茫黑暗了,于是对白灿道:“小侄子生下来,记得领来叫我一声姑姑!”
“那是自然的。”白灿偏过头去,不敢看她。
“啊,百里青衣呢?”殷悟箫起身张望,她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是如何陷入沉睡。“那个家伙居然点我的睡穴!他是疯了不成?我要掐死他…我要掐死他…”她口中碎碎念。
这时见到百里青衣和宣何故两人从眼前数条甬道中的一条走出来,殷悟箫脸色一变。
“百里青衣!”她气势汹汹地冲到百里青衣面前。
百里青衣惯常温柔平和的双目这时却冷冽凝重。
“殷大小姐。”他说。
殷悟箫一愣。
“你叫我什么?”
百里青衣重复一遍:“殷大小姐。”
殷悟箫浑身浮上莫名的诡异感。她不习惯,她不习惯百里青衣这样叫她,百里青衣应该是温和地,无奈地,微笑地,包容地叫她:“箫儿。”
“殷大小姐,朝廷派兵围困百问谷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现在为整个中原武林的福祉,请求你,说服乔帮帮主乔逢朗派救兵南下解围。请你答应。百里青衣将永世感念你的恩德。”
殷悟箫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忽然从百里青衣变成了一个木鱼。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说话…她一边思考他话里的内容,一边思考他的语气的改变,脑子里乱成一片。
“殷大小姐,你可否承诺,倘若出得这地宫,你会尽你最大能力说服乔帮主救百问山庄和穹教众人于危难中?”
“…”殷悟箫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她应该要理清这一切,理清百里青衣为什么忽然以这样的态度对她,为什么忽然要求她做出如此承诺,而这承诺意味着什么。可是她的脑子还没有理清这一切,她的感情就已经代替她做出了承诺。
“我答应你。”
于是百里青衣轻轻勾起了嘴角。这是个不易觉察的笑容,可是殷悟箫却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然后,她在这笑容中再度陷入了昏迷。
白灿惊叫起来,然后絮絮叨叨地说:“她一定会杀了你的,她一定会杀了你的。”
两次被这样简单粗暴地对待,以殷悟箫的性格,醒过来非杀人不可。
百里青衣苦笑:“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没有时间去说服她接受治疗,也没有信心能够说服她。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是最快捷的。
即使她可能会恨他。
“你不问过她的意愿就这样做,好吗?”白灿看看昏睡的殷悟箫,这女人平日似乎极贪小利,其实最不愿承别人的情,何况是百里青衣如此厚重的一份人情。
百里青衣平静地回视他:“这样对她比较好。”
白灿讪讪一笑。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样?
“待我行功过后,还要拜托你送她去乔帮。”
“啥?”白灿怪叫,“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开个玩笑吓吓她。你真要她一介弱女子去替你搬救兵?”
百里青衣指尖轻轻滑过殷悟箫光滑细嫩的脸颊:“她是乔逢朗的表妹,即使搬不到救兵,乔逢朗也会护她周全。”
“哼,难道你就护不得她周全么?”白灿不以为然,若换成是他的翠翠,他才不舍得把她丢给另一个男人保护,死也要和自己绑在一起。
“今日之前,我是可以。”但失了一半功力后,他甚至不确定在对上“无痕”主人时,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那么你呢?你打算留在这里?”
“我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百里青衣郑重其事地对白灿道:“请务必将她安全送到乔逢朗。”
白灿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百里青衣重于性命的嘱托。
“你放心,我不冲着你,就冲着她,也会拼了命护她。她是一个很够朋友的朋友。”
一贯如春风般浅笑低吟的青衣公子,专注地看着怀中女子,脸上全无笑意,眸中的温柔却深得足以溺死一江湖的女人。

第十四章 笑从前醉卧红尘(一)

第十四章 笑从前醉卧红尘
“箫儿。”他轻唤,仿佛怕过大的声音震碎了她。
殷悟箫看着他,眼前的男子,眉目如刀刻,神情如冰又如火。这张脸,这个人,都是熟悉而亲切的。
“逢朗哥哥。”她慢慢说。
乔逢朗听到这三个字,一双重瞳竟微微泛红。“箫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他絮絮地说,除了这一句,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逢朗哥哥。”殷悟箫再道。
乔逢朗于是终于被她勾出两滴英雄泪来。
殷悟箫尝试动了动身子,又酸又麻,但四肢尚能活动。丹田中似有一股暖流涌动,抚慰着她的五脏六腑。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她终于开口。
“箫儿,这三年来你到哪儿去了?”乔逢朗语气激动。
殷悟箫却皱眉。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她又问一次。
如果她没有记错,失去意识之前,她正在百问山庄的地宫中,打算滔滔不绝地数落百里青衣的不是,然后…
然后那混蛋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乔逢朗不甚情愿地回答:“是一个白衣男子,他说他姓白。”
那定是白灿那胆小鬼错不了了。
她沉默许久。
“他可有留下什么话?”她可不敢妄想那家伙会留在乔帮等她醒转。
“他说,你身上的毒已彻底清除了。”
殷悟箫脸上刷地变色。
她身上的毒,已经彻底清除了?
这话,为何听起来这么像一个美丽的谎言?她一时间,居然无法接受。那伴随了她三年的“求不得”,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解了?这是她一直不敢想的,她以为她会像这样浑浑噩噩地行尸走肉过一世,从来不敢真的企盼,还有回到从前那样意气风发的日子的可能性。
可能么?她又是傲气张扬的殷悟箫了,又是野心勃勃的殷悟箫了!她愿意的话,可以去保护身边的人,可以去报复憎恨的人,想吃苹果,可以吃,想看话本,可以看,想见漫思,可以见,想去爱一个人,也可以爱了。
她…就这么恢复正常了?
把一切的苦痛和悲伤,和那三年的乞丐岁月一起打了个铺盖卷,丢在了身后的山崖下。
昏迷之前百里青衣古怪的态度这时浮上她心头,她霎那间脑中清醒了许多。
宣何故知道解“求不得”的法子,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她相信,“求不得”这样的奇毒,绝不是一丸药两丸药就能够解得了的。
百里青衣那混蛋!
他以为替她解了毒,她就应当感恩戴德么?
她忽然觉得,她被丢掉了,像丢包袱一般被丢了回来。
她对于百里青衣来说,算是什么?
殷悟箫颤抖着,习惯性地以手按住胸口。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她摸摸脖子,脖子上空空荡荡的。
那血玉玲珑坠,不见了。
“箫儿,这三年来,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逢朗哥哥向你保证,以后决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一根头发。”
“箫儿,送你来的那个人,他是谁?”
“箫儿,他说你身上的毒解了。你中了什么毒?”
“箫儿,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告诉我。一定要养好身子才行。”
“箫儿…”
“逢朗哥哥!”殷悟箫打断他,“那个送我来的人,他除了说我的身上的毒解了,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别的话?”
“有,他还说要替他向你说一句对不起。他说他不是为了他自己才这么做的,他是为了他必须要尽的责任。”
殷悟箫握紧了拳,浑身冰冷。
白灿的话在她脑海里回响:
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翠翠同我说,如果能替她主人完成一件事,她主人很有可能就会放她退出江湖了。
而她说:真是如此,就太好了。
白灿,选择了他爱的女人,他的孩子,背弃了她。
而她竟连责怪他的能力也没有。
乔逢朗止不住心中重重疑问与酸意,握住她的手,恳切追问:“箫儿,那人跟你是什么关系?这三年来…”
“逢朗哥哥。”殷悟箫终于开口唤他,却是为了阻止他问下去。“这些我以后会向你一一解释,可眼下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对上乔逢朗疑惑的目光,她陡然苦笑起来。
乔帮属下三位堂主,率帮众七百余人,星夜赶往百问谷。乔逢朗则与殷悟箫带了几人以正常速度随后行进。
晚风袭来,凉意沁入骨髓,殷悟箫打了个寒颤。
“箫儿,依此速度,我们明日午后即可到达,你不必太过担心。”乔逢朗与她各驾一骑,并头而行,此刻他端坐马上,悠然摇扇,一派闲适。
殷悟箫笑了笑:“逢朗哥哥,我一点也不担心。”担心又有何用?
乔逢朗闻言,慢慢收了扇,忽而哼了一声:“若不是为了你,我断不会派人去救百里青衣那小子。”
“你不救他,也要顾及乔帮的存亡和武林的安危,此次事情轻重,你心知肚明,未必是为了我。”殷悟箫淡淡道。
乔逢朗面上微微抽搐,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箫儿,你以前虽然也牙尖嘴利,却还是天真得讨喜,一别三年,怎么越发不近人情了?”
见殷悟箫低头不作声,他又道:“这三年来,我命人四处寻你,从来不敢放弃一丝希望。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可箫儿你呢?你可曾有那么一两次想到过我?”他声音平稳,竟不自觉地带出几许哀怨。这样的话,照他平日倨傲的性子,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
殷悟箫心中一软:“逢朗哥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除了楠姨和筠姨外,最疼我的莫过于你了。这份亲情,即使不说,箫儿也是摆在心上的,没有人替代得了。”
“可那百里青衣…”乔逢朗又是咬牙。
“他救了我,为我解了毒。否则,你今日看到的箫儿,断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份恩情,逢朗哥哥,你不愿替我偿还么?”
乔逢朗愕然盯着她。
“箫儿,你性子向来要强,从不肯出声求我为你做什么,可是你方才的语气,是在求我么?”
殷悟箫淡淡扫了他一眼。
“就算是吧。”她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一阵激烈的马嘶,乔逢朗竟硬生生拉住行进中的烈马,停了下来。
“箫儿,”他定定看着她,双手握住她双肩。“此次事情一了,我们就成亲,可好?”
殷悟箫一震,水眸撞上他的,又缩了回来,眉心晕开浅浅愁绪。
乔逢朗有些心急,又有些沉醉。她的表妹,静静思索时,像一株空谷的幽兰,清甜而隽永;口若悬河时,又如牡丹花王,高傲而眩目。她的美丽,远非一张精致的面皮所能概括。
“好吧。”轻轻脆脆的两个字被撂下。
“什么?”乔逢朗兀自沉迷在她的眉心,眨了眨眼。
“我说,就照逢朗哥哥的意思办吧。”她偏过头去,看向远方。
“箫儿!”乔逢朗握紧了缰绳,欣喜若狂。
可是殷悟箫那平淡的姿态迅速浇熄了他的激情,他腾地抓住她一只纤手:“你告诉我,你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变了太多,太多。
三年前的她,笑得如空阶坠玉,错落有致:“逢朗哥哥,我不嫁给你了好么?我不嫁你,你一样是我的逢朗哥哥啊!”
殷悟箫忽地笑了:“逢朗哥哥,你一直在问我,这三年来发生了什么,为何却不问,三年前那个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逢朗一呆。
“我知道,逢朗哥哥自是为我好,不愿揭开我的伤疤,我知道的。”
乔逢朗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作声。
沉默一阵。
“只是,逢朗哥哥真的不想知道三年前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
一袭瑰丽的笑意染在她红艳的唇畔,还有一丝丝的凄然,一丝丝的算计。
“你想说,就说出来吧。”乔逢朗垂眸,叫人看不清他心中计较。

第十四章 笑从前醉卧红尘(二)

殷悟箫自己也不懂,三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那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只记得,清甜的墨香,忽而倾泻在宣纸上。
“小姐,白天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吧,诗擂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丫鬟久儿递上一碗莲子银耳汤。
“输了?”一朵奇异的笑噙在殷悟箫嘴角,“谁说我输了?即便是输了,也不是输在诗文上。”
“我看,那个青衣绝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小姐才不稀罕嫁给那什么青衣公子呢,小姐心里早有了表少爷了嘛。”
“胡说什么?我说,你们也给我死了这份心,我是不会嫁给逢朗哥哥的。这一点,我和筠姨,和逢朗哥哥都已经说得相当清楚了。”
“可是…像表少爷这样气宇轩昂,武艺高强又门当户对的男子实在不可多得啊,小姐您何苦再挑三拣四?”一旁的丫鬟拾儿柔柔地蹙了眉。
殷悟箫笑了。这两个丫头,皆是两年前收入府来的贫家女子,跟了她两年,倒是都学得聪明伶俐了。不过久儿天真,拾儿温柔;久儿直爽,拾儿内敛,两人早与她的亲人无异。
“这与挑三拣四无关,不过我为人太过苛刻,总想找一个十成十合意的人。逢朗哥哥虽好,却不是适合我的人选。”
拾儿翘起唇角:“小姐怎么也用起这种打发蠢人的说法。什么不适合,说白了还是小姐眼光太高,表少爷及不上您的条件。”
殷悟箫被她逗笑了:“你说得对。逢朗哥哥确是有些方面及不上我的条件。只不过我的条件,和世俗的条件倒不尽相同。以逢朗哥哥的人品,应该也寻得到一个强过我十倍百倍的女子吧。”
“那您倒是说说,您的条件究竟是什么,表少爷又如何及不上您的条件了?”久儿不依不饶地撅起了嘴。
“我么…只求一个猜得透我的心,但又万事以我为重的人。”殷悟箫当真认真思索了答道。不过终究是十来岁的女孩家,即使大胆豪爽,面上也难免染了几簇酡红。
“小姐这第一条可就难煞人了,谁不知道小姐聪明绝顶,要猜透小姐的心思,难哦。”久儿摇摇首。
“这第二条就更难办了。古来男子皆以事业为重,以家国为重,还什么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要丈夫以你为重,实在有违常理。”拾儿附和道。
“你们说得自然在理。可他有他的家国事业,我也有我的,家国事业固然重要,可夫妻乃是要共度一生的心心相印的人,更在这些身外之物之上。我倒不是要他抛弃锦绣前程,可是不得不作抉择时,他须得将我放在一切之首。我会这样待他,他自然也要这样待我才好。”
两个丫鬟听了她这一番话,都不由得呆了一呆。
“逢朗哥哥么,待我虽好,可是真有大难临头,只怕,我是他第一个舍弃的人。”殷悟箫不禁苦笑。
“何况这情情爱爱的,原本不过是种感觉罢了。我如今虽不懂,却也知道和逢朗哥哥之间,没有这种感觉。既然我殷悟箫在这人世走了一遭,总要尝一尝真正的情滋味。”
“小姐你…”拾儿喃喃出声,却无处切入。
“…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久儿接上去。
殷悟箫挥挥手:“得了,你们难道第一天认识我么?”
“小姐说得是。”拾儿忽地娇柔一笑,推了推久儿,“方才楠姨叫了你几次,还不快去?”
“哦?”久儿眨了眨眼,笑道:“那久儿先去了。”袅袅退至房门外。
殷悟箫也眨眨眼:“久儿这丫头,愈发地娇艳美丽了。我与你打赌,她对我家逢朗哥哥有意,你信不信?”
拾儿幽幽叹了口气:“小姐天赋异禀,洞烛人心,有什么是小姐看不透,得不到的?”
“拾儿,你这话中似有怨怼。”殷悟箫眉峰轻敛,凤目微眯。
拾儿“嗳”了一声,竟有些飘忽:“小姐喜欢青衣公子吧?”
“什么?”殷悟箫扎扎实实楞了一愣。
“拾儿看见了。”
“…看见什么?”
“看见你桌上的宣纸,被你用袖子遮了一半的。”
“这个么…”殷悟箫面露尴尬。
“那便是青衣绝对的下阕吧?小姐对出来了,却隐而不言。”
“那个…拾儿,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中渊源太过复杂,教她从何说起。
“拾儿没有做多余的猜想。小姐一向要强,今日云阁中却宁可认输也不愿透露真相,其中必有古怪。”拾儿低眉敛首。
殷悟箫只得呵呵笑着。自然是有古怪的,古怪大了。
“何况…”拾儿抬头看她,满眼的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
“何况小姐看着那宣纸的神态,似嗔似喜,一会儿恼一会儿笑,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殷悟箫头一次觉得哑口无言。
她有么?没有吧?
“小姐想要什么,就一定要争到手,不想要的,便是半点将就也不肯。可是小姐却从未想过,身边之人做何感想?”拾儿徐徐道。
“做何感想?”殷悟箫一愣。
“譬如表少爷,譬如…譬如拾儿。”
“拾儿,你心中有事。”殷悟箫终于确信心中想法,微拧了秀眉。
“拾儿…拾儿想问一句,小姐是预备辜负表少爷一番情意了?”拾儿抬起脸,一张花容平静如死水。
“逢朗哥哥与我,本来就只有兄妹之情,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