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青衣慌忙抱住她:“不可以!”
殷悟箫被他弄痛了伤口,哀哀叫起来。
百里青衣笑出了声:“你这不是自作自受么?”他笑毕,正了正神色,道:“箫儿,我现在也不逼你什么,你也不要多想。待你我多见几面,多了解彼此几分,再作打算,好么?”
也待你解毒之后。他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
殷悟箫眨眨眼,微微一笑。
“昨天…你究竟为何被毒蝎老鬼盯上?为什么尹碧瞳不在你身边?”
殷悟箫勉强一笑。眸光投向自己光裸的手腕,上面除了细碎的擦伤外,还有大片的瘀青指印,那是毒蝎老鬼那淫贼留下的。
当时,她是因绝望而麻木,事后却是不断地反胃。
百里青衣察觉她不适的神情,一手轻轻环过她的肩,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在怀中。
“我不该让他死得如此轻松。”半晌,他僵硬的声音响起。
殷悟箫眨了眨眼,他眼中的痛恨如火般灼烧着她。
她失笑:“我相信他已经死得足够不轻松了。”他难道忘了,在他的怒火之下,毒蝎老鬼简直是尸骨无存。
她于是细细将尹碧瞳如何被五邪星之三拦住,如何让她离开,自己又是如何撞见毒蝎老鬼和盘托出。
“其实他也只是受体内剧毒戕害,不得已才做出这种事来,况且若不是我的出现,只怕容姑娘就…”
她蓦地住口。
“容姑娘?”百里青衣敏锐地抓住她的话尾。
殷悟箫叹气。
她知道上天是一片好心,想教她不要一蹶不振,所以才弄了这么一出,又把百里青衣塞到她面前。可是,派个小神仙或者小和尚来,打几个故弄玄虚的禅机,劝导她一下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定要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呢?
若不是她不太在意女子清誉那玩意儿,此刻大概已经去投河第三回了。
唉,她的腿,真的好痛啊。
天明,百里寒衣带人寻至,正遇上衣衫不整的两人。
众人都像看珍禽异兽一样看着他们。殷悟箫用衣角遮了半边脸作害羞状,觉得自己像是被捉奸在床。
能和青衣公子一起被捉奸在床,难道不是一种艳福么?她知道石漫思一定会这样说。
众人都没有说什么,摸摸鼻子便决定出谷。
殷悟箫在心中感叹,若今日这样被人发现的是她和尹碧瞳,只怕尹碧瞳早被当做无耻淫贼,人人喊打了。可是和百里青衣在一起,非但没有人因此而怀疑百里青衣的人品,反而还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仿佛是她设了个圈套来陷害百里府青衣公子干净得纤尘不染的好名声。
切。
“大哥,我们在这谷中转了许久才找到你们。昨日和我们一同入谷的人,也都是无功而返呢。百问谷的地形实在古怪,不知道出谷又要耽搁多久。”
百里青衣皱眉:“的确,这样绕下去,不知要绕到何时才能出谷。寒衣,点了火把,沿路烧些树丛,以免迷路。”
百里寒衣点点头,便去点火。
殷悟箫轻咳了一声:“呃,你们往天上看。”
众人都莫名奇妙。
“可能看到朝阳照着林中瘴气,折射出来的光芒有浓有淡么?”
众人于是仰着脖子看了许久,终于百里寒衣啊了一声。
殷悟箫笑:“便朝着那淡处一路走出去即可。”
“有这么简单?”百里寒衣不信。
“就这么简单。”
“…”一群男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便哈哈笑着互相拍着肩膀,聊起昨夜客栈的小菜。
百里青衣低头看看她,希奇道:“你居然还懂得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殷悟箫撇撇嘴:“从前看书看来的罢了。”她见众人都故作无意地偷眼望她,忙推推百里青衣,“你就不能把我放下么?”
“你自己走得了?”百里青衣扬眉。
“难道没有担架什么的?”
“如何会有?他们又不知你我在山中遇险。”
“那…难道你还要这样一路抱着我回去不成?”
“有何不可?”
“…”
殷悟箫不做声了。这样上好的劳力,皮相好看又心甘情愿,为何不用?
没有了迷路的担忧,一众人等回到龙前客栈,只用了一个时辰。
宇文翠玉正在门口迎接,见了百里青衣怀中的殷悟箫,脸色一变。
殷悟箫见了宇文翠玉,也是一怔。她只顾得自己伤痛,竟忘了百里青衣这嫩草已是有主的了,更忘了她和百里青衣之间,除了思想和感情上的障碍,还气势汹汹地堵着一江湖的女人。
她觉得尴尬之极,毕竟衣衫不整地躺在人家未来相公怀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于是干笑两声,道:“宇文姑娘不要误会啊,青衣公子大仁大义,搭救了小女子一条性命,小女子不胜感激的…”她碰触到百里青衣阴沉的目光,讪讪住口。
百里寒衣却十分不顾场合地兴奋道:“殷大小姐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呀,人人都无法认出路途的百问谷,她居然一语就道破了玄机,看来我们再要入谷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艰难了。”
宇文翠玉讶然望了殷悟箫一眼,而后和蔼地表示了赞赏:“殷大小姐竟有这样的能力,难怪青衣公子对你这样重视,竟亲自一路抱着你回来呢。”
话是好话,为什么听了却这么别扭呢?
百里青衣这时淡淡出声:“容家兄妹现在如何?”
众人一愣。
“容家兄妹中了蝎毒,不过已经服过解药,没有大碍了,此刻正在房中休息,估计起码也要半月之后方能正常行走。”
百里青衣点点头:“我也带箫儿回房歇息了。”
宇文翠玉听到百里青衣对殷悟箫的称呼,脸上微微一白。
百里青衣越过她,对百里寒衣道:“看好容家兄妹,不要让他们离开半步。”
“明白。”
说是带她回房歇息,进了房却抱着她可怜的小腿开始接骨,疼得她三魂七魄去掉了两魂六魄。疼掉了大半的理智,她又被百里青衣毫不费力地套出了容居峰用她来抵挡毒蝎老鬼的事实,真是丧气。
殷悟箫扯住百里青衣的袖子,有些担心地问:“你不会去找他们兄妹的麻烦吧?”
百里青衣哼了一声:“要找麻烦,也要等他们身子好了才行。”
殷悟箫略略放宽了心。
“你不恨他们?”
“恨什么?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呀?舍了陌生人来保护自己亲近的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她摊开双手,苍凉地笑笑。
百里青衣默然,过了一会儿,道:“如果今日是白灿这样对你呢?你会恨他么?”
“呃?”殷悟箫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白灿,不过仍然从善如流地回答,“那个家伙原本就是个重色轻友的,为了心上人把我卖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如果是尹碧瞳呢?”
殷悟箫笑:“他本就是个行事不循章法的人,我恨他做什么。”
“…如果是我呢?”百里青衣忽然定睛看她,“如果是我,为了自己亲近的人,舍了你,你可会恨我?”
殷悟箫实实在在地怔住,她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是百里青衣呢?百里青衣毕竟也是个人,也会为了什么别的重要的东西而舍弃她的吧?
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无法释然。若是百里青衣这样做了,她固然能够像从理智上原谅白灿和尹碧瞳一样地原谅他,可是…
可是还是会伤心吧?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他是一个标准的好人和大侠吧,大侠怎么可以让处于危难中的人失望呢?她如是想。
百里青衣见她陷入沉思,也不再追问,伸手去扯她的蔽体衣物。
殷悟箫慌了:“你做什么?”
“自然是为你清理胸口的伤口。”
殷悟箫以一种看色魔的眼光瞪着他:“你疯了么?”
百里青衣缩回手,皱眉:“在山洞里都看过了不是么?”
这…这这这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在山洞里不得已被他看了一回还不够,还一定要被他看第二回?
殷悟箫誓死不从。
百里青衣无奈,摸摸她的头,笑道:“我去找宇文姑娘来为你上药罢。”他起身,出门。
殷悟箫睁大眼睛。
自己居然像只波斯产的蓝眼睛肥猫一样,被他在头顶上轻轻一摸就相当惬意。
真是…疯了。

第十三章 同移一榻对山眠(一)

众人略作休憩,隔日便再次入谷。有了殷悟箫这个识途好马,一路走得相当顺利。有不少同往求医的江湖人因跟着百里青衣,也沾了光,迅速到达了百问山庄。
百里青衣站在百问山庄门前,大风将他的青色儒衫吹得猎猎作响。
庄门开启,慢步踱出的正是医术天下无双的百问神医宣何故。此人年约五旬,两道横眉粗重,面容阴鸷。他没有费心思说什么场面话,一眼看到百里青衣,便冷笑道:
“难得百里府青衣公子也大驾光临,看来今日的比武想不公平也难了。”
殷悟箫一怔。这人莫非就是为了看人互相残杀,才订下这一年只医一人的规矩的么?
“宣神医谬赞了。青衣今日并不是为了比武公平而来,而是为了私事。”百里青衣的回应令在场其他人面色为之一变。
“青衣公子莫非也是为了求医而来?”人群中有人踏前一步质问。开什么玩笑,倘若青衣公子也插手此事,在场其他人哪里还有胜算?
“百里府一向保持中立,不插手天下纷争,难道今日青衣公子要违反祖训吗?”另一人按捺不住地大吼。
“诸位,青衣今日既是为私事而来,所作的一切自然与百里府无关。以个人身份参加比武,相信并不违反公义。”百里青衣淡淡声明,眼神却丝毫不停地扫过在场所有人。
毒蝎老鬼那日被他所杀,他的几个同伴则随尹碧瞳而去,当日龙前客栈中要入百问谷之人皆已在场,除了…
除了穹教的一干人马。
除非是木菀风放弃了进百问谷求医之事。
然而这是断不可能的。
他眼光掠过宣何故身后,眸中微暗。百问神医身后紧跟的四名药童中,有一名女童面部红肿,五官难辨,身形却似曾相识。
众人正无言辩驳百里青衣的说辞之时,却听宣何故重重哼了一声,片刻后冷冷道:“青衣公子要代打也不是不行,只是代为求诊之人须为青衣公子至亲之人。否则所有求诊之人都找来江湖高手代打,岂不有失公平?”
闻言,一干江湖人又露出希望的神色。
“那么请问神医,何人才可算作是至亲之人?”
宣何故冷笑:“血脉之亲,夫妻之亲,方可算是至亲。”
百里青衣沉默半晌,忽道:“未婚妻子,可算在内?”
众人大讶。连百里寒衣和百里府诸人脸上也现出愕然之色。
宣何故亦愣了一愣:“老夫虽然僻居深谷,却也知悉不少江湖中事。青衣公子何时有了未婚妻子,老夫可从未听说。”
他如此说着,眼神却飘向人群中的宇文翠玉。
其他人脸上也开始现出恍然之色。
平地一声长啸,已有人按捺不住地冲向场中,口中疾呼:“那就让在下先来领教青衣公子的能耐。”
殷悟箫有些黯然,实在不解自己怎会一再牵扯进如此麻烦。合着百里青衣从头到尾都是在为他的未婚妻子奔忙呢。
她看向身边的宇文翠玉。除了当日储秀山庄一显决绝之心以外,此女再未显露过除柔弱无争外的任何面孔。即使已经明白地表达了对百里青衣的倾慕之心,她的举止仍然颇有分寸,对于这几日来和百里青衣过从甚密的殷悟箫,她也始终没有半点无礼之处。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家闺秀吧。殷悟箫苦笑,想起了自己的亲生姨娘筠夫人,曾经怎样教导过她关于大家闺秀的种种,可是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如今回忆起来,竟是一句也不记得了。
筠姨其实与她不亲,虽然一年中在殷府住的时日甚久,却不像奶娘楠姨那样喜欢带着她和漫思玩儿。筠姨总有自己的事情做,譬如一个人关在佛堂里念佛打钟,譬如在绣房里独自刺绣缝衣,这些都是能让殷悟箫听听就断气的事情。偶尔,筠姨才会离开她一个人的世界,对她作些功课上的督促,更多的是言行上的训导。而标准,也不过是想让她成为乔家完美的媳妇。是的,在筠姨眼中,她一生下来就是乔帮帮主乔逢朗的未婚妻子。
筠姨对母亲阮无忧诸多批评,认为母亲挑了个庸俗的商人做丈夫。然而筠姨每每提起父亲殉情之举,语气里还是隐含着一丝羡慕的。有哪个女人不希望生死相许的爱情?只是这爱情对筠姨太过奢侈,筠姨的婚姻,如死水一般沉寂。
听说已故的乔老帮主,是为了与名门攀亲才娶了筠姨,甚至为此而抛弃了为他生下一子的爱人,这样的婚姻,谈何幸福?筠姨善良,一生再未怀孕,对乔逢朗视如己出,然而性情却是愈发的冷僻内向。
对筠姨而言,宇文翠玉这样的女子才是完美的媳妇。
这样的女子,和她不同,和宇文红缨也不同,却正是应当远离纷争,备受丈夫呵护的娇妻典范。
楠姨对她的男人,是恨的,筠姨对她的男人,也是恨的,恨到尽头,便成了孤独。
而她殷悟箫,这一世决不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原来她竟是被两个苦命女人一起养大的,难怪会有这样乖张的性子。殷悟箫自嘲地笑笑,由筠姨想到楠姨,蓦地悚然一惊。
那日木菀风曾经说过,辜负了楠姨的,就是百问谷里的死老头。
殷悟箫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一旁,宇文翠玉凝视场中打斗状况,忽然浅浅一笑,话语却是冲着殷悟箫而来:“殷大小姐身子好些了吧。”
殷悟箫听得又是这一句,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只得又“嗯”了一声。
“青衣公子如此丰神俊朗,殷大小姐就没有相争之心?”
殷悟箫又是一愣,这女子看似孱弱,怎么说话如此直接?
“姻缘之事,哪里是争得来的?”她话中多了些迟疑。
几日之前,她还能理直气壮地告诫百里青衣,而现在,她却不敢答得那么绝对。
宇文翠玉又是温柔一笑:“之前听我家小妹描述,我还不信,这几日与殷大小姐相处才知道,天下还真有这样心淡无争的人啊。”
心淡无争?她么?
“这世上真有心淡无争之人,不是死了,就是早早寻个佛寺了次残生,哪里还会像我一样拖着无用之身四处游荡。”
“我却觉得,凡事必须要尽力争取,人生才有未来。如果不能求得自己所欲,活得再久又如何呢?”盈盈光彩在宇文翠玉秋水翦瞳中一闪而过。
殷悟箫心中微微一动,这样志得意满的话,从前自己说过无数次,其中心情再熟悉不过了。有这样气概,难怪宇文翠玉一介弱女子敢在武林群豪面前抗婚。
一时有些不平之气在胸中涌动,只觉得现下的自己,愈发可怜起来。
“殷大小姐,”宇文翠玉突然话头一转,“我要代小妹向你致歉。她两次欲伤你,实在都是一时糊涂,还望你不要怪罪。”
“宇文姑娘这话严重了,哪有什么可怪罪的?”殷悟箫虚应地笑笑。
世人爱说场面话,只不过听得多了,对低劣的周旋之词难免有些反感。致歉的和谅解的都不过是走个形式,心知致歉无法弥补伤害,谅解也未必是真心谅解。
宇文翠玉瞅见殷悟箫面上苍白之色,皱了皱眉:“殷姑娘身子又不舒服了?”
殷悟箫摇摇头。宇文翠玉寥寥几语,竟挑起她心中些许争强之意,这女子若不是对她的性子十分熟悉,就是极其擅长察言观色。
殷悟箫望望宇文翠玉,忽然觉得此人深谙场面话之道。而且话中总是有话,偏偏又都能刺中人心要害,可见不是凡品。
真是有心相争的话,宇文红缨是绝对斗不过她这深藏不露的姐姐的。
“宇文姑娘觉得青衣公子真能在比武中胜出吗?”她轻轻带过话题。
宇文翠玉诧异地看她一眼:“江湖上能胜过青衣公子的人不超过五个,在场的人能在青衣公子手下走过三十招就不错了。”
仿佛在印证她的话,场中百里青衣已经以一招雁过无痕将一名竞争者轻轻掷出场外,又重重落下,胸前肋骨皆已错位。
“嗳,不知道青衣公子所指的未婚妻子究竟是哪一位?”宇文翠玉状似漫不经心。
殷悟箫疑惑地盯着她:“难道不是宇文姑娘?”
“我这身子虽然不大好,倒也不需要劳动到百问神医。更何况…”
“那青衣绝对…”
“那青衣绝对也不过是一个对子,左右不了青衣公子的心啊。”宇文翠玉面上现出一丝哀婉。
殷悟箫不作声了。宇文翠玉对百里青衣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她捉摸不透,可是青衣绝对,却不仅仅是一个对子那么简单啊。
虽然不知道宇文翠玉的青衣绝对是从哪里得来,她还是起了安慰之心:“青衣公子的心飘忽不定,不过秦栖云公子…”
“不要提他!”宇文翠玉陡然变色。
殷悟箫一愣,就算秦栖云面容可怖,也不至于遭到她如此反感吧?何况秦栖云这个人,真是很难让人不喜欢哪。
“殷大小姐,秦爷和我,已经全无瓜葛,还请殷大小姐以后再勿提起此人。”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宇文翠玉冷冷地补了一句,便撇过头去,再不出声。
殷悟箫讪讪地低头。
储秀山庄婚宴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位宇文家的大小姐,可是为什么现下她觉得宇文翠玉带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呢?
她忍不住又偏头去看宇文翠玉。
至于场中的生死搏斗,她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了。
果然,不过片刻,在场众人皆已败在百里青衣手下。
百里青衣冲众人颔首。殷悟箫捕捉到他面上一朵笑意,总觉得那背后透露着深意:赢得实在是没有悬念呵!
这人!谦逊背后,其实相当自大。
没等百里青衣出声,宣何故已抚髯大笑:“青衣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既然青衣公子胜出,就请您的未婚妻子随我入庄治疗。”
百里青衣微笑:“多谢神医。”
下一刻,殷悟箫便发觉自己被拦腰抱起,缓缓来到宣何故身前。
“请神医带路。”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她愕然抬头,正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透着一丝谨慎的温柔。
原来是她,真是她…
这滋味,真是百感交集啊。
她只是忽然十分好奇此刻宇文翠玉作何感想。
“你…”隔着百里青衣的胸膛,殷悟箫仍能听得到人群中有窃窃私语传来。她心头忽地焦躁,伸手轻推着他,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百里青衣将宣何故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道:“在下的未婚妻前几日摔伤腿骨,不良于行,请神医见谅。”
宣何故压下疑惑之色:“可是百问山庄只有病家才能进入。”
“神医,情况特殊,还请通融。”百里青衣坚持着,眼角余光扫到宣何故犹疑地向他身后的面肿女童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女童微微颔首。
“既然是这样,那就请进吧,可是其他人必须留下。”宣何故强调着。
“大哥!”百里寒衣出声质疑。
“二弟,你率众先返回客栈,等我消息。”百里青衣头也不回地留下命令。

第十三章 同移一榻对山眠(二)

“你为何…”殷悟箫口中嗫嚅,却只吐出三个字。
百里青衣小心地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两人。
静觑着她迷茫挣扎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的小脸,百里青衣笑出声来:
“你想问什么?我为何带你来求医?为何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为何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愿?”
殷悟箫张了张嘴,恼恨地瞪他一眼。能问的都被他问了,她无话可说。
百里青衣在她身边坐下。
“堂堂的青衣公子充作打手,难道还换不来佳人一个笑容么?”他认真地皱了眉。
听出来他在故意逗她发笑,殷悟箫忍不住遂了他心愿。
“装模作样!”她轻斥,弯弯的眼角泄露了她的心思。
“我带你来,可不是为了你的腿伤。”见她露出笑意,他心中略宽。
殷悟箫心中一凛。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体内的“求不得”。
“你好好休息。这百问山庄里大有玄机,我未必能时时在你身边,万一有特殊情况,自保要紧。”
“你是说…”她思忖了一下,“穹教今天没有出现。”
百里青衣赞许地点头。
“既知有凶险,你为什么还孤身一人进来?”
“不是有你在我身边么?”他拍拍她的头顶,一脸微笑。
殷悟箫低头不语。百里青衣见她如此,心下柔软起来:
“你可是想到你奶娘的身世凄惨?”
殷悟箫点点头,尤其那造成楠姨身世凄惨的人就在刚刚还与她面对面。
“想查清楚么?”
殷悟箫一愣,然后笑笑:“宣何故那样的人,怎么肯把这样私密的事情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