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悟箫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木菀风却没看到她一般:“这里还有谁是要去百问谷的?无过,通通杀了。”
“是。”无过恭顺答道,仿佛她不过是吩咐他切两片茄子。
这两句话一落地,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再难看不过了,木菀风摆明了就是要赶尽杀绝,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殷悟箫十分低调地转身,上楼。
一道彩绫倏地从木菀风袖中射出,紧紧缠住殷悟箫的腰肢,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身子便已腾空飞起。
一条绿影及时飘落,彩绫化为两截。尹碧瞳截住殷悟箫往木菀风处飞落之势,缓缓落地。
“小殷,你没事吧?”尹碧瞳一手把她揽在怀里,一手疼惜地摸摸她的头顶。
木菀风冷冷扫过他一眼,目光却尖厉地直射向殷悟箫:“你姓殷?你娘是不是姓阮?”
殷悟箫打了个冷战,惊恐地摇了摇头。
木菀风怀疑地盯着她:“阮无忧跟你是什么关系?”
殷悟箫再次摇摇头。
木菀风不由得咬咬牙,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她玉手一挥,彩绫直往她头顶拍去。
“住手!”门口有人大喝。
竟是百里寒衣。
木菀风收了势,笑靥如花:“原来是寒衣公子,好快的脚程,竟然只晚了我半日。怎么,青衣公子没有同来吗?”
话音未落,殷悟箫已见着百里青衣飘然而入。
不愧是谪仙下凡啊,出场永远都要出得那么漂亮。
她心中又紧了一紧。
谪仙看起来消瘦了,脸色也不太好,眉宇间仍然平静如昔,却少了几分温暖,而且…身后还跟了一个大美女。
“青衣公子,好久不见。”木菀风语调轻扬。女人,无论年轻与否,美貌与否,见到美男子,心情总是愉快的。
“木教主。”百里青衣仍旧彬彬有礼,目光扫了一圈,又扫回来。
殷悟箫一颤,慌忙把重心从尹碧瞳身上收回来,自己站好。哎哎,她这是哪门子的心虚啊?
“木教主既然来到中原,就要守中原的规矩,公平竞争,以能者为先。”百里青衣话语淡然,却隐含一股压迫感。
“哼,我偏就不守,你又能耐我何?”
百里青衣身后也站了四名护卫,以及宇文翠玉,声势么…差不多,差不多。原来百里府还没有穷到叮当响嘛。
“木教主,若要动武,青衣未必会输。”已经有威胁的意思了。
木菀风一窒,过了一会儿才转为阴冷:“不错,当日若不是为了你身后那个女子,你也不会捱我一掌。捱我一掌后还能浑然无事的,大概也就只有青衣公子一人了。”
殷悟箫慢慢放平僵硬的嘴角。原来是为了怜香惜玉啊,很好,很好。
“木教主当日手下留情,青衣铭记在心,还请木教主卖青衣这个情面。”
殷悟箫心道,不过就是能打嘛,不能打的谁敢放大话?
木菀风面上青白相间,半晌才道:“好,我木菀风就卖你这个情面!”她一挥袖,“回去准备,明日进谷!”
宇文翠玉紧跟在百里青衣身后,经过殷悟箫身边时问了一句:“殷大小姐身体好些了么?”声音细细柔柔的。
殷悟箫笑了笑:“还好。”
殷悟箫很感激百里青衣没有在白天进客栈的时候和尹碧瞳发生争执。在穹教众人的面前和尹碧瞳这样的高手动手,是极为不智的选择,百里青衣也知道这一点。她绝不乐见百里青衣和尹碧瞳如那日京城销魂坡那样对峙,而百里青衣既然没有这样做,尹碧瞳也没有这样做,两人仿佛全然的陌生人,没有冤仇,也没有立场的差异。
她感激他们。
殷悟箫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守在她身边的却不是尹碧瞳,而是百里青衣。
她霍然从床上坐起,便见一双温和而复杂的眸子紧紧锁住了她。
她的第一反应是咬了咬唇。会疼。
看来她不是在做梦了。可是百里青衣怎么会出现在她房间里?
于是她虚弱一笑:“青衣公子怎么也会干这种窃玉偷香之事?”话一说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在百里青衣眼里哪一点像玉,哪一点是香了?
唉,像石漫思那样明知会被嘲笑,还是大言不惭地说话的人,她是做不来的。在尹碧瞳面前或许可以,因为尹碧瞳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可是在百里青衣面前,她没有由来的就很紧张,会十分注意自己的措辞。
百里青衣听到她这样问,面上微微一热。不过他涵养功夫极好,殷悟箫自然是看不出端倪的。
“你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体内的毒可有再发作?”他轻轻说。
殷悟箫干笑两声:“很好,很好。”
两人于是静默。
半晌,殷悟箫清了清嗓子。
“青衣公子,你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睡得晚了,对皮肤也不好…”停了停,“谁还没有个走错房间的时候,你不要挂在心上。”
百里青衣皱眉:“我没有走错房间。”
“那,是店小二给您安排错了房间?”殷悟箫干笑两声,这人,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他怎么也不领会呢?夜入人家女子闺房,还摆出这样理所当然的样子。
百里青衣自怀里掏出一丸药来,递给她。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叶丸?”
百里青衣讶异:“你怎么知道?”
殷悟箫笑笑:“尹碧瞳说的。”
百里青衣面色沉了一沉。
“他可曾对你有什么不当的举动?”
殷悟箫连忙摇头。“他就是说话随便了些,别的没什么。他对我挺好的。”
百里青衣默然。
殷悟箫抓过那三叶丸,塞进口中,干脆利落地咽下。
百里青衣一怔:“你就不怕这药有什么…”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吧。更何况,你青衣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还会害我不成?”她笑。
“此药,服下之后会时有情绪紊乱之状,但可抑制你体内毒性发作。你体内的毒不是普通的毒,乃是蛊毒,蛊虫专食人情感欲望,动情则蛊虫苏醒,心静则蛊虫沉睡。”
殷悟箫勉强镇定地问:“那,这药是用来喂蛊虫的?”难怪多日来她体内的毒再未发作。
或许纠缠了她三年的蛊毒,真有可解之法?她心中一动,却不敢想,也不敢有什么企盼。
百里青衣却用一双漆黑的利眸望定了她:“现在你已不必受蛊毒制约,能否告诉我,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殷悟箫哑然。她默默用双手抱着膝,良久方道:“青衣公子,我知道你受了逢朗哥哥之托,在查我殷府的案子。可是眼下江湖上有多少大事等着你解决,这件事情,你也不必太上心。”想了想,她又道,“逢朗哥哥那里,我去解释便可。”
“难道你从未想过要为你死去的家人报仇么?还是…你根本信不过我?难道百里青衣在你眼中竟是一个沽名钓誉、拈轻怕重之徒么?”百里青衣话中隐隐含着怒气。
殷悟箫慌忙摆手:“当然不是!你青衣公子是我见过最正直高尚的大侠,世界上哪有什么重任是你承担不了的…”她忽地住口,脸上居然有些微红。
这时门外陡然响起尹碧瞳的声音:“小殷?又做恶梦了么?”
第十二章 共枕一舸听秋雨(三)
尹碧瞳问罢,便要推门进来。
殷悟箫反射性地吹熄蜡烛,一把将百里青衣推到床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尹碧瞳在黑暗中唤:“小殷?”
“我没事!”殷悟箫急道,“你…你快出去,我只穿着内衫呢。”
尹碧瞳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又不是没有见过。”
“尹碧瞳!”殷悟箫抓着床沿,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这杀千刀的,平时言语上消遣她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情形下…
却不知道百里青衣听了这话会怎么想。
尹碧瞳笑嘻嘻地关上门。
被殷悟箫推翻在床下的百里青衣没有动静。
敌不动,我不动。殷悟箫思忖。
然后她听到衣物窸窣的声音。
“青衣公子?”她试探呼道。
还未反应过来,她已被人捂了嘴,揽着腰从窗口跳到屋外,几个纵跃,来到另一端的屋顶。
顶着一轮明月,她嘴上的大掌慢慢挪开,腰上却还小心地扶着一只手,怕她跌下屋顶。
“你…你…”殷悟箫喘着粗气,手指颤抖地指着那绑架她的青衣公子,半天吐不出一个囫囵句子。
当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都不叫?这斯斯文文闷声不响的青衣公子竟是个心怀叵测的坏蛋?
百里青衣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月光下,殷悟箫突然瞄到他脸颊上有一块小小的青色。
呃,难道说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把堂堂的青衣公子推倒在地,还摔青了脸么?她忽然十分愧疚起来,愧疚着愧疚着,却又扑哧笑起来。
百里青衣于是整张脸都青了。
殷悟箫笑得直打跌,边笑边在心里骂:活该,谁让你给我吃三叶丸来着。
笑毕,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块青痕。
百里青衣微不可察地躲了躲。
殷悟箫抿唇:“疼么?”
百里青衣一怔,然后轻轻勾起唇角:“不疼。”
殷悟箫对上他清澈的眸子,忽然心里扑通一跳。
不得不承认百里青衣是很好看的,从相貌上来说,百里青衣比尹碧瞳更对她的胃口,因为百里青衣更无害,更让人放心。
不得不承认,百里青衣今夜格外好看。
她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却被百里青衣一把抓住。
“跟我来。”百里青衣有些神秘地在她耳边说道。
殷悟箫瞪着眼睛,她自认不笨,可是百里青衣的行为,她向来不懂。
百里青衣拉着她,来到木菀风所住的房间。
门口居然没有穹教的人把守。
百里青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宛转的嗓音:“请进。”
殷悟箫心里打了个突突。
房中只有木菀风一人。她见了百里青衣,也似乎并不惊讶,反而看到百里青衣身后的殷悟箫,愣了一愣。
“青衣公子,你确定我们今晚的谈话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么?”木菀风端起茶碗,轻飘飘地瞥了百里青衣一眼。
殷悟箫苦笑,果然又是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朝木菀风欠了欠身:“自然不该让第三个人知道,我马上出去。”
她的去势被百里青衣止住,于是一头撞上他胸口,砰的一声闷响。
百里青衣居然分毫不动
不疼,不疼,就是有点晕…她捧着脑袋,依稀听到百里青衣道:
“有她在这里,也许事情会更清楚。”
她于是在眩晕中轻轻蹙了眉,原本今夜青衣公子夜入她闺房的虚荣感瞬间荡然无存。
木菀风抬了抬眼皮,笑:“原来,你真是阮无忧的女儿。”
殷悟箫嘿然笑道:“木教主认识家母?”都说她娘交游满天下,四海皆兄弟,果然不假。
木菀风点点头:“青衣公子今夜来不是要询问妙手毒姝玉楠儿的事情么?怎么带了这个姓殷的丫头来?”
妙手毒姝玉楠儿?殷悟箫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吃惊地回望百里青衣:“你问她的事情做什么?”
“关于妙手毒姝玉楠儿,木教主不清楚的部分,殷大小姐可以予以补全。”百里青衣笑盈盈看着殷悟箫:“玉楠儿,正是殷大小姐的乳娘,不是么?”
殷悟箫噤声。
木菀风震惊地看着她,思忖良久,于是将玉楠儿那段往事娓娓道出。
二十余年前,玉楠儿和她木菀风并立穹教两大圣女,玉楠儿擅毒,木菀风擅武,两人却情同姐妹。
两人在如花的十八年华,读到一本穹教的禁册。这本禁册记载的是数代以前,一位教中圣女偷入中原的经历,撰写者就是那位圣女本人。那位圣女在中原遇到了一位英俊雄拔的少年,一见钟情,缘定三生。她们在漫长的习武生涯中被压抑的少女情思,在这本禁册下全数释放出来,于是她们瞒着重病的穹教教主木幻桃,私入中原。入中原之前,两人各自教中偷盗了一本穹教的圣典。
玉楠儿所偷的,便是教中的《圣毒经》。她用那《圣毒经》上的本事,在中原害了许多人,既有正派人士,也有邪派奸雄。
后来,穹教教主木幻桃去世,姜厉继位为教主,前往中原寻找两位圣女,却只找回了木菀风一位,而玉楠儿,就此自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你道玉楠儿为何不随我们回穹教?”木菀风眼波缓缓流转。
“为何?”
“因为,她就像那禁册中所写一样,在中原爱上了一个男人。”
“可是姜厉教主既然将你强行押回漠北,又如何会任由玉楠儿留在中原?”
木菀风倏地冷笑:“姜厉岂会任由她留在中原?是玉楠儿为了同那男人在一处,拼了一条性命,当着姜厉的面给自己下了‘求不得’之毒。”
百里青衣和殷悟箫皆是悚然一惊。
“可笑啊可笑,连命都没有了,还要男人有什么用?她就是太痴太蠢,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透。”
殷悟箫沉默了一阵,道:“可是玉楠儿中毒后,并没有死。”
木菀风笑:“她是用毒的天才,‘求不得’虽然暂时无药可解,但以她的手段,要长长久久的压制体内毒性,也不是难事。然而她竟没有同她那男人双宿双飞,反而成了你这丫头的奶娘,这倒是颇为奇怪。想来,她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殷丫头,你告诉我,她是如何成了你的奶娘?”
殷悟箫看了一眼百里青衣,他是为了查什么案子呢,连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也要挖出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殷府的血案么?她可看不出,妙手毒姝和木菀风与殷府血案有什么牵扯。
百里青衣看似随和,实际却是个心机极重的人,谁也看不透他心中的计较。她想起漫思说过,当年余踪刀魔与秋山老人大战,无人能够化解,而百里青衣竟不动声色地找出了秋山老人失散多年的女儿,晓以大义。少女怀着对百里青衣的景仰爱慕之情,舍身阻止那场决战,终于成功化解两方仇怨。
然而混战之中,那少女被误伤心脉,医治无效,成为一个无心无念的植物人。
这事,虽然不是百里青衣的过失,却叫听故事的人十分心冷。
“殷大小姐,可否接着为青衣释疑呢?”殷悟箫一抬眼,正对上百里青衣温煦的凝视。
她拢着手,蓦然觉得身子发冷。
“楠姨在我出世前便到了我家,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并不清楚。”百里青衣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她顿了顿,再道,“我只知道,楠姨被我父母救下之前,正拖着怀孕流产后的虚弱身子。…那孩子,大概就是那个男人的吧。”
“他…竟然连她的孩子都保不住么?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木菀风讶异十分,半晌叹道,“楠儿果然是个痴人。我早劝过她,她却偏偏不听。”
“木教主可知道那男人是谁?”百里青衣问道。
殷悟箫闻言,一双秀目也灼灼地锁定木菀风。
木菀风神情凝冷:“还能是谁?正是那百问谷中的死老头,宣何故!”
百里青衣沉吟片刻:“如此说来,若是世上真有解求不得之法,宣何故必然知道?”
木菀风唇边笑意丝丝蔓延开来:“我真是不懂,既然楠儿已死了,还有谁会身中‘求不得’之毒?青衣公子这样煞费苦心打探‘求不得’的解法,那中毒之人真是有福气。”
殷悟箫心中一震,愕然看向百里青衣。
百里青衣冲木菀风拱手笑道:“多谢木教主今日为青衣释疑。”说罢,他拉了殷悟箫的手,转身便要走。
木菀风在后头悠悠道:“青衣公子,一块血玉换一段故事,我并不吃亏。倒是你,什么时候找齐了那另一块血玉,别忘了送来给我。”
殷悟箫一僵,脚步顿住。
“木教主,”她忽然开口,“当年楠姨在中原遇上了一个男人,那么你呢?你难道就没有遇上什么人?”
木菀风脸色丕变。
“楠姨不肯随姜厉回漠北,为何你却肯跟他回去?”
“楠姨的男人不值得她付出,是否你的男人就值得你付出?”
啪地一声,木菀风椅子扶手被捏碎,木屑四溅。
木菀风倏然起立,身形如风般扑至殷悟箫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殷悟箫傻了一般,竟不知道闪躲。
木菀风的手腕被百里青衣架住。
“木教主。”百里青衣神色严厉,朗然开口:“有我百里青衣在此,绝不会让你伤她一根手指头。”
木菀风一愣,而后慢慢收回手,冷笑:“难怪青衣公子这么无趣的人,也能有众多女子爱慕,原来青衣公子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只是,青衣公子的口味,还真是咸淡不拘啊。”她上下打量一番殷悟箫,意有所指。
百里青衣哼了一声,紧紧握住殷悟箫的手,大步出门。
殷悟箫脚步凌乱地跟在他后面,只觉得手掌被握得那样紧,竟像要着火一样。
第十二章 共枕一舸听秋雨(四)
百里青衣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
照理说她和百里青衣也不算很熟,应该是很难判断出来他是否在生气的。可是他只顾牵着她往外走,头也不回,让她盯着他的背影盯了许久,十分无趣。他脊背僵硬,手上劲道极大,身上又辐射出浓浓的怒意,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在生气了。
她竟能从一方脊背推测出这样么多信息,也算厉害了。
殷悟箫摸不着头脑。百里青衣这气,生得毫无缘由。她被他拖着手出了客栈,一直走到客栈的后山里。她甚至能听到猫头鹰翅膀拍打的簌簌声。
她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你松手。”
不是她小人心肠,而是此情此景,实在是绝佳的杀人匿尸的情境。万一百里青衣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她岂不是冤枉得很?
百里青衣倏然回头,月光下,俊如松涧洌泉的容颜深锁了重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殷悟箫有些胆怯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你…你这是干什么?”她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了。自打她成人以来,何曾有男子这样对待过她?便是那手脚不干净的尹碧瞳,也只敢偶尔毛手毛脚一下,然后在她凌厉的目光下迅速缩回去。
哪有人会像百里青衣这样,月黑风高地握着人家姑娘家的手,脸不红心不虚,反而一副人家欠了他几千两银子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躲?”
“呃?”她的脑筋和他的显然不在同一根弦上。
“她刚才打你,你为什么不躲?”百里青衣神情严厉,哪里还有半点温朗和煦之色?
殷悟箫了悟,而后苦笑:“木教主是什么人,我就算想躲,也躲不过呀。”
“不管你躲不躲得过,遇危闪躲,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百里青衣抓住她的手,逼近两步,俊容在她面前迅速放大。
“呃…”殷悟箫吞了吞口水,“习惯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嗫嚅道。
百里青衣的怒气似乎因着她的软言平息了许多。
半晌,他叹息:“你没事就好。你既没有能力自保,以后就不要故意去挑起人家的怒气。”
殷悟箫莫名其妙,这人居然在教她做人?切!
据说这青衣公子是个波澜不惊的淡定之人,还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动怒的模样。怎么她今日一看,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她暗忖:果然谣言不可信啊。
“青衣公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想回去了。”
百里青衣怒气刚刚平息下来,被她这一句话又挑起了几分,怒哼了一声:“你还以为那尹碧瞳是什么好人么?以后不要跟着他!”
殷悟箫被他教训得也有些动怒了:“尹碧瞳当然不是好人。这世上谁不知道,只有百里府青衣公子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哪!”
他究竟是凭什么把她三更半夜从被窝里拉出来听这些陈年旧事?凭什么管她这些闲事?凭什么攥着她的手不放,凭什么让她对他这样曲意逢迎?
娘的,他凭什么?
百里青衣一震,不由得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我是为了你好!”
殷悟箫手上吃痛,却强自忍着,咬牙道:“你凭什么?”
“我…”百里青衣被她问得一窒。“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的道理?凭什么人人都要按照他青衣公子的道理来行事?原来武林的守护神百里青衣,竟是个这样的人!
殷悟箫眸色渐冷。
也好,他既然把话说得这样霸道,她便同他把一切摊开来说。
“青衣公子,我不是傻子。尹碧瞳既不通医术,如何会想到要带我来百问谷?大概也是你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他吧?你神通广大,想找个法子让尹碧瞳欠你人情,也不是什么难事。我…”
她怒极气虚,用另一只手在胸口按了按,方才喘息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