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堡的事情办好了么?”
“全照教主的意思。花间堡堡主斩首,其家人女子各断一足,男子各断一臂,仆从俱无损伤。”
“办得好。”中年女子微微颔首,“总要叫中原人知道,寡情薄悻的下场。”
“教主,再往下游去就是乔帮势力范围了,您看…”
“乔帮么?”中年女子冷冷的目光投向远方。半晌,她突然恼怒起来,骂道:“贱婢,还不住手!吵得我心烦,你是存心激我心病发作么?”
“教主…”怜花已经哭出来了,花容月貌早肿成一面猪头肉,却还是无辜地呆望着,不知自己会遭遇怎样的未来。
“照水,给我断了这贱婢一根手指!”教主拂袖而去。
照水平静地转向惊吓过度几近晕眩的怜花,叹了一下:“教主的脾气阴晴不定,你是知道的,怎么还是胡说八道?我也只有对不住你了。”
“照水姐姐!”怜花怕极而悲,重重跪下,“求姐姐慈悲,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照水没有回应。
稍顷,平静无波的江面上,一声女子的惨叫响彻云际。
天方微明,一匹快马奔入了京城百里府。骑马的人是百里府的一等护卫,他带来了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最近江湖上发生了许多大事,然而最叫人心惊的,只有这一件。
漠北穹教再入中原了。
漠北穹教上一次大举入中原,还是二十七年前的事。二十七年前,漠北穹教上一任教主木幻桃突然过世,其女木菀风却身在中原未能返回,教中群龙无首,于是公推左护法姜厉为教主。
奉了老教主遗命,姜厉领穹教教众入中原寻找木菀风,却因与乔帮时任帮主乔百岳生隙,在中原掀起了一场纷争。幸有当时百里府的第一公子百里蝉和无忧侠女从中调停,才化解了这一场纷争。百里蝉与姜厉约定,从今以后,穹教不得再入中原,而中原武林亦不会侵扰到穹教的势力范围。
百里蝉和无忧侠女,正是当时江湖上最风华绝代的人物。百里蝉便是如今的百里四公子的父亲,已于五年前过世。无忧侠女阮无忧有一个妹妹名唤阮筠,后来嫁给了乔帮帮主乔百岳。无忧侠女本人,却嫁给了京城一个极普通的文商殷雍。
彼时无忧侠女乃是江湖上诸家公子倾心不已的第一美人,这一嫁却嫁得让人大跌眼镜。人们猜测,或者是因为阮无忧恋慕百里蝉而不得,心灰意冷才嫁了一个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或者,是因为穹教教主姜厉对阮无忧十分爱慕,为了避祸,她才找了一个普通人作幌子。
阮无忧后来因难产而死,她的丈夫殷雍也是个痴情种,竟不管万贯家业和嗷嗷待哺的幼女,也自刎随妻子去了。
无忧侠女的女儿,就是天下第一才女殷悟箫。
现时,姜厉教主刚刚过世,继承教主之位的,正是当初未能及时继位的流落中原的木幻桃之女,木菀风。穹教再入江湖,意图究竟为何,极难判断。
护卫回禀之时,特意提到,木菀风途经青海花间堡时,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竟将花间堡堡主游安泰杀了,事后还将游家女子各断了一足,男子各断了一臂。
京城百里府中,此时只有百里青衣和百里寒衣两位公子。原本静静聆听回禀的百里寒衣悚然一惊道:“难道二十七年前的祸事,竟要在现今的江湖上重演么?”
百里青衣缓缓道:“这游安泰,我是见过的,本是一个穷奢好淫的人。从前我曾因为他企图□少女而把他挂在城门上示众三日。大约是他仍不悔改,犯在了木菀风手中。”
“大哥,你说穹教再入江湖,究竟所为何事?当年爹和姜厉之间的纠葛,爹从未对我们讲过,你知道多少?”
百里青衣沉吟片刻:“当年的事情,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可是爹曾对我提起过,说穹教的两本地位至高的经书,都遗落在了中原。前任姜教主是个一诺千金的汉子,答应了爹永不入中原,就决不食言,于是从未派人前来寻找。”
“看来这次木教主入中原,是为了寻找那两本经书了。大哥,穹教当年在中原结下了无数仇家,这些人都是看在爹的面子上才没有前往漠北寻仇的,如今穹教再入中原,只怕这些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百里青衣点点头:“我们若是能寻到那两本经书,解决此事定能事半功倍。”
“只是穹教的两本经书为什么会遗落中原呢?”
百里青衣看他一眼:“你可曾记得爹提过的妙手毒姝这个人么?”
百里寒衣面色一变,苦笑道:“如何会不记得。这个人实在是我平生的克星,世上毒药千万种,唯有她的毒药我全无解毒之法。”
“当年和木菀风一同入中原的,就是这个妙手毒姝玉楠儿。她和木菀风分别携带了穹教的《圣毒经》和《灭魂绝杀》两本秘籍,前一本乃是穹教制毒解毒的集大成之作,后一本,则是穹教历代只有教主方可练就的武学秘藏。”
“大哥,”百里寒衣忽然想起一事,“殷府惨案中凶手的杀人手法,不就是灭魂杀么?”
百里青衣长叹一声:“正是。这灭魂杀既是只有穹教教主练得的武学,又怎会被用于杀害殷府全家呢?想必是中原有人得了《灭魂绝杀》,偷着练了。寒衣,我们若能找到《灭魂绝杀》,对殷府惨案的解决也会大有助益。”
百里寒衣思忖一阵,忽然道:“大哥,其实你要查案,为何不直接询问殷大小姐,反而让她跟随指逍遥白灿离去呢?”
百里青衣眸光微闪。
那日销魂坡上,神偷指逍遥白灿忽然出现,而殷悟箫竟向白灿伸出双手,要求白灿将自己带走。随后,殷悟箫因为疼痛难当而昏了过去,而百里青衣明明可以力拒尹碧瞳和白灿二人,却忽然放手,把殷悟箫交给了白灿。
“那…毕竟是她的选择。”百里青衣淡淡道。
百里寒衣不解:“大哥,查案要紧。如果能从殷大小姐那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不定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你为何要舍近求远呢?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了她的选择?”
百里青衣神色有些飘忽:“你不懂的,她若是不愿意,你强逼不得,反而会害了她。你没有看到她的那双眼睛么?那样决绝,那样一心求死,那是不要说是放她走,就算是…就算是她想跟尹碧瞳走,我也是肯的。”
百里寒衣一愣:“大哥,你一向只管案情,什么时候管过涉案之人的心情了?我实在不懂。”他试图证明百里青衣行为的不正常,“还有,你在客栈里说什么有毒香,不过是为了诓她让我把脉罢了,你这样煞费苦心,并不像是为了查案。”
百里青衣默然。
“寒衣,你为她把脉,可察觉了她体内有什么异状么?”
百里寒衣神情复杂地苦笑:“我正要对你说这事。你可知道她体内中的是什么毒么?”
“毒?”
是了,让她变成如今的样子,不是中毒,还能是什么?百里青衣收回紊乱的思绪。“什么毒?”
“正是那妙手毒姝的最得意的毒药,求不得。”
第八章 去年今日杏墙西(二)
“当年的妙手毒姝精于制毒,更惯于用蛊,无数武林高手都死于她手下。她最得意的一门毒药,叫做‘求不得’。”
“‘求不得’?”
“顾名思义,中毒之人,不得心生欲念,否则便会顷刻毒发身亡。”
百里青衣身形一震,蓦地抬头。
百里寒衣继续道:“可是若说殷大小姐所中的是‘求不得’,却又不像。”
百里青衣站起身来,脸上竟隐隐现出少有的躁意:“寒衣,说清楚些。”
“依脉象,她本该是个死人。只是…只是有什么东西护住了她的心脉,竟能让她行动生活如常人。”
“既然有东西护住她的心脉,为什么她还会七窍流血?”
“大哥,我自问江湖上医术更胜于我之人寥寥无几,可是,连我都不知道那护住她心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看似是疗伤圣品,救命良药,却又是一种奇毒,能够依照人的七情六欲运行于体内。水姑娘体内之物,与‘求不得’极为类似,却又不尽相同,当今世上,怕只有一人能诊出她体内究竟是何物。”
“谁?”
“百问神医宣何故。‘妙手毒姝’就是死在他的手上。”百里寒衣看了看百里青衣铁青的脸色,忙又道:“你不必担心,那日她临走之前我已经设法压制住她体内的毒,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百里青衣依旧凝着脸,偏头看向窗外,一枝红艳的小杏正要出墙。他想起那女子清盈的笑脸,恰似娇艳而不羁的一株杏。他走到案前,执笔写下几个字,圈在小纸筒中,唤来护卫:
“把这个发出去,用‘梨花白’送信。”
护卫一惊,“梨花白”是百里府豢养的信鸽中的一只,训练有素。百里府的每一只信鸽,都指向一个人,没有人知道“梨花白”会把信送给什么人,因为“梨花白”从未被放出去送过信。
“大哥,你真的要动用到‘梨花白’么?”百里寒衣也是一惊。
百里青衣颔首:“只有它,能把她带到百问谷。”
百里寒衣不语了。除非他是个傻子,否则怎会看不出,殷大小姐对于百里青衣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定定地望着自家大哥,忽然觉得,青衣公子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这世界上有一些事,是连青衣公子也觉得很为难的。
百里青衣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枝红杏,忽然道:“寒衣,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意跟尹碧瞳走,也不愿意跟我走,却只愿意跟白灿走呢?”
百里寒衣讶异地回视,尔后,笑意慢慢浮上他的眼帘:
“一个女人,愿意跟一个男人走,这其中的意义还用多猜测么?”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百里青衣用手扶了扶窗沿,又定住身形,仰首看那出墙的红杏。
百里之外,甫清醒的殷悟箫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白灿慌忙来到她身边,关切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殷悟箫怔怔地看着白灿忧心的脸孔,忽然扑哧笑起来。
白灿愣愣地瞪着她,然后皱起眉来:“姑娘这不是消遣我么?”
殷悟箫也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笑,那笑容慢慢扩大,逐渐变成了捧腹大笑,她笑得喘不过气来,眼泪都流了出来。
白灿这才觉得有些不正常。
殷悟箫仿佛乐极生悲一般,笑着笑着就大哭起来,她掐着床沿,伏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大骂:“白灿!你个杀千刀的,你给我吃了什么?”
为什么她竟似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那轻微的一点情绪竟然泛滥成灾,控制也控制不住?
白灿也是惊诧莫名,他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慢慢止住泪水,方才递上绢帕。“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又问:“姑娘,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殷悟箫擦拭泪水的动作顿住:“白大哥,我是水无儿。”
白灿的回应是,望着殷悟箫的脸,呆若木鸡。
殷悟箫于是叹了口气,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讲给他听,包括与尹碧瞳和百里青衣之间的纠葛,却并未提及自己乃是殷大小姐。
白灿呆立良久,方才消化下这震撼的事实,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她:“原来你就是那个在醉墨楼门口把我带走的女子!我明明记得带我走的是翠…你…”他猛然双手抱胸,“你可曾对我做过什么?”
殷悟箫捧着头:“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你该问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灿面如土色:“我…我对你做了什么?”
殷悟箫瞪他:“你要非礼我,我便拎起再方便不过的铜盆把你打了一顿。”
“就这样?”
“就这样。”
白灿十分宽慰地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坐下。“打得好,打得好。”
殷悟箫双手交握着审视他:“你是不是该把你和你那翠翠的事情向我交待一番?”
白灿嗫嚅了一番,乖乖交代了。
原来白灿之所以会伤心流连青楼,是因为那日树林中翠笙寒在水中下药,他毫无防范,便在树林中一觉睡到天明。待他醒来之后,翠笙寒已踪迹全无。
“你可是真心喜欢她么?”殷悟箫严肃道。
白灿点头:“那是自然。”
“你这种花心浪子的喜欢,能值几个钱?”殷悟箫不屑。
白灿怒道:“谁是花心浪子!我白灿的毕生理想就是娶一个老婆,生一堆孩子,再没有其他了!若不是摊上一个爱逛窑子的师父,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样名声扫地的下场!”
“你师父?”殷悟箫讶道,“你不是自学成才么?”
“哼,若不是那老不死的非要一个当采花大盗的徒弟…”
殷悟箫忍笑,她开始好奇白灿的师父是什么样的奇人了。她很想告诉白灿,就算没有你家师父,单单是你那张脸,也不像个纯情少男的样子。
实在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个空心的萝卜。
“翠姑娘她给你下了什么药?”殷悟箫故意问。
白灿目光顿时闪烁不定,脸色红得如煮熟的虾子。他答得飞快:“蒙汗药。”
殷悟箫冷笑。
白灿道:“我们南下去寻她吧。”
“我们?”殷悟箫怔愣看他。
“你自然要替我寻回翠翠的。”白灿十分理所当然地道。
“为什么?”殷悟箫睁大眼睛。
“我们难道不算是朋友么?”
殷悟箫词穷。
“白大哥,你要是想死死不了,会怎么办?”
“呸呸呸,你这遭殃的孩子,说什么呢?我不想死,一点也不想。”白灿双目圆瞪。
殷悟箫面上现出淡淡的哀愁:“如果这样都死不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灿微笑:“我看,无论是百里青衣还是尹碧瞳,都不会轻易让你死的。你倒是个福气的女人。”
殷悟箫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七日后,殷悟箫与白灿已身在湖北境内。
“天要黑了,该找家客栈留宿才是。”殷悟箫推一推白灿。
白灿朝她眯眼笑道:“找什么客栈,你难道不知道,宇文世家就在湖北么?何况,最近江湖上最大的热闹就要发生在宇文世家,怎么可以不去看?”
“宇文世家?”殷悟箫皱眉,想起宇文家青面獠牙的老夫人和那两个天香绝色的姐妹。“宇文世家能有什么热闹可看?”
白灿大奇:“你竟是真的不知道。黑玉神女石漫思半月前遭人暗算,你不知道?那暗算她的人据说就是宇文世家的老夫人,你不知道?黑玉神女扬言要上门清算,你不知道?”
殷悟箫恍然醒悟:“原来是这一件。”她笑道,“宇文世家的老夫人多么德高望重,怎么会去暗算一个江湖小辈?就算真的暗算了,又哪会有什么热闹可看。”
“只要有黑玉神女的地方,就一定有大热闹可看。这位石大姑娘可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妙人啊。”白灿意犹未尽地咂砸嘴。
殷悟箫失笑:“你这浪子有有新的目标了么?把你家翠翠抛在脑后了?”
白灿慌忙赌咒发誓:“我心中自然是只有翠翠一个人。”
两人径直来到宇文府,府前站了一群带刀的江湖客,大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站着一个黑胡子管家,拈着支毛笔在一本东西上记着什么。
“绿帽子周七?黄老鸹沈大?这是什么名号?江湖上从来没听过的。两位慢走,不送。”黑胡子管家哼了一声,摆摆手,便有宇文府的护卫挺身上前,“请”走了周七和沈大。
白灿在一旁解释:“宇文世家以乐善好客出名,其实是江湖上最大的冤大头,只要江湖上有名号的人,都可以来讨一口饭吃。”
黑胡子管家忽然叫了一声:“哎呀呀,原来是容少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您的英姿如天神降临,又如狂风万里,哗啦啦地刮过来呀呵呵,您里边请,里边请。”
果然是洛阳容府的容居峰和他的妹妹容秋蕊。
殷悟箫失笑,宇文家还真是势利眼。不过被江湖客们这样吃下去,宇文世家如今还没有被吃垮,实在是个奇迹。
“两位,可有名号啊?”黑胡子管家慢悠悠踱到白灿和殷悟箫面前来。
白灿十分风流倜傥地一揖:“在下指逍遥白灿。”
“指…逍遥?”黑胡子被玉面朱唇的青年公子朗朗的笑意闪了一闪。好容易回过味来,叫起来:“你不就是那个神偷么!好小子,偷到宇文府来了!”
“谁说我是来偷东西的?本公子今日不做生意,乃是专程来拜访宇文老夫人的,还不快去通报?”这宇文府的少女们丫鬟们怎么还没有哭着喊着排山倒海的涌过来呢?
黑胡子管家像见鬼一样转身奔了进去,片刻之后,又奔了出来:“我家老夫人说了,像你这种鸡鸣狗盗之辈,我们宇文家一点也不欢迎。”他非常有傲骨地哼了一声…小胡子一翘一翘的。
白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这时大门后忽然传出浑厚的嗓音:“看在老夫面子上,就让他们进来吧。”
这个声音!白灿整个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殷悟箫惊讶地拍拍他:“你怎么了?”
白灿咬牙切齿:“没什么。”
黑胡子管家却面色一变,蹦了起来,换上一副黑胡子压脸脸欲摧的笑脸:
“章老爷子,您怎么替这个贼说话呢?”
四川章家的老爷子章柏通手里团着两个玉石球走了出来,满面的灰白胡须被挤压在皱纹里,笑容作风流倜傥状。
殷悟箫一愣,上回在绝色楼的时候没有发现,怎么这章老爷子的笑容和白灿竟是一样一样的。
章老爷子摆了摆手:“神偷指逍遥,怎么能是普通的贼呢?快让他们进来吧,有什么问题,我和老夫人说去。”
黑胡子管家犹犹豫豫地掂量了半天,想到连德高望重的章老爷子都发话了,终于咬咬牙,把白殷二人让进了府中。
第八章 去年今日杏墙西(三)
进得府来,章柏通慈祥地拍拍白灿的肩膀:“小子,今天若不是我,你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白灿丝毫不领他的情:“难道我没有银子么?难道这城中没有客栈么?”
章柏通脸上有些难堪,然而他竟吭也不吭便忍了下去,又笑道:“客栈哪有宇文府住得舒服?况且,明日的那场热闹,你舍得不看?”
白灿冷冷看他一眼:“真是多承了您章老爷子的情了,原来宇文老夫人也是您年轻时候的相好啊。”
章柏通灰白的胡子剧烈地颤抖,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听这话终于爆发了:“奶奶的你个小兔崽子,老子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宇文老婆子比老子足足大上十几岁,谁他妈的跟她是相好?”
殷悟箫无语地看着这一老一少唇枪舌战,忽然抛出一句:“原来你们早就认识的。”
章柏通与白灿互看一眼,十分有默契地撇过脸去:“谁跟这(老)小子认识。”
殷悟箫微微笑,这两人必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浅。她不动声色道:“你们这样有默契,我初时还以为你们是师徒俩呢。”
白灿顿时激动地道:““我哪里像他的徒弟?像他这样的老不修,哪里配有徒弟?”
章柏通也怒了:“做我的徒弟有什么不好?”他冲着殷悟箫大声道,“丫头你看看,这小子被我训练成一个好好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功夫有功夫,江湖上的姑娘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什么‘夏夜逍遥醉偷心’,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人家教徒弟都是往正道上领,你教徒弟却教成个小偷和花心大萝卜,我的名声都是教你给弄坏的,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强迫你我穿白衣服,你知道白衣有多难洗!多难洗!”白灿涨红了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小子也不想想,那么多姑娘喜欢你,还不都是多亏了师父我么?”章柏通从腰里摸出烟袋锅子对他的脑袋狠狠一敲。
“死老头!”白灿抱着脑袋哀嚎起来,“你再用那烟袋锅子敲我一回,我就把它撅折了扔到岷江里去!”
“你敢!”
“我怎么不敢!”
“你个小兔崽子!”
“…”
殷悟箫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太…他娘的好笑了。难怪上次在绝色楼章柏通以言语挑衅白灿,白灿气急败坏。这两人在江湖上都是以爱好寻花问柳出名,性格也都豪爽豁达,想不到竟然是师徒关系!
笑啊笑啊,她的情绪又止不住了,白灿和章柏通两人都停止了争吵,张口结舌地瞪着这个狂笑不止的女人。
“有那么好笑么?”白灿委屈。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殷悟箫抱着肚子笑得流泪。
章柏通叹了口气:“丫头,我知道我老爷子收的这个徒弟脑子有点问题,可是你这样笑,我老爷子多没面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