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峥在外面敲门问能不能进来。
锦绣还没搭话,他人就已经进来了。她只好又转过头去看窗外。
已经只是些雨丝,细细洒洒,烟雨蒙蒙。这里又是温柔美丽的江南水乡了,锦绣嘴角含一丝儿笑,她也又是程锦绣了
想了一会儿,方回过神来想起进来的人至今未说话。
瑞峥正倚门站着,歪头看她。
锦绣逗他:“相公?”
逗他,他也不理。只是头歪的更厉害了,看她的眼睛更使劲了。
——被雨水冲过的黑发,蓬蓬松松的披在肩上,给她下巴的棱角投下了一抹温柔的影子。身上盖的绿毯子、手里捧的玉瓷茶碗、脸上挂的含齿笑与身后那片江南水景化为了一体。
现在,他相信,她是那一整片西湖的景。
空城一搏
何乃之从竹楼出来,径自去了杭州城里。轿子在一所大宅子门前落下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院子虽不大但也收拾整齐,凡是富足人家有的这里也有了。几个丫头婆子在院子里安静做活,见何乃之来了都规矩的行礼。
方文相正在与自家十来岁的儿子下棋,两三个妻妾站在旁边看着。现在看见外面来了人,只得停下了手。老婆孩子都与何乃之行礼,何乃之却脸色难看的只是拱手打了个招呼:“方叔叔。”
方文相知道他有事,遂挥手叫内人们都退了下去。待客厅里只剩两人,何乃之坐稳当了,便把事情大概说了。
“都怪我大意,只以为是纪瑞峥来,吩咐丫鬟拿那茶器给他用了。谁知道程锦绣也来了。她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那是秘瓷。她做惯了瓷器生意,怎能不知道那秘瓷的价钱。这下好了,我有钱买秘瓷来把玩,倒没钱还纪家的债?她自然起疑心。全泡汤了。”
“你何止有钱买玩物,不是我说你,她来之前你不赶紧招呼着,可是干什么去了?”
“我,我在茶叶店里呢。”
“你在茶叶店?你定是去找佳娘了罢?”
“叔叔,别这么想我呀,我是在茶叶店!”
方文相整整衣襟,轻哼一声:“今日李掌柜路过茶叶店去探望你来着,你人并未在里面。”
“兴许,……我那时出去了。叔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日一过,那程锦绣就要动手了,你知道她出手狠辣,你要帮我才是!”
“你自己不小心,要我给你收拾着烂摊子!你知道你茶行对面那家铺子是谁的么?”
“……不知。是谁的?”
“是程锦绣的!今日李掌柜看见了她的贴身丫头去铺里送粥饼,本好心去你那里通知一声,叫你提防,你人却跑到青楼鬼混去了!不是我说,你也太大意了。那程锦绣早已经动手,且大大方方的开了铺子,只是你不知道!”
何乃之呆坐着,一时难以接受这消息。
方文相叹一口气:“那日酒桌上我看那程锦绣就知道她不好惹。你以为她真是大酒量喝倒了一桌子男人?哼,她有些酒量是不差,可也大不到那程度。那些敬来的酒,看上去她都是来者不拒,其实暗地里每三杯里才饮一杯。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里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手段的老辣比当年的程津南更胜一筹。这样一个人物,你怎么能这么大意!本以为你能从她感情上拴住她的……你看你!你以为她是她那傻妹妹不成?”4
何乃之懊恼,抱头啜泣:“就差一点,我就拿住她了。”
“你拿住她?她那茶行已经完备,没几日就可以开张,你当真以为她是在你手心里的吗?”
“我万没想到她是冲着我的茶行来的!她说她是来是丝绸,我还特意调查了一番。那日带她去看织户,辛阿婆是一直跟着她的,程锦绣问的那些话,确实都在点子上,是个要做丝绸买卖的人!她没有理由去做那些假!我派人跟踪,她也确实让那姓徐的去了松州!她怎么又打了个回马枪开了茶行?”
叔侄二人沉默许久,都想不透是个什么情况。
突然何乃之打了个机灵,激动地站起来:“莫不是朝廷里有动静,茶令要放,她来赶个好势头?”
“纪家要赶着势头,直接花大把的银子买几座茶山好了,何必打你那小生意的主意?”
何乃之上前,作一番神秘的模样:“叔叔不知。我舅舅在纪家那么多年,隐约听了些风言风语,似是纪家今不如前,内空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程锦绣才非要我这爿买卖。如果纪家真是剩了个空壳的话,那我欠她的这笔钱,就是她扳回纪家财力的唯一筹码!”
方文相半信半疑:“纪家那么大的底子,不是说空就能空的!即凡是空了,那程锦绣不会回娘家去搬笔银子回来吗?怎会拿你的生意当盘菜?再说那茶令一事,拿不准是不能乱下筹码的!你做茶叶生意这么熟了,你都没有听过的消息她程锦绣怎么会知道?她什么时候在朝廷里有这样的人了?”
何乃之思索一番:“前些日子有个姓戚的来与纪瑞峥借过钱,听说他是张居正张大人的门生。会不会是他露出的风声?”
方文相吓了一跳:“那钱借出了没有?”
“那倒没有。你知道纪瑞峥手里是没有实钱的!”
“那程锦绣呢?给他钱了吗?”
“没有。纪瑞峥不知道程锦绣来杭州,两人错过了。纪瑞峥跑回济南要钱没要着,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我才安排他们两人见面的。”
方文相听闻,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那就好。我仔细找人去打听这事,最好我们能先一步拉拢到张大人的关系。茶叶上也不知道她要出什么手段,你好生应付着。”
何乃之听话的点点头,上前笑语:“外甥我的本利小,怕是应对不了纪家的财大气粗,要靠叔叔支撑着……”
“这你放心。你舅舅的托付在我肩上,我也有责任照顾你。”
何乃之这才舒心,给方文相殷勤的斟满了茶。
方文相语气也缓下来:“话说回来,你舅舅现在人在哪里?”
“在济南躲着呢。他去纪老爷门前求人情,被赶了出来。想必是程锦绣早下手把舅舅的前路后路都给封死了。说是纪家大权已经全托给程锦绣了,她的话就是纪老爷的话。别人不能忤逆了。纪家还有些掌柜的倒是与舅舅交好,只是眼下各自经营的生意都不景气,亏损甚多,若这时去求情都是去硬着头皮去讨骂,等这阵子过了再说吧。”
方文相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要是我手下的掌柜做出那等事情我也恨不能乱棍打出去……”他看看何乃之的脸色,又说道:“算我欠他的……我会帮你的。”
何乃之笑:“不只为我,也为了叔叔报当年那一箭之仇!当年程津南把叔叔挤出瓷器生意一事,让我听了都难以下咽呢!”
方文相不再多说,似笑非笑的再扯了些其他的话。
没一会儿,方文相的儿子挂念那盘没下完的棋,又出来问了一回。何乃之不再多坐,也就告辞了。
从竹楼回来的第二日,纪家的茶行便开张了。恰逢大雨将停,艳阳当空,街道房屋都说不出的干净新亮。鞭炮放得震天响。
按照锦绣的吩咐,茶行的各类茶叶均以低于何家一半的价格出售。一时间,店里顾客蜂拥而入,几乎踏破了门槛。
本来,都以为这半价的茶叶是为了庆开张,谁知道过了几日,价格还是丝纹不动。这才知道,那财主纪家要打茶叶的主意。
没几日,杭州城几家精明的茶行便纷纷关了大门躲躲风头。只有何家每日守着空铺子还不有所动静。
锦绣与纪瑞峥各坐在花厅一角里清闲的写字,徐奉在回廊上急得来回踱步。
何家有几日不动,徐奉有几日睡不着觉。他们带来的银子撑不了多少天。
锦绣倒是不急。只要他没有动作,纪家靠着薄利多销笼络一大把客人,将来的茶叶生意就没有他何家的甜头了。
瑞峥在临蔡襄的字,临了几个,就张望着看看锦绣写了什么。她那里尽是密密麻麻的,细细的纹路。
“原来娘子练的是瘦金书。”
锦绣敷衍他:“相公错了。专心练你的怀素去吧。”
不过是她写账本的,怕下笔太重模糊了字迹符号,习惯用极细的笔头记录。她写得算哪门子瘦金?
“哈,娘子错了,这是蔡襄。怀素境界太高,不是我等凡人之辈可模仿的。话说回来,娘子喜欢草书否?”
锦绣捡一个点心朝他扔过去:“你还没完了!”
瑞峥伸手,当空接住:“不喜欢算了,别糟蹋粮食。”说罢一吃着点心,一边朝外张望:“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自家茶行的伙计,徐奉见了连忙跳下台阶迎上去:“是不是何家有动静了?”
伙计摇摇头:“祁红和龙井没了存货了。”
徐奉急出了汗:“胡家的茶叶厂里没有了?”
伙计点头:“已经没有了。”
锦绣起身,亲自上来招呼他:“那就去找袁老板。我与他说好了,往后再缺什么货找他去拿。”
伙计赶忙跑走了。
锦绣知道徐奉初经这种商斗,心底紧张。只得拍拍他的肩膀,细声劝他:“莫着急。我谈下了五六个供茶的茶号,杭州城有咱们使不完的茶叶。就算是杭州的使完了,咱们再去谈苏州;苏州的使晚了,还有徽州还有云南。放心好了。”
徐奉虽紧张的打颤,也还是点头听了。
锦绣正劝着,身后一个阴阳怪调响起来:“对相公这么粗鲁,对帐房却这么温柔。娘子你……”
锦绣生怕他说些什么下流话,急忙抢过话头:“那也好过相公去风月场!”
看她动怒,瑞峥只嚼着点心吃吃笑。
徐奉红着脸尴尬的站在边上,正手足无措着,又有伙计跑进来了。
“又是怎么了?”
伙计气喘吁吁,一脸喜色:“回少奶奶,回徐掌柜——何家降价了!”
何家降价了。
徐奉大喜,转眼就忘了刚才的尴尬,激动地握住锦绣的手。
锦绣也喜:“这下好了,吩咐下去,从今以后找些人,每日偷偷的买何家十担茶叶。徐师傅,我们茶叶再降一半!”
几天的功夫,杭州城的茶叶市场闹翻天。
眼见着对面纪家铺子里人满为患,自家铺子却冷清了许多天。何乃之不得已扔下了店铺,坐轿子去了方家。
何乃之说了形势,方文相背着手来回摇头,显然是不同意他随纪家降价。
何乃之却是下定了决心:“纪家一定是空了,要不然程锦绣干什么这样逼我?我一定要和她斗一斗。”
“你确定吗?她使得这手段靠的就是背后有银子支撑。我不信她没了靠山还敢用这招!万一纪家财力还在,你怎么能降得过她?你岂不是以卵击石,自找死路?你那些小资本很快就会赔完的!”
“所以要叔叔拉我一把!有了叔叔资助,纪家很快就面露虚弱。他们撑不了太久的!”
方文相犹豫半晌,何乃之拉住他袖子:“叔叔相信我。我舅舅在纪家那么多年,对纪家了如指掌,他估计错不了。”
纪家一降再降,何家如影随形。
夜已经深,纪瑞峥睡了一觉起来,看见书房灯还亮着,不由得过来看看。
那账房先生倒是垂手站着没敢动,这回换成锦绣在来回踱步。
徐奉小声嘟囔:“何家每日买出门的茶叶有数十担,纪家每日从何家低价买进的茶叶也有十担上升到二十担。折合他们的出价,等于何家每日都能亏损近二十担茶叶。但是小半个月过去了,何家依然撑着不倒。”
锦绣一手手背盖在嘴上,另一只手托着手肘。满脸焦急,来回的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何乃之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他哪里来那么多钱?……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她头上别了一只垂了蓝珠子的簪子,随着她摇头,来回的晃。在油灯底下,蓝幽幽的。
徐奉满面愁容:“……可是我们的银子快不够了。再撑下去……撑不了多久了。”
锦绣不理他,只自己像中了邪一样自言自语:“我不信……何乃之的家底不会超过十万。一定有人再后面帮他……一定有人,一定有人……”
瑞峥看她满脸焦急,眼下脾气一定暴躁的很。遂只敢轻声地、试探地问一声:“要我帮忙吗?”
锦绣看是他,理也没理,继续自言自语。4
他正识趣的准备回房,锦绣突然大喊了一声:“站住!”
他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站在原地。
“你与何乃之那么熟,你知道他还有什么交好的生意人没有?”
瑞峥摇头:“其实,我与他不是很熟。你也知道,我们只是风月场上的伴,他的生意我从不理会……”见锦绣失望的回到书桌前,他才又接着说:“但是他那个要好的叔叔我也见过的。”
“当真?”
见锦绣两眼冒金光,他才满意的把手一背,头一歪:“你也见过的。那日酒宴上,坐在上座的一个高大胖实的老头子。”
锦绣有了印象:“是,我见过,还与他搭过两三句话。只不过当时我醉酒中,没有再多说。原来那是他的叔叔?倒是个什么叔叔?”
“是个开当铺的,不是什么亲叔叔。他姓方,叫做方文相。”
锦绣又放了手背在嘴上,来回踱了几步,徐奉的眼睛也又跟了她几个来回。
“这名字听起来怪耳熟的,不是个大宗主,就是个故人。徐师傅,还得麻烦你去查查这方文相是个什么人。带着乔五,乔五对这个在行。”
纪瑞峥看见书桌上有苹果,顺手拿来啃:“乔五长得真慢,见年不见,个头还是那么丁点儿。”
锦绣与徐奉交待完了,转头又问瑞铮:“你说那次与何乃之争风吃醋,被他打了的是谁?”
他含着苹果,闷里闷气的说了两个字也没说清楚,锦绣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着把嘴里的苹果吐了:“吴原。魏蜀吴的吴,中原的原。”
“徐师傅,再加上这个吴原,一起查明白了。”
徐奉点头答应。
“好了,天色这么晚,你早些歇息去吧。”
“少奶奶呢?”
“我再想一会儿,也去睡了。”
瑞铮看着徐奉应着出去了,便又阴阳怪调起来:“娘子,你的账房先生对你很是关心呵”。
锦绣没搭理他的话,瑞铮也就无趣的坐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锦绣才又问他:“怎么想起来帮我?你不是想让何乃之的铺子好好留着吗?”
“我说过,我与他并不是很要好。最近也觉得他人品有所欠缺,不想护着他了。”
锦绣心里一颤:“他人品怎么不好了?”
纪瑞铮想了一会儿,盯着锦绣:“他打佳娘。一个男人要是连女人都打,那他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你说与他棋逢敌手?”
锦绣低下头去:“他是个有手段的人,在生意上,他是个人才。”
纪瑞铮点点头,若有所思:“那我们之前那个约定算了罢。把铺子咱们自己留着。这几天,我突然觉得让家里富足也是件好事情。”
“怎么?”
“至少,再有海战的话,我能为国家募捐一些钱。比如戚大人再来找我,我也不必只空有豪言壮语。”
锦绣不作声,只在心里暗笑。
瑞铮看她笑,把头仰在椅子把上,嚼着苹果,似笑非笑的看她。
“嘿,锦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高兴。”
“什么?”
他笑得坏:“叫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锦绣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连忙翻下椅子拦住她:“逗着你玩呢。别忙着走。”他笑嘻嘻的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扔回书桌,苹果在盘子里打了个转,稳稳停住了。“我知道你缺钱,哦好,我缺钱,我们家缺钱。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我以前借出去的那些钱都给了谁,突想到一处人家。就是那于家。我与那于家四少爷有过交情,一年前他欠了一笔钱急着要还,我就给垫了一万两。当时他说的是把他家的十尊白玉菩萨押给我,还立了字据的。我没放在心上,拿了字据便走了,至今也没去取那白玉菩萨。现今想起来了,你也许能拿着这条子去把那一万两拿出来应应急。”
锦绣一听,喜的抓他胳膊:“字据还在?”
他咧嘴:“疼。”
锦绣松了手,讨好着捧起他胳膊来吹,他这才满意的从怀里把字据摸了出来。
纪瑞铮的确随性,连字据懒得妥善保管,现在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锦绣端着字据详看:“还好。项项都写的明确,这字据是好的。于家赖不了。”
“这些钱够吗?”
锦绣摇头,带着主意笑:“一万两当然不够。谁要这一万两,我要的是这十尊白玉菩萨。我以前见过这玉菩萨的,足足每尊值个六七千!好在于家的四少爷和你一般荒唐,才押给了你。”她回头又冲他绷起脸来:“你剩下的那些帐,我以后慢慢跟你算。总会两清的!”
瑞铮只是笑,也不介意。
“不过,只事情有一样不好办——这于家老爷是出了名的小气,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如今你这笔单子叫他吃了个大亏。只怕他赖着不答应!你能叫于家四少爷偷偷送出来么?”
瑞铮摇头:“那于家四少被朝廷缉拿,自打我给了他那一万两,他就跑路去关外了,再也没回来。”
知己知彼
那冤家也真是个人才。竟能把这世上不着调的人都结识个遍,什么地痞流氓,骗子逃犯的。
锦绣拿着苹果,站在书架子前,瞄准了果盘,“嗖”地一声,苹果砸在桌子上,弹了几下,又掉到地上了。锦绣掐腰站着吐气,有这么难么?昨日见他轻轻一扔,果子就稳当当的落进盘子里去了。
罢了,罢了,还得她爬到桌子底下去捡苹果。待她蒙一头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时候,招娣正站在书桌前面看傻了眼。
“好奶奶,你干什么来着?”
“拿了苹果,却失手掉到了桌低下去。我得捡出来嘛?”
招娣皱着眉头,上前拿手里的帕子给她打灰:“至于吗?看这身上,好好的凤尾裙子经不起这又跪又磨的。”
“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这裙子?”
“人是活该自找的,这裙子可没罪,可怜的被你糟踏。”招娣噘着嘴埋头弹灰,碰着了顽渍就得好一阵较劲儿。
锦绣呵呵笑了。
“少奶奶,你笑什么?”
她今日心情好,茅塞顿开,自然笑出来。“我笑你这絮絮叨叨挑挑剔剔、连个线头灰尘都计较的德行,倒像我的一个亲戚。”
“哪个?”
锦绣正要说,下人来报说徐师傅和乔五哥回来了。她便卖着关子去了花厅,引得招娣一路好奇一路跟着。
徐奉和乔五立在花厅,毕恭毕敬的站着。锦绣笑着招呼他们在梨木圆桌前坐下来。招娣一看架势赶忙去冲了几杯茶水,上了几盒点心。
徐奉看看乔五,开口道:“方文相有家店面颇大的当铺,就在这杭州城里。他起家时候也不是很长,他本是杭州人,年轻的时候在我们鲁中做过生意的。后来生意没做好,折了本钱,又回来杭州与人合伙做了当铺。”
锦绣一拍手:“怪不得。如此说来我倒是记得他了。他在鲁中作过生意的!许多年前我刚插手家里瓷器生意的时候,我爹与人争夺一所窑厂的生意,那对家好像就叫方文相。生意到手以后,那输了的对家老母还来我家哭穷过,我脑子里颇有印象。后来就不再见了。可他怎与何乃之有瓜葛?”
乔五张嘴要说,徐奉抢了个先:“方文相鲁中生意失手,连回杭州的盘缠都没有了,当时正遇上了侯掌柜。是侯掌柜给他凑了笔安家费,他才能回杭州继续生意,与人合伙做了当铺。这些年他那些合伙的人都下云南去了,只留他一人不出苏杭。他便凭着积囤下的钱财人脉,买下了整爿当铺。如今独自经营着,生意不过不失。”
锦绣哼了一声:“侯掌柜怕又是拿了纪家的钱去做的人情!到有能耐!”
徐奉看锦绣生气,便又上前来讨好:“至于那吴原,却正得我们的心意!少奶奶可知那吴原是做什么的?是织户头子,做着半拉棉布生意。少奶奶看,是不是可为我们所用?”
锦绣心思并不在吴原上头,她一手担着头想了会儿,再站起来的时候竟显得踌躇满志:“我们从头捋一捋。”
那高昂的模样,让在座的都沾了些斗志。
她把昨日瑞铮给字据的事情说了。徐奉喜出望外:“那可是于家的家传宝贝。怎么欠给我们了?”
锦绣摇头不提这茬,只说其他:“且说于家。凡是鲁商都晓得那于家,以山货生意起家,算得上是一方财主。虽有钱,却小气。从不借钱,从不欠债,从不赊账。说起于家,他们抠门儿的名气比他们有钱的名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