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拆了吴掌柜的信,看了两页,正要跟徐奉说话,却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影正悄悄的往楼里去。犹犹豫豫的模样,不是洪秀才还是谁?
“回头我再跟你细说,”锦绣折起信,“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了高老爷,一桌子的老主顾,你先去那边替我应承着。”
徐奉答应,锦绣便跟进了楼去寻那人影。上了二楼,人就不见了,却听见偏厅里姑婆们说话的声音。锦绣想着不急找那穷秀才,应该先去给于夫人问个好,遂拐个弯先进了偏厅。
这里比外面要安静斯文的多,瑞容正抱着东怀哄睡觉,锦绣过去先和瑞容说了话,看样子她并不知道洪秀才来了。
招娣看见锦绣进来,便把准备好的托盘拿出来:“少奶奶,可回来了,趁着这会儿没事就在这屋子里先吃两口吧?”
从早上起还没吃着安生饭,锦绣饿了半天,觉着也成。招娣便放了托盘去添椅子,锦绣便给桌上的于夫人问安。
招娣搬椅子走到于二少奶奶的身边,却见她狠狠的拉了一把于思非,两人坐的紧紧的,方才的空位迅速被塞了起来。招娣搬着椅子,放也不是,搬走也不是。
锦绣停下和于夫人的寒暄,只是看着招娣手里的椅子不说话了。背后里说她碎话的不是没有,可这般当着面子不待见她,当真也就只有一个姚小巧不长眼过。
一屋子的人安静了下来,仿佛一层霜冻从屋梁上泼了下来,冻住了每个人的手脚。
锦绣回头握住于夫人的手笑言:“我回来不晚,就是门口碰见几个管事妈妈了。我只是怕姑妈在湖上吹风受凉,都快入冬的天了,当心些是应该的,就想让人准备几件暖和衣裳。谁知道我们家那些妈妈们手脚慢的像老牛推磨,准备了几条毯子也要废老大劲。我去训问她们,还跟我说什么游舫上的怪事情。说是今日备了两盘子核桃,回来的时候一个不剩,却偏偏看不见核桃壳。真是怪了。莫不是家里哪个没见过事面的婆子揣了去?我就骂她们几个核桃也要稀罕,传出去我还怕被人笑话呢。咱们船上坐的哪有不长眼的婆娘,都是于家来的夫人小姐,那真是,大方豪气的人家。莫不记得当初借我们家那白玉菩萨的事情了么?真是咱家的贵人。所以啊,我就在门口耽搁了,其实瑞峥载我回来有些时候了,都是被这帮不长眼的下人们给耽搁了。让姑妈多等了,锦绣得罚酒啊,把酒给我端来。”
于思非的脸先红起来了,毕竟年纪小,经不住锦绣这般泼辣的指桑骂槐。于夫人年纪大,倚老卖老惯了,被锦绣数落的没面子,也不得发作,还得拿出一副体贴小辈的模样来,腾出身边的地儿来叫锦绣过去坐。抽个空隙里,才拿眼神狠狠的挖了王荆一个白眼。
一盅酒刚刚下肚,就听见外面的喊闹声。
“大少奶奶在里头么?快出来啊。在那里面跟一帮娘们儿们有什么好坐的?程锦绣的碗筷,是摆在男人桌上的!出来喽,再不出来就是看不起我们高家的爷们啊!”
徐奉踉踉跄跄的跑进来,对着锦绣拱手:“大少奶奶,外面的老爷们不买我的帐!直嚷嚷着请您出去坐,要不就是看不起他们。我实在是没辙!”
锦绣的酒盅正朝着王荆要敬,听了这话眉头皱了皱,接着又笑,对着众位欠了欠身子,放了酒盅就出来了。
出了偏厅,哪有什么高老爷。
锦绣冷哼一声:“学的倒像,回头赏你。以后可以不用给我做掌柜,做戏子去好了!”
徐奉红着脸跟在锦绣身后:“我只是帮少奶奶出出气……”
“我用的着你!”
“您,息怒。”他颔首跟着她,一路静静的。
锦绣觉得自己应该感激他才对,却偏偏很生气。她的不如意总是不希望别人看见的。
如今的徐奉不比以前,他聪明,开始懂得在怎样的时机做怎样的事情。开始揣摩她的心思,迎合缄默,收放有致。她一心想培养的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他真的长成后,她又觉得有些快了。
她回头瞥他一眼:“见过二姑爷吗?”
徐奉摇头,轻声询问:“刚才进来的时候,韩总管带着个瘦瘦的男人去了西面凉亭。会不会是二姑爷?”
“说不好就是了。”
锦绣不是担心洪秀才什么,她是担心纪老爷。一旦纪老爷碰见了洪秀才,可不就是一场祸。她一边念念者别让俩人对上,一边就听见了纪老爷的训斥。锦绣肩膀一松,脚一跺,真是咬牙切齿又不得发作。
凉亭里就三个人,纪老爷盖着毯子坐在正前,韩总管打着一支大灯笼站在他身边,最角落里,瘦弱倔强的那个影子,就是洪秀才了。他一说话,肩膀就前后摇动,仿佛给自己的话语押韵脚一般。
“听他说,他是把杭州城一个土霸王给惹着了,叫什么原的织户头子。煽动了那人手下的一半织户跟他去海上,还顺带着拐走了人家的四姨娘。人家不干了,四处找他算账。那天我在村头换鸡蛋,他就突然跑来了。说是被人追杀,要在我家躲两天。”
“多少天前的事情?”
“一月前了。瑞容走了没两天的时候。那时候他跟我说这事,我也不干啊。我就说你们纪家几百间大瓦房不住,干什么住我们家那两间土坯屋子。他说,他老婆抢了我老婆和孩子,那我就该挟持他老婆的相公——就是挟持他,这才公平。”
“狗嘴吐不出象牙!”
“原话是他说,我不过照猫画虎学一学。岳丈大人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况且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单是瑞峥向来和您不合,你不知道对你也未必不是好事情。这些日子听瑞峥说阳明先生,我也受益匪浅。我家母鸡被他吃再多我也愿意……”
纪老爷嘴唇发青,手里的拐杖“嗡”的一声就砸过来
洪秀才一看,转身就跑。
他没跑几步就撞进了徐奉的怀里。锦绣从后面出来,拧着洪秀才的耳朵:“出了亭子往西,是太极阁。人说是祭拜天下父母的,你滚过去给我拜拜!”
纪老爷见是锦绣,掀了毯子哆哆嗦嗦的要站起来:“锦绣,好孩子,我们家对不住你。”
锦绣上来,扶着纪老爷慢慢坐回去,笑言:“我知道这事情。瑞峥和我见过的,老早就见了。他跟我说想来见您的,可是恐怕又惹您生气,才不敢露面。今日他也来宴上了,远远的看您身子好,就才走的。”
“你甭诓我。”
“我诓您做什么?诓了您,以后谁给我做主?一会儿您去问于夫人就知道了。不信,您问徐掌柜也成。”
徐奉领会:“是是是,大少爷的船现在还在那几株大柳树后面拴着呢,他带着于家四公子,顺手牵走了城东李老爷的马。您看,带回散席了,是不是要赔给李家一匹,还是赔些礼金的好?”
锦绣一愣,她没想到徐奉知道的这么多,然后再一想,觉得这样的事情倒更像瑞峥干的。于是就顺着吩咐道:“叫乔五回家去,把家里的那匹蒙古马送给李家,再好好跟人说说,是不会有事情的。大不了是一匹马。”回头又哄着纪老爷问:“爹,这么着,行么?”
纪老爷脸上的欣慰之情掩饰不住,嘴里还一个劲的怪罪:“不孝子,牵家里的马不就是了,怎么牵了客人的马。”
锦绣见他释怀,也顺着他说了两句。再关照纪老爷天冷当心着凉的话,就送他会屋里去了。又回头找了个老妈子去告知瑞容一声,说洪秀才在太极阁等她。
一切都安顿好了,这才带着徐奉来了楼前席间就坐
□在酒肉嘈杂中,有些饿却不能吃,有些疲倦却不能歇。她强撑着笑,觉得连嘴角也有些累。
今年的新雪来势凶猛,纷纷扰扰从早下到了晚
吃过了晚饭,妯娌三个都聚集到锦绣的屋子里来说话。她的屋子大,炉火旺,瑞棋平时最爱往这凑,今天瑞容也提着她的针线篮子来凑份子了。她对锦绣指指瑞棋,意思是要探探瑞棋的口风。
锦绣仰在太师椅上,照旧是披盖着一件半旧的绿毯子,照旧是一杯铁观音捧在手心。她静静想了一会儿,瑞容缝衣服扯线的声音便急急的催促她。
瑞棋生性敏感,看锦绣和瑞容来回的几个眼色就明白了那意思,只好低头佯装描花样子。
瑞容见锦绣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好在于家几口人已经回去了,要不然,这场大雪可有够她们娘仨儿受的。”
锦绣接过话:“是呢,她们受罪不说,少不了又要顺走咱们家几条好毛皮。”
瑞容跺脚,锦绣不理:“小气就是小气,又不差咱们说她。给瑞棋挑婆家得挑好的,不能闭着眼睛乱夸一通,不是我说,于家四少爷不一定配得上咱们家瑞棋。”
瑞容说道:“那可也不是,嫂子没见过,我小时候可是见过于仕铭的,那风度和学问跟瑞峥有三分像,是个可托付的人。”
“我没见过就不行。除非他自己来提亲,叫我给从头到脚好好看过了,那才算。不然谁知道他现在什么模样,万一这些年长了麻子你们也不知道。”
瑞容低头咬断线,怪嗲的朝地上呸了一声,那线头湿嗒嗒落地,她抬头朝瑞棋说:“你到是吱一声啊,自己的事情还得自己拿主意。”
瑞棋抬头笑:“我听嫂子的!”
“哼,我知道你们俩亲近,得了得了,我真是白忙活了。”
锦绣看了,朝瑞棋使个眼色,瑞棋笑着去哄瑞容,姐妹俩一阵嬉闹。锦绣看着也跟着乐,乐着乐着,就想起了锦英。瞥一眼桌上那封程家来的信,琢磨着要抽些日子回家去看看了。
已经十一月,她也不是那么忙了,吴掌柜从西安后她就得算年终的账目了,来年的事情也得操操心,在这之前她正好回趟家。想从杭州回来她还没回去过,是有些日子了。
青朦朦的天光越发暗淡,桌子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招娣来剪了一剪子。锦绣有些乏了,瑞容便收拾了东西,拉着瑞棋走。锦绣没多留,外面雪没停,就叫招娣撑了伞送她们回屋。
姐妹俩走了没一会儿,锦绣刚刚要躺下,就听见了门外有人一路跑来,接着是哐啷哐啷的砸门声。
锦绣急忙起身,琢磨着是不是瑞容忘了什么布头线团
拉开门,一阵凉风夹杂着白雪的香灌进屋子里。他那两条眉毛本是皱着的,随着她拉开门,他的眉眼就像拉一把折扇那样,次第打开,节节舒展了。
他漆黑的眸子里反着雪光,亮晶晶的,样子颇为激动。
“锦绣!”
锦绣嘴唇微张,不知如何回答,冷风扑面过来,她适时的低头打了个喷嚏。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人已经退到门外去了,给她掩好了门。
“病还没有好?”他隔着门大声问,还掺着扑簌扑簌拍衣裳的声音,是在清那些雪花。
“我没有生病啊。”
“不是重风寒么?”
“我身子一向很好的。”
拍衣裳的声音停下来,然后听见他咬牙切齿的说:“老狐狸!又骗我!”
“爹说的?”锦绣探身问道,瑞峥打开门进来,胸膛差点撞上她的脸。锦绣一愣,才想到自己这样没理由的傻站在门口有一阵子了。
瑞峥抓起桌上没凉透的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个够:“他怎么知道我在登州的?要知道,他常年说自己要病死了,我哪会信?但是这回说你要病死,还是头一回。我就且信一回,结果,”他啧啧嘴,“上当了。”
“你是要气死你爹么?你到跟那洪秀才有的一拼。”
他回头,看锦绣的样子,“你是要睡了?”
“是。”
“那你睡吧。”
“那你出去啊。”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的无奈:“不,没人知道我回来,我在你屋子里呆一晚上,明天天一亮,就走了。”
看锦绣没动,他又劝:“你睡你的,我一点都不吵。放心。”
他为人就是这般不着调,什么离谱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锦绣早就知道,于是没再理他,自己睡去了。
有男同行
次日清晨,锦绣起的有些晚,见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想瑞峥已经回登州去了。于是她洗了脸,招娣来给她梳了头,便先去了账房。
账房里无甚大事,她交代了些杂碎事情就出来。出来了就绕道去了纪老爷院子里,想说说这两天她要回程家小住的事情。
因为常年煎药,他院子里到处都被熏成醇苦的汤药味道,任谁路过了,都不自觉的心事重重起来。今天锦绣隔着花架子,远远的就看见了几个丫头在偷笑,不免觉得怪异。她走近了,小丫头们都垂首请安,脸上还是忍唆不住。
锦绣奇怪的往里面看去,见瑞峥正双手捏着耳垂,跪在门口。那模样像极了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犯了错,回家被罚跪。
“散了!有什么好看的?”锦绣哄散了丫头们,便急急走到瑞峥跟前:“你不是去登州了么?怎么还没走?”
瑞峥正要说话,一支松木拐杖从屋子里扔出来,“邦”的一声巨响,正中他的后脑勺,疼得瑞峥顿时呲牙咧嘴。
锦绣看了不禁要抽一口冷风。
纪老爷嘶哑的骂声传出来:“还走?走到哪里去!”
锦绣赶忙进屋圆话:“爹,是我,锦绣!不是瑞峥走,是我要走,您听错了!”
里面的声音缓和了许多:“锦绣啊,进来。”
锦绣从门口拾起拐杖,走进来说道:“鲁中来了好几封信,说是家里挂念,叫我抽空回去看看。我确实有小半年没回去了,也该回去一趟。”
纪老爷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接过了拐杖,喘了一会儿气,才又说:“他刚回来,你就要走,让人觉得你这是跟咱家里赌气呢?小两口是要王不见王么?”
“瞧您!您还不知道家里的生意么?我不是这俩天正得空闲嘛,看您说的。”
纪老爷白了锦绣一眼,一把老骨头靠在罗汉床上,不言语了。他才在赌气。人说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凡事都要哄。人到了白发的年纪,做出幼年的事情,锦绣想是不是有一天,她那顶天立地的父亲程津南也会这样?突然的。泪就在眼里打转。
瑞峥把头探进来说道:“爹,我跟她一同去。”
刚到手的拐杖,“嗡”地又抡了出去,吓得瑞峥急忙往门后躲,拐杖敲在了门槛上。纪老爷跳脚骂:“你出去?你出了这家门还能回来么?孽子!”
瑞峥伸回头来嬉笑:“甭管我在哪,我要走您怎么着都拦不住我!我就是想让您安心么,让您如愿抱孙子么。”
锦绣一愣:“不用了,瑞峥刚回来,还是陪您些日子的好。”
纪老爷以为她害羞,他面露喜色,反而顺着瑞峥的意思说起来:“他陪我还是气我,我眼不见为净的好。况且瑞容母子在,我不怕闷。叫他跟你去吧,好歹他跟着你我放心,路上有个山贼什么的,他还都能对付呢。生意上,他是百无一用的,但是在山贼流氓堆里,他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怎么说着就扯上山贼了,锦绣一头雾水。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去把拿拐杖捡了回来,却再也不敢放到纪老爷跟前,只是远远的搁在了小屏风后面。
几个衣裳箱子装好后,锦绣又叫招娣去取了几匹湖州丝绸来,预备带回程家去,她得好好谢谢她们家姚大娘才是。
一切都安顿好了,锦绣回头问大少爷呢?
乔五急得一头汗:“叫叫过了,老早,就就叫他了,我,我再去看看看。”
“来了。”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去看,只见瑞峥肩膀上挂着衣裳,手里提着弓箭,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这不来了嘛,这天才五更呢,娘子。”
“刚下了雪,路上难走,早些启程以防万一。”锦绣指指他手里的弓箭,“拿这个做什么?”
瑞峥打了个哈欠,突然问乔五:“我的茶壶呢?”
乔五把抱在怀里的一只裹着锦缎的盒子送上来:“这里这里。”
瑞峥拿给锦绣:“送给你爹的。一套青瓷茶具,贵重着呢,我怕摔坏,你替我收着吧。”
锦绣拿了,瑞峥就睡眼惺忪的往马车上爬,爬了一半才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锦绣说:“打兔子。”
白茫茫的田间。远远地,有两驾阔气的马车停在小路上,几个家丁远远的来回小跑。天气冷,嘴里都吐出来一团团白气。
积雪颇厚,雪白的兔子扑吐扑吐的晃动在雪中,一个披着白斗篷的男人悄悄走近,一片白色的伪装下,等兔子发现有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已经近在咫尺。高过自身两倍的雪地里,灵活的兔子也只能笨拙的逃跑。
相距不过两三丈,近的,瑞峥手里的箭头都可以直接戳兔子了。瑞峥想想,放下弓箭,卷起袖子,整个人扑进了雪里。
黄铜手炉里,招娣又添了一次碳,递给锦绣。锦绣拿了手炉瑟瑟发抖,气呼呼的下了马车。
田地里,瑞峥手里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腰上还拴了数十只死兔子,走起路来,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颇费力气。
他把那只活着的小兔子递到锦绣面前:“嘻,喜欢么?”
锦绣铁青着脸哼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瑞峥也要跟着上去,又想到自己挂了一身血淋淋的死兔子,就在外面解起腰带来。
锦绣掀了帘子冲着外面喊:“乔五!走!”
“少奶奶……”
“走!”
锦绣动怒,没人敢再说,几个活络身体的下人迫不及待的上了马。乔五急急忙忙的解了一匹马留下,招娣从后面的马车里扔了一件毛皮毯子出来。
一行人奔腾离去,溅起些碎雪。
瑞峥守着雪地里的一堆兔子朝他们喊:“给我个麻袋啊!”
远远的,只听“噗通”一声,随着马蹄溅起的碎雪落地,一匹光鲜的绸缎躺在了雪白的地上。
还好,他有随身携带匕首的习惯,掏了刀子,朝绸缎上一通划割,截一段长长的布,把兔子们通通扔进去,打个包袱,扔上马背。
貂皮毯子一裹,小白兔一揣,风雪天里这么一策马狂奔,心里想的是当年于老四去塞外,大概也就这副行头罢了。
被锦绣丢了也不是第一次了,瑞峥不觉得任何不愉快。他生来随行,乐得逍遥,一路上游山玩水,看见山间早开的梅花,白雪里点点鹅黄,不由得驻足痴迷了许久。
中午,锦绣一行在一所小茶馆里将就吃了东西,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瑞峥赶上来。于是也没再多等,冬天天短,生怕黑了天不好赶路,大家稍作休整就又启程了。
再走一个时辰,天色隐约暗下来。两个山头之间是蜿蜒小路,过了这两个山头,不出二三十里就是临淄。既要到程家的当口上了。
这时候,山坡的林子里突然冲下了两个粗汉,一胖一瘦,手里拿着斧子,开口喊着打劫。
太平盛世,真是少见劫财的,锦绣一行急忙停下来。
那胖子把斧子往树上一砍,张口喊道:“大爷昨日输了一百两,今日没了买酒钱,你们看着办吧!”
那赖哼哼的样子,明摆着是要一百两。
平日里,锦绣出门做生意,怀里揣了几千两银票的时候也是有的,却没碰上过拦路打劫的。偏偏今日是两手空空走娘家,却真叫她遇上了。她跟乔五说一说,乔五就拿了半两碎银子上来求情。
瘦子接过了碎银子,乔五以为这就算打发了,没想到刚一掉头,那胖子却伸手一把勾住了他,冰凉凉的斧子架上了乔五的脖子。
招娣忍不住一声尖叫,捂了眼睛不敢看。两个马夫也生怕看见流血场面,吓得后退了几步,只留锦绣坐的马车在最前面。
那瘦子接过乔五,叫胖子上前去。那胖子就隔着马车冲锦绣喊起来:“咱们虽是武夫,但也讲得起面子,你那几纹银子是要打发叫花子么?里面的爷们儿,有种出来说个明白话,要么就是瞧不起咱们兄弟!”
马夫丫头都是太平人家出来的,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个个都愣着。乔五本想说话,无奈脖子上的利器挡着,大气不敢出。
静了一会儿,马车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拿个凳子来,让我下车。”
那瘦子一愣,知道里面是个女人。有小厮战战兢兢的拿了凳子,给锦绣踩着出了马车。
“我家就是前头,门口有五棵槐树的宅子。听二位说话,咱们怕是老乡呢。”锦绣出了马车笑着,那落落大方的样子到叫那瘦子扭捏起来。
胖子哼哧哼哧两声:“别跟咱兄弟套近乎,赶紧的,把你的金银细软拿出来。咱们看你是女人,就不跟你计较了。”
“前面站着的是英雄好汉,我哪敢不给各位面子。当真是今日身上没有那么多银子……”
胖子把斧子一抡,朝着乔五要砍,吓得锦绣也大惊失色。
“给不给钱一句话!甭跟我说这有的没的。”胖子一脸横肉,面露凶色,“穿着绸缎衣裳,带着金银首饰,还说没有区区一百两?没有的话,就把你头上那闪光的东西都退下来,给大爷垫垫手!”说罢,胖子超锦绣走过来,伸手要拿她头上的钗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