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没那个福分,这样也挺好。不是世间的每一对男女都能终成眷属的,瑞容你是少数。我不大计较这些东西,嫁谁都一样。”

瑞容不知道锦绣与她哥哥在杭州朝夕相处过一段日子,眼下她只知道纪家要对得起锦绣。她想到了自己的风流哥哥,便认为应该让锦绣也体会到她与洪子卿之间的那种情感才是。

“嫂子,你这么好的人,要是我哥哥知道的话,他是会喜欢你的。”

锦绣嘲笑般的哼哼两声:“我一不会唱曲儿,二不会跳舞,我不指望他那双风流眼能在我身上停下来。”

“嫂嫂,你别当笑话,我说的是真的。外人都觉得我哥哥除了有一肚子花花肠子之外什么也没有,可我知道不是。我哥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怎么说他那是别人没眼光,我是最知道他的。自小他看着我长大,教我读书习字,他肚子里的墨水多着呢……嫂嫂你知道么,像子卿那样狂妄的人也说,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哥哥,恨不能有他一样的理想抱负。”

理想抱负?锦绣想来想去,想到除了玩乐,那纪瑞峥也就对姓戚的大人热乎,难道他的抱负也是“治国平天下”?也不像,也没见他想做官啊。他不考功名也就算了,单就他挥霍的那些银子也能买个老大不小的官职来做做了。可是他天天的除了游山玩水招蜂引蝶,也没干什么正事。倒还不如何乃之呢。

瑞容聪明,看了锦绣的脸色就说:“你嫌他风流是么?他是一个好人,他风流归风流,他人不坏,从来也没想过去害哪家的闺女。他从小就懂得体贴人照顾人。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又倔强又有心思,善良的紧!”

“是。他的善良都用到别的女人身上去了!他的心思倔强要是有半点,当初又何必来我家提亲。”

瑞容听了这话心里一酸。

想来是昨天洪子卿夫妇的难舍难分,锦绣多少有些动容了。话说出来,她就后悔了:“胡说了,胡说了。忙昏头了我都。他过他的快活日子我一点也不计较,瑞容,我真不计较。不说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得走了。”

瑞容连忙拉住她:“嫂子慢走!”

锦绣回头扶她:“快起来,你这身子金贵。”

“嫂子要觉得过的不好,说起来也都是我的不是。”脚踏比鼓敦低了一大块,瑞容仰着头对锦绣说得真切,锦绣听得糊涂。

“嫂子知道我爹为什么答应我嫁给子卿的吗?”

锦绣摇头。

瑞容低声说:“是因为我哥跟他说:‘只要你成全了瑞容,我就成全你。’就是,只要我嫁给自己想嫁的人,我哥的婚事就全听爹爹的。他是最懂女子的,怎么会愿意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嫁给自己?他是为了我才愿意结着门亲事的。我哥生性逍遥,时而好阮籍嵇康,又时而好阳明先生,老大不小了也不肯成家,这下为了我才答应任凭我爹安排了婚事。嫂子,我哥不是把婚姻当儿戏的人。他不回家,是他心里的结还没解开。嫂嫂,你别太怨他,你要怨就怨我吧。”

锦绣想了一会儿,也就点点头答应了:“我没怨。命里的事,没什么好计较的。吃了晌午饭记得再去看看你爹,把孩子的名字告诉他,他定会高兴的。”

瑞容还要说,锦绣百般推辞出了她的屋子。

快步往自己院子里走,锦绣只想倒在床上蒙着被子歇歇。她头疼病又犯了,脑子嗡嗡的响。

以逸待劳

小丫头的手面茭白,紧紧地攥了两个玉锤在锦绣的肩上上窜下跳的,敲得快了,玉锤就晃成了两只嗡嗡的绿色大蜜蜂。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门口,在门前驻足。丫头抬起一只胳膊来对来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人又看看一动不动的锦绣,明白了,点点头就往外走。

锦绣把脸从被子里侧出来:“招娣?”

“是,”人走到了花棱窗子外面了又返回来,“我还以为大少奶奶睡着了呢。”

小丫头停下锤子,锦绣坐起来,整理衣角,绸缎料子最怕褶了。

“迷糊了一会儿,正巧醒了。”

“吆,我吵了您了。”招娣走进来,把手里的本子夹在咯吱窝下,腾出两只手来给锦绣收拾衣裳。把褶角翻出来,把褶皱摸匀了,一边整理妥当了,一边就打发丫头下去。

锦绣看丫头走了才叹口气,翻过身子把背朝着招娣:“快给我揉揉,叫这丫头垂死我了。”

“下手重了?”招娣扔了本子给锦绣轻揉。

“下手倒不重,就是太死心眼了。我一没留神睡过去了,她就一直给我锤着,我睡得昏沉,等她一停手我醒了,才觉出肩膀上这个酸。真是实心眼,不叫停就永远不知道停,手下没分寸。”

“少奶奶放心,等会儿我去训她。”

“咱已经把老的们都得罪了,小的就宽容些,知道么?”

“知道,我就说说,不能叫她下次来还这么一直锤下去啊。”

“我已经知足了呢,我宁可喜欢这些实心到榆木的,也不喜欢那面子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不叫人喜欢。”

招娣哄她:“奶奶辛苦了。回头我好好调教他们。保证调教出来的是实心又不榆木的。”

锦绣笑了,侧过身子,看见本子被招娣随手放在黄花梨木桌子上,就伸手拿过来,“这是你记的单子?”

“是,可能没有十分全,但一定有个□分全。”

锦绣翻开来,就皱了眉头,倒不是单子里面列出的瓶瓶罐罐有什么问题,实在是这抄单子的人写的字太叫人头疼。看得出写字的人已经努力把每个比划都写的大小一样,单个看还行,但是这些个方块字凑在一起就大小不一七上八下的。

“这是谁给你抄的?”

招娣语气略显羞涩:“是,我自己写的。”

锦绣颇为讶异:“招娣,你会写字?”

“小时候,大少爷教过的。会一些平常字。”

“难为你了,是我撵了大半的人手,没人帮你抄,害得你自己写。”

“少奶奶哪里的话。我很少能写字,偶尔写一些还觉得自己突然有学问了呢。看着这本子我可高兴了,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好几百个字是我自己写的呢。”

锦绣走到书桌前坐下:“写写字不是坏事,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会写字,现在知道了得好好奖赏你。”她从案子上找了一本魏碑的摹本给招娣:“你比划均匀有力,适合临碑帖。”

招娣看看帖子,笑着摇头:“不用了,这本我有。大少爷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这样的帖子也送了我一些,我都收着呢。”

锦绣愣了一下,又笑了:“吆,我这人情还做晚了。不及你大少爷体贴。”

招娣脸一红,低下头去:“少奶奶,看您说的,想给您省本书您还这么奚落我,早知道我就扯个谎收了就是了,哪用得着跟您说这大实话。”

锦绣笑着去端茶水,发现水已经凉了,招娣从她手里拿过来,讪讪地说:“我给您换茶,我再给您敬茶,我给您赔不是。”

锦绣捣她一胳膊:“你还跟我较劲了?信不信我把你也撵了?”

“别别,好奶奶,我可不敢,我真给你倒茶去。”招娣捧着茶杯托盘细步走出去,腰身婀娜,步子里迈着娇美。

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怎么的,脑筋绷得有些紧,锦绣捏捏眉心。

最近把府里的闲杂人等清扫了个遍,这些日子过的繁忙又琐碎。她手段强硬,下人们有怨的也不敢出声,一些年纪大的,在纪家待了多年的仗着资历不听招呼的已经被锦绣撵了不少。撵的人多了,收进来的新人也多,难免家务生疏,要从头调教。这些事情还得全靠招娣。

她管不了这么多事,过些日子,徐奉带着茶叶北上回来,她就得着手丝棉生意了。得尽快把府里整顿好。

招娣托着茶碗回来,当真就要行大礼给锦绣请罪,锦绣气的骂了她两句,她才罢了。

俩个人核对了单子,细数了前些天一些婆子们偷偷还回来物品。

锦绣看完了气的拍桌子:“周妈妈怎么一件都没还回来?”

招娣低头跟她嚼耳朵:“少奶奶,我听人说,周妈妈跟韩总管走的很亲近,她是不是知道咱们根本没有那些家什底子,所以无动于衷的。”

“那韩总管,提起来我也气得慌。我回家那天就叫他来找我,他拖了三五天也没见人影。后来见着了,那身上的酒味隔着一里地都能闻见!我得想法辞了他。周妈妈这里扣走了多少?”

招娣低头看:“老爷屋里有一个玛瑙烟嘴,两只水果供盘,一只甜白暗花瓶子,一只青花压手杯;二小姐屋里一只装胭脂的纯金盒子……少奶奶,我还记得有一只鸡毛掸子,以前的时候小姐贪玩,叫人在把手上裹了一层金皮,如今也不见了,这个也要算么?”

“算!怎么不算!全给我算上!一会儿就拿着单子去找她算账,要么赔回来,要么从月奉里扣,扣足了钱再把她撵出去!”

“是。”

锦绣生完了气回头又问:“怎么会在鸡毛掸子上裹一层金皮呢?”

招娣想了会儿:“很早以前了,二小姐还是孩子的时候,少爷和二小姐玩耍,仿佛是把什么东西打碎了,大少爷就叫二小姐收拾,二小姐不干,说除非这鸡毛掸子是金子做的她才会摸,要不然,她才不碰这些肮脏东西。大少爷听着好玩,就真叫人裹了个金皮在把手上送给二小姐。”

锦绣哼哼:“真是自小有钱给惯出来的!不知道钱来的难。”想了想,又笑了:“如今那二小姐在洪家,不是也得摸那没金子的鸡毛掸子么。”

招娣赔笑:“就是嘛,小孩子都不懂事,年纪大了就明白了。少爷如今不也收敛了嘛,自从少奶奶在杭州待过那段日子后,少爷的开销都很少了。”

“那是还算他有良心!”锦绣瞥一眼招娣,每提到瑞峥她就有点娇羞。锦绣思量着,拉了一张椅子来给她,招娣推推却却不敢坐。

晌午过后,昏昏困困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屋外头开始人来人往。新的面孔,旧的面孔,表现出来的都是殷勤,心里存着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锦绣站在招娣面前,觉得这世界上能偎依的人实在是太少,能托付的人实在是太少

静了一会儿,锦绣突然开口:“招娣,你少爷这样的人,你倒是也喜欢他?”

招娣一听,先是红了脸,又是吓掉了魂。自从上次在杭州把那段前尘往事抖出来,她在锦绣面前就总是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回到纪家做了些事情觉得是将功补过,心里稍稍安稳了,现在锦绣又这样直白的问出来,真是叫她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锦绣捧住她肩膀:“傻孩子,我问你实话你就实话说啊。”

招娣一个劲摇头不敢说话。

锦绣把她按进椅子里,好声软语的说:“招娣,你是我的好妹妹。整个纪家和我最亲的不是瑞容,不是瑞棋,也不是老爷,是你。你忠厚又伶俐,聪明不耍心眼,又晓得看人脸色替人解难。招娣,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什么也比不了你的好。赏金赏银还怕你嫌弃,想放你歇几天我又离不了你……你愿意么,只要你要愿意,等瑞峥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你做我的妹妹。”

招娣听了愣了半天才扑通跪下:“少奶奶你别折煞我,我哪敢有那个想法,我甘愿伺候你一辈子,你是少奶奶,我怎么能是你的妹妹……”

“自我嫁进来,你就在我身边,你不能跟我说着些虚话,你知道吗?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等你个信儿,什么时候愿意了就跟我说一声,我替你做主。”

招娣心悸尤存,半推半就,一边寻思一边起身。

锦绣虽不肯定,但估摸着招娣是愿意的。

招娣聪明能干,对纪家下面熟识,对上面忠诚,有着从许多年前她就建立起来的威信。她是锦绣最想要得一个帮手。招娣要是给瑞峥做了二房,锦绣是只有愿意没有不甘。

那日之后,招娣明显的事事当先,替锦绣挡去了许多麻烦事。锦绣心里清楚,招娣出马比自己亲自上手要来的省时省力。她放手让招娣去整顿,自己乐得几日的空闲。

也就是几日的空闲。

没多久,徐奉便从苏杭回来了。

锦绣同吴掌柜一起前去临清接徐奉

当日客栈里落脚,锦绣又一遍把生意嘱咐给吴掌柜,吴掌柜连连答应。

“吴掌柜,您别怪我一遍遍说,千嘱咐万嘱咐的把您当新手似的。您办事我向来放心。只是,这船上的茶叶是纪家的底子了,我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上面,您叫我怎能不挂心。”

吴掌柜:“应该的应该的。咱们生意上亏损了这么长时间,现今能峰回路转,全靠大少奶奶英明,咱们都佩服着呢。”

锦绣后退一步,向吴掌柜欠身行了个礼,吴掌柜的急忙上去扶她:“使不得使不得。”

“吴掌柜在纪家的日子,比锦绣的岁数还要长。老爷重病,不管其它掌柜们怎样猿心马意,您都是忠心耿耿一如当初。锦绣初来纪家的时候,也只有吴掌柜您看得起,只有您愿意帮我。老爷时常跟我说,年轻人还是容易气盛,难免犯错,遇事要多多请教您才是。”

吴掌柜听罢,含笑推辞:“少奶奶,我哪里敢……”

“前些日子,我听说吴掌柜家的婶婶身子虚弱,常常头晕血气不足。正巧,为老爷煎药买材的时候多买了一些人参药材,听说是补血养气的。于是我送了一些去府上。希望吴家婶子的身体能早日强健起来。”

他面带郁色,也不过是微微点头,“谢少奶奶。”

锦绣见自己话说到这份上,他还是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多说,便要回房休息。还没迈出门槛,吴掌柜突然又叫住她。

“少奶奶在为家里韩总管的事情烦心吗?”

锦绣并不避讳,坦然点头:“家里乱,与他失职脱不了干系。”

“老韩与我是同时来纪家的,二十几年的情谊不比寻常。他这些年,老来糊涂做了不少错事。请少奶奶看在他以前也曾为纪家鞍前马后的份上,能网开一面。他最爱面子,少奶奶手下留情。”

锦绣若有所思,只是点点头。

吴掌柜俯身给它行大礼,一把倔强的老骨头终于显得有些激动了。

“少奶奶放心,此去北京,一切包在我身上。”

看他誓言眈眈,锦绣明白了她给错了好处,他那里,朋友似乎比老婆更上心。

她思量着,出去了。

北方的秋天,已经是树叶满地的景象。

徐奉站在船头远望。

他从江南一路行来,从翠绿行至枯黄,一个季节的改朝换代,在他眼皮底下发生。

在香油店的时候,从夏到秋,那是多么漫长的变更。而现在,这变更竟然让他在这半月的水路航行中快速经历。这是他以前不曾见过的。

江南半年的历练里,有太多的事情是他以前不曾见过的:如山一般的白银由他出手,成仓的茶叶由他安排,眼花缭乱的富贵商人由他应酬。

这些,哪里是那个正日站在香油店柜台后面的小伙计能经历的?

一望无尽的江水中,千桅白帆划水而行,他伫立在船首感慨万千。他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野心在一点一点的滋长。

……

她说,徐师傅你是天生的生意人,会终成大器。

她说是,他就是。

生意场上半年的征战里,他行走其间,他游刃有余。他越来越清楚,他是天生的生意人。他早就该过这样的生活——一笔笔成交的生意给他带来巨大的□,是之前的人生从未体会过的。

她永远是对的。

江岸码头上人来人往,水手和搬运工熙熙攘攘。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孔雀绿的斗篷在秋季的微风中摆动,人站在码头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稳安静。

一如他初见的时候。

水纹荡漾,船只向着码头越驶越近,她的身影容貌也越来越清晰。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想要离她更近一点,更近一点。就像这船只总会在码头靠岸一般,总有一天,他也能亲手触摸到她。

步步高升

在临清逗留半日,徐奉做了些细致的交接后,吴掌柜顺水北上。

锦绣带着徐奉也连日赶回济南。

启程当日,锦绣怕徐奉晕车,吩咐下人去给他买匹马。

徐奉看锦绣眉眼间有些许疲惫,也不想多给她添乱。连忙推辞了,说是这些日子来,他坐船都不怕了,何况是坐个马车。

锦绣听了,给了他一个笑。

徐奉得了一个笑,当下开心了好几天。

回到纪家,他已然是徐大掌柜,不再是那个小小的账房先生了。下人们看徐奉的眼神也变得恭敬。前门的头乔大还往他屋子里送了些干货水产

徐奉隐约觉得乔大有求于他。

果然没过几天,乔大便来请徐奉去喝酒。徐奉也没有推辞。

这天到了院子里,乔大老远就迎上来,到了眼前先是对他双手一拱再说话。声称徐大掌柜辛苦,为纪家里下汗马功劳之类之类。说着话,便往屋里头引。屋里有三个炕一张桌子,正是徐奉初来纪家时住过的屋子,也是在这里,他认识的乔大。

想想,他们也算是旧相识。

三杯酒下肚,客气话也说完了,乔大拉着徐奉的手开始说正事。说的不是别的,就是这纪家要换总管的事情。

“我乔大今年四十出头了,生于纪家长于纪家。四十年了,算起来,不比韩总管资历轻。如今韩总管也不大管事了,我看少奶奶那样的性子是一定会换了他的,与其换别人,不如换成咱们兄弟,你说是不是?”

徐奉听着,本来是只笑不语的。他知道锦绣喜欢少说话多做事的人,乔大这话唠的本性实在难讨她的欢心。他也犯不上为了乔大去惹锦绣不高兴。

见徐奉心不在焉,乔大不由得提一提好处什么的。

后来,徐奉听着听着,也想到自己在纪家外面的生意上风风火火,在里面确实没有亲近的人。只有乔五算是有交情的,那乔五年纪又小,还不得什么都听他哥哥的。既然眼下乔大来有求与他,他不如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事成之后,乔大定会报答,日后有个什么事情,也可以内外罩着。

想到这一层,徐奉也开始支支吾吾,只引得乔大不住的求他,把好处越许越大。

两个人再“嗞溜”了几盅酒,脸上都开始泛红光,彼此推心置腹,兄弟情深起来。

隔了些日子,徐奉来到书房里和锦绣报账,隐隐约约就提起了乔大的事情。

三小姐瑞棋也在,正捧着一本书安静的看,听了也只是抬头看了看锦绣,没有多说。

锦绣向来不大喜欢乔大,徐奉说起,她也没搭理。

徐奉还要再说,锦绣就岔开话题问起方文相。徐奉不敢再说,只能谈生意。

“眼下已经谈妥了两百织户,都签了契的,稳打稳两百户。其余的,方文相还不敢保证。”

“方文相说有两百,那就一定有两百了。不过……吴掌柜来了信,茶叶翻利比咱们事先想的还要好,这笔钱咱们是赚到了,所以丝棉的生意一定要做起来。眼下两百户可不够,你催催方文相,务必在明年开春前谈下五百户。”

“少奶奶放心。”徐奉又问,“那咱们江南的茶山呢?”

“年前就可卖掉。不必养着它们过春。”

“可是少奶奶,我觉着,不如把茶山再留一年,茶叶利润如此之高,我算着,明年咱们若是还做茶叶,是比丝棉要赚的多的。咱们何不再图一年的好处,来年再卖。”

听了这话,锦绣抬起头好好的看了看徐奉,她这一看,徐奉不免坐立不安,有些紧张。

“茶叶之所以利润高,还不是因为风险大。纪家不行的时候,我可以死马当活马医,冒一冒风险。一旦纪家步上正规,再大的利润我也不会去冒险。你不能拿着一家老小的生计去作赌注。”

徐奉言语里透着不甘,他上前一步:“少奶奶,咱们不是在朝廷有人了吗?眼下咱们手里已经攥稳了茶山,风险一事已经不足提及。咱们眼前只有利润……”

锦绣凤眼一瞪:“我是为什么不让纪家再做海上生意的?海盐不能做,海运业不能做!茶叶也一样!官场上风云突变朝福夕祸最不可靠,我程锦绣才不愿意看见我这头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却因别人而空了。这次和戚继光,不过是彼此行个方。,以后的生意,离朝廷越远越好!徐师傅,你跟了我有些时候了,不应该再让我教你这个。”

见锦绣动气,徐奉低头退了回去,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站立。

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程锦绣。他配不起的程锦绣……她的训斥他只能聆听,他们中间是隔了一个富甲一方的纪家的。

……

见他面色不好,锦绣想徐奉总是她刚刚带起来的人,火候稍欠,时候长了也就明白了。如今他也已经是她的左右臂,不能太不给他台阶下了。想他今天来说了两件事,她都给他驳回去了,他未免有些沮丧。

她又重新想了想乔大的事情。她虽不喜欢乔大多嘴多舌的性子,当下纪家倒是挺需要个对她坦诚地人来管事;乔家一门兄弟六个,为乔大马首是瞻,乔大作了总管,他那些弟弟们自然拥护,人多了,乔大自然容易在总管的位子上站主脚,也比其他人更快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