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觉得他笑的实在是面目可憎。
“负责人是谁?我要见经理。客人被冤枉,不是好笑的事。”
收银员看看男人,又看看离离,“哎呀,哥,算了算了,不收那个钱就是了,我自己赔进三块钱去还不行吗?”
“汽水是我们自己带的!”离离皱着眉头向收银员吼了一句,收银员脸色一变没再说话。离离低头对奥特曼,“告诉他们,汽水哪来的?”
“学校门口买的!”
“你带汽水进超市的时候,他在哪里?”离离又指着男人问奥特曼。
“在玩手机!”
“他拦你了吗?”
“没有!”
“门口有标语提示不能带水进来吗?”
“没有!”
“你说谎了吗?”
“没有!”
“他冤枉你是不是应该道歉?”
“应该!”
奥特曼脸涨得红红的,大声的回答。
离离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朝收银员:“我要求调出录像带,证明我们清白。并且我要见经理,你们要对刚才的话道歉,还我们尊严。”
离离因为生气说话很大声,引得许多顾客观望。收银员觉得气氛僵硬,随尴尬说道:“已经过了五点半了,经理不在。您看……”
“我要看录像!”
“这个……”收银员支吾的往向男人。
男人上前说道:“录像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这个时候,后面几个顾客不耐烦起来,催促着结账。
“差不多可以了……”
“你们一边去解决好不好,我们带等着回家有事呢……”
“不就三块钱吗?我给还不行吗?来,小姐,我给你付!”一个带毛毡帽的中年男人从后面挤出来,一面往怀里掏钱。
一时间,离离被这些“善意”的调和包围。她问自己是她太执拗了吗?是她错了吗?是她太小气不付三块钱吗?
她如一个和大人顶了嘴的莽撞初中生,生硬的站立在人群中间。
这就是生活吗?庸俗不堪的生活。这就是你苦苦逃离的纷扰俗世吗?死亡的世界是不是更加平等纯净?
……
头痛。
奥特曼抓着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妈妈?”
她咽口气,突然朝后面的人群大喊:“不是三块钱!是尊严——”
她要的尊严,活着的尊严,不是给人做佣人,不是做情妇,不是把画送给了别人自己还默默的活在他背后,她要的是独立活着的尊严……她会疯的,她可能会吓着奥特曼,可是如果这群人要叫嚣的话,她会不顾一切的和他们厮打在一起,她会的。
她已准备好,身体呈微微的前倾状,拳头握的紧紧的。
就当她惨白而愤怒的拳头要挥出去时,突然上臂一紧,被人拉住。离离回头想要给这人来上一拳,拳头还没来及抡出,就被他给按住,借力将她拉至身前。
熟悉的皮革与烟草混杂的味道迎面扑来,还没看见他的脸,她已经知道他是谁。
他一手拉着她,另一手的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叫她迎上他的脸。
唐启孝。
他呼吸急促,像是跑过来的。现在他一边喘气,一边微微屈膝后仰,使得脸与她的同高,好侧头能看清楚她的脸。他打量的仔细,眉眼鼻口扫过,连额头下巴都看了看,仿佛在通过她脸上的表情揣摩她的心理。
离离眼睛红着,嘴唇微颤,拳头泛白。
“道歉吧。”他回头说道。
“是,唐先生。”跟来的人穿着棕色西装,白白胖胖,回过头来。那旁边的收银员叫了他一声经理。

17壹陆

在经理的命令下,男人最终还是向离离小声的嘟囔了句:“对不起。”
“向他道歉。”离离把奥特曼推出来。
“……对不起。”
“说你冤枉他你错了。”
那男人低头不看离离,忍了口气,说:“我冤枉你,我错了,对不起。”
奥特曼仰头看看道歉的男人,回头小声问道:“我要说没关系吗?”
“不用。说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奥特曼说道,声音却是涩涩的。
“好了好了,这样算和解了吧。穆小姐您看……”经理上前来讲和道。
离离在气头上,谁都不理,拉着奥特曼往外走,却突然觉得不对劲。她俯□抱起他,问,“你还好吗?”
奥特曼眼睛红红,看看离离,突然大哭起来,“妈妈我好怕……妈妈。”
“嘘……不怕。”
“哇……”奥特曼抱着离离的脖子,眼泪哗哗的外流,濡湿了离离的肩膀。
她回头看唐启孝,他拎着她买的那一大袋子食材,正在付钱。听见奥特曼哭,他下巴扬了扬,离离看见超市外停着的车,便径自走了出去。
夏日的白天真是长,出了超市快要六点,天还是亮着的。司机认识离离,礼貌的为她打开车门,她和奥特曼上了后座。
奥特曼坐在离离身上抱着她的脖子一阵阵抽泣,小脸因为哭泣的原因涨得通红,离离心疼的去亲吻他的泪。
“妈妈你吓着我了,妈妈——”他呜咽着说。
“对不起。”
奥特曼埋头只是哭,仿佛要一次哭个够。
他哭一哭是好的,有时候离离都觉得他太早熟,那么懂事,懂事的让她不安。怕她不高兴,怕她生气,他一向乖乖的。可是他明明是个七岁的孩子,怎么能不像同龄人一样任性呢,怎么能藏太多心思呢?
都是她的错,她不合格。她吓着他了。
泪水顺着离离的脸流了下来,她悄悄擦掉。奥特曼突然抬起了头,两只小手捧起她的脸,注视着没有擦净的一点泪水痕迹。
瞧,他其实是那么敏感。
“我以后不会了,妈妈保证。”离离抿着嘴,眼睛红红。
奥特曼把胖胖的腮帮贴着离离的脸,双手紧紧搂着她脖子。
“下不为例。”他说。
离离破涕而笑。她的奥特曼,多聪明,即学即会。她去亲他的大脑袋。

唐启孝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开了车门上来后座。
“还哭吗?”
看见陌生人上车,奥特曼咕噜一下就翻过身子来,忽闪的带泪花的眼睛看唐启孝。
“好了。小孩子,一会儿就好。”离离把奥特曼松开,放在她身侧坐下。
“去云山。”唐启孝朝司机说。
“我回家吧。”
“我还没吃晚饭,帮我做一顿饭。”
“……好。”
离离不能拒绝他,她当然知道她去了不是只做一顿饭,可那也没办法,谁叫她是他的情妇。自那天分开,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如今两人中间又坐了个奥特曼,让她心里觉得不堪。带着儿子去给人做情妇,她活得,也太失败。
“离离,你不打算介绍你的朋友吗?”奥特曼擦干了眼泪鼻涕,一本正经的问道。
离离低头看看奥特曼,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她该怎样讲?
“唐启孝。”唐启孝主动伸出手来。
“高非。”奥特曼很官方的与唐启孝握手,“你是离离的朋友还是老板?”
“朋友。”
“今天晚上我们要去你家做客吗?”
“是的,荣幸。”
“客气了。”
奥特曼一边忍住因为哭泣带来的打嗝声,一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与唐启孝你来我往说些“外交辞令”。唐启孝忍唆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离离,那惠萍姨姥怎么办?”
“她饿不死的。”
“本来另有安排的?”唐启孝问。
“不是大事,没关系。”离离不愿多说。他要想知道,自然会知道。
今天的事情,他赶来这么及时。杏园里他公司的中心商业区不近,与云山也不顺路,他出现,实在是有点唐突。如果说他在监视她,如果说他会无休止的对她的背景打探下去……那他迟早会知道她爸爸是谁。
她也许应该早点动手。

洗干净鸡肉,放了玻璃碗里,倒入料酒浸泡。
他今天帮了她,她未必高兴。相反,更大的悲哀包裹了她整颗心。那个道歉不是为她的尊严道歉,那是趋于他唐启孝的势力而做的妥协。因为她是唐启孝的人,所以她得到了道歉。她从一个侮辱走进另一个更大的侮辱。
她伸手抓一块黄姜,粗粗的切了几刀,脆生生的汁液溅到手背皮肤上。
院子里传来奥特曼和唐启孝的玩耍声,声声刺痛她心扉。她竟然让儿子和杀父仇人相处的这般融洽,穆离离啊,不觉得你的人生很可笑?
水沸了,她将鸡肉和葱姜倒入锅中,蒸汽热腾腾,手指在沸水上空被蒸汽燎了一下,痛。
她急忙缩回手,好痛。
“烫到了?”唐启孝进来,急忙扔下乒乓球拍,拿了她的手去水龙头下冲。
水冰凉刺骨。
他的右手抓她的右手腕,他的左手揽着她的腰,两人身子前倾,仿佛一曲探戈的定格。
“好了吧。”
“嘘。”他的嘴唇在她耳边动,“多冲一下。”
他说话时,气息吐出,有意无意的吹起她耳廓上的汗毛,叫她酥酥的麻了半边身子。
不。
“不!”
她猛地推开他。
太讽刺了,太讽刺了。离离生气了,眼里噙着泪。
“不要折磨我了。”
折磨她?
他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水池边上。天知道谁在折磨谁。
他右手上湿漉漉的,往亚麻裤子上擦。为了和孩子玩耍,他换了T恤衫和一条亚麻裤。他以为这一切还算美好的。
就在五分钟前,这样的夏天傍晚,在他的海边别墅,园中的小喷泉正汩汩的流出水花;白色的海鸟在斜掠过落日在天空盘旋;院子角落里的蔷薇枝子绿油油的茂密生长。他呢,他在草坪上和孩子玩耍,甚至决定要在院子的角落架一个乒乓球台;而他心爱的女人,正在厨房里亲手为他准备一顿晚餐。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活力,这么心里暖洋洋。
现在,她竟然说折磨她。
“不要告诉我,你不在乎我有儿子。”她说。
“你都不在乎我有妻子啊,离离。”他说。

18壹柒

云山别墅。
前面是花园,面海,用花岗石砌出矮矮的围墙,透过围墙便能看见灰蓝海面;后面是树林,生长着年数久已的山毛榉树,上百棵树从云山山腰,一直遍布到别墅后园。
别墅一共三层,最上面是阁楼和储物间,二层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带吧台的客厅室,一层是门厅、厨房、餐厅和会议厅,会议室偶尔会布置成舞厅来用。
从花园里进来门厅,在楼梯后面的第一扇门,便是厨房。厨房的中央置一张大大的实木桌子,平时保姆择菜用。因为是夏天,一切蔬果都被塞进冰箱,所以桌子上除了几只空空的塑料盘,什么也没有。
这样一个日落时分,唐启孝穿着T恤亚麻裤子,坐在厨房里,显得很不寻常。他这半生,大多数的时光都是穿着西装皮鞋夹着公文包的。现在,他就这样闲散的坐在桌子前,看离离娴熟的将杏仁粉和明胶粉混合,然后她手在碗的上方一顿,收一条优美的弧线,将玻璃碗中乳白色的液体倒入锅中。
她穿一件宽大的灰白T恤,俯□子时,他能隐约看见她乳房的形状,形状姣好,富有弹性。她将炉灶调成小火,慢慢温煮上。然后她从炉灶边走到水池边去洗手,臀部微翘起来,冲向他,他便想起了手在那上面光滑柔嫩的触感。
他迷恋她的身体,也迷恋她的人,甚至连她身上一直以来弥漫的那股悲伤,都让他迷恋。
他不介意她的儿子吗?显然没有那么介意。他早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这些年来的磨砺他最懂得“得失”二字的含义。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若是能让她爱他,哪怕她有两个儿子又有什么问题。何况,他年届四十,却膝下无子,连女儿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果有个孩子出现在房子里,再如果,他偶尔的能抽出个周末与他玩耍,也不是件坏事。
比起孩子,他更介意的,是孩子的父亲。是谁?什么背景?现在何处?
当离离洗净了手,在他对面坐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谈话的过程根本没有意义了。他脑海里徘徊的竟是三个从未想过的字眼。
她开口说:“你有过去,我也有过去,又何必……”
他伸出手,盖在她潮湿的手背上,打断了她正要说的话。
“有些事情,我想知道你心里所想。”
离离听了,抽出手来,慢慢的向后坐了一下,靠在了椅背上。
她不情愿,他看的出来,她双手不自觉的抱在了胸前作出了防备的姿势。他轻轻的笑出来,说,“你这么戒备,离离。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防备?”
离离愣了。她是不是太喜怒于色了,多少的,她应该放轻松。
“问吧。”于是她说,“你想知道的。”
“你之前,有过几个男人?”
那是她曾经问他的问题。
“两个。”
“有一个是孩子的父亲?”
“当然。”
“还爱?”
“不爱。”
“曾经爱过?”
“自然。”
“他年轻吗,比我?”
“年轻。”
他沉默了。更年轻的男人,他输了一截。

做好了鸡汤和杏仁豆腐,离离再用大火炒了个西兰花和空心菜。两菜一汤,再加个甜点,三个人吃的刚刚好。
吃过了饭,唐启孝主动说要送她们回家。
她以为他起码会要求上一次床的,没想到他会那么绅士。
晚上的海风习习,奥特曼吃饱了喝足了,歪在车里睡着了。离离坐在后面抱着奥特曼,唐启孝在驾驶座,彼此没有再多的话。
然而在客气与沉默之后,离离并没有好的预感。
开车回渚海湾。这次他并没有停在街角而是直接开进了小区,在她家楼下——三号楼一单元下面停了车。
打开车门,帮她把奥特曼抱下来。然后很自然的与她亲吻告别,并且抚摸了奥特曼熟睡的脑袋。
那种自然感,仿佛他们是一家人一样的自然感,让离离不安。

“画展今日开幕,我在现场,反响很好。勿念。”
“好久不上线,离离。”
“是。忙。”
“忙什么?”
“新作品。我也许要换概念。”
“换什么?”
“未定。再议。”
“甚挂念你,早日回京。”
“事成后定回。另,画展后你必定资金充裕,请把钱准备好。”
“最近动手?”
“差不多了。”
“谨慎。小心。”
“另外,孩子转学的事情请务必快办。”
“我尽力。”
“多谢。”
“不要与我见外。”
“安敏来说,有人要购买作品,我去谈,回聊。”

画廊在展厅的尽头准备了休息室,木黄色的小隔间里准备了糖果咖啡和果汁。上午开幕,来的人多,场面话说的也多,脸熟脸生的都见了说恭喜恭喜。下午稍显清闲了,离离便会躲进这休息室。如果有人想见见作者,她便会出来打招呼,回答问题。她是新人,还耍不起大牌。
新人总是很廉价的,她心里不是很舒服。她觉得自己像个坐台小姐,等着顾客来招呼。
安敏说有人想买画,希望与作者交谈一下。离离便合了笔记本要出去,正巧与疏疏撞了个满怀。
“离离,酒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啊。”
“啊?”疏疏失望至极,“听说有三文鱼能吃,我特地赶来的。”
“哇,你不怕胖呢。”
“三文鱼才不发胖呢,是出了名的美容减肥延缓衰老。”疏疏嘟着嘴,穿着一步裙,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沙发跟前坐下。
“饿死啦。”她叫唤。
“不是给你准备了早餐。”
“早上时候Tony去啦,我没起床,早餐被他吃光了。他也怪可怜的这几天,他那个后哥哥呀,让他搬出云山别墅,住了个单居室公寓,还把他弄到个什么下属公司去做了个职位,说什么从基层干起……”
安敏外面喊了离离一声。
“我还有事。你忍一下,我一会儿回来陪你去吃饭。”

画里,是海,是少女,少女的怀腹中卷曲的是婴儿。中国工笔的绘画技法,借了是西方超现实主义的框架,那些作品难免带了几分离奇和抽象的恐怖。
画的浓墨重彩,画幅背后的故事,想必也是这般郁郁不欢的悲伤。他自知是不懂艺术的,可是就是有那么些感情是共通的。
离离跟在安敏后面出来,依然是长棉布裙子,及着一双黑色夹脚拖鞋。慵懒安静,慢腾腾的走到他面前。
“啊,是你啊。”
唐启孝说,“是你啊?”
离离轻笑。
“是啊,是我老师的画,我代替他做解说。”
“你老师的画,很像一个女人画的呢。”
“做艺术的人,心思细敏,像女人也未必不可。”离离笑。
安敏听了,脸色微变,多看了自如的离离两眼,借口离开。
“画的是你?”
“大约是。”
“画你怀着高非?”
“大约是。”
“你的画,那朵漂亮的牡丹,我看见了。”他指着转角的角落说,“和你老师的很像。”
“这就叫一脉相承吧。”离离抿抿嘴。
“你要新画的作品,还是这样子吗?”
“不了。应该会快乐些。”
快乐。那是他乐得见到的。她总是太不快乐了,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都会让人觉得她心里是像黄连一样苦的。无论他做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即是悲伤。他知道,历来才华满腹的人都是悲伤的,愁苦的,至于他们所悲伤的和所愁苦的,在他们这些凡人眼里都是不解吧。他把她也理解成是那样的一个人。
今天他来她的画展,他漫步在她的画作前,多少是替她骄傲的。
“花我收到了,很漂亮的龙胆。”
“原来叫做龙胆。”他啧啧嘴,“买的时候只是觉得它漂亮又不算俗气,白嫩嫩绿盈盈的很特别。还不知道叫什么呢。”
他低头,看见她的手,便牵住了。
“我公司离这里近,你什么时候结束了,来找我。多晚我都等你。”他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疏疏正仰躺在沙发里打瞌睡,听见门口的高跟鞋声,她职业性警惕的睁开眼。像是孔雀见不得花衣裳一般,凡是穿高跟鞋的女人,她是势必要与对方过过招的。于是快快的坐正了,两腿交叉尽量使自己曲线优美,然后伸手拽了一本画册佯装翻阅。
敲门声响,疏疏回了声请进。
一个穿着粉色雪纺的女人探进身子来,“请问穆小姐在吗?”
疏疏放下画册,眼睛缓缓抬上来,微笑:“我就是。”
雪纺的女人个子娇小,两只眼睛小鹿一样忽闪,眼神是不谙世事的年轻,眼角却挂着几丝细纹。她站在门口半天不动,似乎是有些惊讶。
疏疏一字裙紧身包裹她模特资本的修长曲线,棱角分明的轮廓再加上极具时尚感的凤眼,她漂亮讲究的,就像是个应该出现在广告画册上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画家?
穿雪纺的女人半张着口,立在原地。

离离目送唐启孝出了画廊,回来的时候,看见安敏抄着手站在展厅中间。前额的刘海挡着半个脸,唯一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凶神恶煞似的。
“在当门神啊?”
“你和唐启孝?”
“没有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离离耸耸肩,刚才两人只是几句耳语,并没有作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值得的怀疑。公共场合,两人都是很注意言行的。
“可是……”
“嗯?”
“钧姐在休息室等你。”
“谁?”
“赵钧霞,唐启孝的老婆。”

19壹捌

“我是唐先生的……呃,我知道你在和唐先生谈恋爱。”
“哦?”
“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个样子的。”
“你说我漂亮啊?”
“啊?……穆小姐真是爽快。”
“咳,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他的什么人呢?”
“我?我是……小敏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我不想打扰你工作,晚上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不行唉,我有约,档期很满的。”
“啊。”女人稍稍低下了头,小鹿一般的眼睛垂下去,像是受了委屈。“你知道吗,我觉得你不太像唉,跟我想的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看,跟你交流很费解。”
“我也是啊,很费解,莫不找头脑,你是哪位?”
“我是唐启孝的太太啊。”
一阵冷风贯穿了疏疏挺直的脊梁,从尾骨到后脑勺,像冰凉的针尖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