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作者:格格巫【完结】
从前有个衰人
姬秀总是认为纯真和傻逼是等同的。尤其在这个圈里。
但是许阿兰还觉得自己很纯真,她说,她对钱的感情可是很纯真的。纯真的想赚,纯真的想花。那好吧,阿兰说,那我承认我是傻逼。
姬秀说,那个修饰词是纯洁!对钱的感情是很纯洁的。纯洁的想赚,纯洁的想花。傻逼。
姬秀一直认为阿兰的确是班里最纯真或者干脆一点说是最傻逼的一个。
还念大学的时候,导演系一届十二个人,每年只有阿兰一人拿奖学金。原因很简单,一年下来,全班只有阿兰一个人没有逃课记录。她早晨七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雷打不动。每天按时上课,认真做笔记。因为苛刻的作息时间所以她需要实际动手的拍摄作业很少能完成。即使专业不上心,照样因为没有旷课纪录而成为班里唯一一个有资格拿奖学金的学生。
每当姬秀拍作业拍到半夜三四点回到宿舍的时候,许阿兰早就熟睡,而且怎么吵都不醒。除非到了早晨七点钟,她才会一个鱼打挺翻身坐起。然后吃食堂的豆浆油条,去上百无聊赖的公共选修课。
许阿兰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一个导演,她把电影学院当成一般的综合大学来读。当每年招生,千万个学子挤破脑袋往学院里冲,梦想成为有作为的电影人的时候,许阿兰就会站在校门口,从宝马奔驰名车中间寻觅长相尚可的中年男人。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傍大款。娱乐圈的大款多,容易找。
的确,这样的一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浑身贴满钞票的男人或女人,真大款或是假大款,豪门世家或是暴发户。大家普遍都有钱。
除了刚毕业的她们。
说没钱,那是对比出来的。跟有钱人比她们没钱,跟没钱的人比她们也是个有钱人。好像说了句废话?那这么说吧,她们怎么着也能算个比小资有钱一点的人、差一点就能成为中资的人、为了成为大资而努力的人。
后来再长大一点,姬秀发现,纯真,又何尝不需要对比?与眼下昏天暗地的日子相比,那些傻逼的大学时代,竟然显得……很纯真。
姬秀拿着剧本,心里清楚,拍完这部戏就有六位数进账,她离着挥霍金钱的梦想又进了一步,她摸着她新剃的光头想。……光头?
可不是,前些时候,马达那孙子来找姬秀。他说,秀秀姐,求您了,这角色还就您合适。酬劳不多,全当帮个忙,谁让你是咱班表演大腕呢?这角色别人演不了,也就您了!你还不是演啥像啥……
一阵马屁下来,姬秀觉得很舒服。不是吹的,姬秀的戏好是系里公认的。导演系四年专业课里表演课有两年,姬秀是年年表演汇报都得好评。回头再瞅瞅马达,泪眼婆娑。据说他老拍“个性”电影,电影局马上就要封他了。眼下这本子还是一挺有含金量的编剧帮忙攒的,本子一准儿棒。马达下了大功夫,就等这片子出来去参加个A级电影节,赚个名声。能挽回自己在电影局的印象也好,实在不行真给封了的话他还可以靠着名声去台湾香港混投资。
马达拍的到底是什么电影?不好说,反正什么不让公映他就喜欢拍什么。从色情到暴力,无所不涉及。
姬秀还真是觉得马达这孩子有出息,一直坚持拍自己的“风格电影”。这么多年来电影局一直想把他给踩下去,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又站起来了。都快赶上打不到的邓爷爷了。拍马达的片子就不能指望有片酬,他的资金能支持把片子拍完就已经是奇迹。姬秀只是看在多年同学的份上想帮他一把。
为了马达,姬秀推了自己手头上的几个广告和MTV——几万块钱打了水漂,姬秀是含着泪去的马达的剧组。
……然后是吐着血回来的。
表演大腕?演啥像啥……姬秀去了外景地就想掐死马达了。一鸟不拉屎的南方山区,蚊子比麻雀都大。剧组住附近的村民家里,睡在潮湿的板子上起一身湿疹。这还不算,马达让她演的一女的,还要贩毒,吸毒,还杀人放火,最后的了绝症还把头发给化疗没了!马达说让她剃个光头的时候,姬秀也干了,谁叫她也是个导演,她要是拍这片子也得逼着女演员这么干。剃了头,演到最后还得减十斤肉去,要符合女主人公当时吸毒吸的瘦骨嶙峋的状态!
正如姬秀所料,拍了二十天就没了钱,马达有泪眼婆娑的求姬秀帮帮忙,姬秀只好又搭了自己十万块钱进去。马达真诚的说:“秀姐,好人啊,好人!”
戏一结束,姬秀就疯也似的逃回来了。自此再也不想看见马达那张泪眼婆娑饱含真诚的脸!
她连夜搭火车回北京,蓬头垢面。早晨到了家门口发现开不了门,气的往门上一阵狠踹。
对门的许阿兰正好买油条回来,看见一拎着编织袋穿着军大衣的光头女的在那撬门,马上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啊——”就往外窜。
姬秀在后面喊:“许阿兰你站住!”
许阿兰:“救命啊,打劫啊!!……”
姬秀真的是发誓再也不做好人了,尤其是作马达的好人!
她欠了半年的房租没钱付,房东死老太太硬是把她的锁给换了。姬秀好求歹求,软磨硬逼,总算是弄到了新的钥匙。能再宽限一个月,可是水电不给供!
现在她洗澡洗脸洗衣服天黑了看书都得跑到对门许阿兰那里去干。一时忍不住在家上了个厕所就得后悔半天,端着脸盆从对门打水来冲。
幸好,马上接了个电视剧。
三流编剧写的二流本子,想拍个一流电视剧?做梦!
姬秀坐在三环边上一个高耸入云的某大厦二十层的某一办公室里跟对面的制片说。
制片是四十岁的男的姓陈,和姬秀是熟人了。姬秀从大二开始就给他拍短片,作副导。
姬秀对陈总这人不了解,就知道他特有钱,爱才,喜欢年轻导演。这就足够了,对于25岁的姬秀来说,这样的老板去哪里找啊!
“那你说怎么办呢?本子出来了,投资也有了,外景也谈好了,连男演员我也说得差不多了,是台湾现在当红的歌手。”
“改!!”姬秀往前蹭了蹭,跟蓄谋已旧似的,实际上她是想了那么几天,“您看这样,本子我来改,那傻逼编剧就别来掺和了。最后得署俩人的名,他在前面我也不反对。还有……”
“还有什么?”
“编剧的钱得分我一半!陈总,活不能白干,您知道最近我有点倒霉。”姬秀脸不红,心不跳的要加价,“他要是不同意也没事,反正等本子写出来了我照改的拍……”
“姬秀你可真黑啊,这么精明不当制片来管钱多可惜。”
“有您在呢,我可不敢瞎掺和。”
“看在邱老的面子上,我跟人家说说看吧。”
邱老是姬秀他们班的带班老师。七十多岁的老艺术家,坚持了一辈子的艺术,拍了一辈子的艺术电影。在导演系,邱老就是顶梁柱,在整个电影圈,他是骨灰级元老。一辈子育人无数桃李满园,教出来的弟子许多都是现在电影圈的中坚力量。导演系女生本来就少,姬秀她们这一届一共就俩,一个姬秀一个许阿兰。招许阿兰进导演系,是邱老教育生涯中最大的败笔,不提也罢。姬秀倒是深的他的喜爱。能说会道,精明能干,最难得的是姬秀一直有自己的电影坚持。每次期末交上的片子里面,姬秀的作业总是出类拔萃,风格鲜明,镜头里透着灵动和明丽。
邱老总是拍着她的肩膀说,现在这么好的女导演已经很少了,你要好好干啊,姬秀!
女导演?姬秀眼里,体力上女的是差了一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即使同班的男同学也很少有姬秀的毅力:能为了拍10分钟的片断作业连着48小时不眠不休。拍到最后,摄影歇菜,制片歇菜,场记和美术早就呼呼入睡,只有姬秀还在说,演员走位,刚才的不好,再来一边!
姬秀就是有那个做不到最好绝不放手的拗劲。她的作业永远是“片不惊人死不休”。
姬秀说,自己的作业都不坚持的话,难道等到给人家干活的时候坚持?投资方的一大笔钱垫在那呢,谁会让你一遍一遍拍到满意为止。所以,干自己的活的时候,拍她的每一部作业的时候她都无穷无尽的坚持,要做到最好。
邱老说,他教了这么多年学生,老想教一个艺术大师出来,姬秀是个好苗子!
那句话是对陈总说的,陈总听了后对姬秀是爱护有佳。还没毕业他就立马把姬秀拉拢过来。
邱老当时特高兴,觉得姬秀这孩子有前途,一定能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而陈总,口口声声说是培养姬秀的艺术片制作,结果憋了三年递给姬秀的却是一俗烂偶像剧的本子!姬秀想,要是邱老知道了一定捶胸跺足,仰天长叹,自己怎么会在错招许阿兰之后又走了眼,把得意弟子交给这些豺狼一样的商业制片人去糟蹋。
(正在祈求房东老太太给姬秀供水电的许阿兰结实的打了个喷嚏。)
邱老一定宁愿她现在是像马达一样,即使是小成本独立制片,也要坚持自己所谓的电影理想。
毕业两年多了,她拍了无数的广告和MV,除了赚钱,她好像什么也没干。最后还把唯一的钱填进了马达这个无底洞里。那么,她什么也没得到?
其实她算班里混得好的,每当看见那个住在对门的,毕业于电影学院导演系却跑去给人家做文秘的许阿兰,就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理想和前途的。
她有自己的计划,有自己的野心。
这部偶像剧拍完,赚个六位数,然后就拍电影吧。给自己和邱老一个交待。
出了陈总的办公室,姬秀按照给的地址去和剧组见面。
低头从包里找帽子,没防备,被一辆本田雅阁蹭了一下,她的背包异常优雅的划过人群落在了公路彼岸,她自己却极为不优雅的倒地,脑袋磕在了水泥板上。
姬秀心里暗骂,妈的,开本田也敢撞人?
本田车停下,长得挺不错的一男的跑到公路对面把姬秀的包捡了回来。他和姬秀说对不起,一脸歉意。问她伤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摔个跟头而已去什么医院?不知道他是真的歉意还是看了姬秀的造型和架势给吓的。
姬秀看在他长得还不错的份上,收回了五分杀人的眼光,客气的说了句没事,就扬长而去。
定的地点是家酒店的某一套房里。
房间里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站着坐着的挤了十几号人。姬秀一进去大家就静了下来,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多瞟她俩眼,她在墙角抽了两根烟,正想着怎么还不开始说话呢,一高个子的男的突然站起来把烟一摔:“操,什么破导演。都让人等了俩小时了怎么还不来?”
姬秀莫名其妙:“我来了啊。”
高个男的吓了一跳,眼睛在姬秀身上扫来扫去:“早来了咋不吱一声?”
又有一个男的站起来惊呼:“吆,这不是姬秀么?怎么整成这副德行了?”
姬秀使劲一看,才看出来是管理系的一师兄,为人特别二百五。经常眯着小眼在学校里晃来晃去,天天盯着表演系的女的不放,美名其曰:寻找可造之材加以培养。动不动就给人家讲冷笑话,人家笑了就说人家有前途,不笑就说人家有素养。
呵—呸!
眼下他看姬秀的眼睛一反常态睁得老大。
“吆,冷师兄啊,这片子你来做制片主任?”姬秀早就忘了他原来姓什么。
冷师兄小眼一吧嗒,“嗯啊嗯啊,来来来,各位。这是导演,姬秀!我师妹,导演系有名的才女!一美女!以前真的是美女,不骗各位!!这不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吗,自我牺牲,弄了个前卫造型来活跃气氛。……
姬秀站在屋子中央,突然从茶色的窗户玻璃里面看见自己的造型。光头,黑眼圈,面黄肌瘦,甭说,挺像一吸毒吸到快死的女的。
咦,头上是什么?红的?今早晨出门时候没有啊。
姬秀伸手一抹,是血!
一定是刚才开本田车的孙子给她撞的。
“姬秀以前是学美术的,就爱搞前卫艺术。有一回学校影展表演节目,姬秀就搞了个化妆秀,叫做什么玩转卢卡斯。就是模仿星球大战的。姬秀跟大伙说说,你这次叫什么?”
“对不住。师兄,这次真得是血!”
“哈哈哈,你别幽默了。化妆系小妹妹给你调的血浆吧!”
“我真不是。我说,师兄,我有点晕,赶紧送我去医院。”
“闹吧你,你演戏我还看不出来?对了,姬秀演的戏,真是叫一个绝,你们不知道……”
“操你妈!我来见你们至于搞这一套吗我?赶紧……医院……”
……姬秀歇菜。
当女流氓遇上女泼皮
大多数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还有一些人是身在难中自不知。明明很可怜,自己却不知道。
比如许阿兰就特别可怜姬秀。演了马达一破戏,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说,还破了产,交不了房租。眼下又被一不知名的孙子撞伤了住医院,小光头被纱布缠得惨不忍睹。
姬秀可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咬着铅笔捧着剧本大改特改,一边改一边得意:“住医院也挺好的,有水有电,还有护士天天来收垃圾。”
“傻逼,住医院不要钱啊?”
姬秀猛地抬起头来,两眼泪汪汪。阿兰知道自己马上要倒霉。果然,姬秀张嘴:“美女,借我钱呗?”
阿兰可是个财迷鬼,借她钱就等于喝她的血。
她看着面黄肌瘦的姬秀,思想斗争整整一个小时,才哆嗦着从小挎包里掏出一小本子,翻开一页推倒姬秀面前:“写个借条先。”
不就是写几个字吗,姬秀写的龙飞凤舞。
阿兰看的欲哭无泪。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她许阿兰勤俭节约老老实实一辈子,给人做文秘挣点钱容易嘛,还得给衰人姬秀支付巨额药费。这些钱是她一件香奈尔的套装啊,说不定就因为丧失了一次美丽的机会,就丧失了一次绑上大款的机会。她似乎看见年轻英俊的富家公子与她擦肩而过……
“我不干文秘了。想去和蔡老师干剪辑。”
“你终于醒悟了?”
“文秘挣的那点钱,实在是不够给你垫医药费。”
“剪辑好,天天坐着不出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作息你自己支配。钱挣的可比文秘多!”姬秀很高兴看见阿兰重回灰头土脸的影视工作者的行列。
“干文秘,实在是没有傍大款的前途……”
一卷剧本朝阿兰的头上飞过来。
剧本华丽丽的落在脚下,阿兰捡起来,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春天的华尔兹。”
阿兰:“这名字真傻逼。”
姬秀:“跟你一样傻逼。”
阿兰翻翻剧本,突然指着题目下方编剧的署名说:“吆,这不那谁吗?”
“谁?”
“秋然!”
“谁?”
“你忘了,表演高职的一东北女的。说话特别横,喜欢打群架。为了减肥在厕所抠吐,吐完了不冲。为了这,你还跟她吵过架!结果打输了!”
姬秀拨拉开的记忆的红帘子,开始回忆。
——姬秀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表演高职的一女的。眼皮上永远画着两公分宽的眼线。那时候姬秀住16层,上课赶电梯的时候电梯老是卡在20楼不下。电梯警告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等电梯的人骂浪阵阵,20楼的人还是我行我素的按着电梯等人。电梯到了,就看见两公分和另外一女的面不改色的站在里面。谁要是对她赖着电梯不下有说法,她就会上前去一阵怒骂。标准姿势是:掐腰,弓背,口水乱飞,没理可讲。一般情况下,大家赶着上课,也就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姬秀和许阿兰对她记忆深刻。
至于打架打输了,确实是姬秀失策。那时学校每一个楼层都有一个干净宽敞的水房。清洁阿姨工作做得也好。当天夜里两点钟,姬秀刚排完作业回来,在水房洗脸。两公分和另一女的说说笑笑走进来,谈论刚刚吃的菜品如何如何,分贝足以吵醒一楼道的人。然后就近了厕所开始抠吐。不一会儿整个水房被吐的恶气熏天。两公分和她的朋友吐够了就要走。
姬秀拦住叫她们冲厕所。
她们当然不干:“吆,有素质阿,你那么有素质你去冲啊!人家真有素质的人早就自己去冲了,你的要我们去冲?哟阿,有素质……”
说着还摆出她的标准姿势,用食指点着姬秀的胸说。
姬秀和她们动了手,动手后就后悔了。对方两个人都在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身体倍儿棒,胳膊粗腿长,说不定以前还是运动员。姬秀以一百六十六公分的身高单枪匹马处于劣势。大半夜的连个救援的人影儿都没有——这时候的许阿兰早已入睡,拖都拖不醒。
最后姬秀战败。
两公分指着姬秀的鼻子说:“没素质就是没素质。别以为你们本科有文化!以后小心点,别这么拽,咱没素质的人就和没素质的人混一起。千万别觉得自己特有素质!”
……
事后颐扬听说了这件事,气得鼻子冒烟。说要带两百武警战士去抄两公分的家——没见过骂街骂得这么专业的女的。
两百武警战士还没集合全呢,两公分就毕业了。她虽然和姬秀同届,但是高职念两年,本科念四年。两公分毕业后,姬秀又愤青了两年才毕业。
当时姬秀就下决心,以后自己牛逼了,一定不让两公分好过。
谁知道,时隔四年,姬秀居然接到了两公分写的剧本。
姬秀拿过剧本想了半天:“她不是姓张吗?怎么姓秋了?”
“张春华!改名了呗。”
“改了名,还改了行?不做演员作编剧?春天的华尔兹?春华?”世界无奇不有啊,张春华写剧本?还暗藏了自己的原名?
阿兰端起本子一字一顿的念:“春天的华尔兹。秋然著。”
姬秀倒在床上笑得茬了气。
两人又看看本子,异口同声的叹息:“傻逼!!”
春天的华尔兹?姬秀傻逼才给剧本叫这名字呢?
那天说到两公分,不,张春华,……我操,好吧,说到秋然,两人不禁又回忆起大学里的许多事情。谁谁谁当年多二啊,谁谁谁当年多傻逼啊。咱班十二个人现在都干什么了啊?
阿兰跑到姬秀的床上彻夜长谈。
青葱的岁月,她们曾经也很纯真。
电影学院的孩子都早熟,她们过早的接触社会中的社会,都过早的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大学时代就开始开拓自己在圈子里的人际网。每届就那么一百多个人,师兄弟姐妹们再早熟也是高中毕业没几年的孩子;明争暗斗再激烈也是师出同门,彼此之间不免会悻悻相惜。
姬秀在浮华世界里野鬼一样的游荡数年,在没心没肺的嘲笑纯真的同时又无比怀念。
那同班的十个男生和两个女生;七十岁的邱老;还有颐扬纤长的手指……一些久违了的东西。
一夜未睡。
一个故事在脑子里修改,成形。
她早晨爬起来,在剧本上写了四个字——纯真年代。
姬秀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出院的时候已经改好了本子。
那个大高个来拿本子。就是那天在套房里跳着脚把烟一摔说:“操,什么破导演。都让人等了俩小时了怎么还不来?”的那个男的。
那时候姬秀接了陈总的电话就到楼下的小卖部里打印把剧本打印成文。四百页的剧本,正愁没钱给呢,他就来了。一辆破烂大众停在路边,刚要上楼,姬秀叫住他,把印好的剧本给他,他给小卖部里嗑瓜子的阿姨一百六十块钱。
刚出炉的剧本还热着,拿在手里暖烘烘的。他大爪子捂着剧本,介绍自己。叫高爽。比姬秀小两届,摄影系的师弟。
“师姐好。”他低着头。
“嗯,这片子你做摄影吗?”
“哎。”
“行。那天我比较衰,没来得及说正事就歇菜了。咱们抽空再聚聚吧!”
“哎!”
“行,没事你回吧!”
“哎!”
他转身拦出租车。
“哎!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哎。”他傻傻的掏出车钥匙去开自己的车。
“哎!”
“哎?”
“你见我紧张啊?”
“没,没有啊。”
“那你借我五百块钱吧!”姬秀伸出爪子。
“哎!”高爽掏出一千递给姬秀。
“我有钱就还!”
“不急不急,您花着。”
“走吧,回见。”
“哎!”
当时姬秀不知道高爽被人家给教育了,别人告诉他,那就是姬秀,剃着光头头上还流血的女的,特操蛋,整个一女流氓!怎么操蛋?拍俩镜头就能折磨俩晚上,还不让人睡觉。挣到最后整个剧组都疯了,她自己成了现在这样!
高爽刚毕业,不免给吓着了。
姬秀当然不知道这事儿,她回家忍不住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边照边琢磨,没那么吓人了呀。头发已经毛茸茸的长出一层来了,人也胖了,皮肤也白了,怎么高爽看见她还跟见了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