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握着她的手,掌心里微微沁上了汗意。
“让我给你一个家吧。”她停了停,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眨着眼睛说,“要不然,你给我一个家也行。总之,我想做你的妻子,你的家人,给你生两个小宝贝,然后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再孤孤单单一个人。”
仲流年微张了眼睛,难掩脸上的一丝诧异,握着她的手渐渐攥紧。姜莞尔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正此时,身后升起了一朵赤色的的烟花,映得她脸庞亦是一片粉红。
她还是坚定地说了下去:“流年,我们结婚吧。我想嫁给你。”
仲流年的眸光复杂难懂,一时似乎是极喜,一时又似乎有些惆怅。他看着她突然倔犟的眼神,心里明白,无论再怎么瞒,朝夕相处,也没有瞒过她。
本来是希望看到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她,却原来是背对着背在演现世太平的戏码。
而她先开口向他求婚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剧本。
“莞尔。”流年的目光亦渐渐凝重起来,有些迟疑地开口,“有些事情,也许我该现在告诉你。只是我怕你担心,所以·······”
“没关系的。”她大大咧咧地笑起来,突然打断他的话,“你不想说,就不用说,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回你是赶我也赶不走了。”
“你慢慢听我说,我不知道该从哪开始。”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制止,仲流年仍然微蹙着眉心,想要将迫在眉睫的事态说得轻易一些。
“真的不用说。”她亦耐心地重复道,眼神温柔却不移,“我知道,你若想说,早就告诉我了。流年,你只要记得,我想你求过婚,别忘了给我一个答复。”
也许这,亦是她私心的一部分。
他的爱,有时候执着,有时候却太无私,甚至在最痛苦,误会最深的时候,都不曾开口对她提过一点过分的强求。
她说要走,他只问为什么,却不曾说留下。
她说要嫁,他不说不准,只问你怎么能嫁给别人。
唯一一次在病床旁边,他请求她留在自己身边,明明那么绝望那么前嫌尽弃了,她竟然拒绝。于是他最终如她所愿,放开了手。
这一次她怕了,怕他不开口让她留在身边,甚至会推她离开。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
沉吟半响,仲流年突然挑动嘴角,像是笑了,眼神却认真而肃穆:“好,莞尔,我答应你,等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我等着。”她也安静地笑笑。园子里的热闹已然过去,楼上亮起灯光,这一个小世界突然就寂寥了下来,而背后那个个世界里,最大的喧嚣也许将将上演。
而她此刻决定,不论多久,都会等着。
年关刚过,仲流年马不停蹄便开始了工作。
他说是工作,她便当他是在工作。早餐的时候,一点点别样的气氛也没有,只是普普通通住在一起的两个恋人,面对面吃饭闲谈。
普通员工还没有开始上班。姜莞尔每天待在家里,固定去超市采购食料,然后精心准备一日三餐。
仲流年不仅晚饭时间会回来,甚至连中午也同她一起吃。有时明明下午很早就约了人谈事,他还会匆匆忙忙地赶回来,老实坐在桌边把她炖的汤喝完。
她只问过一次为什么,他半真半假地答:“因为你做的饭好吃,我已经吃上瘾了。”
姜莞尔其实明白,他是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尽量多的,在一起。他们共同维护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谁也不捅破,只为享受这来之不易脆弱不堪的幸福。
而常常看到他,的确莫名让她安心了一些,仿佛那些事,根本是空穴来风的谣言,又或者事情根本不像南昕所说的那样二中选一,最终会有一个圆满的收场。
姜莞尔这样希望着。
索性,已经作了决定,她心中很平静,只是为他独自一人的辛苦隐隐心疼。
电视上报纸上的报道逐渐多了起来,仲流年不在的时候,她也偷偷关注这次贿赂官员偷偷漏税的案件。虽然新闻中用词还算隐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所谓的“中外合资食品企业”,便是指的南枫。
林沁正在度蜜月,人在国外,居然都听到了消息,一清早就打过电话来询问。只说新加坡那边闹得更凶,传言南枫的中国支部即将垮台,一众高层都面临牢狱。
她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只能在电话那头干着急,听到姜莞尔波澜不惊的应答,有些始料不及。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那么大的税款,可不是罚点钱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终究不是铁人,心里惴惴不安,只是每天隐藏起来,”他没有说过,但我想,也许没有那么糟。“
”他不说,你就不会问?你这样装着蒙在鼓里,每天干着急,不是要累死了?“
姜莞尔顿了顿,终于实话实说:”我不敢问,我怕挑明了,他会赶我离开。他就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
林沁亦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有叹口气道:”你们两个,叫我说什么好?······唉,他也是为你着想。“
林沁的电话还好应付,安宸的就是另一回事。
过完年的第一天,他一口气拨来了四五个电话。前几个姜莞尔都没有接,但到了后来实在不能再充耳不闻,忐忑不安地拿起了听筒,两个人都有些迟疑。
”莞尔?“ 那边男人发出一声苦笑,既是放松亦是无奈, ”我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接我电话了。“
姜莞尔无言以对。
不是为了躲他,而是他的话,从来比任何人的都管用。对着他,她总是最脆弱,最像个孩子,也是最不堪一击。
但现在的姜莞尔,需要前所未有的坚强。
”安氏从南枫撤资了。“ 几句问候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直奔主题,”仲流年面临行贿与诈税的丑闻,商界现在已是人尽皆知。“
” 不是他做的。“ 她无力地反驳一句,突然发现真相如此苍白。
”外人不是这么看,法庭也不会这么认为,现在证据处处对他不利,转机恐怕很难。“ 安宸几乎从未用如此凝重的语气与她对话。姜莞尔知道,有些事情像行在下坡路上的车子,没有闸,只是势在必行落下去。
她只能跟随着,不知道去向哪一个地方。
”南氏那么大的家族,想要捧一个人不难,想要毁一个人更是轻而易举。“
”那又如何?难道你认为我应该退出,把流年像东西一样还在南昕手里,然后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走了之?“ 姜莞尔的语气有些激动起来,想起那天南昕生意人的腔调,心中突然有些凄凉。
” 这就是现实,莞尔,有些东西的确很残酷。“ 安宸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满是疼惜, ”你怎么选择我无从过问,但我不想你受伤。“
”我知道。“ 她的声音也放低了, 短短几句话就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想了想,还是问:” 他会······怎么样?“
”最坏,也许是坐牢吧。“ 安宸顿了顿,有些不忍出口,”如果能把亏的税款补足了,也许还有别的机会。“
” 嗯。“ 她短促地应道,再不想多说一句话。
”莞尔,我很担心你,我们能见一面吗?“ 安宸突然问,语气完全换了一个人。那一刻,他又是从小到大对她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她突然有些想哭。
”过些日子吧,现在有些不方便。“ 既然流年可以独自承受一切,那她站在他背后,亦可以足够坚强到不依赖别人。
就算是她与他之间的公平。
仲流年家里的大床,大则大矣,但却不够软,不知是不是床垫作怪。姜莞尔初来时睡不习惯,同等尺寸的垫子又非得订做不可。于是铺了两层鸭绒被子才算了事。
仲流年比她还要爱干净一些,从前只是整洁,现在简直快要洁癖。早上晚上各冲一次澡,满身都是淡淡的浴液香气。
他眉目如星,有时看着硬气十足,有时又俊朗过头有些女相。特别是刚刚出浴时,头发上滴滴答答垂着水滴子,简直像希腊神话里的某神。
这一晚,仲流年冲过澡出来,姜莞尔正倚在床头翻杂志。男人不动声色抽掉她手里的书。
”喂·······“ 下半句”我还没看完呢“ 不待出口,已被他一个吻堵回了嘴里。这个吻来得突然,她半天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合上了双眼。
这样的吻似曾相识,竟有些他们再次相见后他袭吻时的味道,仿佛要在一瞬之间吸走她所有最甜蜜的东西,把自己全然放进她脑海里。
姜莞尔觉得有些异样,但还是被他挑弄得目眩神迷,不及多想。
虽然缠绵,莞尔渐渐觉得不对,她微微侧开了脸,他的嘴唇还停留在她嘴角。她轻喘着气问:”流年? 你没事吧?“
他低着头,顺着莞尔脖颈的曲线一路吻下去,在碎骨处留恋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摸索的双手也渐渐环成一个拥抱,紧紧扣在她腰上。
良久,他抬起头来,用迷离犹存却不掩澄澈的眼神望向她,孩子气般笑:”怎么了,能有什么事?“
她颇为费力地挣出双手,一只抵在他胸前,一只在他嘴唇上轻轻点着圈:”怎么突然变恶狼了?也没饿天啊。“
他笑着偏过头去,再转回来眼里闪动着幽深的东西,让她越来越无从捉摸:”莞尔,你不是说要给我生两个孩子?是两个女孩儿,还是两个男孩儿?“
”那当然是要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先生男孩儿,再生女孩儿,哥哥和妹妹,完美了。“
”哦。“ 他表情顿了顿,笑容变得淡了,有点不自然,”你很想要个哥哥? 以前你好像说过,安宸就像你哥哥一样。“
”是啊。“ 没想到他竟然记得,不知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她苦笑了一下,眨着眼睛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吃醋了?“
”嗯。“ 他居然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一声,眼睛微眯似笑非笑的,像要把她一下子看穿,”我是很怕你会跟他跑掉,或者他哪天把你藏起来,让我再也找不着你了。“
姜莞尔失笑:”那你还不赶快答应我的求婚?“刚说完,想到下午安宸说他可能面临什么,又想起南昕的威胁,她突然了悟,心里一下子难受起来,再笑不出来。
仲流年却仍然淡淡带着笑,仿佛只是开着玩笑一样。
晕黄的灯光下她肤色明媚,眼波清澈而真挚,像个孩子。
轻叹一口气,她支起身子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口,哄骗似的低声说:”我说了,以后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仲流年点点头,不知道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没有,安静的空气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呼吸的声音。他再次俯下身去,将她全然收进自己的怀抱里。
意乱情迷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他说:”莞尔,对我你永远可以自私,我不会怪你。“
第二天是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上班,莞尔七点刚过就从床上爬了起了,而仲流年已在厨房里准备着早饭。
她诧异不已,走过去踮着脚尖环住他脖子问:”怎么起这么早?“
仲流年回过头表情有些惊异,但随即微笑了:”准备上班了?“
”那当然,我可不想被人家说搞特殊,还给你丢脸。“莞尔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着。没看到仲流年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和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流年低声说:”其实你可以多休几天,没关系。反正最近公司里也没什么事情。“说着,把煎蛋铲进盘子,轻轻交到莞尔手里,看着她睡眠惺忪的表情突然又笑,”其实以后,你当全职太太也可以。“
”那要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当仲太太。“这句话,她是顺口回的,但对上他一时愣住的样子,又忙改口道,”我还年轻呢,得以事业为重。“
他笑笑,仿佛一点没有被她的话触动,用毛巾擦擦双手,很自然地说:”我就不陪你吃了,上午有点事情,要早些准备,不能送你,你就一个人去公司吧。“
从前无论有什么事,他很少耽误接送她上下班。像这样主动提出叫她自己去,还真是有些不同以往。
”那你早饭怎么办?“她有些不甘心地问。
”会有人帮我解决的,你就放心吧。“他的回答仍是淡淡的,正要走,突然回转身看着她问,”莞尔,你说不喜欢这间房子,想换个地方住?“
她被问得愣住,迟疑着点点头。
“那好,等我忙完这阵,我们就搬。”仲流年的话平淡若止水,却听得她心神荡漾。只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了他无声的承诺,这些只有她能懂。
那是关于一个家,一辈子的承诺。
她无声的笑,又点点头,捧着盘子不知该不该放下,给他大大的拥抱。他去善解人意地探过身来,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低声道:“慢慢吃,不用急。”然后又看了她一眼,便匆匆转身而去。
她看着那橙黄的圆煎蛋,只觉得太阳都不曾如此灿烂过。
仲流年站在电梯里,只觉得从未如此漫长。
他孤零零充分体会着步步远离她的感觉,嘴唇边她的温香一点点散了,让他甚至有走回去重新来一遍的冲动。
告别这种事,无论做多少遍总是不够,而再多的遍数,亦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不如就洒脱一点,假装这从来不是一个心结,自欺欺人走得干脆。
电梯门开了,仲流年深吸一口气,整整领带迈了出去。坐进车里首先拨了一通电话,然后发动了引擎,一边慢慢朝车库外开着,一边听着那头的忙音。
这个号码的主人,让他羡慕过,嫉妒过,亦愤恨过,而最终的最终,他竟然要亲手把她交回他手里。
只觉得像闹剧一样。
“喂?” 那边安宸接起来,语气有些迟疑。
“我出来了,下面的事情就拜托你。” 仲流年平静的说,毫无波动像是谈一件公事,“如果结果不好,无论如何别让她再回来。”
“你真的要这么做?”安宸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我说了,莞尔早就知道你的事,她既然已经作了自己的选择,你又何苦替她多此一举?“
”·······没有我,她这些年不也过的很好。没有必要让她陪我遭受这一劫,更没有必要让她无意义地苦守。“
这一个人,本来希望让她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幸福,每一次开出去,却都变成了空头支票。
这样想起来,可恨的是他自己才对。
”你这样叫我带走她,就不怕我趁机横刀夺爱?“
”说不怕是假的。“仲流年也不掩饰,"你该知道我曾经有多么嫉妒你,嫉妒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可耻。”
“该嫉妒的人是我才对。” 安宸突然觉得好笑,好像听到在战场上打了胜仗的人,突然对着他溃不成军的手下败将说“其实赢的人是你”。
输的人一点不觉得于心有慰,反而更觉得失败可耻。
安宸的车,已经开进了仲流年所住的高档小区里,他看到姜莞尔发着短信从楼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
“仲流年,我曾经说你是个看不透的人,不过今天,我好像看明白了你一点。” 望着那张渐渐走近的脸,安宸叹气一般道,“无论如何,祝你在法庭上一切顺利。”
“谢了,请你照顾好她。”听到他如此的祝愿,仲流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甚至连感觉荒唐的力气都没有。按下挂断键,耳机始终别在原位,像是忘记摘下来。
最后一句,那边安宸颇为郑重又似心不在焉地说:“我看到她了。好啊,这个你放心,我绝对可以。”
正赶上红线,仲流年一个急刹车压着线停了下来,身子随着惯性猛地前后晃动了一下,最后狠狠地摔靠在椅背。
流年的头使劲后仰着,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事故留下一点后遗症,这一震荡只觉得头顶晕眩眼前发黑。
深深地喘息了两下,他伸出手,使劲儿地扯下了耳畔的听筒,甩手丢在一旁的副驾驶座上。那手顺势落在方向盘正中,汽车发出震耳欲聋的鸣笛声,惹得左右前后的司机都朝他侧目。
他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力道反倒是越来越大。
那一刻,所有的喧闹都入不了耳里。
他终于,还是要再失去她。
清晨的国际机场,姜莞尔像只木偶一样,只被安宸牵着走过来走过去,一直到坐上飞机扣上安全带,还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梦里。
早上,几乎是在仲流年刚走的时候,她就收到了南昕的短信,其实在那次见面之后,南昕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觉得话不投机,本没有必要多说,所以就根本不曾接起。
她的短信息,却还是第一次收到,而且是在工作日的清晨里。
姜莞尔实在是不太明白,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让南昕在这么宝贵的时间,放下架子,给她发一条耽误时间的短讯。
内容不出所料,几乎一点点新意都没有。南昕只发来一句话,问她要不要改变选择,她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听起来令人有些不寒而栗,短短几个字,就有无声威胁的意思。
姜莞尔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回,后来反复读了几遍,总觉得这短信来得奇怪,心中莫名有些忐忑起来。正一边研究一边朝楼外走,迎面居然撞在安宸身上。
真是一个多事的早晨。
她一看到安宸就知道出了事情。他见到她,天塌下来了都会撑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唯独母亲被下病危通知书那天,他去打工的快餐店里接姜莞尔,她明白看到了安宸眼眶周围一圈的水红。
安宸递给她一张传真发来的诊断书,上面稀稀疏疏有几行手签的法文。姜莞尔首先看到的是小姨的法文名字,然后就是那段半陌生的医学诊断术语。
去机场的路上她一直脑袋木讷,甚至迷迷糊糊拿出手机拨了小姨花店的电话,听到提示音才恍然忆起,她和她此时隔了世界上最宽的一条大陆。
姜莞尔声音颤抖着问:“机票要多久能买到?今天能到法国吗?”
安宸一直面朝前方开车,侧脸严肃静穆,从始至终不曾主动开口,对她的提问只是简单回答:“机票我都订好了,直飞,不用半天。”
登机之前安宸去办手续,姜莞尔才突然意识到,这短短一小时的时间居然天翻地覆。前一刻她还跟仲流年一如既往地告别,穿戴整齐准备去南枫上班,下一刻她已经被安宸带到机场,匆匆忙忙就要朝法国飞去。
她已经给仲流年拨了不下十个电话,却个个被转进了语言信箱里。坐上飞机又是十小时不能联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几时可以回来,最后只能留言简单说明了情况,心事重重地关了机。
安宸买的自然是头等舱,人不多,因为起飞得早,大半人都在歪头补觉。机舱里安静得像片狭小的坟墓,姜莞尔胸口发闷,只觉得阵阵窒息。
身旁的男人仍是一句话不说,戴着眼罩甚至都不看她一眼。姜莞尔甚至怀疑自己邻座坐的是个陌生人,沉默再沉默之后还是心有犹疑,转过身轻拍他的肩膀。
安宸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揉着太阳穴摘下眼罩,眼神迷茫地看着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姜莞尔摇头?“姨妈怎么病得这么突然?还是之前就住院了,你们一直瞒着我?”
安宸眉头微皱,迟疑着摇摇头,语气不甚肯定:“这个,我也不知道。凌晨收到的传真,我马上就订了机票。”
“我很担心,是不是很严重?该不会·····”
“你不用瞎想,先睡一觉,睡一觉就到地方了。” 安宸又转过脸去不再看她,伸出手来准备重新戴上眼罩。
“那你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男人手上的动作僵住在一半,“生什么气?”
“我不知道。”姜莞尔脸色苍白,神情略有懊丧,“我最近做了这么多事,哪一件不惹你生气?从小到大,你连脾气都没冲我发过,可我知道,有时候你对我很失望,只是强忍着不愿表现出来。”苦笑一下,她接着问,"这一次,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安宸是真的愣了,莹亮的眼睛满是惊讶地看着她:“莞尔,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话?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好像陌生人一样。”姜莞尔压低声音道,嗓子有些暗哑。
安宸默默地看着她,转过身,低下头,一言不发了许久。姜莞尔也不再追问,亦偏过头不看他。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听到安宸沉甸甸的长叹,叫她的名字:“莞尔?”
她回过头。
”我这次回法国,可能近期都不会回国了。“安宸苦笑着说,看着她的表情一点点认真起来,“莞尔,要是我骗了你,你能原谅吗?”
这下轮到姜莞尔发愣了,手抓紧座椅,连身子都紧绷起来。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从昨晚起,所有人都变得奇怪。唯有她混混沌沌的,什么也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骗我什么?”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安宸望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角色实在可悲,更可悲的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做了这个坏人。
“你小姨没有病,那传真也不是真的。”安宸仰起头,下颌微微抽动,像是在作什么万分困难的抉择,“是仲流年拜托我,带你走。”
“他······拜托你······” 姜莞尔愕然,那一刻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刚刚提心吊胆急转直下成了无边无际的恐惧,莞尔猛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推开迎面而来的空姐,一头扎进卫生间里。
对着洗手池干呕几声,她低垂着头,发丝尽数盘绕进池子里,隐隐沾湿。
他还是把她推开了。
尽管她一次又一次作了选择,每一次都毅然决然要和他站在一起,他却没有给她足够的信任,要把她硬生生塞回到远处,那个离他最远的地方。
毕竟她到底还算不上是他的家人,危难来临的时候,他觉得各自纷飞,才算对她最好的选择。
这一刻竟然如此似曾相识,姜莞尔双手撑着池壁,急速喘息,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看镜子里的自己。
自顾自僵持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兜兜转转,你给我还,这便是生活的真谛。他和她的命,原本丝毫不相干系,开头结尾都应当是不同的,但无意间纠缠到一起,竟然就惊人的相似起来。
姜莞尔笑着笑着,心里渐渐平息下来,抬头理了理鬓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样子。
安宸就默默地守在门口,一言不发。头等舱仅有的几个空姐都聚在一旁,围着这个好看却愁云满面的男人,小声议论不敢发问。
门打开时,姜莞尔一点也不惊讶门口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客气从容地对工作人员们点点头,说:“我没事,早上吃得有点不舒服而已。”
女主角开口了,旁人也就不好再参与,柔声嘱咐他们快回座位坐好,便各归其位。
姜莞尔仍然有些眩晕,一手扶着墙,半倚着看向安宸。男人满脸疼惜,伸出手来要扶她,她却摇摇头。
“他现在在干吗?”
安宸自己知道她说的是谁,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唯有自嘲地笑笑:“今天案子开庭,仲流年现在,应当是在法庭上。”
莞尔笑笑,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半挑着眼睛,仍然是直直地看着他:“他真的以为,这样把我送走了,我就不会回去?”
“他只是说,最好若定罪判刑,你就不必回去。重新开始生活,免得睹物伤情。”
“这是他说的?”
“他是这个意思。”
姜莞尔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安宸一脸疑惑,心中越发觉得担心,伸出双手扶在她身侧:“莞尔,你别吓我,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我好得很。”她手捂着嘴,勉强止住了笑意。她抬起头,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像是看到了什么很远的地方,他不得而知。
“安宸,你还记得我刚到法国的时候,有一次你问我,为什么总是望着远处发呆,好像在等谁一样。”
“是。”安宸淡淡应道。
“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在等人。我也以为,离开他是对他最好的做法,所以擅作决定不告而别。可是后来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幻想着他找到了我,他会突然从人群之中走出来,抱着我说会和我共度难关。”
她轻轻一笑,微闭上眼睛,似是疲惫了,又似是无比安心:“我知道,这一次,他也不是真的要赶我离开,他一定也等着我回去,回去陪着他一起。”
安宸专注望着她,那样子,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人。他先是有些受伤,继而收敛了表情,逐渐露出几分欣慰,揽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摁在自己胸前,叹口气道:“我的小莞尔,到底还是长大了。”
姜莞尔从法国买机票辗转回国,已是一天以后。就这个速度,还是安宸从公司里匀出了一张商务机票来,才让她只耽搁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便马不停蹄地飞回中国。
仲流年的电话始终是关机,她几乎已失去耐心再去尝试。一个晚上差不多是彻夜未眠,每隔一会儿就要拿出安宸借给她的手提,看看网络上有没有更新关于庭审的信息。
只是一直到登机,她都不知道结果是凶是吉,再想想南昕临走时发来的短信,姜莞尔像怀揣着块大石头一般,连走路都是拖着脚。
十多个小时的机程像是飞了一个世纪,一下飞机姜莞尔都顾不得自己几乎身无分文,首先打了辆车向仲流年住的公寓奔去。
出租车一停,她便狂奔向电梯,按按钮几乎是用砸的。
她觉得手在颤抖,浑身都是冰凉。
此时太阳格外好,从大窗户透明玻璃的四面八方照射进来,点亮了每一件厚实的家具。
她发现一切都不太一样了,客厅里少了几样显眼的物件,厨房更是几乎被洗劫一空,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辗转来到卧室里,衣橱门是开着的,他和她的衣服都已不见,只剩几个孤零零的衣架子。
姜莞尔瘫倒在床边。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她好像一脚踏入了六年前那栋被拿走抵押的家宅,凌乱与空荡被阳光照的无从遁形。
她又拿起手机来拨了一通电话,自然是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仍然是关着机。
手无力地垂在床沿,床上只剩下最底下一层的弹簧垫。
她都无法思考,唯有不停地在心中对自己说:要坚强要坚强,若是他真的失去了一切,至少有她还陪在他身边。
就算这陪,是一个外头一个里头。
这么想着,姜莞尔打了个寒战,攥着拳头站起来。不管仲流年在哪,她一定要先找到他才行。于是一狠心,翻着来电簿拨通了南昕的电话。
这一刻她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喂。” 那边传来南昕慵懒疲惫的应答,“你怎么打给我?”
“流年呢? 我找不到他,为什么他的手机一直关机?他还好吗? 你知道他在哪是不是?”
对方迟疑了一下,声音温柔中带点英气:“你不知道他在哪? 姜莞尔,庭审你怎么不来?口口声声说爱,竟然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我······”姜莞尔百口莫辩,想想已没有解释的必要,“你怎么想我都行,我只想知道流年在哪?”
“他在哪我不知道。”南昕硬邦邦地回道,冷冷一笑,“这回你们真的赢了,我输得活该,也输得心服口服。姜莞尔,这个男人我还给你,祝你们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不等姜莞尔问个明白,那边只剩下挂断后一声赶一声的忙音,她垂下手看着屏幕,脑袋一片空白,犹豫着要不要再拨回去。
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客厅里响起声音,紧接着是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摩擦声。
姜莞尔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朝门口走过两步,又迟疑地停在屋子正中。
客厅里的脚步声亦停留了一下,想必是看到了姜莞尔丢在客厅地板上的提包,紧接着急促的踩踏声便朝卧室压过来。
仲流年的人出现在卧室门口时,手中还提着一只旅行箱,看到好端端站在面前的她,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姜莞尔更是不敢相信,上一秒还不知去哪里找他,下一秒他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仲流年愣了半响,眼下的黑圈也掩不住眼中突然绽放的神采,既是喜出望外,又是惊讶万分:“莞尔,你怎么在这?”
姜莞尔喜极微怒,快走两步到他面前,挥出拳头捶在他胸前,压着哭腔低低地埋怨道:“你不是要赶我走,你不是要赶我走?你再赶一次试试,你试试!”
仲流年语塞,手里的箱子顺势丢在地上,双手扶上她不停晃动的双肩:“我······”
她打着打着像是突然打累了,长叹一口气,额头枕上他的胸膛,疲惫不已地低声道:“我快担心死了。憋了这么些天,真的快担心死了。”
“对不起。”他揽着她颤抖的后背,心里歉疚,最后却也只说出这三个字。
姜莞尔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看。仲流年的五官,像上学时一样分外好看。那双眼睛每每望着她时,明明是写满了不打折扣的温柔与痛惜,可话一到嘴边,就莫名其妙打了折扣。
总是说着甜言蜜语的男人,虽会讨女孩子欢心,但究竟有几分是真,却是个让人暗自神伤的问题。
而极少说情话的男人,虽然会不时让恋人觉得心急,但遇到了真正懂他的人,这一份深沉的爱,才更值得珍藏一生。
姜莞尔是懂得仲流年的人,只是她不是圣人,此时也难免小有不满。她揪着他领口的褶皱,像个孩子似的命令:“我知道你这个人不喜欢多说,你不说我不问,怎么样都行。可是无论如何,不许把我推到一边去。听到没有?”
仲流年失笑,把怀里的人儿又搂紧几分,老老实实地应道:“好。你以为我愿意让你跟他走?刚把你送出去,我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打结了。”
“那是你活该,居然和安宸串通起来骗我。”
“我是想让你去外头清静两天,这几天又是庭审又是调查,我不想让你多受牵连。”
“那要是你真的被判有罪,关进监狱里头,是不是打算从此都不见我了?”这个结果,姜莞尔想一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谁跟你说我会进监狱?你怎么会这么想?” 仲流年有些讶异,“是安宸说的?”
姜莞尔摇摇头,又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南昕找过我,跟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来安宸也说过,有这个可能。”说完之后,抬起头小心端详他的反应。
出乎意料,对于南昕与她的私下见面,仲流年仿佛并不吃惊,倒是看到她忐忑的表情,才耐心解释:“凭南昕的性格,她找你是肯定的。而且开庭不久前,她跟我说了找你见面的事,还告诉我因为你的自私,她决定不为我出庭作证。”
她的自私?想到她对南昕赤裸裸的宣言,姜莞尔脸不禁红了起来:“她什么都跟你说了?”
“嗯。” 仲流年意味深长地拉着调调,像是在享受着什么回忆,眼睛笑吟吟的,“原来不当着我的面,你有那么多情话可以说?要不是南昕告诉我,我还真没有决心打这个电话给安宸。”
“哼,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吗?”姜莞尔眼神左飘又移,突然有点不自然,闹半天是自己把自己卖了。他是觉得吃定了自己,才会出此下策。
至于放下电话后他的忐忑,仲流年觉得,还是不用告诉她为好。
“那南昕说我们赢了是什么意思?你是没事了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仲流年的笑容浅了一些,牵着姜莞尔的手找到床边,按着她坐下来,自己屈膝蹲在她面前,牵着她双手放在膝头:“凭我对南希昕的了解,我一直以为她会公私分明。其实早在刚到南枫的时候,我就暗中派人在梳理账目的事情,对这件事,也算作了足够的准备。只是后来发生一些变故,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姜莞尔明白,这变故,大半便是指的自己。只是仲流年所指的变故,不仅仅是南昕与南枫对他立场的改变,更是他自己心态上的转变。
原本是孤身一人,大不了孤注一掷赌上一把,输了便是输了,也无牵无挂。而此时身边有了她,他就突然有了必胜的决心。就算是为了姜莞尔,这一仗也容不得他有半点疏忽。
“不过最好她还是出庭作证了,加上我和律师团收集的证据,已经足够明确该负责的是南家自己人,不是我。”仲流年轻轻揉搓着她的手掌,仿佛是在安抚,又仿佛只是心不在焉地诉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 她出庭了?可是那天早上她还·······”姜莞尔诧异道,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滋味,“看来她是真的很爱你,即便我们这样对她,还能不计前嫌大义灭亲。”
“她不过是嘴上硬硬罢了。其实就算不是我,她这个人,也不会容许自己睁着眼睛说假话。”仲流年淡淡道,“我也知道自己辜负了她很多年,她默默跟在我身边,我连一句承诺的话也没说过。但感情这种事,有时候真的不是事在人为。”
“她那么好,你怎么就不答应她。” 本来正经一句问话,姜莞尔没控制好,于是就染上了点酸味。她知道这不是吃醋的时候,说出来便有些后悔。
仲流年倒是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捏着她的手道:“还说自己不吃醋,我说她两句好话,你嘴角都僵了。”
既然被看穿了,姜莞尔也不掩饰,继续追问:“既然没事,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都不开机?”
“庭审一结束我就飞到新加坡去了。南枫容不得我,我也不打算再待下去,这次去,是要谈我撤股的事情,拿了钱,我想开一家自己的对外律师事务所。”
“南昕说,南枫的一个大股东,还是你在美国的一个经济学导师?”
仲流年有些夸张地睁大眼睛,眉毛挑的高高:“这你都知道?既然这样,你怎么还对自己的老公这么没信心?一门心思以为我要坐牢?”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翻盘,姜莞尔吐出一个字,就说不出话来。
仲流年又笑,连夜赶回的疲惫现在已是消失殆尽:“上学的时候,我一直帮那个老师操作几处市场的股票,后来渐渐自己也就有了点积蓄。进南枫之前我本来想回国自己创业,但后来还是决定先进南枫打打人脉。那些股份,说是我老师的,其实有一半是在我名下。”
“曾经我有野心,一步一步把南枫吞掉,然后再以此为基础,在亚洲创立更大的食品企业王国。”
姜莞尔咽下一口口水,看着仲流年有些地方,的确是外人难以看透。原谅就连她自己,也没能全然了解了他。
一直以为他是借助了南枫的力量一步步上位,到如今才明白,其实是南枫想要借婚姻,将他紧紧捆绑进南家的亲团里。
“那现在呢?你要放弃南枫了?”
“南枫现在在中国的市场,已是摇摇欲坠,我实在不忍心趁火打劫。”仲流年缓缓地说。
这一章,有辉煌亦有荒唐。青春前半段的序曲结束,他终于决定掀过去重新开始:
“这样平静的离开,算是我对南昕的一点偿还。”
“感情债是还不了的。”姜莞尔由衷感叹一句,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惆怅起来。
“那怎样,你想让我对她以身相许?”仲流年故作认真地质问道,“等等·······姜莞尔,你是说我呢,还是说你自己呢?”
“以身相许?你敢!”莞尔举起拳头来,象征性地在胸前挥了挥,“我可是向你求过婚了,没回答 我之前,什么女人也不许你想,听见没?”
“呃·······你真的打算这样做?那以后我们的两个孩子闻起来,爹、娘,你俩是怎么结婚的?我就回答,是你妈妈向我逼婚,我才勉强答应的,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莞尔一时进退两难,既不想反悔,又有些懊恼。
仲流年看戏一样端详着她的表情,强忍着笑意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姜莞尔回过神来看到他憋笑的脸,才有一种又上当了的感觉。郑重其事的,她眯起眼睛说:“流年,我觉得你变坏了·······”
“有吗?” 仲流年貌似很讶异地挑了挑眼睛看看她,“没有,我觉得自己没有变。”这么说着,男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屈着的双膝跪下一只,望着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莞尔,这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等啊等啊,不知不觉就等了很久。从上学的时候我一无所有,没有房,没有车,没有钱,到现在我又什么也不是,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但是我心一直都没有变,我的眼里始终只容得下一个人。”这一句话藏了六年,今天终于可以无所挂牵地问出来。
“姜莞尔,我爱你。嫁给我,做我的家人,我的爱人,我孩子的母亲,你愿意吗?”
姜莞尔的眼泪,忍了一个去路,忍了一个归程,从与他见面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掉下来。只是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那些快活儿的水珠们终于像得了解脱一样纷落。
她使劲点着头,紧抿着嘴唇,看他给自己的无名指套上了表示一生的承诺。端详良久,她最后带着哭腔挤出一句:“流年,以后我们只提这一段求婚,不提前面一段,你说行不行?”
仲流年的眼圈亦有些泛红,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笑了场,假装考虑了一下才回答:“看你以后的表现,我考虑考虑再说。”
姜莞尔无心与他争辩,只觉得这一刻幸福用也用不完,她偎在他怀里,听到头顶上他低声问:“莞尔,新房子的装修家具,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带你去看?”
她使劲儿点点头。
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其实不过是凡俗人对于爱情期限过分苛求,因为热恋中的人,总希望厮守的日子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而如果最终牵对了手,相扶相携,相知相恋,哪怕只是并肩走过一秒,似是也能够尝到永恒的滋味。
他和她,错过了许多,误会了许久,绕了一大圈,终于又寻回了最初那只手的温度。
最后明白,其实相依是爱情,相望亦是爱情。
只因他初见她,她初见他,那一时一刻的心动,已经注定了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
流年似水,不过莞尔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