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孩子拿着地图,又惊又喜去寻找宝藏,终是找着了,却又不敢相信眼前的东西是真的。
但她分明是看到了。
她看到仲流年靠在车门一侧,望上来,望着这儿,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在她探出头的刹那,他垂下了手,电话落在雪里。男人渐渐站直了的身子,没穿外套的身型,格外单薄。
飞快的穿着衣服,女人的视线在几个包裹之间来回游走。她把伞装在哪里了,把伞装在那里了?这么问着,却只觉得脑子里头乱成一团,手穿过袖子有些颤抖。
最后最后她终是没找着伞,踉跄着跑下楼的时候,只觉得还是来不及了。但一冲出楼梯口,就看到他仍站在原地,挺拔的姿势,六年了也没改变过。
姜莞尔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步子很慢,同她下午提着东西回来时一样。后来吃东西时,喝着那瓶饮料她还想,这一走,是不是又很久见不到他?
沮丧到做梦也能哭出来,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哪怕是梦,也多亏她执念够深。
姜莞尔一站到仲流年面前,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男人的脸色苍白,像是在这里过夜的那晚一样,仿佛染了大病。
他和她的每次再见面,不是无言结局,就是不欢而散,若是这一面真的是最后一次,她该怎样表现才能完美收场?
仲流年仔仔细细看了她一会儿,好久没见了,似乎有点不认得。
不等她开口问,是他先说了话,站直的身体失去重心,向后靠在门上:“今天他来公司,说了你们的事情。”
她一愣,我们的事?
仲流年笑了笑,冰天雪地里牵动一下肌肉都是困难。但他偏要笑,还要笑的没有一点破绽才行:
“安少爷说,他从很小很小就爱你爱的不行,这辈子他非你不娶你非他不嫁。他说我是个混蛋白白浪费了你这么多年,说这次生意一谈完就带你回去见家长带朋友,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你做他的安夫人。他说他比我了解你,比我疼你比我懂你…”
“够了。”姜莞尔后退一步,应该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两个字,偏透着妥协。安宸不会这么说,她比谁都清楚,她不明白仲流年大晚上过来扯这些慌,用意究竟何在。
本来不该有的一点期待,此时都随着这一声烟消云散了。姜莞尔穿着拖鞋的脚,陷在雪里头从脚趾湿到脚跟:“我比谁都了解安宸,这种过分的话,他从来没说过。”她顿了顿,突然似笑非笑的问:“流年,你大晚上跑过来替别人表白,难道是吃他的醋不成?”
对她质疑的问话,仲流年仿佛不以为意,男人脸上仍是笑,不太难。反正那表情,已经僵成了型。
是,安宸没说,他什么也不用说。他只消伸出手来握着他的,再眼含笑意对着他和南昕说一句:“祝你们幸福。”他的语气越是真诚,他仲流年败的就越彻底。太平洋两头他都是拿下了律师资格的人,却连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
“你说得对,我是吃醋,这口醋我一吃吃了六年,难道发发牢骚都不行?”男人冷笑,突然又敛正了神色,松松领带,说的轻描淡写。太轻描淡写,他心知,扶上车门,稳了稳脚下的芜乱:“安太太,你就当我是来发酒疯的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你该习惯了。”
姜莞尔看着那迅速冷下来的表情,分辨不清他话里的真假。一时无措,想扶他一把,却只是迟疑着问:“真的没事吗?”
仲流年车门都打开了,听到她如此开口,动作停了停,“啪”的一声又甩上。站正了盯着她看,脑袋微微晃着,醉意愈发明显:“是啊,我不是一向如此?闲着无聊,就喜欢找你姜莞尔的麻烦。”
她咬着牙,一句话不说,仍然盯着他看。他却突然失了耐心,又一次开了门,眼见就要坐上去。却听到身后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同雪花相比不知孰轻孰重。
“流年,我明天就搬走了,不住这了。”
他的姿势僵在半路,这一次关门的声音比刚刚还要响亮,再狠一点车都要应声而碎了。姜莞尔惊得闭起眼睛来,还没回神,就被他扯了过去。
“姜莞尔,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死命箍着她胳膊,她紧抿着嘴一声疼也不溢出来,“你上哪去?你又要上哪去?工作也辞了,家也要搬,你又想往哪跑?躲我,是要躲我吗?”
姜莞尔听他着咬牙“嘶嘶”的低吼,连挣扎都忘了,被抓的胳膊仿佛不是自己的。仲流年的问话突然开了闸一般,怎么关也关不住:
“还真是可笑,我就说心里觉得慌,喝了酒,阴差阳错就开到了你们家楼下头,怎么忍也忍不住,阴差阳错就拨了你的号码…”
姜莞尔脑袋一震,想起房东的话来,想开口,无奈他根本不给她机会。
“…结果你还真要走。姜莞尔,原来你是真的没有心的,你走了多久,我就纳闷了多久。这些年,没有一天我不问自己,我是哪做的不好了,哪照顾得不够了,怎么突然间你就铁了心要离开我?走了走了,一封信,一个电话,一个口信儿都没有。思来想去,绕来绕去,难道真的就因为一个钱字?没有钱,难道我就一点值得你留恋的地方都没了?”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嗓子艮在“钱”字上,像是咽什么东西咽不下去,脸也涨的有些红。姜莞尔被他问得胆战心惊的,翻手抓上仲流年领口,只觉得男人胸前滚烫。
“可是现在我有钱了,现在我什么都有了。”仲流年的声音缓了下来,那一刻似是突然老了十岁,
“梦想我不要了,尊严我不要了,从前的我我也不要了。争强好胜了这么些年,不就为了爬到这个位置?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让你姜莞尔回头看我一眼?呵,结果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你的眼里头仍然没有我,说走就又要走…姜莞尔,我很好奇,我真的很好奇,六年前,你是不是在演戏?什么钱不钱的,其实你根本不在乎吧?只要能离开我,什么话你都说得出来?!”
“为了骗我,让我死心塌地的放手,你用心良苦吧?
姜莞尔抽回手来捂住嘴巴,眼泪扑打扑打的落在手指上手背上。他是什么时候猜着的,她无从得知,只有木偶断了线一样点头又摇头。
若干年前她伤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应声回演,女人听到最后一句,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吞吐着说:
“对,你说得对…可是…”
仲流年一把放开的手几乎是将她推出去,眼睁睁看着姜莞尔跌坐在雪里,表情几近残忍。男人伸出手指头来朝远处一指,不知是指着哪里,心里头大概想的越远越好。
“你不是要走?好,要走就走的彻底一点,彻彻底底,最好我们再也不要见着。”仲流年一边如此说着,一边缓缓合上了眼睛,闭着牙齿低吼一声:“滚!”
她一愣。
男人第三次转身上车,狠狠带了门,颤抖的手开始去插钥匙。
姜莞尔胳膊撑着立起身来,顾不得收拾一身的雪,冲上去拍着玻璃歇斯底里的叫:“流年,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你听我说完啊!”
里头的人看也没再看她一眼。车启动的瞬间,她顺着那股力量又扑坐在地上,五个指头抓了满满的雪,只剩下力气失神抬起头。
初积了雪的路不能够再滑一点,绵软的地面满是陷阱。车子歪歪斜斜驶出几米去,发出痛苦的摩擦声。她几乎以为他是忘记了打方向盘,才想起来,那是醉了。
七个调的声音都憋在嗓子眼里,姜莞尔就张着嘴巴,眼睁睁看着那车朝花坛冲了过去。枯树枝子被撞得周身一震,雪呼呼啦啦全落在车头上面,生生要把那片银色的金属活埋在下头。
碰撞的声音轰然响起,紧接着万籁俱静。女人缓缓立起身来,半晌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小姐,小姐?”姜莞尔被人轻推了几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个陌生男人,手拿着本子伸在她面前,“我们需要你签个字。”
她点点头接过来,交通事故认定记录。签个字,无非是要她证明,这场事故是当事人自己造成。而且仲流年醉得不轻,估计保险公司也很开心。
她从长椅上站起身,想起仲流年被抬上担架时,殷红了半边的脸,猛打一个寒战。抓住身边刚刚走出的护士小姐,小心翼翼的问:“他醒了吗?”
“谁?”护士警惕的回望一眼,看到她下半身穿的还是睡裤,又仔细打量一番。
“仲先生。”
“哦,刚送进来的那个啊。醒了吧,跟家属说话呢。”
家属?姜莞尔一愣,心想难道是南昕?她这是睡了多久,怎么好像从进医院起到现在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步挪到门边,推开一条缝朝里望过去。有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仲流年床边,背影看起来,应该是李秘书。姜莞尔顺着胸口,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事情交待完了,李秘书走出来正要带门,余光看到姜莞尔鬼鬼祟祟站在一旁,眉头皱了皱:“姜小姐。”
“李秘书,流年…经理他醒了?”姜莞尔像个小学生一样立正站好,挤出个笑容来。
“是,不过有点脑震荡,需要休息。”李秘书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的回道,“姜小姐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先不要去打扰他吧。”
“哦,好。”姜莞尔目送李秘书拐了弯,对着那扇门犹豫一会儿,还是伸手推开了。
单人病房显得空空荡荡的,电视关着,窗帘拉着,有点压抑。仲流年平躺在病床上,脸却是扭向里面,听见脚步声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是又睡着了。
姜莞尔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站着看他缠着纱布的后脑勺,只觉得这情形无比熟悉。同样是她看着他躺着,同样是她这个罪魁祸首。
时间可真会开玩笑。
“你不是叫我放了你,我不是也叫你滚了?”仲流年说着,突然微微转过头来,眼睛因为包扎的关系有些睁不开,却还是清明如镜,“你怎么还在这?”
姜莞尔看他原本俊到不行的脸,肿到鼓起一块,一时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曲腿跪在地上,头缓缓枕在叠起的小臂上头。从前上课睡觉,就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甚至连梦都没有。
她看着他,偏着脑袋,也不管他面无表情有些骇人。半晌,突然语调柔谙的说:“流年,我有点冷。”
仲流年皱皱眉头,脑袋明明仍是昏沉的,却因为她在旁边怎么也睡不着。
“你回去吧,这里有护士照顾,我死不了。”
姜莞尔摇摇头,直起身子来看着他,突然问:“你一个人躺在被子下头,是不是也有点冷?”
什么?他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掀起了被子,麻利躺了上去。一张单人床,一只单人枕头,他本是躺在中间的,哪里还有她的地方?姜莞尔再单薄,终是像尾泥鳅似的,只能贴在边沿。
若不是手上挂着水,头上缠着绷带,仲流年早就一跃而起了。撞车的明明是他,怎么好像是她坏了脑子?他愣了好半天,一动也不动,试探着问了句:“姜莞尔?”
“恩。”她朦朦胧胧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挨着他,浑身上下骤然就暖了。两只手规矩的交握脸前,姜莞尔闭着眼睛,声音黏软软的:“流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过讲完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男人仰面朝天,一言不发。
“你答应我,我讲完了,你就把它忘了,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她睁开眼,看看他的侧脸,又缓缓合上,“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从哪开始讲呢…”
姜莞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的累,仿佛一合上眼皮,就会失去知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亮了。床帘是淡黄色的,根本遮不住光,晨曦毛茸茸的撒在脸上。她伸手去抚,越抚越痒。
所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阳光。
姜莞尔猛地睁开眼。罪魁的脸向后退开一寸,眼神沉沉的看着他,一挑嘴角:“睡够了?”
仲流年的眼睛红了两圈,是受了伤,是一夜没睡,还是别的,她不去多想。紧闭着眼睛朝他臂弯里又凑了凑,吸两下鼻子,算是回答。
他抬起手看看表,仍是笑着说:“懒虫,睡吧睡吧。一会儿李秘书送早餐来,你大可以躺在床上吃。”
“好。”她懒洋洋的应了声,突然警觉的抬起头,盯着他问:“一会儿?是马上还是半小时以后?”
仲流年似是忍着笑,正色想了想:“不知道,不过他给我打电话说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前了。”
“啊!”姜莞尔短促的嚎叫一声,撑着胳膊肘要坐起来,却被他紧紧揽着肩膀动弹不了,她使劲摇晃两下,“快快,我得起来了,不然一会儿被李秘书看到,他要吓死了。”
“吓死?我们有那么可怕吗?”他故意又把她向怀里搂了搂,学着她的语气说:“昨晚是谁说怕冷,也不问我准不准,自个就爬上我的床了?”
“我…”她还想狡辩,突然看到他眼睛里温柔的神采,久别重逢,一下子就让她缴械投降。这一刻无拘无束的嬉闹,她也不知道能拥有多久,说不定是过一秒少一秒。
姜莞尔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轻撘在他脖子上的手滑扣在一起。仲流年端详着她千变万化的表情,一时惶恐,一时欢欣,一时是怅然若失,一时又安于天命。简直精彩纷呈。
半晌,他凑到她耳边吐着气:“莞尔。”
“怎么?不是你说不准我下床的?现在想反悔?”姜莞尔又使劲箍了箍他的脖子,心里头想,不知道力气是不是太大了。
“不是我想反悔。”他的语气仍是悠然自得,一点没被她小的可怜的力气影响到,“不过你这个样子,怎么吃早饭呢?李秘书很为难。”
“怎么就不能吃了?”她抬起眼睛话问一半噎在中间,缓缓转过头,看到李秘书正站在门口。此人心理承受能力极强,居然没有扶墙,一开始张成鸡蛋状的嘴巴,现在也已看不出异样。
秘书面无表情的抬抬手里的早餐:“经理,照你的吩咐买了两份。还有…”他顿了顿,还是决定拿出职业素养来,“南昕小姐听说您出事,说她下午就会从新加坡飞回来。”
“恩。”仲流年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姜莞尔是一动也不动,像是希望这样一来,她能在李秘书面前慢慢隐形,变成透明。
“经理,还有投资方那边有些事…”
李秘书欲言又止,仲流年也不催促。姜莞尔十分识趣的翻身下床,回头冲男人笑笑,指一指外头:“我出去吃饭。”
他眼含笑意的看着她,半开玩笑着说:“我要是一会儿找不着人了,就报警。”她心里甜滋滋的,应了一声朝外走。从李秘书手里接过早饭的瞬间,对着他僵硬的表情,尴尬的一吐舌头。
可是一带上门出来,那股窝心的感觉就淡了。姜莞尔找了处空座放下东西,坐在走廊里看着人来人往,白衣白裤,刚才真实的距离一下子消失殆尽。
女人捧起豆浆煎包,木讷的盯着那扇关上的门。觉得他的世界,她仍是没能走进去。
不知是不是晚了。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椅子另一头一个男孩靠在母亲怀里,端详了半天姜莞尔,怯生生的张口:“妈妈,那个姐姐的脸好红额,是不是也病了?”
她哭笑不得的看看那对母子,举起杯子,猛吸了几口豆浆。
李秘书打开门走出来时,姜莞尔早已经解决了早饭。抱着空袋子空杯,起身起的太快,杯子落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她低头要去捡,却被另一双手抢了先。抬起头,仲流年居然换了一套西服站在她面前,只是头上仍一圈一圈缠着白,一时间也说不上他究竟还算不算是个病人。
男人牵过她的手在手心里揉了揉,低声问:“吃饱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李秘书就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姜莞尔木愣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开口问。
“没有什么大碍,养一养就好了。而且现在,实在不是我偷懒的时候。”男人没有看他,仰着下巴仍是直视前方。
姜莞尔看他看的出了神,又问:“那现在去哪?”
正走到门口大厅,李秘书去办手续。
仲流年也停住了步,握在一块儿的手轻轻放了:“我要回一趟公司。你不是还要搬家?就先回去吧。”
是,她还要搬家。
只是从早上醒过来到现在,她满脑子里头都是他的影子,根本无暇顾及别的。搬家的事情,仿佛发生在上个世纪了。
李秘书抱了一堆的外用药内用药回来,提溜着钥匙说他先去取车。
仲流年低声说了句:“走吧。”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自己先行。
姜莞尔仍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朝玻璃门走过去。一张张进出的面孔,或焦急或憔悴,与他擦肩而过他停也不停。屋里屋外只隔着那薄薄一堵墙,却是一个逍遥一个痛苦两种世界。她想,若是他就这么迈出去了,也许他和她也就永远只能在两个世界。
她最怕的,莫过于说了一切,还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她再没有什么秘密了。
走到门口,仲流年停了下来,看样子像是在等她。只是等来等去,才发现姜莞尔根本就没跟着。
他回头的表情有几分疑惑,看到她还站在原地,更是微眯起眼睛。男人脸上的肿退了,又恢复了好看的形状,但青紫犹在,恐怕一时半会隐藏不了。
仲流年又朝她走了回来,站在她面前弯腰拉着她的手,低声问:“怎么了?不拉着你,连路都懒得走了?”
姜莞尔点点头,望着他的表情满是委屈。
他心里一紧,可又不能不去看她,只得捏捏她的手指头,用眼神接着询问。
她提心吊胆的开口,神色飘飘忽忽的,像个小学生:“流年,我给你讲的故事,你不相信吗?”
仲流年怔了一下,终于撇开了头,虽是个侧脸,她却还是看见他的眼圈又红了。男人把她的手心扯到嘴边,紧贴在鼻子嘴巴上,紧闭着眼睛眉间皱成一团:“我信。”
“那你原谅我了嘛?”
他缓缓张开了眼,看到她已然绕过来,踮着脚往他身前凑,像是要把他的表情再看清楚一些。
他借力一把揽过了她的腰身,细溜溜的触感搅的他心底一阵酥麻,再忍不住把脸贴了上去。姜莞尔没想到他会偷来这一招,毫无防备被袭成功,只条件反射式的挣扎了两下,手就圈上了他的后颈。
人满为患的大厅里男女老少应有尽有,离得近的全都看傻了眼,停下脚步看着这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唯独搞卫生的大妈很淡定的甩了甩拖把头,换个方向继续清洁,许是生离死别见得多了,看之无味。
仲流年狠狠的把姜莞尔朝自己揉着,由一开始的试探轻柔到后来的毫不怜惜,一双唇一双齿加一双舌头全分不出你的我的,喘息都融在一起。他脸上的肌肉每牵动一下都疼,额上的伤疤许是出血了,热呼呼的有些濡湿。
良久之后他将她放开,姜莞尔的脑袋直接滑在他胸前,他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低头才发现胸前温塌了一片。
他也垂下脑袋,鼻头贴着她的后脑,猛吸一口全是清淡的香气。
他哑着嗓子说:“傻啊你,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还怕你继续犯倔,不肯原谅我。”
事实是,我不能原谅你。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你白白受这么多年的苦,让我怎么原谅你?
让我怎么原谅我自己?”
趴在他胸前的她呜呜发出些声音,他听不真切,大概是说,所以我叫你忘了它们吧。
忘了吧,就当做我不曾提起过。
“流年,今天早上,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去找我?”简直像心有灵犀似的,她要走了,想着他,他的电话就突然打了来。
停了停,他安静笑着说:“喝了酒难受,突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奥。”姜莞尔脸上又是眼泪又是笑,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我听邻居说,我生病的时候你天天都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叹一口气,没想到这丫头的眼线还不少,想想只有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没有酒壮胆吧。”
“…狡辩,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更不许酒后开车。”
正说着,大妈拖了工具箱走到两人旁边,面无表情清咳一声,拍拍仲流年的肩膀:“咳,我说年轻人,要泪别什么的换个地方,这里是公众场合。”
仲流年愣了愣,姜莞尔眼泪鼻涕沾了一脸,抬起头茫然的四周望望,却被仲流年牵着就走。神志恍惚中,她听见他不知道对谁说了句:“谁说我们要告别了?我们才刚刚开始。”
回到家的第一个电话是安宸的,姜莞尔对着那名字看了许久,心里不知怎的有种背叛的感觉。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于情于理,都是仲流年占先。
呼出一口气,她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