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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介柔和的表情立即绷紧。很像醋腌青花鱼。
“这次的事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其他人完全看不到幽灵。之前也是这样,扮鬼脸的阿梅、阿蜜、笑和尚和蓬发武士,还有现在跟我说话的玄之介大人,除了我,其他人都看不到。为什么呢?是看到的人比较奇怪,还是看不到的人比较怪?”
玄之介抱着手臂,表情严肃得令阿铃有些意外。
“双方都不奇怪,阿铃。”他的口吻很认真。
“真的?”
“嗯,真的。”玄之介将下巴埋在衣领内,凝望着河道的淡绿色水面,接着说,“因为发生筒屋宴席的骚动,我们的谈话中断了。你还记得吗?”
那时谈到这地方在盖这栋房子之前是座大杂院。
“是,当然记得。”
“就跟你猜的一样,大杂院老是闹鬼,结果没人肯租房,拆毁了大杂院之后才盖了这栋房子,可是还是闹鬼,这房子就成了空屋,后来你们才搬来船屋。这就是事情经过。”
玄之介望着阿铃继续说:
“换句话说,至今为止的岁月中,有不少人看得到我们或感觉得到我们的动静,要不然不会有闹鬼传闻吧?是不是?并不是只有阿铃看得到。”
原来如此。
“可是为什么现在只有我看得到?”
“这个嘛……”玄之介歪着头说,“大概你身边的大人都
是耿直的老实人,要不然就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吧。”
阿铃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总之,再过一段日子就能明白吧。也许除了阿铃还有人
看得到我们。”
“你是说,只要大家更习惯船屋,就看得到你们?”
“嗯,应该是这样吧。”
玄之介抱着手臂仰望上空,像漱口般嘴巴一张一合地说:“所以阿铃看得到我们并不奇怪,只是跟其他人比起来,你确实有地方与众不同。”
阿铃暗吃一惊,问:“什么地方?“
“你看得到我。”
“是。”
“也看得到阿蜜。”
“是。”
“看得到笑和尚。”
“不止看到,他还帮我按摩疗治。”
“然后是阿梅,连那个闹事的蓬发也看得到。”
总共五人。
“这点很奇怪。”玄之介百思不解地撅着嘴。
“为什么?大家都是住在船屋的幽灵吧?都看到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至今为止没有人能全部看到。”
看得到阿蜜的人看不到玄之介,看得到玄之介的人却看不到阿梅。尤其能看到蓬发或感觉得出他的动静的人非常少,反之,笑和尚在五人中是最容易被人看到的。
“不过我知道笑和尚为什么最容易被人看到,原因大概出在那老头子身上,他有什么窍门吧。”
“窍门?”
“笑和尚跟我们不同,那老头子摸得到阿铃,阿铃也感觉得到老头子的触摸,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进行按摩。”
阿铃惊叫一声,按住嘴巴。经他这么一说,事实的确如此。
“笑和尚那老头子在之前的大杂院和船尾之前的料理铺都是这样。他不是寻常幽灵,他摸得到人也被摸得到,是个特例。”
“为什么只有笑和尚爷爷是这样呢?”
玄之介愉快地呵呵笑道:“那老头子按摩的功夫非常好,阿铃也马上好起来了是吧?”
“嗯!”
“笑和尚对自己的能力很自傲,只要看到身体不好的人就想治疗,而身体不好的人也想赶快好起来,这两种心意契合,笑和尚才能超越幽灵的障碍成为技术一流的按摩人。”
玄之介又笃定地说:“何况对那老头子来说,触觉等于视觉,这点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再说,很多人身体都有病痛,每个人都想活得健健康康却无法如愿,而且大人们个个都是一身疲累,所以笑和尚的存在更具有被活人察觉的价值。”
这段说明有点难,而且说法有矛盾。
“可是,这样说的话,不就等于如果没有被人察觉的价值,幽灵就不能待在这儿了?”
玄之介没有马上回答。他依旧仰望上空,鼓起一边脸颊,似乎有心事。
“玄之介大人?”
玄之介又鼓起另一边脸颊,吐出一口气,笑着望向阿铃说:
“阿铃搬到船屋后是不是有点寂寞?”
玄之介突然改变话题。阿铃结结巴巴地回答:“寂寞?”
“你跟朋友和私塾的同学分开了,七兵卫爷爷也很少来走动,父母亲为了生意忙得很,阿铃却没事可做。不是吗?”
“……嗯。”
“或许因此阿铃才看得到我们。”
跟玄之介聊天确实有趣,阿铃也喜欢温柔的阿蜜,可是阿梅只会扮鬼脸,看来无法跟她交朋友,蓬发更是让人害怕。
“总之,我们五人都是无法升天,在人世迷路的阴魂。”玄之介坚决地说。
“说什么阴魂,请不要这样说。”
“你不喜欢?”
“听起来很怪,因为你们完全不像阴魂嘛。阴魂应该更恐怖才对,七兵卫爷爷说过的。”
玄之介故意夸张地瞪着白眼说:“搞不好我们也很恐怖啊。”
阿铃扑哧地笑出声,玄之介也跟着大笑。
“阿铃很体贴,是个乖孩子,不能摸你的头实在太遗憾了。”
玄之介低头望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感慨良深,接着说:
“哎,阿铃。”
“什么事?”
“我们五人一直待在这儿。我对你说过,我们一直待在这儿,可是那不完全是事实。”
阿铃望着玄之介。透过他那挺直的鼻尖看得到天空。
“我们的确一直待在这里,可是,并非一直都有确实身在此处的感觉。”
阿铃把手贴在胸前问:“你是说,感觉……自己在不在?”
“嗯,是的。只有活人在附近并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时,我们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这儿还是空屋那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过的。那时我到底做了什么呢?我确实待在这儿,但只是飘来飘去而已。那也是当然啦,毕竟我们早就死了,其实不应该待在这世上的。”
阿铃虽然深知这点,但玄之介说得这么直接,还是令她有点感伤。
“我们也知道我们离去对船屋比较好,因为我们,你父母才多了不必要的麻烦。对不起啊,阿铃。”
对方这样赔罪,叫人该怎样回应呢?
“到底该怎样做才能顺利渡过冥河呢?”玄之介倾着头,下巴歪向了一边,说,“是不是我们缺少了什么?我们到底对什么事执著而待在这儿呢?”
“您自己也不知道吗?”
玄之介头倾得更歪了,他说:“这个……我想不起来。明明知道记忆遗失了什么,却不知道到底丢在哪儿。”
知道的话便能升天吗?
“我帮你们好不好?”
阿铃说出口后自己也吓了一跳,玄之介也目瞪口呆。可是一旦说出口,阿铃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要找出玄之介大人和其他人留在这世上的理由,再解决问题就可以了吧?那样的话,我来试试看。”
玄之介紧闭双唇,“嗯、嗯”地频频点头,笑道:
“是啊,也许阿铃办得到,毕竟你能同时看到我们五人。我们也不会要求太多,不会叫你牵着我们的手带我们到冥河。那样你会迷路,恐怕回不到阳世来。”
阿铃也笑了笑,这时,脑中突然有什么闪过。冥河河滩、圆石子、迷路。以前好像说过这样的话——不,感觉好像做过这样的梦。
(真奇怪。)
那道闪光立即消失。果然是自己多心?
“不过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呢。”
玄之介不理会阿铃的困惑,掌舵般地用力动着肩膀这么说,听起来像在逞强。他又说:
“我至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阿蜜和笑和尚两人,可以吧?”
“是,当然可以。”
“是吗?”玄之介微微一笑。阿铃想,那笑容怎么看起来有点悲伤,难道是自己多心?
“既然如此,就这么办。”玄之介又像个逆流而上的船夫,用力晃了一下肩头。他说,“可是在这之前,阿铃你明天早上得要先好好演场戏。等我们离去后,如果船屋仍旧没有招牌料理的话,还是只能关门大吉……这可不行啊。”
第09章
翌晨天还未亮,阿铃遵照玄之介的嘱咐在双亲面前演了一出戏。毕竟还是会紧张,不用玄之介来叫醒,阿铃自己就爬出被褥了。她跑到只隔一扇纸门的父亲房间说起不可思议的神明启示时,仿佛觉得不是在编造故事,说到最后甚至微微噙着泪。因此这出戏的效果很好。
天一亮,双亲马上准备前往高田屋。太一郎说,就算要在环绕船屋的河道偷偷捕鳗鱼或泥鳅,一想到东窗事发时的麻烦,还是应该先打个招呼请上头高抬贵手。而这事找通达人情世故的七兵卫商量最适合。
“大家到池之端吃一次料理也好。”太一郎总算恢复明朗的表情说,“很久以前老板带我去过一次,现在完全忘了荷叶饭的味道。”
多惠看起来也很高兴,嚷着说:一定要去吃。阿铃心想,好久没听到母亲的欢笑声了。
“阿铃也快去准备,我们要到爷爷和阿先大妈家。”
经父亲催促,阿铃慌忙辩解:昨晚因为做梦睡得不好,现在困得头几乎要从脖子上掉下来,想待在家睡午觉。
“可是阿律要跟我们一起去,修太又回高田屋了……家里只有你跟阿藤大姨两个人呢。”
阿律胆子小,出现幽灵作祟以来总是找机会离开船屋,还在见习中的修太又因为客人不来没事可干,回高田屋后就不再来了。
“没关系,阿母,有大姨在您可以放心。而且今天天气这么好,天空很晴朗呢。”
和煦的晴空远方拖着一条像传说中天女霓裳羽衣般美丽的云。而今日照射在船屋屋顶、窗口的阳光也似乎更温暖、明亮。
“既然这样,那阿爸和阿母会在大黑前回来。”说完他们便出门了。阿律以不时快超过主人夫妇的步伐离船屋越来越远。阿铃和阿藤并排站在门口目送三人。
“那女孩大概不能用了。”
待阿律苗条的背影拐个弯不见踪影后,阿藤喃喃自语。
“是说阿律?”阿铃问。
“嗯,是的。”
“她还是很怕幽灵。”
“看她那个样子,日后也许只会顾着自己而怠慢客人。不过这种事等客人愿意上门后再来担心吧。”
阿藤以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说完,又赶紧换上笑脸说:
“哎呀,我真是的,竟说出这种话。别担心,阿铃,你不用担心铺子的事。”
阿铃甜甜一笑,装出天真的样子。阿藤大姨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以为我真的会安心吗?这是阿铃第一次质疑阿藤的劝慰。她想,这是不是表示我有点长大了?毕竟最近常跟玄之介大人和阿蜜这些大人幽灵说话。
即使客人不来,阿藤也有种种家务琐事要做。剩下阿铃一人时,她松了口气,到厨房用勺子舀冷水直接就喝——父母不在家时才能这么做——之后缓缓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她在中央的楼梯板坐下,悄声呼唤:“玄之介大人?”
温暖的阳光自门口和格子窗射进,灰尘在金色亮光中飞舞。
“玄之介大人,快出来呀。”
阿铃叫了两次,突然发现一件事。到目前为止从来没在大白天见过幽灵。在河道旁看到阿梅那次也是在傍晚……笑和尚爷爷帮自己按摩时,虽然记不清是傍晚还是深夜或早晨,但四周确实很昏暗。
太粗心了。原以为单独在家可以呼唤幽灵出来,跟他们尽情聊天并商量今后的事。既然这样,应该跟双亲一起去见七兵卫爷爷的。阿铃敲了敲自己的头。
不过要是在暗一点的地方呼唤看看会怎么样呢?如果幽灵们在人世只能出现在暗处,那么躲进储藏室或壁橱呼唤也许行得通。
阿铃精神抖擞地站起身,竖耳倾听。看样子,阿藤似乎在清扫楼上的房间。于足她便咚咚地下楼前往双亲房间。
壁橱内塞满被褥和衣箱等杂物,不过只要扭身钻进去还是足以容身。阿铃卷起袖子时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又急忙回自己房间。她打开装衣服的衣箱,从最底层抽出阿蜜给的小镜子,藏进怀中后,打算再钻进壁橱。
阿铃的背部用力挤进被褥和被褥之间的缝隙,双手抱着膝盖。四周都是棉絮味,有点喘不过气来,但她不害怕。不仅不怕,甚至觉得很好玩。她伸出脚尖使劲关上壁橱的门,挡住外面的亮光。壁橱内一片漆黑,四周感觉变得很狭窄。
“玄之介大人,玄之介大人。”
阿铃试着呼唤。起初她小声呼唤,不久声音渐渐大起来。
没回应,难道他现在不在船屋?
阿蜜给阿铃小镜子时说“要是在附近会马上出来”,如果“附近”指的是船屋内,那“远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玄之介大人?”
没反应,也许他正在睡觉。
阿铃费劲地扭动右手从怀中取出小镜子。她确实感觉手中抓着小镜子,只是四周漆黑得像看不见月亮和星星的深夜,什么都看不到。
“阿蜜,阿蜜。”阿铃凭借手上的触感,对着小镜子悄声呼唤,“要是你在附近请你出来,我是阿铃。”
阿铃呼唤了几次后屏息等待,却听不到阿蜜回应,也感觉不出她的动静,更闻不到她的发香。
难道就算躲进暗处,在大白天还是行不通吗?
阿铃大失所望,突然觉得四周又窄又挤,喘不过气。啊,真傻,出去吧——这么想时,冷不防手中的小镜子动了一下。阿铃吓一跳,差点放开镜子。瞬间,镜子发出白光,清晰地浮现在黑暗中,阿铃入迷地把脸凑近镜子。
下一刻,小镜子中央突然伸出一只雪白小手,啪地打了阿铃一巴掌。阿铃不禁“哇”的一声抛出镜子。镜子无声地落到堆满东西的壁橱某处,阿铃四周又是一片漆黑。
阿铃心脏怦怦跳,挨打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疼,眼角甚至渗出眼泪。对方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阿铃一巴掌。
——那只小手。
只有阿梅才会做这种事。她对阿铃扮鬼脸还嫌不够,还打了阿铃一巴掌。
——真气人,看我不打回去怎么可以。
阿铃下定决心,以拘束的姿势费劲地扭动手足,开始摸索掉落在某处的小镜子。不久,右脚脚尖碰到镜子冰冷的边缘。镜子似乎掉在被褥和衣箱间的缝隙。阿铃把脸贴在被褥,尽可能伸长手,好不容易才拾起镜子。
镜子再度发出银光。这回亮光一直增强,清澈的白光看上去很神圣,亮得足以叫醒熟睡的人,却不刺眼。壁橱内像点亮座灯一样,照亮了每个角落。
阿铃着迷地望着镜子,镜子中央再次出现刚才那只小手。小手上下晃动,在招呼阿铃“过来,过来”。阿铃顺着那手势把头凑近镜子。
白手如弯曲的鞭子再度自镜子中飞出,抓住阿铃后又猛然扯住阿铃的右耳。
“好痛!”
阿铃尖叫,同时感觉整个身子被拉进镜子。阿铃留下一声“哇”,像兔子掉落洞穴般被吸进镜子内。
回过神来时,阿铃发现自己身处非常冷的地方。
这儿跟壁橱内一样,四周一片漆黑。不同的是这儿非常潮湿,也听得到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
阿铃眼睛逐渐习惯黑暗后,慢慢看清自己四周的东西。
四周是一圈石壁。她伸手触摸,摸到湿润的苔藓,扭动双脚时发现膝盖下有水,一动就传来水声。
一阵风吹过,吹乱阿铃的头发再拂过她的额头。阿铃受风吸引,情不自禁地抬眼往上看。
夜空切成一块圆形。天空很高,那圆形比冲凉用的澡盆还小,中央浮着爪痕般的细长新月,正在俯瞰阿铃。
——这儿是哪里?
是井底。
阿铃察觉这件事后全身发抖。
——我掉落井底了。
附近没有能抓或能踩的东西能够让阿铃爬到井口。她在狭窄的井底踱步,脚底黏上一层泥泞。抬起右脚看,趾缝间也沾满泥巴。阿铃恶心地双脚啪嗒啪嗒乱踩,这同左脚尖钩到了什么东西。摸黑拿起那东西一看,是一个细长柔软,类似竹签的东西。这是什么?阿铃想了想才恍然大悟。
是桶箍。汲水的吊桶坏了,水桶掉到井底在水中腐烂,只剩下桶箍。
周围比刚才明亮许多,是月光射进井内。阿铃再度抬头仰望,快要满月了,应该花上半个月才能变大的月亮,转眼间就变成圆形,月光也增强。
不久即成饱满的满月,接下来月亮竟开始变瘦,亮光也随之转弱。没多久月亮像合上眼皮似的躲进夜空中,四周又一片漆黑。
然而不到一口气的时间,夜空又出现白色细长的月亮,跟刚才一样开始变大。
望着再三反复的月圆月缺,阿铃察觉一件事,这表示时间在流逝。阿铃掉进井底后,日月在阿铃头上流逝。
——是做梦?
如果是梦,这是个寒冷、可怕又孤寂的梦。
——是谁的梦?
到底是谁做了这种寒冷、可怕又孤寂的梦?
肚子发出咕噜声。
——好饿啊。
阿铃俯视自己的肚子吓了一跳。月光照亮阿铃,她身上穿的不是今天早上那件蓝底染小花纹的衣服,而是穿着染梅花的红衣。
这是……阿梅的衣服。
阿铃举起双手。月亮开始月缺,月光逐渐转弱。微弱亮光下勉强看到的是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臂的东西。
是骨头,是比月亮更白更亮、瘦削可怜的骨头。
“阿铃。”
有人在摇阿铃的肩膀。
“阿铃呀。”
阿铃心想,不要这么用力摇。我的手臂是骨头,用力摇会掉。如果掉了,野狗会叼走。
“阿铃,你怎么睡在这儿,阿铃!”
是阿藤大姨的声音。
阿铃突然醒来,眼前是阿藤那张正在笑的大圆脸。
“真是的,你干吗钻进壁橱?”
阿藤说完扶起阿铃。四周充满亮晃晃的温暖阳光。阿铃发现自己坐在双亲房间的壁橱前。看来是阿藤从壁橱内拉出阿铃的。
“大姨,我……”
“你在壁橱里睡着了。”
阿藤在胸前环抱着用束带束起袖子的粗壮手臂,笑着俯视阿铃。
“我小时候也经常恶作剧躲在壁橱内,不过从来没在里面睡着。你真是悠闲啊。”
阿铃双手揉着眼睛。四周不冷,也不觉得寒冷了。双脚都很干净,没沾上泥巴。手臂也圆滚滚的,并不是骨头。
阿藤告诉阿铃:老板娘说过昨晚天气变凉觉得很冷,所以我想找出棉胎比较厚的盖被来晒,打开壁橱一看发现你睡在里面,害我吓了一跳。
“你跟大人一样在打鼾呢,身子硬邦邦的,是不是做了噩梦?”
“嗯……”
“谁叫你睡在那么窄的地方,大概喘不过气来才会做噩梦。”
“一定是这样,我……”
“阿铃,”阿藤收起笑容,担心得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怕幽灵,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才会这么困?”
事情完全相反,阿铃却答不出话。她只支支吾吾地擦着脸,阿藤又一副什么都了解的表情继续说:
“你不想让你阿爸和阿母担心才一直忍着不说吗?我明白。太一郎和多惠说铺子上轨道之前得日夜操劳,才让你睡在其他房间,其实你还是想跟阿爸和阿母睡成川字形吧。这样你也比较安心,平常就这样睡了嘛,何况在闹鬼的房子一个人睡应该更可怕。”
阿藤夸张地上下摆动粗壮的肩膀,叹了口气又说:“多惠得多加把劲才行呀。”
“我不怕,大姨。”阿铃察觉阿藤一反常态的口气里透露着责备,忙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刚才也是在壁橱里觉得很舒服才睡着的,真的。”
“你真是个乖孩子。”阿藤脸上依旧挂着忧郁表情,摸一摸阿铃的头说,“等我晒了盖被,我们再一起吃中饭,我已经做好饭团了。”
阿铃“嗯”一声点头,这时她发现那面小镜子已回到怀中。镜子似乎不想让阿藤大姨看到而聪明地自己躲了起来。她摸了摸镜子,还有点温温的。
这天下午,阿铃已经受够了,不再想呼唤幽灵们出来。她想,反正天黑后他们大概会现身,乖乖等比较安全。被吸进镜子内做的那个梦太恐怖也太悲哀,令阿铃整个人闷闷不乐。
太阳刚下山时,太一郎和多惠在暗红色的夕阳映照下返家,一脸神采飞扬。两人跟今早出门时一样精神抖擞,两眼炯炯有神,不过父亲眉宇间浮出碰上棘手事的严肃线条。
“大老板那边怎么样了?”阿藤慰劳招呼两人,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有没有好主意?”
太一郎和多惠彼此互望一眼。两人嘴角都隐约带着笑容,但又似有些为难,令人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