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何必连这个都抖出来……”说到一半,就连忙住口。这次,他的视线像刷毛般唰地扫过祐司的脸,然后才说,“没错,不过,我没用药物麻醉他,只是让他的精神状态保持安定而已。”
“跟一般病人的待遇好像差很多哦。”
“孝毕竟是我的孩子,是自家人。”
“病人只是摇钱树,所以不用当人看吗?”
猛藏露出愤慨的表情。
“这家医院没有错。社会上那些自命清高的精神科医生不肯诊治的病人,都是我在收留、照顾,就连病人的家属也都很高兴。所以我就算赚点钱当作回报又有什么关系,要不然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祐司简直无话可说。明惠从刚才就一直啃指甲,这时抬起脸,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视线飘在半空中。
三枝看着祐司:“你满意了吗?”
祐司自己也被弄糊涂了。他暧昧地摇摇头,回答:“总之,一切等看到孝再说。”
“太好了。否则再这样说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三枝想起什么似的拿枪口往猛藏身上一戳:“在哪里?”
猛藏松了一口气:“在这楼下。”
祜司凝视着三枝和猛藏缓缓远去的背影。
他还是无法释怀。虽然说不出哪里有问题,总之就是有点不对劲。
这时,明惠幽幽冒出一句:“我真不明白。”
“啊?”
“既然他那么担心孝,为什么没有早点设法解决。他不是精神科医生吗?方法应该多的是。说得极端点,当孝想要侵犯雪惠——我的妹妹时,就可以拜托看护把他关进病房里了。当然啦,我并不是说只要把人关起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嗯,我了解。”祐司陷入思考。
明惠的话的确也有道理。不过,“基于一家人,实在不忍心那么做。我做梦也没想到,孝竟然会犯下那种滔天大罪”——猛藏这番辩解之词,他似乎也能理解。即使一般人不像猛藏那么自私,一旦牵扯到家人,往往还是会异样地护短。
而这点和孝是否为猛藏亲生的儿子无关。纵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依然有信赖与亲情存在。不能一口断定,只因为是继子,猛藏就不关心孝。
可是——
令祐司耿耿于怀的是另一件事。不是明惠说的那种和现实情况有关的问题,而是更情绪性的——简言之,是和现场的气氛有关。
为什么猛藏一边说话,还一边那样偷窥三枝的脸色呢?他是在担心遭到枪击吗?可是,他应该很清楚,在他没招出孝的藏匿地点前,三枝绝不可能向他开枪。他的态度似乎也不像受到武器威胁心怀恐惧。的确,猛藏是很紧张,也满头大汗,说话结巴。可是,有点不太对劲。他就是觉得不自然。
(是我想太多了吗?)
祐司紧紧闭上眼,先把脑中化为白纸,重新思考一遍吧——
然后,在他睁开眼的同时,耳边传来足以污秽建筑物的巨响,他听见警报开始响起。
44
警报响起时,小操已经数到一万一千两百九十五了。
警铃声把失去感觉的她拉回到现实。她惊愕地瞪大眼睛,转头看着门。
这时,头上忽然开始强劲地射下水柱。小操被当头一浇,什么都看不见了。
(现在到底是怎样了?)
她缩起身体,双手护着脸跳下床,躲到墙边抬头看天花板,这才发现水是从自动洒水器的喷嘴射下来的。
霎时间,她想:失火了?可是,榊医生塞过字条给她:“警报响起,我就可以救你出来。”现在不能慌了手脚。小操跑到门边,耳朵贴着冰冷的铁门聆听走廊的动静。
门的另一侧传来人声。夹杂在水声中听不清楚,总之是男人的声音。一个人——不,有两个人。
“快走!”一个人说,虽然压低了音量,语气却很急促。
“计划真的会成功吗?”另一个人说。
小操不禁颤抖。是那个大医生的声音,绝对不会错。
“都到这个地步了,没时间再哕唆了,快点走!”起先的男人焦躁地说。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不断喷下的水柱飞沫把小操淋得湿透。
忽然,水柱停止了,警铃声也被切断。
“可恶,让他跑了!走这边!”起先的男人大声喊道。
45
警铃响起时,自动洒水器的喷嘴打开,开始喷水。祐司和明惠忽然间被当头一浇,视线一片模糊。
一时间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事。他让明惠站在墙边,自已冒着水柱飞沫,几乎是朝三枝和猛藏消失的楼梯那边游过去。走到最上层楼梯,开始往下走,水流形成小规模瀑布正不断往下冲,湿透了祐司的脚。祐司弓身向前,手遮在额上,放声大喊:“三枝先生!”
楼梯的天花板上也有喷嘴,正喷出强劲得让人生气的水柱。如果不扶着墙壁缓缓前进,很可能会一脚踩空。
好不容易下了阶梯,隔着猛烈的人工雨,他发现三枝蹲在墙边的身影。三枝正在操作扳手之类的东西。
“三枝先生!”
忽然间,水柱像开始时一样唐突地停止了。三枝认出祐司,一边像被雨淋湿的小狗般甩着头上的水珠一边高喊:“可恶,让他跑了!走这边!”
祐司跑过去。楼下只有四扇门。相当于楼上第五扇门的地方,蜿蜒着一条小路。小路前面的墙上有一块写着“火灾警报器”的红色面板,玻璃被砸得碎落一地。祜司跑过去,脚下响起玻璃片碎裂的声音。
警铃的按键旁边是“紧急放水用手动阀门”,上面有个把手。
“就是用这个?”
“我们上当了。”
“枪呢?”
“在这里。”三枝指指外套内侧,枪插在皮带里。
沿着小路追去,前面是勉强可容一人钻过的逃生梯。
祐司对着追在身后的三枝大喊:“先绕到停车场!”
他冲回楼上,带着明惠,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停车场。明惠是名副其实的盲人,只能跟着他跑。
弯过建筑物转角,正好看到猛藏钻进出入口附近的白色奔驰。车门开了又关,引擎发动了。
三枝正从建筑物对面跑过来。猛藏的车冲出,朝着正面大门开去。
祐司拉着明惠的手往车那边跑。背后建筑物的窗子开开关关,灯光亮起,人声纷扰。
几乎是在祐司他们钻时车里的同时,三枝也跳上了驾驶座。猛藏的奔驰出了大门,剧烈摇晃着转个弯,上了大马路。祜司一行人紧迫其后。
白色奔驰一路驶过俯瞰潟户町街灯的道路。见他迂回穿梭,一边绕过山路一边急驶如风,似乎是有明确的目的地。驾驶座上的猛藏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旋即加快车速。距离虽然没拉开,但也追不上。而且,道路越变越窄。
“现在正朝海边走。”三枝紧握方向盘说。
“他到底打算去哪儿?”
“孝呢?他在哪里?不在刚才那里吗?”
“不知道。”
车身猛然弹起,明惠发出小小的尖叫。
“这次再让我抓到他,一定要逼他说实话。”
窗外闪过幽暗的森林,车猛烈左右晃动。车前灯刚照到奔驰的后车厢,立刻又被甩开。
祐司终于开始明白奔驰正朝哪里走。晦暗平坦的海面和比黑夜更黑的森林彼端——
通往幸山庄的方向。
46
水柱停止后,小操依然用身体压着门,竖耳静听。湿透的睡衣沾着身体,令她冷得一直发抖。
刚才的骚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先逃走的男人一定是大医生。随后,喊着“让他跑了”的男人——这个和后来赶来的年轻男人匆匆对话的男人,声音好像也在哪儿听过。
对了,没错,就是跟踪真行寺小姐的男人,那个右脚微跛的男人。小操就是跟踪他到榊诊所,又去了‘黑豹’,才会认识村下一树,受到诱惑加入Level7的冒险。
一树是怎么喊他来着……佐藤什么……不,不是这种名字——
这时,传来脚步声。有人跑来,逐渐接近。房门外有钥匙插入,隔了一拍呼吸,沉重的铁门缓缓往外开启。
榊医生穿着白袍,带着同样苍白的脸色站在门外。一看到小操,条件反射性地张开手臂,小操立刻飞入他怀中。
“对不起。”医生声音嘶哑,“对不起。快,走这边。”
医生边催促边领着小操跑过通道,爬上楼梯。在通往室外的门前,医生窥探了一下四周情况。两个罩着白色衣服的彪形大汉正大声嚷嚷着经过。小操缩起身子。
“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测试紧急警报呢?”
“谁知道,大概是院长手痒吧。”
男人们离去后,医生抓着小操手臂开始朝反方向狂奔。小操光着脚,浑身湿透,已经精疲力竭。可是现在如果不跑,恐怕永远也逃不出这里的可怕想法驱使她拼命迈腿,甚至没有回头。
“你的朋友已经来救你了。”榊医生气喘吁吁地说。
小操几乎以为听错了。
“朋友?”
“对,是个姓真行寺的人,你应该知道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
悦子来了,她真的来了,真的来了。
“可是,医生,你怎么知道真行寺小姐?”
“昨天听我搭档说的。”
医生从白袍的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老旧的铁门,用穿透黑暗彼端的眼神眺望。
“搭档?”
“对。当初你要不是遇到他,就不会跟村下一树扯上关系,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了。”
推开铁门,医生把小操拉到外头。
“医生,医生,你在干吗?这样很危险吧?”
手电筒的光从建筑物那边接近。医生按着小操的头让她蹲下,自己也伏着身子。
出现一个人影,大步经过,手电筒晃动不定。直到远得看不见了,医生才让小操站起来。
“那是谁?”
“只是巡逻的。放心,只要溜出去的时候没被发现,就不会有人追来。”医生按着小操的肩膀,_陕,跑起来,车应该就停在附近。”
小操拔腿就跑。
47
悦子和义夫、由佳里一起,从约定的晚间九点半起,就守在指定的便门旁的杂树林中待命,已经等了快一个多小时了。
那个姓三枝的人,真的可以信任吗?正当悦子频频自问时,友爱医院的方向响起尖锐的铃声。
“是警铃。”义夫从驾驶座探出身。
“妈妈。”由佳里呢喃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在这等着——对方是这么交代的。悦子感到激烈的不安令心跳加速,却无能为力。
警铃在短时间内就停止了,看来并未失火。不知从哪个遥远的地方传来流水的声音。建筑物的窗口一扇接一扇地亮起,正如看门狗睁开眼睛。
想要冲进那黑暗彼端,找到小操救她出来的念头,和想要逃走的冲动,在悦子心中纠结撕扯,令她血流加快、膝盖发抖。她觉得,如果不闭上眼睛,反而会看不清现实。
终于——
起先她以为是错觉,是自己心中妄想出来的。
不,不对。
“真行寺小姐……”
是在喊她。
“真行寺……小……姐”
是小操的声音。悦子瞪大眼睛。
“爸爸!”
义夫下了驾驶座,走到悦子身边。两人一起竖耳倾听。
再一次,这次声音更近了——
“真行寺小姐!”
黑暗中,仿佛缥缈幽魂般浮现白色人影。一个——不,是两个。随着距离拉近,轮廓也逐渐清晰。
是小操。穿着白色睡衣,甩着乱发,赤脚跑过来。紧跟在她后面,还有个白袍医生仿佛在推着她的背,是榊医生。
悦子迈步跑出。在相隔数米的地方,小操跌倒似的冲进她怀中。小操哭个不停,听不懂在说些什么。不过,是小操,没错,她平安无事。
“快过来!”义夫打开车门呼喊。悦子依旧搂着小操,仰望榊医生苍白的脸。
“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
小操抽泣着回答:“是医生救我出来的。”
悦子瞪大眼睛。
“医生,你也是三枝先生的同伙吗?”
医生软弱地微笑。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解释。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离开这里,要是被巡逻的人发现了,事情就麻烦了。”
“三枝?”小操看着悦子,“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人就是姓三枝。真行寺小姐,你认识他?”
“看来好像是认识。”
“那人也在这里。不,本来在这里,还提到什么枪的。”
“枪?”
“妈妈,快点啦!”由佳里大喊。
悦子带着小操钻进车后座,这时才终于注意到小操的睡衣湿漉漉的。
榊医生脱下白袍,一边让小操披上,一边匆匆低语:“我想三枝先生应该也说过了,请你们立刻回东京。知道吗?”
“那你呢?”
“我要留在医院。”
忽然,小操大叫起来:“不行!”她猛然抓住医生的袖子,像疯了似的拼命摇头说:“医生,你不能回去。如果回去了,就会换成你被关在那种地方。医生,你的处境很危险吧?为了救我,你背叛了那个大医生吧?”
“我不要紧。只要计划一切顺利,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驾驶座上的义夫带着冷静的表情说:“可是,万一不顺利,会变成怎样?”
小操拼命恳求:“拜托,医生,你一定得跟我们一起逃!”
“可是……”
“啊……真麻烦!”由佳里喊道,“医生,你就快点上车啦!”
这句话仿佛是个暗号,义夫立刻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把榊医生拉进去。
48
别墅区从黑暗彼端如同亡魂般袅袅升起。既没有灯光、音乐,也没有光线,悄无声息地死在盛夏混浊的黑暗底层。并排的几栋别墅屋顶像墓碑一样悄然耸立,似乎遭到所有活生生的生命活动遗弃。
前方的奔驰似乎依然想甩掉祐司他们的车。驾驶座上的猛藏不时回头窥看,每次都使车尾晃动。当他以高速飞跃别墅区的墙根,横向打滑冲进门内时,车身已经完全失去平衡。一路滑行直到快撞上眼前的别墅,才猛然刹车。奔驰画出半圆紧急停车,几乎在同一时间,车门打开,猛藏飞奔而出,拔腿就跑。
三枝猛踩油门,紧追在猛藏后面。下一瞬间,一阵猛烈的冲击袭来,车弹了起来。可能是撞上什么,车忽然失去控制,飞出道路,一头撞上旁边的墙根。
“抓紧了!”
三枝怒吼。霎时,汽车大幅倾斜冲进墙垣中,上下左右猛烈摇晃。祐司一头撞上前面的座位,眼看着毫无防备的明惠从座位上弹起,头部硬生生撞上窗子,响起尖叫和撞击声。
车停了下来。有那么短短几秒钟,祐司脑袋一片空白。
三枝挣扎着爬出车外,明惠倚着后座的车门无力瘫倒,祐司背上起了一阵凉意。
“你还好吧?”
出声招呼后,她睁开眼睛,一脸呆滞,双瞳茫然失焦。
“明惠?”他又喊了一次,她眨着眼睛,然后茫然地抬眼看着他,愣愣地低声说:“没事……我没事,倒是我……”
她试图坐起身,祐司按着她的肩膀阻止她,匆匆说:“你留在这里,知道吗?”
明惠点头。
“那你要小心哦!”
出了车,三枝就蹲在眼前,还按着胃部,也许是刚才撞到方向盘的缘故。
“走得动吗?”
被他这么一问,三枝皱着脸举起一只手回答:“不要紧。”
他一边伸手拉三枝起身,一边环顾四周,不见猛藏的人影……
本以为他已溜了,没想到前方的别墅阴影中躲着一个瘦小的人影,正探出头来窥伺。一被祐司发现,立刻慌张逃走。
祐司和三枝紧跟其后跑起来。
“那家伙……”
“他大概以为我们都在刚才那场车祸中挂了吧。”
猛藏的身手出乎意料的敏捷,在黑暗中轻快地穿梭,距离迟迟无法缩短。
“你不开枪吗?”他转头对着三枝怒吼。
“杀了他就没意思了。”
“我是叫你吓唬他!”
“这是浪费时间!”三枝也回吼道。
前方出现了一栋特别巨大的别墅,庞大的黑影仿佛遭到击沉后长眠海底的军舰。猛藏朝那个方向跑去。
呼吸急促,背部激烈喘动。祐司逐渐缩短距离,趁着猛藏脚步不稳、速度放慢的当口,不顾一切飞身上前,两人纠缠着在地上滚成一团。
猛藏已经不再挣扎,他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祐司抓起他的手腕往背后一扭,他立刻大声尖叫。这时,三枝也追来了。
“用那家伙的领带把他的手绑起来。”
三枝一时喘不过气来,右脚跛得更厉害了。看来,跑步果然还是会增加负担。
三枝往猛藏头部的方向一蹲,揪着他的领口让他抬起脸。
“孝在哪里?”
猛藏不说话,汗水从下巴滴落。
“他在哪里?你把我们引到特别保护室,是因为你认为那里有机会使用自动洒水器趁隙逃走吧?仔细想想,你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带我们去找孝。”
猛藏垂下眼,最后小声地说:“在那里。”
“啊?”
“在那栋别墅里。”
祐司和三枝不约而同地转头仰望黑暗的别墅。
这栋别墅看起来特别大,是因为盖在斜坡上。大门位于一般建筑物二楼的高度,平缓的楼梯通往那里。左手边有个圆形阳台,楼上同样的位置有飘窗,比下面阳台更里面的位置还有一扇宽阔的落地窗和阳台。
祐司体内深处的血液仿佛要倒流,心脏正在一二一地踏步。
“在这里。”猛藏低声说。
“你说什么?”祐司直视着建筑物回问,“你说在哪里?”
“就是这栋别墅!”猛藏提高音量,“俗话说八丈灯台照远不照近嘛。这里就跟‘无人岛’一样,新闻媒体不会再接近,谁也不会来。那件案子被遗忘后,这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孝就在这个别墅区?”
“没错。只要规律地让他服药,他就很安静,乖得很,连逃都不想逃。每天过来看他一次就够了。而且,待在这里,可以过得比关在我们医院更像个人。”
“哈哈。”三枝如同看热闹的路人般扬声说,“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猛藏深深叹息。
“这个时候孝大概早已睡熟了。我本想带他逃走,看来是白费力气了。没办法。”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三枝得意一笑。
猛藏在地上躺平。
“我管不了了,随便你们吧。既然已找到这里,你们大概打算把孝带走吧?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是可怜他才一直袒护他。就算被拉上法庭,再次被卷入一场骚动,我也会跟他一起奋斗。”
“真是好爸爸。”三枝说。
“不过……”猛藏仰望祐司,眼神一变,“如果要打官司,我可会奋战到底。反正,只要做精神鉴定,就会发现孝根本不正常,到那时候我这个当医生的反正也面子扫地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祐司有点困惑。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孝大有可能获得减刑。”猛藏卑鄙地笑了起来,“虽说不可能无罪开释,但起码有可能免除死刑。要知道法院向来宽大,即使判处惩役服刑,通常也会比宣判的刑期提早出狱。就算被强制住院,也不可能关一辈子。说不定因为你们这样阴魂不散地寻找孝,反而帮了他一个大忙。”
霎时,祐司感到目眩,说不定还真的有点踉跄。幸好三枝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他才回过神来。
“走吧。”三枝说。
祐司眨眨眼,俯视躺在地上的猛藏。
三枝摇头。
“就算不管他,他也碍不了事了。”
祐司在催促下缓缓跨步迈出。他感到双脚似乎挂着脚镣般沉重。
“他是想让我们动摇。”他低语。
三枝重重地摇头。
“不,很遗憾,猛藏说的是真的。”
_洧司停下脚步。
“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三枝没回答,却敞开外套前襟,露出手枪握柄。
“杀了他。”
他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凝视着三枝取出手枪,确认装好子弹,重新握紧以便随时击发。
“你做得到的。”三枝说。
“你是说杀人?”
“那是连夺四条人命的畜生。”
“猛藏不可能保持沉默。”
“是吗?不见得吧。他已经说随便我们了。反正不管怎样,孝在官方记录上早已是个死人。”三枝忽然转头,用沉静的口吻问猛藏,“我们可以自作主张吧?”
猛藏脸依旧撇向一旁,回答:“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别墅的钥匙呢?”
“你们可以砸破玻璃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