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惠房间发现的明信片,也不见得就是祐司写的。因为他现在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笔迹。也许只是故意设计成这样让他们相信——
对。从星期天开始的一切,说不定都是从头就设计好的。也许就是为了要让他们跟着计划走,他和明惠才会被抹杀记忆。
“你怎么了?”
被这么一喊,他连忙跨步迈出。明惠和昨天一样,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不管他们会被带去什么地方,现在也只能听命行事了。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或许自然就会峰回路转——他如此相信。
上田公寓一〇二室门口并未挂着名牌。看来我不管到哪儿都是个无名氏啊,祐司想。
他们当然没钥匙,而这里也没有管理员。出入口的门锁看起来不怎么坚固,干脆破门而入吧,他想。
三枝转身四下观察了一圈。
“和新开桥皇官比起来,房租换算之下应该便宜个两三万吧。”他笑着说。门是三夹板做的,走廊的墙壁也四处都有霉斑。门旁有扇窗子,里面大概是厨房,面向这边的抽风机排气口的罩子上黏糊糊地沾满厚厚的油污和灰尘。
“怎么办?要破门而入吗?”
“你先别急嘛。入口阶梯那边不是有信箱吗?你去看看那里面,有些人会把备用钥匙用胶带粘在信箱盖子的内侧。”
祐司让明惠抓着走廊的扶手,照他说的去看。没藏着钥匙的信箱里只有一张写着“挂号领取通知”的细长明信片回函,日期是八月十三日。
祐司拿着那个回来时,三枝正好挺起了身,把手伸向走廊墙壁上的电表。
“找到了。”三枝沾满灰尘的指尖夹着钥匙,朝他亮了一下。
“不论是谁,藏钥匙的地方都不可能有太大的创意。信箱里放了什么?”
祐司把挂号通知单给他看,三枝侧首不解。
“会是什么呢?管他的,待会儿去领领看。”
三枝打开门锁,三人踏进屋内,很亮,而且闷热得令人窒息,因为正面窗子的窗帘全被扯开了。
只有四叠大的厨房和一间六叠大的房间。厨房里有小冰箱、红色热水瓶、烤面包机,另外,小推车上还放了电饭锅,和之前在新开桥皇宫看到的光景极为相似。厨房的沥水篮中放着两个盘子和两个玻璃杯,拿起来一看,全都干燥得刮手。
里面房间的正面是窗户,左手边是壁橱。旁边有衣架,挂着男女各式外套与衬衫。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可以把桌脚折起的桌子,上面什么也没放。右手边的墙上挂着月历,没有电视,电话则放在窗边的箱形收纳柜上。
“怎样?想起什么了吗?”
听着三枝的声音,祐司眺望着隔开两个房间的玻璃拉门。
星期天早上,当他环顾新开桥皇宫的屋内时,看到那间屋子的玻璃隔间门,曾经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破裂的玻璃。(对不起,这不是强化玻璃嘛……)
这间屋子的拉门在木框中镶了三片长方形的磨砂玻璃。走近仔细一看,只有第二格和第三格的玻璃看似崭新。接合处的胶泥也还没弄脏,摸起来有点软,可以用指甲抠出痕迹。
原来那是这拉门撞破时的记忆,应该是电器行或搬家公司的人搬东西进这间屋子时,一不小心撞破的吧,他想。如此说来,自己的确在这住过一阵子——这点应该可以确信。
屋内整体上比起光看公寓外表时以为的要清洁舒适多了。一走动就掀起尘埃,飘在从窗口射入的金色阳光中。可是,在这个尘埃满天的夏季时节,只要一天不打扫就会变成这样。祐司和明惠到今天为止至少已经四天没回这里了,也难怪会有灰尘。
明惠摸索着找到厨房的水槽。这里没有热水器,只有一台古典的壁挂式快速热水器。那台热水器和水槽边缘,乃至双嘴煤气炉,全都擦得亮晶晶。
一定是她打扫的,他想。她做事想必相当有规律,这是为了让狭小的房间住得更舒服。想到这里,他忽然很心疼明惠。
“这是新婚夫妻的住处嘛。”三枝笑了一下,摸摸衣架上挂的衣物,对身在厨房的明惠说,“小姐,看样子你好像很会做家务哦。衣服熨得漂漂亮亮的,就像送去干洗过一样。”
虽然没有戏剧性地恢复记忆,但是站在房间里,他可以感到这里是安全的。
“好,那就开始动手吧。”
三枝又要搜寻了,可是祜司并未抱着太大的期望。
“如果,我们俩真的打听到什么幸山庄命案的新发现,那证据一定也早就被抢走了。连记忆都被消除了,怎么可能还会让那种东西留着?”
三枝站在窗边,面对着太阳说:“老弟,你这么笨吗?”
“啊?”
“听着,我们先来整理一下好了。”三枝转身面对他,“你会重新调查幸山庄命案,一定是对一般新闻报道无法说明的某个疑点掌握了可以查出真相的某种线索。要不然你不可能特地从仙台跑来。而且,你根据那个线索在这里落脚继续调查。”三枝大手一挥,指着屋内,“你想想看,你又不是忍者,在调查过程中,你的举动当然也会传到村下家人的耳里。就算再怎么小心,他们还是会发现你好像在搞什么鬼。于是,基于这样对村下家的人很不利的考虑下,你们被消去了记忆。这个推论,昨天我们不是已经讨论很久了?”
“对。”
“你当初也没料到会被抹去记忆。假设我站在同样的立场,一定也不会料想那么多吧。可是,这点你应该曾设想到,写的东西会被偷——足以成为记录或证据的东西可能被抢走。这样一来,你应该会以某种方式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才对,是吧?”
祐司靠着墙。原来如此,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实际上要怎么找?假设是租用保险箱,那就算找到钥匙,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的哪家银行。”
“老弟,你有印象是放进保险箱吗?”
祐司摇头。
“那,也许就不是这样,我们还是快点开始吧。”
由于房间没空调,趴着找东西很辛苦。还不到十分钟,祐司和三枝就已大汗淋漓。
壁橱里有点杂乱。上面那层规矩地叠放着被子,两个防虫收纳盒也排得整整齐齐的,可是下层的纸袋和盒子却东倒西歪。仿佛有人知道某个东西藏在里面,却不知道到底放在哪里,所以干脆乱翻一气。
下面那层放了一个小旅行袋,里面只塞着一团报纸,上面放了一包除虫剂。可能是明惠从仙台带来的吧。在这住下后,行李都拿出来了,所以把旅行袋妥善收进橱中。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把被褥全都拉出来,彻头彻尾地拍了一遍。本以为被套里可能有东西,结果拍出来的全是灰尘。不过,至少发现被子都是租来的,边上缝着经营者的标签。这件事似乎象征着“只要事情解决了就能凯旋”的心情,祜司不禁一阵心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明惠。
他反复检查堆在厨房角落的旧报纸,什么也没找到。墙上用图钉钉着的收纳袋也看过了,只有几张开给“绪方祐司”的煤气费、电费收据,自己大概也没那个时间和别人通信吧。
掀起壁橱顶上的板子,拉开铺在厨房地板的塑料垫,想得到的地方全都巨细靡遗地搜遍了,结果还是零。将近中午时,祐司和三枝都累惨了,一屁股坐倒在地。
“没希望吗?”在厨房安分等候的明惠怯怯地开口问道。
“你用不着担心。”祜司回答。
收纳柜的抽屉里有两包没开封的柔和七星,烟灰缸在厨房的柜子里。祐司和三枝倚着墙壁吸烟,在厨房接水喝。
“厨房也看过了吗?”
“嗯。”
“蔬果柜和冷冻库也看了?”
“嗯,什么都没找到。”
是吗——明惠垂下头。
“到这个地步,只好铤而走险了。”三枝擦着脖子上的汗说。
“铤而走险?”
“对。假装握有记录或证据,然后先去找榊达彦。”
“他不会老实招认吧。”
“那就威胁他,我们这边还有手枪,你忘了吗?”
祐司吓了一跳。他的确忘了,自从交给三枝保管后,他就尽量避免再去想那把手枪。
“三枝先生。”
“干吗?”
“如果照你刚才的推论,那把手枪和现金又要怎么解释?”
三枝一边呻吟一边伸懒腰,活动着僵硬的肌肉。
“的确,那很难解释。不过,我是这么想的:村下家的人抹去你们的记忆后,可能是为了防止你们跑去警察局或医院,才会留下那些东西吧。实际上,就因为有那两样东西——不,加上染血的毛巾应该是三样——你们才会寸步难行。不是吗?”
“只为了那个原因就留下五千万?”
“如果是村下猛藏,这点钱根本不算大事。”他笑着说,“如果这样就能打发你们,那还算是便宜的。”
“可是手枪呢?那可不是随便就弄得到的东西。”
“只要有钱,简单得很,而且据说猛藏和当地的黑道组织也有勾结……”
明惠仰起脸。
“那又是怎么回事?”
“这也不是只有潟户町才有的情形。总之,在那种已经变得一党独裁,金钱和权力都被一家掌控的地方,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自然会有各种组织主动来投靠。”
虽然不是刻意要问出什么,祐司忽然问道:“猛藏自己会开枪吗?”
三枝笑开了。
“应该会吧。要开枪的话谁都会。问题是,击出去的子弹能否打中目标。”说完又恢复一脸正经,“尤其是考虑到像幸山庄命案这种极有效率的射杀方式,要说他能否做到,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想猛藏应该做不到。至于孝,可能性要高多了,在我搜集的剪报中,不是也有人提到这点吗?”三枝把烟熄掉。
“言归正传,对方可能很有把握,以为你们两人的记忆绝不可能再恢复。假设真是这样,那他们只要留下那三样东西,你们就再也不能怎样了。”
“你是说我们只能身份不明地苟且偷生?”
“没错。一边害怕着自己失去记忆前是不是犯了什么大罪,迟早会离开新开桥皇宫。就算有亲友——例如仙台的广濑耕吉——看你们失去音讯不放心,来东京找你们,顶多也只能找到高田马场的这间屋子,你们将会变成失踪人口。”
“那样的话,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我们可是幸山庄命案遇害者的遗属。”
“顶多只会认为,你们无法走出命案的打击,所以偷偷离开故乡从人间蒸发,或是自杀了吧。”
祐司猛然摇头。
“怎么可能?!”
“可惜,偏偏就是这么回事。警方对你们这种有自杀可能的失踪人口也不会积极搜寻,更别说这里是东京,失踪的人多得数不清。就算广濑耕吉再怎么坚持‘少爷正在重新调查幸山庄命案’,但那毕竟是发生在潟户町的案子,跟警视厅无关。何况,就官方说法这个案子早已结案了。我敢跟你打赌,警视厅连一根大拇指都懒得动。”
明惠浑身发抖。
“可是,既然这样,干脆把我们杀了再把尸体藏在某处,不就跟失踪了没两样吗?他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反而要大费周章弄得这么复杂?”
“没有人能保证尸体将来绝对不会被发现,而且万一被发现,麻烦就大了。现在鉴定个人身份的技术相当发达,就算只剩下骨头,也查得出是哪里的什么人。把你们杀了,当然暂时是可以安心,可是万一尸体被发现,连身份都查了出来——那岂不就完蛋了?”三枝倾身向前,“另一方面,如果让你们失去记忆,而且不敢向有关部门求助,再把你们放逐出去,就毫无危险了。就算运气好,广濑耕吉真的在这辽阔的东京奇迹般遇上你们,只要看到手枪、五千万现金和染血的毛巾,也绝对不敢吭声,根本不能怎样。毕竟耕吉只要一想到你们可能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一定会吓得发抖。为了保护你们,他只会守口如瓶,默默带你们回仙台,重新过以前那种安静的生活。就这个角度而言,那五千万其实也等于是一种封口费吧。”
祐司缓缓地说:“这么说,村下猛藏很大方。”
“可以这么说吧。”
祐司闭紧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站起来说:“好吧,去威胁榊达彦试试。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他和三枝开始收拾凌乱得就像刚搬进来的房间。明惠又缩回厨房,她看起来有点落寞,也许是在难过自己帮不上忙吧。
三枝把邮件插回收纳袋说:“电费收据是从五月份开始算的,也没有房租的催缴通知。看来你们倒是好房客,没有信件……”说到这,三枝的手停住了,“喂,刚才有张挂号通知单吧?”
“对,那又怎样?”祐司从口袋里取出给他看。
三枝一把抢过来。
“是邮件。”他啪地拍了自己脑袋一掌,“我也真笨,线索等于就在眼前晃嘛。你想想,还有谁会寄邮件给你们?还有谁会知道这里的住址?”
他对着沉默的祐司和明惠大声说:“这应该是你们寄的邮件被退回来了。你看,这张通知单的日期是八月十三日,是星期一。那时你们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邮件又被退回邮局去了。”
“那个邮件为什么这么重要?如果那真是我们在找的重要资料,我应该会寄到不会被退回的地点才对吧?”
“不,这可不见得。如果我的判断没错,你应该是个相当谨慎的人。”
他和三枝两人匆匆奔往通知单上指定的邮局。由于需要证明住址的文件和印章,他带着电费收据和临时刻的便宜图章。
柜台交给他们的是一个小小的包裹,大小塞不进信箱。收信人是“仙台市中央邮局代转三好明惠小姐”,寄信人是绪方祐司,地址写的是这间公寓。
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叠厚厚的复印资料和一卷录音带,包裹包得很仔细,刻意让人无法从外观看出是什么东西。
那叠复印资料的封面上贴着幸山庄命案相关报道的剪报。
“就是这个。”祐司说,…可是,怎么会寄给她?”
“你真聪明。”三枝凝视着他感叹道,“这种情况下,收信人是谁都无所谓。明惠在这边跟你在一起,对你来说,只要能把这个寄到仙台邮局让邮局代收就行了,反正没有人会来领取。只要没人领——像这种邮局代收的情况,我记得邮局应该会代为保管十天吧,然后就会退还给寄信人。退回来之后,再寄去就行了。这么一来,这份资料就可得到安全保管。即使你出了什么意外,公寓被人闯入搜查,邮差刚好在那时送信来的几率也低到不能再低。这样就能保住资料了。”
回到公寓,三人一起阅读。为了明惠,祜司把内容大声念出来……
38
耕叔:
当你拿到这些资料复印件和录音带时,我和明惠应该已经失去音信,你在担心之下,一定会找到这上田公寓的一〇一室吧。我寄给明惠的明信片上写了这里的地址,要找到这里应该不难。
我们一旦失踪,要找出我们下落的线索恐怕非常少。因为我一直刻意不向你透露任何消息,我不想让你受到牵连。所以这个寄给明惠的包裹,将会成为寥寥可数的线索之一,到那时候,我想你一定会拆开。
我把这些资料寄去仙台的中央邮局,因为无人领取遭退回——用这种方式保存至今。当作预防万一的一种保险,这是副本。
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些东西最好不要派上用场。所以现在,写给你的这封信,我也祈求你没机会看到。
说真的,我本来不想把明惠牵连进来。可是,她顽固得出乎意料,说什么也不肯回仙台,要跟我一起坚持到最后一刻。
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假使我单独行动.结果失败了,为了继承遗志,她也会独自向我试图完成的目标挑战,她一定会。可是,她不见得能成功。万一她也失败了,那就真的毫无希望了。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同心协力,成功的几率不是更高吗……
看到我写什么“遗志”,你一定很惊讶吧。可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的确非常危险。
我们想去抓宫前孝。我打算抓到他后,把他押到东京的报社。我无法指望潟户的警察,那边的县警也很危险。为什么说危险?我后面再解释,总之警方根本靠不住。由于管辖范围的关系,就算我闯入警视厅求救,恐怕也只会被送回潟户。我认为,还是找新闻媒体最好。
没错,宫前孝还活着。他现在躲在继父村下猛藏经营的潟户友爱医院里。不,也许该说是被关在里面。当然,这是猛藏下的命令。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
案发时的去年平安夜,我和明惠为了给双方家人一个惊喜,先拒绝了邀请,再一起偷偷前往幸山庄。到此为止的经过,你也都知道。
我和明惠在晚间十点左右才抵达幸山庄,因为我们在半路迷路了。不过,老爸他们早就说好了那天要通宵畅饮,所以我们倒不担心,而且幸山庄也还亮着灯。
没想到,屋里空无一人。我们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回应,也没看到车。后来我才知道,老爸他们当时一起去镇中心的教堂参加平安夜的望弥撒去了。
我和明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那晚很冷,但我们俩都是第一次来幸山庄,绕着房子周围东逛西瞧,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没想到这时,忽然有个水果篮从天而降。
我抬头一看,二楼阳台——因为地势倾斜,高度等于是四楼——的地板开了一个四方形的洞。而且,我刚喘口气,紧接着连梯子也降下来了,是紧急逃生梯打开了。
我立刻察觉是怎么回事。这很像老妈一贯的作风,她在仙台时也常这样做:冰箱塞满时,她就把酒和水果放在阳台上冷却。在幸山庄也用这招是无所谓啦,可是她却将东西放在紧急逃生梯的盖子上,所以水果的重量让逃生梯的盖子打开了。
明惠把水果一一捡起,我沿着梯子爬上阳台。那边的窗子没锁,我就爬进去,开门让明惠进来。我们把梯子收回原位,水果篮也放到不会再掉落的位置。那个逃生梯的钩子钩得很浅,我还心想:这样很危险,应该修理一下,否则难保谁会一不小心踩上去。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天真了。
我们大概在屋里等了一个小时,可还是没人回来。我们等得不耐烦,决定去镇上找找。我们在屋内找到备用钥匙,明惠向来对这方面很神经质,所以还特地把门窗都锁好。二楼阳台的窗户也关紧。正因为这样,案发后,警方才会得出结论,认为凶手只能伪装成访客哄骗他们开门,再闯入行凶。(不过,这件事并未报道出来。听说发生这种案子时往往会这样,当有人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宣称“其实是我干的”时,警方就会问他幸山庄的门窗有无关好、是从哪里侵入的。对方如果回答“阳台的窗户开着”,立刻就能知道是瞎说的。)
我们一路走到镇上,似乎反而和老爸他们错过了,因为我们不太清楚路。
我和明惠一心只想让大家吓一跳,那天也是我送她戒指的日子。我想先吓唬大家,然后再一五一十地报告。虽然这么做很孩子气,但我想这样也无妨,反正是圣诞节嘛。
结果,到了十二点左右,我们又回到幸山庄。
灯仍亮着,香槟还排列在走廊上,我以为他们还没回来,决定从窗口一探究竟。可是这次和一个小时前不同,窗帘拉上了。换句话说,这表示大家已经回来了。
明惠打开门,门没有锁。然后我们发现了尸体。
我至今仍忘不了,做梦都会梦到,先进屋的明惠那仿佛撕裂喉咙般的尖叫也依然萦绕在耳边。她踉跄着撞倒花瓶,瓶中的玫瑰花散落地板的景象也历历在目。
屋内,简直是一片血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朝着阳台、仰卧在地的老爸,脑袋一半都被轰掉了。我记得他好像还打着领带、穿着开襟外套,只有一只脚穿着拖鞋。
老爸旁边的沙发靠背上插着一把从厨房拿来的菜刀。明知不能碰现场的东西,我还是在瞬间失去理智,拔出那把刀,甩到地上。我觉得……那好像是一种非常讨厌的象征。不过,这把菜刀并不是凶手孝用过的,而是某个遇害者为了自卫拿出来的。刀柄上据说还留有疑似三好先生的模糊指纹。
而三好先生就倒在隔开客厅和厨房的地方,他半坐着,仿佛要挡住通往楼梯的走廊,双手张开。
至于理由,上走廊一看就明白了,因为老妈就倒在楼梯口。三好先生应该是为了让老妈和雪惠逃到楼上,才挡在凶手面前吧。结果,他遭到射杀。后来刑警告诉我,他胸部中了一枪,贯穿心脏。老妈是背后遭到射击,倒下后又从后脑补了一发子弹。这样已经四发了。雪惠则是一枪毙命,头部中弹。她只差一步就逃到楼上的阳台了。她手指前方十厘米处,就是落地窗的轨道。
我想我当时已经失去了感觉。不管怎样,就算还有一个人活着也好——我当时只有这个念头。可是,希望落空了。
我想打一一〇,才发现电话线断了,被一刀剪断。我就是在那时明白这桩惨案是计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