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刚过十二点半,悦子说声“我待会儿再来”就出了店。外面热得令人窒息,可能是因为柏油路面反射阳光,再加上鳞次栉比的大楼空调室外机喷吐出来的热风吧。
她们逃命似的加快脚步,冲进伊势丹百货,在里面的餐厅吃完午餐后,一点五十五分回到小松冷饮店,发现店面的后方停着一辆中午没看到的大型摩托车。
再次和店长打照面,店长立刻朝着后厨扬声大喊:“小安!”
随着呼唤出现的是个圆脸、圆眼睛、圆鼻子、肤色白皙的男孩。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还说是“男孩”或许有点失礼,但这张娃娃脸就算到了四十岁大概还是很适合“小安”这个称呼吧。
“我是安藤光男,”男孩说着有点惶恐地鞠个躬。悦子报上姓名,一提到贝原操的名字,那张柔和的脸立刻僵硬起来。男孩用恨不得抓住悦子手腕的惊人气势问道:“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把小操离家的事告诉他后,他大概是很震惊吧,颓然垂下双臂。
虽然手肘粗壮得出现凹陷,但看起来并不像是爱运动的人。他真的是小操的“男朋友”吗?悦子闪过这个疑问。
‘她的事,你应该很了解吧?你知不知道她离家会去哪里?什么线索都可以。”
光男右手抓着脸,眼睛惶然四下游移。
“那当然,可是我并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讲一下她最近的言行举止也可以,有没有什么改变?”
虽只有稀稀落落的客人进来,光男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工作,一直畏畏缩缩地注意店长那边。悦子忍不住大喊:“店长!”
成串的链子从收银台的暗影出现。
“什么事?”
“对不起,我想跟你借一下安藤先生,我该付多少钱补偿你的损失?”
店长就像漫画电影中的大野狼一样,挑起嘴角嘻嘻一笑。
“我如果叫你拿五十万来,你大概也付不起吧。算了,免费借你。唯一的条件是,你要叫点吃的。”
悦子点了两杯冰激凌苏打,又替由佳里点了刨冰。搞不好待会儿由佳里会拉肚子,但也没办法了。
至于由佳里,从刚才就一直注意那台入侵者游戏机。悦子说:“你去玩,没关系。”由佳里立刻高兴地一屁股在机器前面坐下。这时,亲自端冰激凌苏打过来的店长“噢”了一声。
“小妹妹,你从来没见识过这玩意儿吧?”
“嗯,怎么玩?”
“把目标击落就行了。让开,先看我玩一下,叔叔给你表演‘名古屋射击法’。”
周遭安静下来后,光男一跟悦子面对面,立刻抓抓头说:“对不起。我刚才难以启齿,并不是因为在意时间。”
“不然是为了什么?”
“你是真行寺小姐吧?”
悦子点头。
光男露出真的很抱歉的表情。
“我在小操的拜托下,曾经跟踪过你的情人……”
悦子惊讶得嘴巴半开。出现了,“真行寺小姐◆”。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知道小操似乎认定我有情人。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人。”
光男像摇头人偶一样频频点头。
“小操后来好像也发现了。所谓的‘真行寺小姐的情人’,该怎么说呢,其实只是个绰号,是小操给那个男人取的绰号。”
小操第一次发现那个“悦子的情人”是七月十四日的事,也就是日记上留有“真行寺小姐◆”这行记述的那天。
“那个星期六,我们一起工作到五点后,我邀她找个地方喝酒。在那以前,虽然打工的一帮同事曾经一起出去过,一对一的邀约还是头一次。”他随手抹一抹鼻子下面冒出的汗珠,“我也知道自己毫无希望。原本,小操就不太跟人来往。就算同事们邀她出去,三次当中她顶多答应一次。可我就是喜欢她,明知她那样的美女不可能对我这种人有兴趣,可我还是无法马上死心。所以,那时候她说‘今天有别的约会’,我就说:‘那我送你过去。’即使当‘脚夫’也无妨,总之我只想陪在她身边。”
悦子打断他的话:“对不起,‘脚夫’是什么意思?”
光男涨红了脸。
“自己说这种话实在有点尴尬。简言之,不是真正的男朋友,只是在逛街出游时专门负责接送、替她跑腿的男朋友。我没别的长处,但至少会骑摩托车。”
门口停的那辆摩托车原来是光男的。
“结果,小操去了哪里?”
“丸之内,她说那边有真行寺小姐这位朋友。”
七月十四日,小操为了见悦子,曾经来到附近。当然,她们并未约好要见面。四天前才首次见面,还邀请她到家里。虽然如此,小操还是又跑来见悦子了。对于这份友谊,她显然并不打算疏远,也没有嫌烦。
然而,对小操来说,要她轻松邀约别人,说出“我正好经过附近就顺便过来找你”或是“哎,难得星期六放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这种话,应该需要极大的勇气。
七月十四日,是悦子轮值的星期六。关于轮班表,她也告诉过小操。所以小操应该知遭悦子会在“永无岛”待到五点半,但她难道不担心看到她突然来访,悦子会有什么反应吗?
悦子想:要真是这样,我倒很高兴。这时光男又说:“可是小操到了她指定的地点,反而一脸不知所措。我就想:啊,她为了拒绝我的邀约临时说谎,现在下不了台了,其实她根本没有约会。”
这是很可能的,悦子点点头。既然对光男说了谎,就得找个地方去。结果,临时想到的大概就是“永无岛”和悦子。可是一旦来到附近,又提不起勇气去找悦子一事情就是这样。
“她跟我说:‘谢谢,你可以先回去了。’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其实你根本没约会吧,如果不想跟我出去,你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不用再说谎了。”
“结果呢?”
“起先,她吓了一大跳,然后把脸一皱,我还以为她哭了——结果根本不是,她在笑。”
她跟他说:“对不起,没错,我根本没约会。”
“你说有朋友在这边,也是骗人的?”
“不,这是真的。可是,我不知道那个人看到我突然出现会不会高兴。”
光男听了就告诉她:“可那个人是你的朋友,没错吧?”
“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是朋友。”
“你真傻。为什么要这么想?既然你觉得是朋友,对方一定也是这么想。所谓的朋友,本来就是这样。又不是要等谁宣布‘从今天起我们是朋友了’才能变成朋友。”
“小操听了很惊讶。还问我:‘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想得这么乐观吗?’
“小安,你这话讲得太好了——”悦子不禁微笑,“到目前为止,从来没人这样清楚明白地告诉过她。”
“不会吧。”光男喝着因冰激凌融化,已经变成白色的苏打水,“然后,我替她出了一个主意。如果不好意思直接找上门,那就守在大楼出入口,等那人出来好了。等那人一出现,只要假装是凑巧遇上,再过去打招呼就行了。这样的话,对方就算没空,必须当场说拜拜,也不会觉得很尴尬了,不是吗?”
直到那时,光男都还以为小操的朋友是个男的。
“所以,当我听说是个姓真行寺的女人,而且是在‘永无岛’这种电话咨询机构认识的,我又吃了一惊。像小操这么漂亮、有男人缘的女孩,连对女人都这么退缩,真的让人感到很不可思议。”
“小操有很多人追吗?”
“多得不得了。可是,该说她完全不放在眼里吗?总之就是不给任何人机会。”
后来两人就倚着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装作若无其事地等悦子出来。
“像这种情况,不是都会注意周遭的反应?所以,我们才会发现,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跟我们一样眺望着出入口。那是个男人……四十岁左右,规矩地穿着白衬衫打领带,可是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就是那样潇洒打扮的人。”
(哎,你看。那个人好像也在等人呢。)
(好像是哦。)
“就在那时候,真行寺小姐,你走出来了,跟别的女人一起。你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们,朝着车站的方向径自走去。这正是让小操故作巧遇跟你打招呼的最佳时机。可是,她并未这么做。”
悦子也不记得小操喊住了她。
“为什么?”
“之前那个男的,一看到你,表情猛地一惊,原来他在等的人也是你。不只是这样,那人还开始迈步跟踪你。”
34
悦子双手抱肘,呆了好一会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不记得曾被人跟踪过。
“那人真的是在跟踪我吗?”
“绝不会错,你想不出会是谁吗?”
“毫无头绪。”
也许是错觉吧,她觉得光男好像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是你的朋友啊。”
“如果是朋友,怎么会跟踪?那人真的四十岁左右?”
“对。”
“不是再老一点?头也没有秃?”
她本来想,也许是义夫,说不定他想给悦子一个惊喜。
可是,光男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的记忆不可能错得这么离谱啦。他没有秃头,虽然很瘦,看起来还是挺帅的。哪像我,就算杀了我也不可能变成那样。”
悦子抓着吸管,不停搅动苏打水,被别人跟踪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到底会是谁呢?”
“小操也说‘那不知道是谁’。所以,说来真的很丢脸,我们也跟上去了。”
“你们也开始跟踪?”
光男的手放在后脑勺。
“对。”
他们丢下摩托车,改为步行。由于路上行人很多,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没把人跟丢——他笑着说。
“走了一阵子,真行寺小姐,你不是和同行的女人进了咖啡店吗?你不记得了?”
悦子思索着。那是一个月前某个周六的事了,她已经不太记得,不过她的确常和“永无岛”的同事去某家位于地铁车站附近的咖啡店。
“我也许去了吧。”
“不会错的。结果,那个男的也进了同一家店,你们坐在卡座,他就坐在可以看到你们的吧台。”
小操看到后,据说很紧张。
(不对劲。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熟人,照理说应该会出声打招呼。)
(说得也是。)
(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
(那个男的一定是打电话到“永无岛”跟真行寺小姐说话的人。所以,光听声音已经不满足,才会跑来找她。)
(不会吧。如果是那样,他直接喊她不就好了。)
事实上,那个男的也的确多次作势要喊悦子,可他还是没采取行动,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盯着悦子。
小操拜托光男去把摩托车牵来。
(干吗?)
(我想跟踪那个人,看他接下来要去哪里。你快去牵车,这样他就算坐上车也不怕跟丢了。拜托。)
光男仿佛是要辩解,语调也热切起来:“小操会这么说,并非只是基于好奇,她是在担心你。被一个男人盯上,感觉多恐怖啊。所以,小操才会想调查那家伙的底细。”
“是啊,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
那是小操对悦子表达喜爱之情的一种方式。
悦子虽然毫无印象,但据说那天她在那家咖啡店待了四十分钟左右,买了蛋糕才离开,随后就目不斜视地走下地铁的大手町车站。
“那个问题人物一直跟踪你到车站阶梯。等你走下去后,他停在那里,好像考虑了一阵子,最后还是下去了。我们也继续跟着。”
“那人看起来像是发现你们了吗?”
“没有,他应该做梦也没想到会被人跟踪吧。”
悦子上下班的时候,总是走大手町车站的联络通道抵达JR的东京车站。从那里可以直接搭快速电车回吉祥寺的家。
跟踪悦子的男人在那里就离开悦子,搭上往荻窪的丸之内线。小操和光男也搭上同一班车,同样在新宿车站下车。
“结果,那人去了哪里?”
光男随手往北新宿的方向一指。
“小泷桥路的附近,一家叫榊诊所的小医院。招牌上只是这样写,所以不知道是看哪一科的,后来我们问附近的人,才知道是专门看精神科的。”
精神科。一下子冒出了太多事实,令悦子快要脑子混乱。
“跟踪之旅就到此结束?”
“别提了,还有下文。”光男擦把汗,“小操把那人去找精神科医生的事看得非常严重,她还说:‘怎么办,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光男劝诫小操,就算那人真的在看精神科医生,也不该立刻惊慌失措,这是偏见。
“像我爸,以前也曾因为心理压力拒绝上班。那时找的医生是个非常好的人。那个医生告诉我们,不论是谁都会有精神不安定的时候,这种时候就当作是看内科一样来精神科挂号就行了。一点也没什么可耻的,绝不会比看牙医恐怖。”光男不好意思地笑了,“更何况,当时只是看到那人走进医院,其他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他是那里的医生。”
过了一个小时,男人又出了榊诊所。这次也是徒步,沿着小泷桥路大步走去。小操显然耍起了牛脾气,不管光男怎么劝都坚持继续跟踪。
男人走到小泷桥路和早稻田街交会的三岔路口就右转,推开了一家在住宅区中落寞亮着蓝色霓虹灯的店的门。
“有块招牌写着‘黑豹酒吧’,是家乍看之下像是普通住宅的小店。我们等那男的进去一会儿后才试着推开门。里面很窄,有个吧台,用威士忌酒桶当椅子,弥漫着香烟的白雾。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客人,店员却不让我们进去。一个醉得厉害的男人出来——我想那人大概是老板——他说已经有人预约客满了。也许是只做老客人的生意,不接受陌生客人吧。”
“你们跟踪的男人在哪里?”
“找不到。可能是在更里面,我也不知道。”
小操和光男后来又在外面奋斗了一个小时左右,但男人还是没出来。
“小操看起来很遗憾,但我还是劝她回家,而且我的摩托车还丢在丸之内呢。最后她才不情愿地跟我走了。”
悦子一边把听到的内容和目前为止查出来的事实在脑中整理,一边缓缓问道:“安藤先生,你认为小操会这样就放弃打探那个男人的身份吗?”
光男摇头。
“我想,她应该会继续调查。说不定那晚我送她回家后,她立刻又跑回‘黑豹’了。”
“关于这件事,她没告诉你?”
“对,她大概是认为如果告诉我,我一危会阻止她吧。”
七月十四日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然而,关于这些事,小操一个字也没和悦子提起过,甚至没有问过她:我发现一个可疑男子。真行寺小姐,你知道会是谁吗?接着,她打到“永无岛”的电话时间越来越短。显然关于某件牵涉悦子的事,小操有意瞒着悦子。
“那你主动问过小操那件事的后续吗?”
“我问过呀。”
(你还在担心那件事吗?要不然,干脆直接问真行寺小姐算了?)
结果,小操笑了,她告诉我说她早就忘了那回事了。
“安藤先生,你认为这是真话吗?”
光男又摇摇头。
“可是,后来过了一阵子,小操变得比较开朗了。该说是比较不像以前那么有戒心,或是比较没那么钻牛角尖吧。所以我也很高兴,就假装相信了她的话。”光男垂着头,又落寞地加上一句,“我怕她讨厌我。”
“我能够理解,你别那副表情,安藤先生,可以再请教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听小操用过Level这个词吗?Level后面还接了数字。”
光男陷入沉思。大概是习惯吧,他不停搓着鼻子下面。
这时,店长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倒是听她提过那玩意儿。”
悦子转身面对他。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应该没多久,顶多两个星期以前吧。”
店长的手往由佳里正玩得全神贯注的游戏机一挥。
“你也看到了,我们店里只有这玩意儿,有次我说再不弄台新机器进来是不行了,女服务员当中受打电子游戏的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该买哪个好。我完全一窍不通,只能当听众,贝原小姐也一脸茫然。有人问她:‘你都不玩电子游戏吗?”
结果小操是这么回答的:“我正要挑战Level7这个非常有趣的游戏。”
是游戏吗?悦子自问。那么,“到了Level7,会不会回不来”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想起小操对桃子说过的话。
(我啊,在找我自己,因为找到了所以才能来这里。)
“安藤先生,能否把你刚才提到的诊所和酒吧地点画张地图给我?”
趁着光男画图的时候,悦子付了账,催促由佳里。
由佳里依依不合地说:“店长叔叔,invader是什么意思?”
“就是来自外太空的侵略者。”
由佳里笑了出来。
“真是的,那不就跟visitor的意思一样嘛。”
“真行寺小姐,”光男画完地图说,“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是关于那个跟踪你的男人。”
“什么事?”
光男站起身,做出右脚略微跛行的姿势。
“那个人看起来就像这样。虽然不明显,右脚看起来还是有点行动不便。”
35
悦子先前往榊诊所。那家医院突兀地耸立在拥挤杂沓的住宅区中,显得格格不入。
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分,应该是诊疗时间吧。悦子牵着由佳里,正隔着铺有水泥的前院仰望建筑物时,正面大门开启,出来一个人。
还没走近前,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轻女性。因为她瘦得可怕,全身似乎都萎缩了,她的脸令人联想到经过长期干燥后变得皱巴巴的洋李干。
大概是厌食症吧,悦子边猜测边叫住那个女人。
“对不起,请问你是这里的病人吗?”
对方吓得全身一紧,但也许看悦子是个带着小孩的女人吧,总算停下脚步,没有拔腿就逃。
“不好意思,老实说,我正打算带这孩子去看病。可是第一次来很不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医生?”
枯瘦女子仔细观察悦子和由佳里后,才忸怩不安地回答:“医生还不错。”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谢谢。”
“不过,没预约不能看诊哦。如果是初诊,一定要有介绍信。”
她匆匆说完立刻转过身去。悦子追上去问:“请问,那位榊医生该不会有点行动不便吧?”
“没那回事。”
女人说完这句话,就朝着大久保街的方向连走带跑地离去了。
悦子一边用脚尖有节奏地踏得咔咔响,一边想,该怎么接近呢?
“由佳里。”
“干吗?”
“你肚子很痛吧?”
“不痛呀。”
“不,你应该很痛。快,用手按着肚子。”
由佳里起先惊讶地仰望悦子,最后嘻嘻一笑。
“嗯,好痛。我吃太多冰的东西了。”
“那我们走吧。”
由佳里的演技相当逼真。悦子则扮演小孩急病慌了手脚的母亲,带着弓起身体痛苦呻吟的由佳里,走进榊诊所的玄关。
站在前台,她喊:“小孩忽然肚子痛得难受,能不能给她看一下?”
话音一落,玻璃窗开了,探出一张女人的脸,白制服的胸前挂着“安西”的名牌。女人看到由佳里不停呻吟,“哎哟”一声张大了嘴巴。
“对不起,能不能给她看一下?”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精神科医院。”
悦子立刻故作愤慨:‘什么!你们外面明明只写着是诊所。”
“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安西结巴起来,一边撩起耳上的头发,一边凝视蹲着的由佳里,“从这边再往新宿走一小段路,就有一家‘春山外科医院’,那里是急诊指定医院……”
“你忍心叫这孩子走路吗?!”
命运之神显然看到了悦子的努力,一个圆脸女人推开安西走出来,干练地说:“请等一下,榊医生应该会答应看诊,正好现在没病人,你们在那儿等一下。”
“谢谢你。”
悦子抱起由佳里,很久没做这种事了,由佳里好重。
正面的门立刻打开,刚才那位圆脸小姐说声“请进”让她们进去。这一位胸前挂着“太田”的名牌。
一走进看似准备室的房间,一位穿白袍的医生正用手按着诊疗室打开的门站着。五官端正,应该才三十几岁吧,打着品位优雅的领带。
“请把她带过来。”医生率先走进里面,右脚并未跛行。悦子抱着开始哭闹的“女演员由佳里”也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