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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富一不懂这个道理。
「扰乱村庄和平的人,就得加以惩戒。」
行然坊一怔。若要惩戒,应该有惩戒的办法吧?只要严厉训斥,晓以大义、矫正
错误不就行了?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蠢蛋。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
不管再怎么苦口婆心地劝导,富一依旧充耳不闻。他想让自己过好日子,也想让妻子过好日子。一心对外夸耀优渥生活的年轻人,眼中没有村子的存在。厉声训斥,他便口沫横飞地辩驳:晓以大义,他便嗤之以鼻,净主张自个儿的道理。
――这村里的人全是笨蛋。为什么不多赚点钱,让村子变得更有规模?今后的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山村也一样,并非只要能吃饱就行。
「于是,我们不得不使出狠手段。」
单凭一句「不能接受富一的狡辩」,便逮捕他,恐怕难收杀一儆百之效。制裁需
要理由,也就是借口。这时候搬出的,即是「返作」的规矩。
「那么,是真的抽过签喽?反正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让富一抽中。」
「没错。」方丈承认,「是我下的指示,这是为了村了着想。」
撤收屋子和水田,将富一和阿初囚禁在北山一年。提供他们的食物,虽然不够吃饱,但也不至于饿死。希望经过一年,富一的头脑能冷静下来,并诚心悔改。
「可是,富一一直在饿肚了。」行然坊说。「阿初和她肚里的孩子,也是被饿死的吧。食物根本不够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丈默然,目光从行然坊脸上移开。行然坊紧咬不放,早已将假和尚的自卑抛向一旁。
「村里的人不认为只要富一冷静下来就好。他们看富一不顺眼,巴不得他就此一命呜呼。一开始虽没这个意思,但把富一和阿初关进小屋后,想到能随意处置他们,大伙便逐渐脱缰失控。」
控制人的缰绳,即为良心。当地位凌驾别人之上,握有生杀大权时,我们往往会脱缰失序,特别是在恃众而骄的情况下。
「不过,要是马上杀了他,未免太无趣。于是,村里的人仗着『返作』的规矩和你的威仪,虐待富一和阿初。」
饥饿瘦弱,乞求看守人怜悯的富一,正因之前是个狂妄、惹人厌的小伙子,那副惨样瞧在村民们眼中,想必非常痛快。
「村民根本是让富一和阿初饿肚子,整得他们半死不活,以观赏两人日渐衰弱为
乐!」
觉念方丈直视行然坊,锐利的目光射向他。
「这就是制裁。」
扰乱村里和平的人,合该如此处置。
「为给富一深刻的教训,便得汇聚村民们的憎恨。同时,也得平息村民对富一的
愤怒才行。」
行然坊朗声应道:
「憎恨他人、虐待他人,你敢说这是佛祖的训示吗?」
方丈不为所动。
「你这个假和尚,讲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行然坊浑身都感受得到方丈的愤怒。
「这村里的佛,当柔弱,非由我们加以守护不可。我们亲手开垦山林,建造寺院,祭祀模仿也形象的佛像。若只是坐着阐述佛法,根本无法在深山里生活。馆形的
佛,只存在村里。站在佛祖面前,我问心无愧!」
抛却故乡,四处流浪的行然坊,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不过,害死阿初,我深感遗憾。从今天起,我早晚都会替阿初和她的孩子祈求冥福,祈求富一洗心革面。」
觉念万丈态度坚决地说道。正殿的如来佛像,脸上静静挂着微笑。
「行然坊先生,后来您怎么做?」
阿近听得目瞪口呆时,阿胜一面换茶,一面静静地问道。
「仍是继续留在馆形吗?」
行然坊颔首。毕竟我一个人无法越过覆满冰雪的山,而且我也放心不下猪之介爷爷。」
所幸,猪之介并未因向行然坊泄漏泌密而受罚。他卧病在床,行然坊去探望他时,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哭泣。
行然坊在老人枕边询问。以前是否真有「返作」的规矩?这会是捏造的吗?
「老爷子泪眼涟涟地告诉我,在他小时候真的有此惯例,方丈没撒谎。」
――不过,以前的做法不同。抽中签的人家,会待在山里成为山神的神子。村民
会合力供养他们。
「换句话说,原本的『返作』,抽中签的人会成为灵媒,让看不见的山神附身。在他担任山神代理人的这一年间,将备受村民敬重,可以尽情吃大伙呈上的贡品,自然不会有遭监禁或饿肚子的情况。」
「所以『返作』是在丰收后进行喽?」阿近问。
「没错,方丈大概是从寺里记载那条规矩的文件中得知,但长寿的老爷子则是亲
身体验过。」
因此,他才会感到内疚,忍不住向行然坊吐实。
「老爷子哭着说,他应该早点死才对。」
他不愿看村子变成这副模样。
「于是,我下定决心待到春天,仔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让富一遭到杀
害。」
行然坊在猪之介耳边低语:
――老爷子,你那把火枪借我一用。
「我之前听说,老爷子的儿子没当猎人,他的火枪被视为名人的火枪,受到妥善
珍藏。」
阿近和阿胜闻言直眨眼,行然坊露出苦笑。
「没什么啦,我当时和现在一样,对火枪一窍不通,只是心想,必要时或许能拿来威胁众人,毕竟村里的男丁个个孔武有力,我势单力薄,多一样武器防身总是好的。」
向猪之介借来的火枪、火药,子弹,行然坊以草席包好带进寺内。藏在寝室的地板下后,他心里踏实许多。
「之后的日子,村民和我都戴着假面具,像狸和狐一样互相欺瞒。不过……」
这种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事情最早是发生在那个月月底。」
一名负责看守富一的村人,来到合心寺。他说富一最近都在小屋里做东西,接着解开包袱,让方丈看一尊粗糙的佛像。
「虽称为佛像,但乍见只是一块普通的木头,然而,定睛细瞧,表面会逐渐浮现
佛的模样。」
木材的纹路,加上零散的木节,俨然呈现佛的宝相,富一再以笔墨勾勒轮廓。
「富一指着火炉里将燃的一块木柴,声称上头有佛,便取了出来。」
――你看,在这里。
「富一比出佛的身躯及法相。凝神注视,确实有那么点像,但若他没说,根本不
会发现。」
看守的村人不忍心放入火中,暂目搁置一旁。于是,富一拿起那块木柴不断抚
摸,左觑右瞧。
「过了一晚,富一仍反复轻抚木柴,似乎相当爱惜。他向村人磕头,拜托对方出
借沾墨的毛笔,他想描绘佛的模样。」
――这样便能替阿初和我的孩子祈福。
「经富一这么一说,对两人的死心存几分愧疚的村人,也无法置之不理。他带来毛笔和砚墨后,富一欢欣不已地在木柴上画出佛的形体。」
隔没几天,富一又发现一块类似的木柴 并加以勾勒,这次佛像的模样更为清楚。见富一态度恭顺,且画的是佛像……
「看守人带了一个回去,让方丈过目。」
觉念方丈既没夸赞,也没训斥。
「然而,当看守人道出富一希望能将这尊佛像放在合心寺时,方丈旋即悍然拒绝。」
――不能放在寺里。木柴就是木柴,拿去烧毁。
「我十分在意,于是借来一瞧,确实像佛的模样。而且,笔墨巧妙地描绘出形
体。」
于是,行然坊向看守人讨了那块木头。
「我说要送给猪之介爷爷,对方便答应我的请求。」
猪之介开心地摆在枕边,行然坊在那尊佛像前为猪之介诵经。
「我当时想尽各种方法,只是希望让老爷子的心情放松一些。」
数天后,传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原本卧病在床的猪之介老爷爷,竟然能起身了。」
行然坊火速赶去探望。只见猪之介已折好棉被,换妥衣服,坐在火炉旁。他盘着腿,怀中抱着孙儿,气色好得教人不敢相信。
「这都得感谢富一画的木柴佛像。」
我肚里的硬块变小,不再疼痛。吃得下饭,烧也退去。
――多亏佛祖的力量,我终于痊愈!
「他确实奇迹地痊愈。」
行然坊的话声和阿岛刚才一样,像口中嚼着什么奇怪东西。
「因为那是个小山村,事情马上就传开,有人心怀崇敬地膜拜富一的木佛像,有人则是半信半疑。有人说想要那个木佛,也有人认为怎么可能,那木佛像一定是狐狸变的,大概是富一关在山里的期间遭狐狸附身。」
众人意见相左,争论不休。
「当村民间引发纠纷时,觉念方丈大为不悦,狠狠训斥半藏村长一顿,并命他马
第上拿走猪之介爷爷那块木柴,丢进火炉烧毁。」
半藏亲眼目睹如风中残烛的猪之介恢复健康,对富一的木佛有点动心。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觉念万丈,不敢违抗他的权威。
不得已,虽然百般不愿,半藏仍前往猪之介的住处。
「他极力说服老爷子,想拿走木佛,老爷子也没抵抗,乖乖递出那块浮现佛像形体的木柴,喃喃低语……」
――半藏,你想丢进火里对吧?木佛像早已看出。不过,你是办不到的。一旦碰触木佛像,你那只手就会抬不起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半藏一触及木佛像,马上汗如雨下,别说抬起手,连动根手指都没办法。
「这么一来,连半藏也认输,成为木佛像的信徒。」
半藏亲自前往富一的小屋。后来富一又从木柴堆中找出两尊佛像,加以描绘。于
是半藏捧着三尊木佛像,返回村里。
「他瞒着觉念方丈,将木佛像送给深受病痛折磨的村民,让他们膜拜。最后妳们
猜怎样?」
行然坊摊开双手,两颗大眼骨碌碌地转动。
「这些人也都马上康复。」
膝盖的酸痛消失、牙疼痊愈、小孩的久咳立即止歇,甚至有天生的胎记转瞬除去
的案例。
「木佛像灵验的消息传开后,连原本不以为然的人亦心生期待,欲望远胜信仰。果真那么有效,便会想亲自试试,这也是人之常情。」
半藏不到三天就会去一趟富一的小屋。富一态度沉稳,俨然成为活菩萨,不断找出木佛像,加以描绘。而半藏则不断带回村里,木佛像持续展现神迹。
时值冬天,要找出身体没半点疼痛不适的人,反倒不容易,而他们都陆续不药而愈。对了……」
行然坊苦笑道。
「女孩子中,甚至有人因困扰多年的黑痣脱落,而欣喜若狂。」
不到半个月,富一的木佛像已传遍这小山村的每一户人家。
「在那之前,方丈大人都怎么处理?他不会完全没发现吧?」
一听阿近询问,行然坊收起苦笑,像要放松紧绷的双颊般,以粗指搔抓下巴。
「应该已看出情况不太对劲,但半藏村长巧妙地要村民保持低调,小心翼翼不让此事传进觉念方丈耳中,所以不太容易抓到众人的狐狸尾巴。假如不是当场逮个正着,多的是借口。只要若无其事地坚称是平日虔诚信佛才恢复健康,一切都是方丈大人的功劳,觉念方丈便无法追究。」
唯独合心寺被蒙在鼓里。若不是和猪之介爷爷有这层关系,行然坊对富一的木佛像引发的「灵验神迹」不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馆形的村民相当团结,且十分小心谨慎,无论何种情况都一样。」
即使是违背村里最具权威的觉念方丈也一样。
「何况,那些受木佛像的信仰影响的村民,并未失去对觉念方丈的敬重。方丈大
人的威信仍在,只是木佛像的事一直瞒着没让他知道罢了。」
「毕竟馆形的寺院,地位如同衙门。」
「没错。合心寺很重要,木佛像赐予的恩惠也很重要。」
行然坊的口吻虽然有点开玩笑,眼神却益发阴沉。
「不过,人心还真是善变。」
多亏木佛像,人们对富一的憎恨烟消雾散。
「非但如此,甚至有人说,发现木佛像加以描绘的富一也是活菩萨,想当面膜拜他,之前明明那么憎恨、轻蔑,并百般虐待他。」
尽管村民的态度丕变,富一依旧恭顺。
「虽然他一样瘦骨嶙峋,但现下三餐无虞,已略微恢复元气。但他似乎不打算逃离小屋,仍每天摸着木柴,从中找寻佛像。」
在半藏的命令下,富一的脚镣卸除。因为富一表示,若能自由在这一带行走,便
能从森林中寻获更尊贵的佛像。
――我一定会找出更好的佛像,守护馆形不受任何灾厄侵扰,日益繁荣富贵。
「山里的某处有这样的佛像,富一听得到佛在呼唤他。」
于是,富一白天都在大雪覆盖的北山中徘徊,且身边有一名男子随行。不是为了监视他,而是不让他迷路受冻。
随行的人与日俱增。大伙都想助富一一臂之力,自愿进入北山。
――佛像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不知得花多少时间。各位,这样你们也不介意吗?还是愿意帮我吗?
面对恭敬提问的富一,村民紧握他的手,誓言鼎力相助,纷纷跟随他。
「过了一个月,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村里只留下看守的老人和孩童,其他人全随富一入山。若是平时,村民会像态冬眠般窝在家里过冬,但最近每天都相当热闹,犹如出发前往山中打猎。」
这么一来,总会露出马脚。事情肇始于合心寺的轮值人员,由于他也想到山里寻找佛像,便擅自离开寺院,导致一切穿帮。
觉念方丈勃然大怒。
「村民慌得手足无措,一个个排坐在正殿的主佛前,磕头谢罪。」
觉念方丈不只痛骂众人一顿,还命令他们将家中的富一木佛像全交到合心寺,他
要亲手烧毁。
「我站在众人身后,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之所以感到惊恐,当然是因为现场的气氛恐怖又紧张。
「不久前……」
说到这里,行然坊的前额浮现粗大的皱纹。
「对了,恰在富一的木佛像博得村民信赖的那时起,我常听见奇怪的声音。」
夜阑人静时,就会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我原以为是还未适应山村的冬天,一时错听了风声。但次数一频繁,我逐渐感到不对劲。」
阿胜瞇起眼睛,轻声问:「那是怎样的声音?」
行然坊紧盯着阿胜,嗓音压得更低。
「微弱的笑声。」
村里到处飘浮着人们的笑声。
「刚开始,像是有一、两个人在笑,似乎是从那个方向响起,竖耳细听时,便戛然而止,改由其他方向发出。我当是自己多心,正准备入睡,又听见笑声。于是,我再也无法忍受,一从被窝里起身,笑声便跟着停歇。」
阿近与阿胜面面相觑。
「每天晚上都这样吗?」
「很诡异吧?」
「那不就无法安心睡觉?」
「这个嘛……」行然坊抚着下巴。「打从富一提议要去『找寻更尊贵的佛像』村民全跟随他人山后,便没听到那些笑声。连在下雪的寂静夜晚也完全没听见。」
因此,我以为是自己想太多,然而……
「当时我又听到那诡异的笑声。」
觉念方丈一声令下,连同婴儿,所有村民聚集在合心寺。
「村中理应空无一人,每一间屋子里,亦即合心寺外头,却传来熟悉的笑声。」
「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地窃笑声此起彼落,绝不是行然坊听错。
「更诡异的是,现场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听见。」
要是听得见,按理会最早发话的觉念方丈、村长半藏、坐在半藏身后低头鞠躬的猪之介爷爷,都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是谁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发笑?
为什么没人发现?
「那是个好天气,虽然积雪,但阳光暖和,可是我直冒冷汗。方丈不断说教,最后似乎气消了,就在他结束聚会,命众人回家把富一的木佛像拿来时……」
原本前额紧贴地面的猪之介,突然挺起身,瞪视着方丈。
「你其实是要烧毁我们的木佛像吧?」
行然坊认识的猪之介爷爷彷佛变了个人,发出骇人的声谱。
「被直呼『你』,觉念方丈也吓一跳。接着,老爷子昂然而立。」
他指着方丈,朗声道:
「你会遭天谴的!」
没错,会遭天谴。一名男子起身附和。你会遭天谴的,一名女子接着喊道。然后,彷若受丝线牵引般,村民纷纷站起,指着觉念方丈,齐声咡喊:
「他是佛的敌人!站在眼前的是佛的敌人!」
人们将觉念方丈团团包围,围成的圆圈逐渐缩小。
行然坊颓然并首。「说来惭愧,当下我吓得腿软。」
那场骚动,他没有能耐介入平息,只能窝囊跌坐在地。
「觉念方丈顿时被这股气势震慑。但不愧是村里的最高权威,他在步步近逼的村民面前举起手,怒喝一声――住口,你们这群蠢蛋!」
接着,他忽然昏厥倒地。
「应该是太过激动,气血直冲脑门吧。」
村民一拥而上,霎时,行然坊以为他们要围殴觉念方丈。
「没想到,大伙扶起方丈,直嚷『不好了、不好了』,忙着照顾他。」
可是,之后的情况一样诡异。
「半藏村长命众人拿木佛像过来,要聚集所有木佛像替方丈治疗'。」
村民一阵哗然,但旋即井然有序地展开行动。行然坊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还发现一件事。」
猪之介爷爷大叫时,那诡异的笑声马上消失。
昏倒的觉念方丈,躺在正殿主佛前,亦即他平时坐着诵经的地方,四周被每户人家收集来的富一木佛像团团包围。忙进忙出的人们,只在有事时交谈,其余时间都专心的诵念南无阿弥陀佛。
「没人注意我。」
行然坊逃出正殿。他决定先潜伏在寺院后方的竹林里,观察情况发展。
「半藏村长不用提,连猪之介爷爷也成为众人的首领,指挥村民行动,有如举办
庆典般热闹。」
不久,人们嫌合心寺的主佛碍事,便着手搬动,想将它赶出正殿。
「他们说那是假佛,不能和木佛像摆在一起。」
这尊主佛不是木佛像,大小也比人高出许多,不是轻易就能搬动。于是,人们以白棉布覆盖主佛,接着打开经书盒,随意拿出经书,在主殿外焚烧。觉念方丈的袈裟也被丢进火焰中,主殿的装饰品和供品,逐一被焚毁。
「觉念方丈嘴巴微张,脸色苍白,完全失去意识,众人当着他的面,疯狂地进行
破坏。」
我害怕得躲在竹林里,太阳逐渐西沉。
「我悄悄回到寝室,拿走随身物品和猪之介爷爷那把火枪。由于妇女已开始在僧房里升火煮饭,我趁她们不注意时,偷了几个饭团。」
行然坊躲在合心寺的地板下,头上不断传来村民的脚步声、寺内的东西遭破坏和拆除的声响,及持续诵念南无阿弥陀佛的祈祷声。
「我齿牙簌簌打颤,并不是寒冷的缘故。我盖着随手拖进地板下的草席,摀住两耳,双眼紧闭,希望众人赶快恢复正常。」
这名高大的假和尚,难为情地苦笑。
「我也很努力在心里诵念南无阿弥陀佛。」
夜幕降临,目恰好是满月。月光下,村民们的疯狂行径仍旧持续。尽情破坏后,大伙聚集于正殿,似乎在热闹地大吃大喝。他们已停止诵念南无阿弥陀佛,展开交谈,话声相当开朗,动不动就提到木佛像,如唱歌般不断反复。
行然坊缩着身子躲在底下。
「觉念方丈恐怕是没救了,可能早已断气。我六神无主,打算等天一亮就离开,又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下山。」
行然坊边发抖边思索,意识不时远去,期间夜色逐渐变浓。
「之后再也听不到脚步声和人们的说话声。我心想,终于安静下来了,这才从地板下爬出。」
月光映照在白雪上,四下明亮如昼,正殿里却亮着无数根蜡烛。
「我悄悄往内窥望,发现觉念方丈仍仰躺在地上。半藏村长、猪之介爷爷,还有其他几名男子,就坐在他脚边打盹。其他人应该已先回家,僧房也没传出任何动静。」
行然坊屏息敛气,蹑脚爬过正殿角落。他想观察觉念方丈的气色,确认他是否还有呼吸。他一面偷觑那些坐着打盹的男子,一面缓缓前进。
「觉念方丈四周,有许多木佛像坐鎭。」
因为心里害怕,行然坊不敢正眼多瞧。
「这时我听到了。」
呵呵呵。
「我猛然停止动作,旋即又听见那声音。」
呵呵喝、嘻嘻嘻。
「是之前的笑声。」
行然坊揉着眼睛,不禁伸手塞住耳朵,感到难以置信。
「我终于明白究竟是谁在笑。」
是富一的那些木佛像。包围觉念方丈的那些木佛像在笑。
「虽只是在木柴的表皮纹路上以墨水画出的佛像,却都确实睁开眼睛,咧嘴而
笑。」
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
「一个在笑,旁边的在笑,更旁边的也跟着笑。我四肢撑地,浑身一僵,木佛像就在我面前大笑,声音愈来愈响亮。」
总数超过二十个的木佛像齐声发笑,半藏接着笑了起来,猪之介爷爷也不住地笑。「那情景实在很诡异,他们全都在睡梦中,却彷如维持坐着打盹的姿势,贴上笑
脸般,笑得东倒西歪。」
行然坊无法前进半步,木佛像和男人们的笑声响彻正殿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