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渴望有人陪伴的「意念」,人就是消除它的一种存在。
还真是讽刺啊。
「要是我们像以前那样,一直没发现黑助的存在,也不去靠近它,黑助早晚还是
会消失。因为对这座宅邸来说,黑助已是过去的意念凝块,只是在偶然下凝结成形体罢了。」
那么……初音不禁语塞。
「要是我们没发现黑助就好,当初没和黑助亲近便不必烦恼,这是你话里的含意吗?」
「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那样我们会比较轻松吧。」
对彼此都是――新左卫门低语。
初音手滑落榻榻米,颓然垂首,「这种讲法太过分。」
新左卫门的目光从妻子颤抖的双肩移开。
「不然,你希望我今后怎么做?为了黑助,我们最好搬离吗?」
「妳愿意吗?」
面对丈夫率直的询问,初音坚决地摇头。「不,我不要搬走,因为……」
你的推测不见得正确。
「有时你也会误判,不是吗?」
「没错,我的假设可能有误。」
我也希望是这样――新左卫门硬生生将这句话吞进肚里,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要待在黑助身边,绝不离开。」
「好吧。不过妳别忘记,黑助、心里很清楚。」
生物会本能地察觉不利自己的因素。「黑助」智力虽不高,但岁月会增长智能,透过身体的感觉告诉它一些事。
「所以,黑助身体虚弱时,会躲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藏身在不会受人类气息影
响之处。」
「别再说了。」
初音掩住耳朵,新左卫门加重语气。
「?年中秋赏月时,黑助没像去年那样靠近我们,也是知道靠近我们,身体就会衰弱的缘故。」
所以,别去找它、别靠近它、别触摸它。就算我们只是住在这里,为宅邸注入人气,对「黑助」都不是好事。
「你太欺负人了。」
初音大叫着冲出书房。新左卫门留在原地,长叹一声,抚着额头。房内堆积如山
的书籍,默默包围着他。
五天,十天、二十天过去,「黑助」始终没现身,不知躲在宅邸何处,甚至连气息都感觉不到,该不会是……新左卫门浮现最坏的念头。
初音依然很积极,每天都信心十足地朝各个暗处叫唤「黑助,早啊」、「今天情况如何」、「照天候来看,今天可能会下雨,这样你就好过多了」。尽管没响应,她仍一样开朗。那笑脸令人不忍卒睹,但新左卫门不晓得怎么安慰她。沉闷的日子不断延续。
一个月后,夫妻俩终于听见「黑助」的声音。
事情发生在夜半。「黑助」在唱歌,音量微弱、曲调不稳,地点来自庭院。
原本躺在床上的加登夫妇立刻弹起,初音兴奋地冲向缘廊。
「黑助!」
庭院的树木,大半已枯叶落尽, 一片光秃秃。「黑助」特意爬上枯树,身
体轮廓清楚浮现在月光中,高唱着手球歌。
「啊,太好了。你已完全康复。」
初音的话尾倏然消逝。
「黑助」变小许多,只剩先前保护初音时的一半大小,且全身多处透着月光,颜色淡薄。
「黑助」发现夫妻俩,旋即停止歌唱,抖动着全身,笨拙地爬下树枝。与其说是爬向地面,更像跌落。接着,它慢吞吞地躲进树丛。
看着那笨拙的模样,新左卫门惊讶得说不出话。「黑助」以前明明很擅长爬树,在夜晚的庭院玩耍时,总迅速从这个暗处移往另一个暗处,以躲避刺眼的月光。
初音双手垂落,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宛如一缕幽魂。
「它变得好虚弱。」
新左卫门应声「嗯」。
「变得那么小。」
连恢复原状的力量都没有。
「怎么办?」初音双手掩面,「真和你说的一样。」
「黑助」躲在树丛深处又唱起歌。你们放心,我已恢复元气。瞧,我还能唱歌。
「我们明白,黑助。」
新左卫门朝声源处喊道。
「我和初音都放心了,谢谢你露面。」
尽管这么说,他仍搂着妻子,持续聆听那微弱的歌声,直到关上卧房的防雨窗止。
「接下来,短短五天……」
低着头听得入迷的阿近,因小师傅的话声抬头。
「师傅和初音夫人搬离绣球花宅邸。」
匆匆忙忙打包行李,也没找到象样的新居。
「在代理房东勘平卫的奔走下,两人总算寻得容身之所,据说是酱油批发商的仓
库。师傅刻意向人诉苦,就算是仓库也无妨,我们只想早点搬离那座宅邸。」
这当然是在演戏。
「绣球花宅邸确实有传闻的鬼魂出没,模样恐怖至极,目妖气逼人,我们一天都
无法多待。」
那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只要这样大肆宣传,今后绣球花宅邸将会一直是空屋,不会有人自愿入住,黑
助也就能安心生活。」
不会因人的气息而消失。
「师傅和初音夫人讨论后,套好口供,巧妙地演出这场戏。」
别离的哀伤令新左卫门增添不少白发,初音则是面容憔悴,这也使他们的话可信
度大增。
而且――
「自从黑助因身体衰弱躲起来,初音夫人常愁容满面地凝望庭院,黯然伫立于缘廊。」
看在邻居眼中,就像是那位夫人的鬼魂。而夫妻俩也声称「其实我们一直在忍耐,那座宅邸真的很可怕」,最后传闻甚至流回他们耳中。
「真是因祸得福啊。」
不,这样说似乎不太妥当。小师傅搔着鼻头,阿近莞尔一笑。
「什么方法都有呢。」
「没错。一名隐退的堂堂武士,原本对鬼魂嗤之以鼻,坚持搬进那座宅邸,不
料,才住一年多,竟吓成这副德行。顾不得武士的面子,直嚷着无法再忍耐,仓皇逃离。周遭人见状,想必都心底发毛。」
加登新左卫思虑周到。
「为避免药下得过猛,让屋主兴起拆毁绣球花宅邸的念头,师傅不忘加演一出
戏。」
――那位夫人的亡灵无法前往阴间,成为迷途的幽魂,于是选择那座宅邸安居。
若这座宅邸没了,或有人想驱魔净化,亡灵恐怕将燃起恨意与怒火,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这么一来,屋主就无法对那座宅邸下手。毕竟敬鬼神而远之,方为上策。」
从此,绣球花宅邸平安无事。
「不过,黑助应该和他们夫妻俩一样寂寞吧?想必它很难过。」
阿近不禁询问,小师傅露出像在教导孩子般的眼神
「听说师傅曾对黑助晓以大义。」
――黑助啊。
你寂寞吗?我也很寂寞。
你又会变回一个人,独自住在这座大宅里。
不过,虽然一样孤独,但你已与我们相遇前不同。
我不会忘记你,初音也不会。
尽管分隔两地,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我们永远都会想念你。当月亮升起,我们
会想,啊,黑助现下应该也望着月亮,放声高歌吧。当春暖花开时,我们会想,黑助可能在花丛里玩。下雨时,我们会想,黑助可能在宅邸的某处望着这场雨。
黑助,你将重回孤独,但你不是孤伶伶一人。因为我和初音都知道你在这里。
像紧咬着牙一字一句倾吐,无比悲伤,却又如此温柔。阿近听得频频颔首。
屋内一片悄然,或许是觉得难为情,小师傅略微提高音调说声「对了」。
「听闻师傅与初音夫人搬至仓库,诸星主税马上前去拜访。」
他一脸认真,相当替师傅他们担忧。
――身为弟子,这种话实在不好启齿,所以在下一直忍着没提。
「师傅和初音夫人之前就不太对劲。每次见面总是脸色苍白。无精打采,气色一点都不像阳间之人。虽然我认为问题出在绣球花宅邸,但一直开不了口,非常忧心。」
「可是……」阿近侧着头感到纳闷,「那是诸星先生多心吧。加登夫妇为黑助的
事烦恼憔悴时,诸星先生已和他们没有往来。」
小师傅也侧着头应道:「倒也不能这样断言。」
阿近不解。
「黑助再可爱,终究非阳间正道之物。若是与此物走得太近,恐有危害……用『危害』一词不太恰当,改成『有所不妥』吧。两人在绣球花宅邸生活的那段日子,黑助逐渐衰弱,另一方面,师傅和初音夫人或许也慢慢流失原有的生气。」
只是,他们太过投入与「黑助」的珍贵交流,以致浑然未觉。
诸星主税认为,之前待他都很亲切的初音,会突然变得冷淡疏远,都是绣球花宅
邸的缘故。师傅和夫人遭宅邸附身,差点被吞噬。
「夫妻俩搬离宅邸后,他一放心,又大口喝起酒。」
真是不会记取教训,但并不惹人厌。
时光匆匆流逝。
「故事总算回到与平先生。」
听小师傅这么说,阿近重新坐好,双手并拢在膝前。
「为让黑助待在绣球花宅邸,师傅与初音夫人才搬离。,它应该不会消失,也没变回尘埃,而是一直住在宅邸。」
其实,绣球花宅邸周遭流传着奇怪的传闻。听说,半夜会响起孩童的歌声。偶尔,屋顶会盘踞着一个黑影。理应无人的庭院树丛间,有东西飞快穿越。
「绣球花宅邸变成骇人鬼屋的故事,甚至超越那名横死女鬼。经年累月地口耳相傅,附近居民更加畏惧和避讳。」
那歌声和黑影,恐怕都是「黑助」吧。
这些年,空荡荡的绣球花宅邸始终矗立原地,渴望有人前来。那表示黑助再次深深融入宅邸,严格地说,黑助已成为绣球花宅邸的主人。」
但这名主人不会维修宅邸,人类远离的绣球花宅邸,正慢慢毁损、荒废。
「当宅邸寿命将尽,就是『黑助』命终之时。这是我的想法。」
语毕,小师傅望向阿近。
「讲故事前提过,火灾发生后,我在那附近绕了几圈。当地居民不知是顾忌鲶鱼须大人,还是害怕遭大火烧毁时,一并夺走三条人命的绣球花宅邸,个个三缄其口,问不出结果。」
「嗯。」
「所以,刚刚谈及的传闻,并不是我从当地居民口中问来,而是从一位更适合打听……该说是观察敏锐的人那里听到的。」
对方是当地的捕快。
阿近眨眨眼。「捕快的话,不就是鲶鱼须大人的手下吗?」
「注意当地居民一举一动的捕快,不仅一人。」小师傅解释,「捕快的地盘互相交错,且其中不乏深具风骨的人。他们看不惯同业向有钱有势的人谄媚逢迎、扭曲事实,一发觉事有蹊跷,便会展开调查。」
当小师傅见与平横死,心里正难过时,恰巧碰上这样一名捕快。
「鲶鱼须大人的手下及我遇见的捕快,就略去他们的名字吧。日后要是造成三岛屋的困扰可不妙。」
不过……小师傅莞尔一笑。
「由于工作的关系,与平先生交游甚广。他性格敦厚,又有人望,不少人和我一样,为他的死惋惜,而想厘清真相。」
阿近抢先问道:
「刚刚那名捕快也是其中之一吧?」
「就是这么回事。」
没有名字不方便叙述,小师傅继续道。
「此人鼻子旁有颗黑痣,就叫他『黑痣老大』吧。」
先前小师傅走得两腿酸疼,仍一无所获,但黑痣老大在短短时间内,便找出许多
线索。果然姜是老得辣。
「据他调查,跟与平先生一起丧命的年轻武士及女侍,似乎是……」
小师傅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于是阿近接过话:「是情侣吧?」
「没错。」小师傅搔着鼻头补充,「我原想说他们在幽会。」
不过,鲶鱼须大人居然也看上这名女侍。尽管正室住在同一屋檐下,鲶鱼须大人仍对她纠缠不休。
「话说回来,主人向女侍下手的情形并不罕见。无论在市井或武家都一样。」
女侍想尽办法,边在屋里工作,边躲避鲶鱼须大人的恶心骚扰。只是,两人之间毕竟存在极大的身分差距,女侍愈来愈难摆脱他的魔掌,内心恐惧不已,而那名武士也相当苦恼。
最后,小两口决定私奔。
「之前,他们似乎都在绣球花宅邸幽会。因为就在隔壁,且是其他人都害怕不敢靠近的鬼屋。」
两人相约见面讨论,分多次将身边的物品带过去,暗中进行准备。
「黑痣老大从与死去女侍十分要好的资深女侍口中得知此事。对方透露,他俩怕逃出鲶鱼须大人宅邸后,会遭追捕或冠上污名,所以相当谨愼。」
阿近听得眉头紧蹙。「不择手段达到目的,鲶鱼须大人这么执着吗?」
小师傅又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
「有些人遇上这种事,就会不顾一切。」
与其说是对不顺从的女人产生迷恋,毋宁说是出自「区区一个女侍,竟敢忤逆主人」的愤怒。不管怎样,都很任性胡为。
阿近倾身向前,「与平先生知道此事吗?」
小师傅颔首。「与平先生都看在眼里,十分同情两人。那资深女侍证实,他多次帮年轻女侍躲开鲶鱼须大人的骚扰。」
这么一来,自然会被鲶鱼须大人盯上。
「那天晚上,三人聚在绣球花宅邸 」
他们相约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何时逃走,及后续如何善后。在绣球花宅邸能慢慢商量,只要顺利潜入,做什么都行。
这并非推测。依黑痣老大打听的消息,火灾发生前坐个时辰,有人路过瞥见绣球花宅邸里浮现两盏灯,一灯火摇曳。目击者以为是鬼火,拔腿就跑。
「黑痣老大循线进一步打探,发现不少人声称在火灾前看过鬼火。」
那灯光肯定是年轻武士与女侍幽会时点的烛火。不管当天有没有月光,要约在无
人的宅邸见面,绝对少不了灯。
仅仅是一般的烛火,看着也像鬼火。人们的胡思乱想虽会带来不少麻烦,但对不
想让主人发现的两人,却形成掩盖事实的烟幕。
「该不会是那晚他们在密谈时,不小心打翻油灯,导致火势延烧?」
小师傅双臂交抱,并不答话。
「绣球花老邸相当破旧,大概变得比加登夫妇居住时脆弱吧。」阿近继续道。
「所以一点小火也会酿成火灾。」
小师傅吁口气,松开双臂。
「捕快真的很了不起。不,我指的是正直的捕快。
「嗯。」
「经多方查探,黑痣老大得知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当晚,绣球花宅邸失火前,有人听见女人的哭喊和男子的怒骂声。
「哭喊的女人,应该是那名女侍吧。可是,发出怒骂的会是谁?」
女侍心爱的年轻武士,及帮助两人的与平,会在密谈地点互相怒骂,甚至传至屋
外吗?
蓦地,阿近背脊发凉。「该不会是鲶鱼须大人吧?」
难不成他一直紧盯着女侍的动静,打算活逮计划私奔的两人?
「果真如此,不免会拔刀。」
说到这里,小师傅突然改变话题。
「黑助会不会老早就发现那对幽会的年轻男女,及帮助他们安排种种事宜的与平
先生?」
「那,那是当然的吧。发现有人闯入,并心生好奇。」
经过好长一段空白的时间,终于又有人来访。这次会是怎样的人呢?
「不过,黑助也有智慧。经师傅告诫,它明白不能靠近人类,所以应该不会在他
们面前出现。」
「那名死去的女侍若在绣球花宅邸撞见古怪的东西,一定会告诉她的朋友。」
「说得也是。她没留下这类的话,表示黑助一直躲着。」
――虽然有人来,但不能靠近。
――不能在人们面前现身。
如今已成为绣球花宅邸主人的「黑助」,打算在宅邸寿命终结之前,带着与善良的加登夫妇共同的回忆,隐身在黑暗中,度过余生。
「然而,」小师傅话声转为低沉,「若遇上危急时刻,情况又会如何?」
危急时刻……阿近低喃。
「假如发现聚在绣球花宅邸的人们起争执,欲加瞎对方……」
阿近双手摀着脸颊
「思助十分爱慕人类。透过师傅和初音夫人,它进一步认识人类的良善。正因如此,它也是心地善良的生物。」
失火前传出的怒骂声,如果是闯进屋内,打算杀害那对私奔男女的鲶鱼须大人……
「尽管分不清谁是谁的敌人,谁在对谁生气,黑助还是很有可能现身吧。」
――不行,不能这样。
――有人在哭,有人在起冲突。
――得阻止他们才行。
「这对不知自己身分高低,违抗主人,擅自私奔的情侣,就算主人斩杀他们,也不会被问罪。」
若有谁想劝阻,大可一并斩杀。
杀了相恋的两人,以及袒护他们的与平。
小师傅嘴角轻扬。
「因为师傅和初音夫人是那样的人,就算遇见黑助,也没吓得腿软,但一般人可没这种能耐。」
要是有一团黝黑之物突然出现,飞扑而来……
尽管「黑助」和先前保护初音不被木箱砸伤时一样,是为保护被逼入絶境的情侣及想居中调停的与平,但三人自然不晓得它是出于善意。
「众人惊慌失措……」阿近轻轻低喃,蒙住双眼。「只知拔腿就跑,把灯火遗落在现场。」
「所以才会失火。」小师傅颔首。「至少有三人在场,面对窜起的火苗,竟都束手无策,最后被活活烧死,实在诡异。」
不过,若是见妖怪出现,全吓破胆,顿时不知所措,又另当别论。
「况且,如阿近小姐所言,绣球花宅邸已相当破旧,不堪一击。」
地板松脱、屋柱斜倾,不知该往哪逃的人们,在黑暗的宅邸中迷失方向。大火延
烧迅速,屋内却仍一片漆黑。
「不过,他们要是冲向庭院,直接逃往鲶鱼须大人的宅邸,应该能保住一命。实际上,鲶鱼须大人便平安无事。但即使逃回鲶鱼须大人的宅邸,与平先生他们依然有性命之忧。」小师傅一口气说完,又补上一句,「……不,是有这种可能性。」
他无奈地笑。「普通人遇上失火,不免会慌了手脚,迷失方向,所以我们也不该妄加猜测。」
阿近放下双手,问道:「即使三人惊险脱离火场,但私奔的计划穿帮,又被冠上纵火的罪责,想必会获判重罪吧。」
「当然。因为他们密谋逃脱,甚至纵火。」
「可是,他们明明没纵火啊。」
「只要鲶鱼须大人坚称如此,便会被相信。这就是主从的身分差异。」
「那么,应该会处以磔刑【注:将罪犯绑在木柱上以长矛刺死的刑罚。】或斩首示众。」
小师傅缓缓点头。
「黑痣老大还查出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他竖起手指,压低嗓音。
「先前鲶鱼须大人去大杂院找阿夏大人时,态度嚣张,没半点颓丧的模样,不过……」
那场火灾发生后,他变得很怕黑。
「在临时避难所里,遭火灾波及的人们都十分讶异,不懂他为何点那么多灯。毕
竟光灯油的费用就很可观。」
阿近望着小师傅,「因为他见过黑助吧?」
「有可能。」
「因为被黑暗中窜出的黑助吓一大跳,所以极度怕黑。」
「有可能。」小师傅重复道,露出久违的微笑。「这或许是黑助留下的礼物。」
留下的礼物,是吧。
「不知黑助情况如何。」
「阿近小姐,大火已将宅邸烧得精光。」
「可是,它也可能顺利逃脱吧?趁着黑暗,逃往某处……」
接下来,她没再开口。
「生命总有,死亡的一天。」小师傅说。「比起以妖怪的身分永远活下去,对黑助来说,这样或许比较幸福,不,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当绣球花宅邸从世上消失时,身为宅邸主人的「黑助」也一同消失。结束生命。离开人世
「加登先生和初音夫人晓得一切经纬吧?」
「是的。」
「他们也和您抱持相同的想法吗?」
「虽然认为我臆测过多,训了我 顿,但……」小师傅苦笑道,「他们都能接受黑助已不在人世的推论。」
绣球花宅邸不复存在,「黑助」也消失无踪。这样也好,再悲伤、难过,也不能
改变事实。当时,加登新左卫门这么说道。
阿近默默思索。「黑助」在大火中可曾感到痛苦?是否觉得热?
那是让「黑助」升天的一场火。不属于阳间正道之物,却与人情义理紧紧相系,以奇妙的生命形态凄息在绣球花宅邸内的「黑助」,和宅邸一同升天。
「小师傅,」阿近抬起脸,唤道。「加登师傅和初音夫人事后去过绣球花宅邸吗?」
「不,还没。」
「请他们务必与我们同行。」
「黑助」一定很想和加登夫妇道别。
「请带上小直,黑助肯定也想向小直道歉。」
――我没有恶意。
――我原本想救他们。
――对不起。
「带直太郎去……」
「是的。小师傅,振作点!」
阿近恨不得朝他背后一拍。
「您为何认定小直会当这是虚构的故事?最能体会黑助心境的人,就是小直
啊。」

之后――
阿近每天都在思索「黑助」的事。看到路旁的影子就想起它,晚上瞥见座灯照不到的暗处,也会想起它。
伊兵卫和阿民似乎认为「黑助」的故事很可怜,深受感动。伊兵卫甚至告诉阿近,收集百物语,并非纯粹收集怪谈,而是要收集人们的感想。
访客说完故事一步出「黑白之间」,便与阿近毫无瓜葛。不能追问故事的后续发展,就算可以,也不该这样做。保护访客在「黑白之间」讲述的故事不外流,是阿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