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守心想,连亲眼目睹的自己都无法相信,如何能让别人认真思考这件事。
「您知道一家叫学院广告的公司吗?」
「嗯,不知道。是广告代理商吗?」
侍者送来香片。菜吃得精光,放荔枝的盘子只剩下荔枝壳、吐出来的荔枝子和融化了的冰。
「谢谢招待,下午会打瞌睡呢。」
守和吉武在店门口分手。「我想买点东西再回去,虽然里头很混乱,不过逛起来很愉快呢。」吉武如此说道,搭着手扶梯下楼了。
约三十分钟以后,高野急急忙忙跑到结帐处找守。
「守,刚才到这里找你的人是朋友吗?」
「嗯,是啊,还请我吃中饭呢。」
高野依然一脸慌张的表情,说:「那人倒在一楼出口的附近哟,现在……」
守也听到了由远而近的救护车铃声。
「好像很亢奋的样子,我在那一瞬间猛然想起那家伙呢。」
「那家伙?你说柿山吗?别说笑了!」
守跳出结帐处,朝一楼飞奔而去。


他感觉很幸福。十二年来,不曾有过的幸福感紧紧包围着他。
是个好孩子。真的。上次去拜访的时候,还特地追过来向我致谢。压根儿没想到在十字路口被那孩子看到。
是个好孩子……栽培得老老实实的。无论如何都要给那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这是我的义务。首先,要很有技巧地开口,表示上大学的时候会支援他。如果那孩子希望出国,再送他去留学。
以后,在我这里工作也行。当然,不能老让他当从业员,必须要把我建立起来的事业,让那孩子继承。不过,必须要那孩子对我的工作感兴趣才行。如果他不感兴趣,那就为他想去的地方先建立好人脉吧……不,还是想把他带在身边,否则……
过于陶醉在幸福的情绪中,刚开始,他根本不介意身体渐渐地不太舒服。可能是人潮的关系吧,空气很糟,为何不开空调呢?守得长时间待在这种地方吗?有没有更好的工读……
对了,不一定要局限于未来,邀他看看要不要在我公司打工?营业部二科正缺人手。这么一来,也能常常见到那孩子。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需要担心的事。
开始觉得头痛、呼吸困难。胸部里,心脏仿佛敲锣似的咚咚直跳。疼痛传遍全身,很像宿醉后翌日早晨的电话铃声,声声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撞击,痛苦难忍……
模糊的视线里,映照出大批购物者的影子。他看到了画面明亮的录影机。刚才进到店里时,还对那下了功夫制造的漂亮展示品感到兴趣。
对了,明亮,这里太亮了,所以眼睛很痛。
女店员的手伸了过来,先生,您怎么啦?
他试着回答,没什么,稍微有点不舒服……
然后,他注意到了。
那不是店员。这里不是热闹的商店。这里是令人心生恐惧的地方,仅在噩梦中才见过的地方,是被拷问的场所,被关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地方。
先生!呼唤声。不是。这也是圈套,这是追赶我的圈套。
先生。那只缠人的手变长了,企图要碰触他,要抓他,把他抓回去。

他逃走,脚却不听使唤。大家都在看他。伸出手、低声说话。最惧怕的事发生了。
必须走到外面去,必须逃出这个地方,还有时间可以逃。我原本想补偿的,现在好不容易时机到了,为何在这时发生这种事?不公平。
他没意识到自己已倒在地上。先是屈膝,然后上半身慢慢地躺下,倒了下去。他抬起无力的手腕,拚命地按着胸部,小心不让他戴在身上宝贵的东西遗失了,身体压在手腕上倒了下去。
地板很冰。传出鞋底橡胶的味道。在丧失意识以前,最后他感受到的是,撞击地面时,嘴角割裂、血流了出来,血的味道像铜。


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吉武浩一在被送来的一小时之后恢复意识。守在他的床脚拉近椅子坐着。
吉武倒地时,指甲和嘴唇泛青,又由于手按在左胸的关系,起初以为是心脏病发作,医生和护士的表情戒慎、紧张。在走廊上等候的守,胆怯地以为说不定会听到最糟糕的结果,两眼直盯着大门紧闭着的治疗室。
但是,吉武被抬进去后三十分钟,脉搏和呼吸次数都恢复正常,血压也安定了。医生歪着脖子表示不解,对守下了指示,「到病房再观察看看。」
「这是怎么回事?」
恢复神智的吉武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那是我应该说的话吧,你觉得怎么样?」
守遵照医生的指示,按了床边的护士呼叫铃时说道。
守边听主治医生和吉武的对话,心里想着。
(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柿山。)
高野如此说道。换句话说,吉武也因为那个潜意识画面,精神受到了干扰,这一点和柿山的事产生了连结。
「有没有做过全身检查?」医生问道。
「去年春天,花了一星期彻底检查过了,」吉武回答后,问道:「我是心脏麻痹发作吗?」
「没心脏麻痹这种病,」医生回答:「一切正常……但是你刚才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有过这种情形吗?」
「完全没有,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真的晕倒了吗?」
「总之,先仔细检查一遍,」医生宣告:「得暂时住院。」
「我没事了,还……」
吉武抗议道,但是医生和护士已走出病房。
「健康第一啦,」守笑着安慰他。
「医生太小题大作了,」吉武说:「只不过是压力造成的。经常有的事。尤其是从去年大约十二月开始,早上睁开眼睛会忘记昨晚做了哪些事。嘿,有一半是因为酒醉的关系。你是跟救护车一起来的吗?」
吉武看着仍穿着「月桂树」制服的守问道。
守点头,说:「跟您家里连络了。您家里的佣人会把住院必要的换洗衣物带来。」
「喔,受你关照,谢谢。」
个人病房虽干净,但很无趣。充满药味的空气和白色的床,其他就只有一张椅子和小小的壁橱。床边墙上的挂钩挂着用衣架吊起的吉武的衣服。
快六点钟时,佣人终于来了。
「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我马上出院,西装放那边就好,真的没什么,你马上回去。」
吉武果断地做了指示,事实上,他的脸色也变好了。
「可是,医生说得住院呢,」佣人说道,不太情愿地加了一句:「我今晚住这里好吗?」
佣人流露出不满的口气。守原想等她人来了后跟她替换,这么一来,不由得觉得吉武很可怜。
「没那必要,你回去,没关系的。」
佣人微笑地问道:「要通知太太吗?」
「也没那必要。她回来时我都出院了。」
她走了后,守稍微想了一下,小心地问道:
「如果方便的话,今晚,我就睡这里吧。」
吉武撑起身子说:「让你这么麻烦……」
「可是,万一又发作了,很可怕吧?」
「你睡哪里?不能睡地板吧。」
「我去借张叠床,应该还有放床的空间吧。我也跟家里说了,一个晚上没什么,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
「没那回事。那么,就遵从你的美意罗。」

熄灯前,护士来量体温,看到守,问吉武「儿子吗?」。吉武困惑似地望了守一眼。
「是私生子,」守装模作样地回答,护士笑了。
「真好玩,不过,很厉害呢。」
过不久,那名护士又出现了,她拿了几本杂志来,说:「很无聊吧。」并叮咛道:「看到熄灯为止喔。」
夜很长,可是不无聊。因为,有很多事情要想。
这时候,守初次对高野所提出的假设感到怀疑。这样的心情和质疑「这么做能证实因果关系吗?」的鸭志明是一样的。
吉武的情况应该和那女孩、柿山不同。虽然吉武为大造做了车祸的目击证明,也多少在警察局经历了不愉快,但应该没有那种无意识恐惧(会被抓喔、会被抓喔)的理由。
(除非新日本商事逃了莫大一笔税什么的……不会吧)
守边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深夜,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掉在地板上。守被啪的声音吵醒,果然并没睡熟。而吉武正安静地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环顾微暗的房间,吉武的上衣和衬衫从衣架上滑落下来,在地板上堆成一座皱巴巴的小山。
嘿,真麻烦,守心想,他悄悄起身,顺便去上厕所。
他捡起上衣和衬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从口袋滑落出来的吧,在地板上发出小小硬硬的声音。
利用透射在窗帘上昏暗的月光,守摸索着掉下来的东西,那东西滚落在床脚的阴暗处。
是一只白金戒指。上面有简单的图案。可能是结婚戒指吧,守心想,所以才放在口袋里,刚才掉落的是这个吧,守靠近窗边仔细地看。在戒指内侧,刻着日期和姓名首字母。
「K to T」。
然后,日期是……这个日期守有印象,和守小心地保管着,而且当想到母亲时拿出来看的启子的遗物——那只结婚戒指内侧所刻的日期相同。
是守的双亲结婚记念日的日期。
K to T。
启子送给敏夫。
小学时代,有一次骑自行车,曾遭遇镰鼬(译注)。那一刹那,感到右脚一阵冰凉,停下车一看,腿肚上裂开了约十公分。那时,伤口像死鱼肚般发白,守吓了一跳,还盯着看的时候,血啪地喷了出来。
这和那经验完全一样,事情发生后才对它有所意识,如血喷出来似的。
是父亲。
(我不知道你父亲长什么样子。)
(也许在哪里擦肩而过,不过,不认识。)
呆站着想,这个人是父亲。
所以,才对潜意识画面产生反应。
回来了。吉武浩一是日下敏夫。父亲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吉武醒来时,守已不在了。他到大姊大的家去了。
每个人家都还在沉睡的时刻。东方的早霞已缓缓升起,但天空中还残留着星星。送报生的自行车从旁越过。
大姊大家里厨房的灯亮了。双亲在出版社工作的大姊大,代替有时工作到深夜的母亲做早餐,连本人都说过是「惊人地早起」。
守在她家门口,冰冷的手插在裤袋里。
门打开了,大姊大走了出来,瞄了瞄放报纸的箱子。转回身时,发现了守,问:
「日下?」
她吓了一大跳似的眨着眼睛,说:「怎么啦?这么早?」
守沉默着,微微耸了耸肩。大姊大走近了说:
「讨厌……,快冻死了喽。什么时候来的?」
守答不出来,只是想跟她说,你说对了,父亲真的就在旁边,真不相信有这种事。
「哪……,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怎么啦?」
守伸出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拉近自己。并不是想抱她,而是想被抱,想有个依靠。
「怎么啦?」
大姊大抱着他,小声地继续问,边蹲下来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为他取暖。

译注:旋风在空气申形成的真空部份,人体接触后,皮肤会进裂出血。


「嘿,小弟弟。」
如先前所约定的,听到那声音是一月七日的早晨。
「你好吗?小弟弟,是一个好年吗?」
守尚未重新振作起来,也不想重新振作,仿佛突然刚收到精巧但容易损坏的东西似的,无法伸出手去取。
吉武的口袋出现了日下敏夫的结婚戒指。若用文字表示,不过就如此,但是换成口语,却变得无法说出口、很沉重的话。没跟任何人说,也不知该如何坦白。
对大姊大只说了:「只是突然想见你一面。」她没追问,何况他的态度并没有骤然改变。
「如果是这种表情的话,随时都欢迎喔。」大姊大说道,笑了。
七日的早晨,守的头脑里还布满云雾。「那个人」的电话彷佛把云雾吹散了,守调整姿势坐正起来。
「今天下午三点,地点在数寄屋桥的十字路口,知道吗?」
「知道。」
「一定要来,那里将会是高木和子最后待的地方。我也和你在那里见面吧,我等着你。」
守中午在有乐町车站下车,走到数寄屋桥十字路口。天气很好。
没有目标。然而,手里紧握着《情报频道》,凭记忆还能想像刊登在上面的高木和子的脸。
但是,根据真纪的意见,女性会因服装和发型而让人印象改观(因交往的男性不同,也会突然改变),但守不愿想那么远。
况且,这人潮。彷佛东京所有的人全聚集在此一样。购物、约会、看电影,全家一起行动的也很醒目。在如此平和的气氛中,有如前进在漆黑丛林中的斥候兵、在雪原中失去地图的登山者,守独自一人旁徨地走着,走了漫长的一段迷路,瞄了一眼走过的年轻女性的脸,追赶背影,
疲倦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又追随跨越十字路口的侧影跑去。
郡不范表演时真纪的脸……原本一直如常,可是她却在开始唤他「小弟弟」时,目光失焦。
想在这拥挤人群中寻觅时找到的那张脸,也许和其他无数的脸一样,笑着,聊着,光辉灿烂。说不定到了三点,连来也不来。
怎么办?在银座所有的百货公司、咖啡店、电影院、剧场,高呼「高木和子小姐」吗?
时间在无谓的搜寻中消逝。
两点三十分。

和子扶着三田村的手腕,走上地铁的楼梯,走到MAN。星刚。这时是两点四十分。
「信里写着要我一个人来。他看到我们在一起,可能不会出现。」
「可是人这么多又拥挤,稍微分开的话,马上会走失的。」
三田村发现前面的公园有人在卖气球。
「就用那个吧,手拿着气球的话,你在哪里也能马上知道。」
和子手里拿着红色气球。
「像个小孩子。」
「是护身符。」
两点四十五分。
守在西银座百货公司旁一个窄小的花坛坐下,休息一下。
现在只能在这里等了。到了三点,如果发现有人做出异常行动,就只能立刻跳出去了。
眼前,在很长一段的十字路口上,每隔一定的间隔,就有大批的人潮经过。戴着白色腕章的交通巡逻警察做出手势,对着超速车和等不及急过马路的行人,吹出尖锐的哨子声。
为何选在这个十字路口?
号志换了,车子开始在护城回芳的道路上来来往往。
为何选三点钟?
两点五十三分二十秒。
冷不防地有人从背后拍了守的肩膀,守以怒喝般的气势回过头,只见一名慌张失措的年轻女孩站着,手里拿着夹板。
「吓我一跳!你一个人吗?」
女孩以毫不生疏的语气靠近,「兜售」这事是全年无休的吗?守回瞪对方一眼后站起来。
「什么嘛,奇怪的小鬼!」
雨点五十六分。
站在位于西武百货公司和阪急百货公司问、前往国营J R有乐町车站的通路入口处的和子,突然感觉周围拥挤了起来,连应该站在通路对面的三田村的脸都看不见了。和子紧抓住气球的线,想移动到人较少的地方,走向前去。
人墙形成。前面的人应该没有理由停下脚步呀,和子觉得一阵不快。
「对不起,请借过一下。」
抬头正看着什么的年轻情侣让出了路,在他们后面也有一群女性正仰头望着什么东西。
「对不起……,很抱歉,请让路。」
雨点五十九分。这时,背后不知是谁快速地挨了过来,那人使劲地抓起和子的右手,在她耳边低语着:
「现在,几点钟了?」
和子的手松开了汽球。
守再度回到十字路口。
他在等候信号的人群中疯狂似地自问,东京有无数的繁华街道、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为什么独独选择这里?
三点整。
身边传来悠扬的、音乐盒似的钟声。
是MARION。守转过头去确认了时间。人群开始移动,所有方向的行人号志灯都是绿色的。
钟声持续着,一如以往听许多次的音色。每天,精巧地组合的人偶会在一定的时刻,从固定在墙壁上的钟里走出来,用小鎚子敲钟。现在是三点,钟响的时刻,人们都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钟。一群人。
在这里吗?在这个极难分辨的众多脸孔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吗?就像故意让守找不到高木和子似的。
「啊,气球!」
走过守身旁的小女孩,从仰望钟的人群中,指着飞舞在天空的汽球说道。守也反射性朝气球望过去。
行人的号志转红,车子疾驰而去,卷起轰隆声。
从仰望着人偶的人群中,有人以异样的速度急速冲出。黑色的大衣遮住了守的视线,是个女人。她没停下脚步,笔直地朝车流中的晴海路跑去,提起脚来仿佛要跨过护栏。
守飞奔出去,同时高喊道:
「拦住她!有谁?赶快拦住她!」
时间停顿了。眼看着就要跨越护栏的女子白晰的腿肚映在守的眼里,黑色大衣下摆翻飞。守跃进人群,仿佛遭受无数拳头痛击似的,身体一震又弹了回来。气势太强,守踉跄了。
另外,不知是谁也从人群中挣脱而出,这次是个年轻男子,一脸吓得僵硬的表情,没命地跑、跑着,当他的手抓住女子黑色的大衣时,守也跑近了护栏,两人合力把她拉下来,三个人一起跌下,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人群中传出惊叫声。
女子失去血色的脸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是高木和子。没错,是在相片里看过的脸。感谢神!有生以来头一遭,守如此想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飞奔出来的年轻男子,注视着和子和守的脸,以同样苍白的脸喃喃问道。
钟声已停,人墙已散。有人以嫌恶似的眼神望着跌坐在路旁的三个人,许多人擦身而过。
仿佛是听到男子的声音后才醒来似的,高木和子打着哆嗦、眨着眼睛,茫然地抬头望着男子。
「刚才你险些冲到车流中了!」男子提醍似的说着。
「我?」
「你是高木和子小姐吗?」
守因恐慌,以至于舌头都打结了。
「我,我怎么了?」
「已经没事了。幸好这个人大声喊叫,气球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人在哪里。」
「你帮了我吗?」和子向守问道。
「这位也是。他是朋友吗?」
守看着年轻男子,男子点点头。
「男孩……,对了,你去过桥本信彦的家吧?」
和子伸出手抓住守的夹克袖子,说道。
「他因为瓦斯爆炸死掉了,你也去了,是不是?」
「是。那以后,我想尽办法想找到你。」
「我也想见你呢。你是谁?和桥本先生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些什么吧?今天要我来这里的信也是你写的吗?」
和子紧抓住守的手又冰又冷。守急忙问:「信?你是被叫到这里来的吗?」
「是啊,」男子回答:「信上写能助她一臂之力。」
守有些粗暴地拉起和子让她站起来,然后对着男子说:
「请赶快带高木小姐离开这里。你们有可以去的地方吧?以后要怎么跟你们连络?」
男子像搂着似的撑住和子,回答道:
「到我店里就行。」
接着他告诉守「塞伯拉斯」的地点。
「细节的事以后再说,总之,情况紧急,赶快离开这里。」
「知道了。」
两人离去后,守觉悟到摊牌的时机到了,环顾着四周。「那个人」 一定还在旁边,这一切他应该都看在眼里。
然后,守感觉到,「那个人」的手落在右肩上。


他生病了!
很奇怪的,第一印象竟是如此。曾那么恐惧的「那个人」,竟然像个老病人。
「嘿,小弟弟,终于见面了!」
他以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身高也和守差不多。原来的肉体不知足歪让病魔给压缩了,只有头看起来出奇的大。松垮垮的银灰色西装,和头发的颜色相似。眼下松弛,脸上除了刻着年纪的皱纹以外,覆盖在身上的是疾病把肉刨削掉的、残骸般的皮肤。
全身唯有盯着守看的两只眼睛还活着。
「小弟弟,你当然知道我是谁吧。」
守用力缩起下巴,点了点头,说:
「第四个人失败了吧。」
很意外地,老人笑了,说:「你做得很好。我就知道你做得到。高木和子的事不管它。那么,走吧。」
「走?去哪里?」
「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喜欢你,而且我有话要跟你说,所以用这种方式把你找出来。别说话,跟着我走。」
随老人搭上计程车,约晃了三十分钟后下车。头顶上有高速公路经过,公寓混在办公大楼中。夕阳余晖鲜红得像是不吉利的返照,映在大楼的墙壁上。
计程车离去后,守内心的畏怯感又回来了。刚才的计程车,对他而言,竞像是能载他回到正常世界的最后一艘船。
老人带领他走进道路稍微凹入的地方,来到一栋五层楼的白墙公寓。走进建筑物以前,守牢牢地记住周围的样子。
公寓对面,在大楼与大楼之间,潺潺流着缩起肩膀般细细的运河。对面有立体停车场。附近的电线杆上贴着附近的居住情况标一不脾。无论会发生何种情况,至少要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老人在五O三号室前止步,说:
「这里。」
门上端挂着写着「原泽信次郎」的牌子。「那个人」的名字竟如此平凡,守觉得很难相信。
「原泽?」
守咕哝着,老人答道:
「那是我的名字,抱歉,我从没跟你说过。」
走过平凡而简朴的室内,老人推开后面的房间,让守进去然后关上门、打开灯,惊人情景在眼前展现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