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正经事,又有一位需要照顾的老人,经济当然比较紧张。说是住在这里,可他们一直照顾八代佑司的生活,把目光盯着他,对砂川信夫和秋吉胜子来说,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没有血缘关系,还能像一家人那样一起生活吗……
可是,这种亲密关系并不适用于八代佑司,他最讨厌家人般的亲密关系。
“他本来就是因为不喜欢家庭才离家出走的,当砂川他们把他当作家人一样依赖的时候,佑司既生气又害怕。他害怕这样的生活,他说,如果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会不会被砂川他们缠住不放? 他非常害怕这一点。”
让我独立,给我自由。
“我求他只把换洗的衣服装到包里来家里,我说,父母一定会原谅他的,可这也不行。”
当然不行,因为这样一来,他又会陷入另外一个家庭。康隆非常理解八代佑司当时的恐惧。
康隆想,虽然看上去绫子非常同情八代佑司,可她却一点也不明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也就不会说从砂川家逃出来到自己家里来这样的话了。
真是不可思议。从家庭的牢笼里逃出来,为了自立而努力,渴望这种生活的都是女人。可另一方面,一心想回到亲人中去的也还是女人。而男人则会说——只是逃避,像我一样。
“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在逼佑司。”绫子继续说。她的眼睛看着天空,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白。
“我问,那应该怎么办呢? 想从砂川那里逃出来却逃不出来。
我责问他,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说,他没有钱。如果有钱的话,他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也许能和我们一起过上很不错的生活。“
我们? 佑司、绫子和佑介。
“佑司告诉我,他不想和我分手,他很喜欢我,只有和我在一起,他才觉得放心。如果和我在一起也许能成立一个家庭。看到佑介后,他又想见我了。他就是这么想的,说真的,那时候是个机会。”
可是.这是需要钱的。
“我认为并不是有钱就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回到我们家不也很好吗? 可佑司说,我怎么能做如此没有面子的事情呢? ”
康隆也认为,的确如此。虽说不体面这个词比较轻,可感觉一定是很深刻的。
可绫子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一点呢? “几个星期的时候,他一直非常苦恼。不过——那是5 月的长假——他很高兴,说自己想到了挣钱的办法了,不过他没有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
绫子停了一下,然后想是要鼓起勇气似地长叹了口气。
“所以我并不知道佑司骗石田先生说只要他支付一千万日元他们就可以退房的事,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此我就变得非常敏感。那一天,下着大雨的那一天,我们说好白天见面的,可他失约了,虽然打通了他的手机,可是一直没有人接。我不放心,于是我就去了。”
“还带着佑介? ”
“是的,我每次去见他的时候,总是带着孩子。这样一来,即使他想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可一看到佑介,他可能就会罢手的。”
至少绫子是这么认为的。
康隆回头看了看不再说话的绫子。家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只能听到每天叫醒康隆的闹钟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姐姐到二。二五室的时候,砂川他们三个人已经被杀死了? ”
绫子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地。康隆接着说:“他想瞒着砂川信夫从石田直澄那里骗取一千万日元的退房费。如果成功了,也许能万事大吉,可这总归还是一个太过分的计划了。”
“石田先生觉得奇怪就告诉了砂川,这件事就败露了,可砂川……”绫子的眼睛仍然盯着地,小声地咕哝着,“他也是的。”
所以,他们要用死来清算这件事。
“刚走进屋里——我快要被吓瘫了。”绫子有气无力地说,“他像个魔鬼似的,正在阳台上撕塑料布,在狂风暴雨中,他的头发乱乱的,全被淋湿了,他想用塑料布包上尸体然后扔掉。”
绫子用手捂住了嘴巴,像是要吐。看着姐姐那瞪大了的眼睛,康隆想,她到现在大概都忘不了那天晚上的情景吧,以后恐怕一直都会这样的。
可是,康隆怎么也想像不出这个已经没有体温的八代佑司当时的样子——像个魔鬼似地吊着眼睛,疯狂地挥舞着刀,撕着用来包裹尸体的塑料布。不过,他能想像出绫子所体会到的恐惧。同时,他也很难想像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包围着八代佑司的高昂的心情,切实的感受以及胜利与焦灼,他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这是因为八代佑司没有的东西康隆就会有吗? 还是因为八代佑司有的东西康隆就不会有呢? 究竟是哪一个呢? 他也不知道。谈话几乎就要结束了,康隆提出了自己惟一还能提出的问题。
“姐姐,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
绫子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的眼睛也不相信……”
还是因为你觉得八代佑司太可怜呢? 你是不是不能扔下他自己逃走? “不过当时石田也在那里吧? ”
“这位大叔为什么要来呢? ”绫子哭着说,“他太傻了,真是个好人。他把一千万的事情告诉砂川后,自己也担心砂川和佑司之间会出事。而且那天他也给二0二五室和佑介的手机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总也打不通。和我一样,他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就赶过来了……”
19.信子
那个男人是9 月20日的早上来到片仓旅馆的。父亲义文最近经常住在旅馆里,片仓信子从家里给他送早饭时,看到一个男人呆呆地站在大门口。
信子从来不会理睬住店的客人,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继承自家的简易旅馆,所以她既不需要记住什么,也不需要积累经验。母亲幸惠也很严厉地告诉过她,不要在住店的男客人面前转来转去。当时那个男人正在抬头看着那块写着“片仓旅馆有空床”的广告牌,她想赶紧从他旁边走过去。
原来给父亲送饭都是母亲的事。不过,如果家里一切顺利的话,父亲也就不会住在旅馆里了。
奶奶妙子病倒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已经有三个月了,因为她总是说肚子疼得厉害,视力模糊,手脚发麻,所以家人和医生考虑了许多种可能,从怀疑食物中毒到严重的肝脏疾病。幸运的是,进行止疼治疗后妙子的肚子就不痛了,只是发了几天高烧,眼看着就要恢复健康了。而且在这段时间进行的各项检查也都没有问题,只是血糖有点高。除了这一点,她的身体可能比儿子义文还要健康。
“结果不还是食物中毒吗? ”妙子高兴地对信子说。要是食物中毒的话,那生病就不是自己的原因了,而是媳妇幸惠的原因了,所以她非常高兴。
“片仓妙子奶奶,你才六十八岁嘛,现在七十多岁都称不上是老年人了,如果今后你注意身体的话,一定能活到一百岁的。”
主治医生大大方方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妙子高兴地出院回家了。
而且,“战争”就从那一天开始了。
妙子对邻居们说:“自己是因为食物中毒才住院的,非常难受,可是遭了大罪。”这些话惹怒了幸惠。信子好几次看到她怒气冲冲地说,让人听了多不好,好像是我故意让婆婆吃有毒的东西似的。
“我们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只有婆婆一个人感觉不好,是不是太奇怪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食物中毒。”
正是因为妙子仍在向周围的邻居宣扬自己生病的事情,所以幸惠的不满也越积越多。最后,她终于说出来了,婆婆是不是为了想说我的不好才装病的呀? 因为她说的完全就是谎话。
可是,作为儿子,片仓义文听到她说这些话还是很不高兴的。最后,一直夹在妙子和幸惠中间的男人终于发火把幸惠狠狠地训了一顿。
被训斥的幸惠,对丈夫从未有过的举动,受到了丈夫想像之外的刺激。你是不是要袒护她? 是不是这样的? 如果她真的那么好,我走行了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然后就真的跑出了家门。她穿着一件平常的衣服,扎着围裙,穿着一双拖鞋。
这一天,信子放学后俱乐部有活动,她一直到参加完赛跑活动后才回家。可回来一看,厨房里既没有烧开水,也没有看到母亲。于是,她去问待在旅馆问事处的义文,这才知道父母吵架的事情。
“等她消消气头脑冷静下来就会回来的,因为她也没有可去的地方。”
信子想,确实,母亲的娘家在福岛,没有钱坐火车是去不了的。
即使有钱,母亲大概也不会回那个嫂子当家的娘家的吧。她没有可去的地方,父亲的这句话确实非常残忍,信子觉得母亲实在可怜。
同时,她也饿得要命。没过多久,弟弟春树也从学校放学回来了,他也像个饿鬼似的。可是,奶奶和爸爸都没有做饭的意思,所以他们两个人只能做些炒饭吃了完事。吃完饭正在洗碗的时候,幸惠回来了,她看上去非常疲倦。母亲没有问两个孩子吃没吃晚饭,也没有对自己的不在家表示歉意,她马上回屋睡觉了。过了一会儿,义文把旅馆问事处的门关了回到家来,可当他得知幸惠已经回家的消息后,又马上回到旅馆去了。
妙子很高兴,那天晚上,看电视看得很晚。第二天早上起床后虽然看到幸惠在家,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对信子和春树说,昨天家里没人,你们辛苦了,然后给他们每人一千日元的零花钱。信子开始说不要,可奶奶还是强迫她拿着了。而春树则高高兴兴地接受了,然后伸了伸脑袋,说男孩子都很傻的。
“战争”就这样开始了。从此以后,幸惠和妙子就不断爆发着正面冲突。幸惠认为自己长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而妙子则认为“我是要先死的,难道就不能听听我的话吗”,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
每次发生冲突的时候,总有一个人离家出走,或是绝食抗议,或是卧床不起,这种事情不断地重复着。
可能是7 月初的事情吧,妙子大叫着“如果嫌我是个麻烦的话,我死了算了”然后跑出家门,那一次还麻烦了附近的巡警到处找人,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信子有个非常不好的想法。最后,奶奶被离家一站地的一家游戏厅的老板发现并保护起来了,这家游戏厅是信子的一个同学的父亲开的。
“那不是片仓家的奶奶吗? 以前她经常来的,她生气地敲着机器说不回去,很是为难。”
把奶奶热情地找回来的警察局那位名叫石川的巡警可能原来就喜欢孩子吧,他还特别喜欢和已经熟悉了的信子和春树开玩笑。有时她和朋友一起走路的时候,正在巡逻的石川会和她打招呼说“哎,信子,你奶奶现在怎么样”,好几次都弄得信子非常不好意思。
每次母亲和妻子发生冲突,义文就会躲到旅馆里去。有时只是吃饭的时候才回来,严重的时候他就会一直住在旅馆里,在店里吃完饭之后,和找不到工作到处溜达的客人下下象棋,什么也不能说。如果信子埋怨他的话,他就会强词夺理地说,爸爸护着哪一边都不行,所以只能不说话了。因为爸爸的缘故,信子觉得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个大人。
春树是个只要有吃的就什么都不管的家伙,我们先不说他。信子担心母亲的心里有些不太好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如果家里处理不好的话,会不会影响到店里的生意? 而且经济的不景气已经慢慢影响到这条街道,以前总是在片仓旅馆包房的工人们不是已经找不到工作了吗? 旅馆的经营情况也越来越不好了。
尽管如此,晚上还是要睡觉,早上天亮的时候,还要继续每天的生活。前天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又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冲突,为此义文又躲到旅馆里了,昨天一天,幸惠都没有管家里的事,到了今天早上,幸惠似乎在反省自己,吵架都是自己的不好,所以她把早饭做好了并让信子给父亲送饭去——事情就是这样的。
把白白的米饭、酱汤和纳豆装在盆里,信子急急忙忙向片仓旅馆的问事处走去。她没有理会呆呆地站在那里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小声说了一句。
“啊,是酱汤啊。”
信子不由得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这个男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叔——对信子而言,干活的男人都只能是哥哥或大叔——他绷着脸,穿着一件半袖的白衬衫和一条肥肥大大的纯棉牛仔裤,腰带扎得紧紧的,光脚穿着一双脏兮兮的草屐。
这个男人说“酱汤”这个词的时候,饱含了一种深切的怀念之情。信子一时忘记了平时对客人的戒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男人看上去非常疲惫,至少他的肚子肯定饿了。突然,信子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男人,不过片仓旅馆的客人中有许多人的长相或打扮都比较相像,这一定是一种错觉。
“我们家不提供早饭。”
这个男人垂涎欲滴似地看着装着早饭的饭盆,所以信子这么说。
“这是给我们自己家人的。”
这时,问事处传来义文的声音:“信子,有客人吗? ”
信子赶紧从这个寒碜的男人身边跑向父亲。这样一跑,酱汤也洒了一半。
男人跟着信子走进了片仓旅馆。就在信子把早饭摆在问事处里面铺着草席的房间内的饭桌上时,义文正在接待那位要住宿的男人。
既没有登记也没有交给他钥匙,义文只是告诉他哪里有空着的房间( 准确地说是床位) 和共用的厕所,并让他交定金。因为这个男人动作迟缓,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他在衣服口袋里到处摸,后来掏出了一些零钱。他的动作慢腾腾的,手指的动作也很奇怪。
信子目送着这个男人上楼去二楼空着的床位,然后对父亲说:“看着像个酒鬼似的。”
可是,父亲一边数着零钱一边摇头:“不对,他不像个洒红脸,因为他的眼白很白。”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消失的楼梯。
“是营养不良,可能是最近的经济不景气找不到工作,刚刚陷入这种生活,他还不太习惯吧。”
他这么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不管是对工作不太习惯的新客人,还是对工作已经得心应手的工人,义文既不会同情也不会轻视。信子至今都没有听到过父亲对住在片仓旅馆的这个阶层的工作的一般性的评价。父亲生气的只是住店的客人不遵守规定——把厕所弄脏啦,吵架把物品弄坏啦,把女人带进来啦,或者是只交一个人的钱而好几个人轮流住啦,除此之外他们不管做什么事情,什么酗酒、赌钱等等,他都会装作不知道。
“嗨,爸爸,你不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吗? ”
信子一问,父亲几乎本能地把目光转向了放在问事处办公桌上那块塑料布下面的警察所发的通缉令。通缉上有目前正在被指名通缉的二十三岁的抢劫杀人犯和千叶发生的炸弹爆炸事件的恐怖组织成员的照片,他们应该不像这位五十多岁的身体不好的男人。因为能肯定这一点,所以义文说,我没有发现。
信子后来去了学校,在数学的临时抽测中,她考得很差,然后又去了篮球部进行了严格的训练,最后回到了家里。一天结束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位看着酱汤流露出怀念之情的那个男人。
天气仍然炎热的9 月,就这样静静地过去了。信子仍然经常去旅馆给父亲送早饭和晚饭,可再也没有见过住店的客人。他们一般都是早上出去,如果运气好能找着活的话,他们就会干上一天。即使找不着活,他们白天也不会回旅馆的。
就在酱汤事件发生后的第十天,下午四点多,信子有事去旅馆找义文,在旅馆的楼梯口,当她看见那位大叔呆呆地坐在那里抽烟的时候,还是有点吃惊。这位大叔看上去比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还要虚弱。信子想,可能是身体太弱,不能干活吧.他能交够住宿的钱吗? 义文不在问事处,也不在铺着草席的房间里。保险公司来更新火灾保险,需要图章。图章都是由义文保管的,信子想大声叫一叫父亲,可这位酱汤大叔就在跟前,她有点不好意思大声叫喊。
就在这时,这位大叔手里拿着烟,回过头来看着信子。没想到他温和地说:“你要是找老板的话,他去买烟了。”他告诉信子。
信子不由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国语老师曾经说过,人有时连“看”
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人们会做的只是观察、轻视、盯视等,都是有目的地转动眼睛,只是做不到简单的“看”这个动作。事实上,酱汤大叔的眼睛也在盯着信子,它的意思只有大叔自己明白。
“姑娘,你是这里老板的女儿吗? ”大叔问。
信子得意地点点头。这种不礼貌的举动,要是让母亲看到了,又该挨训了。可是,她既不想看着大叔,又不想躲开他的目光,所以只能这样了。
“是吗? ”酱汤大叔说。他又用力吸了一口快要抽完的烟,手指头差一点就让烧了。趁这位大叔嘴里塞着烟还无法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信子赶紧走到了外面。
她还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是哪里呢? 而且这位大叔的身体如此不好? 脸色黄绿黄绿的,像这种脸色的人,大多都是肝脏有问题。
作为一名中学一年级的学生,信子每天的生活非常忙碌。在她的脑子里,在她的心里,别说冷冻室,就连冷藏室都没有,她有的只是一个临时保管架。因此,外面所传来的消息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替换掉,就连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也会马上变成过去。所以,虽然电视和报纸在一段时间内大肆报道茺川一家四口被杀案,和案件有关的一名叫石田直澄的中年男人至今还下落不明,可能仍在逃亡之中。
可在这个时候,信子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些情况,也不算过分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总觉得这位大叔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从父亲接待他的态度和他本人动作迟缓看,他也不会是片仓旅馆和高桥附近简易旅馆的常客,那为什么我还会对他有印象呢? 这个星期的星期天,信子去附近的一家美容院剪头发。信子本来想去一家更漂亮的美容院的,可这家美容院和附近居民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母亲和美容师的关系也很不错,所以不能随便地改变地方。这里的客人都是阿姨,放在一边的杂志也都是一些浓艳的杂志,而且还舍不得买更多的,都是一些旧杂志。太无聊了,信子刚刚拿起自己跟前的一本杂志,美容师就用让人不舒服的口气说,信子真是爱学习啊,剪落的头发也掉到了书页里,书也被弄脏了,真是没办法。
美容院里人很多,没办法,信子只能在乱糟糟的店内的角落里找个凳子坐了下来,翻看着一本旧的周刊杂志。可能还要等一小时吧。
她不停地翻看着杂志打发时间,就在这时,她发现了。
那位大叔的照片。
最后,那天信子头发也没剪就回了家。美容院的美容师们正在和客人们大声说笑,信子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坐了一会儿,然后拿着杂志就出去了。这是一本今天6 月的摄影周刊杂志,上面清清楚楚地登着那位大叔的照片。他看上去比现在要健康得多,也要年轻得多,可是很有特点的严肃的表情和五官,一定不会错的。
因为害怕,她没有去旅馆。也许大叔还坐在门口。如果就这么草率地去告诉问事处的父亲,说不定两个人都会被杀的。这个时候的信子认为石田直澄就是杀死一家四口的杀人犯。她虽然看了周刊杂志上的照片,可她就算看了杂志上的报道也不可能记住。报道称,石田直澄不是嫌疑犯,他只是知道案件的一些情况才躲起来的,警方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信子跑回了家,母亲正在厨房里抱头痛哭。水池里的水开着,盘子上摆满了刚刚包好的饺子,桌上和地上撒满了面粉。
奶奶坐在靠近厨房对面走廊的地方,她的脸上也沾满了面粉。
虽然信子过来了,可母亲还在哭。奶奶转过头看到信子后,像孩子告状似地说:“你妈妈打我。”
信子回头看了看母亲。母亲把手放了下来,她眨了眨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然后也没有看信子就走出了厨房。
“怎么又吵架了? 这次是为什么? ”
因为难过,信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奶奶好像是要好好地讲一讲,她站起来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开始解释:“你妈妈又在包饺子,饺子不是为死人祈福用的吗? 再说老人也不喜欢油腻的东西,可她还是要包,她是想让奶奶早点死。我这么一说,她就打了我。”
信子烦透了,刚刚包好的饺子像傻瓜似地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她想抓起饺子扔在墙上,可是,她忍住了,她的右手用力地握紧了抓在左手里的杂志。
“我们可能都会被杀掉的,你们为什么还要吵架! ”
奶奶也在嚷着什么,可由于信子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她没有听清楚。
因为片仓旅馆没有厨房的门,所以必须从正门进去。信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心在咚咚地跳个不停。她停下脚步,跷着两只脚向里面看了看,好在门口没有人。里面的电视开着,她看到了正坐在问事处的椅子上看电视的义文的后脑勺。于是,信子一口气跑到了问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