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子一边点头,一边闭眼。原来如此,信惠说的没错。不过,自从信惠逃离浅羽那票人以后,对方的作风好像就改变了,而且是大幅度转变。
(他们杀了人啊!昨晚他们攻击一对情侣,杀了男人,把女人掳走囚禁在某处。不只如此,他们好像还犯下了其他杀人案呢。)
这些话都冲到了喉头,淳子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不能告诉信惠,如果信惠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没办法回答。因为在田山町的那间废弃工厂里,正躺着三具被她烧死的浅羽同伙的尸体。
(不过此时,陈尸地点应该已经收拾干净了吧。)
淳子想到这里,意志消沉的内心隐约又恢复了一点胜利感。她睁开眼双,看着信惠。
「我妹现在好像跟浅羽那票人有来往。」
「我就知道。」信惠忿忿地咋舌。「你妹是个美女吧?因为你也很漂亮。」
「不会吧。」
「浅羽可是以貌取人呀。」
「信惠也很可爱呀。」
「我不行。」信惠凑近了说。「所以差点被杀掉。那……,你希望他们断绝往来罗?」
「是啊。我妹……,好像越变越坏了,我很担心,我听她一天到晚提起浅羽和『Plaza』,然后又在她的大衣口袋里发现『Plaza』的火柴盒,所以才想说干脆过来看看。」
「在这种大清早?」
「因为那家店好像是酒馆,我不喜欢晚上去。而且,我本来就要上班。」
信惠再次打量淳子的装扮。「小姐,你是上班族?」
「嗯,只是小公司啦。不过我今天要请假了,伤口很痛。」
「是肩膀的伤吧?你是怎么受伤的?」
「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淳子自己都觉得很不会说谎,因此当听到信惠幽幽地表示「抱歉,我实在不相信你说的……」时,不知为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们被卷入什么事,浅羽也有份,你为了解决才来找浅羽……,到此为止应该是真的吧。不过,接下来好像是乱编的。」
「对不起。」淳子说着微微一笑,这样信惠应该会明白吧。
果然管用。少女也露出了微笑。
「我可以抽烟吗?」
「好啊,请便。」
信惠站起来,跑向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零钱买烟,然后又摸着口袋走回来。
「打火机……,啊,找到了。」
她回到长椅,试图用打火机点烟,可是有风,一直点不起来。淳子看准打火机冒出火花的瞬间,轻轻眨个眼,把视线移向信惠嘴边的香烟前端。淳子需要拿捏力道,就像用汤匙喂婴儿一样,她把热波降至最小,轻轻地释放出去。
明明打火机没点火,香烟前端却燃了起来,信惠有点吃惊,连忙把嘴上的香烟拿开。
「奇怪?」她说着,来回审视香烟和打火机。
「信惠,你几岁?」淳子问。
「啊,我吗?十八。」信惠拿烟的手来回煽动。「不过,我已经在工作了所以没关系。」
「那倒是。」
「反正我国中时就开始偷抽了,现在连我爸妈都认可了。这个打火机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个时髦雅致的景泰蓝女用打火机。
「好漂亮。也给我一根烟吧!」
淳子这次没再变魔术,信惠用自己的烟替她点着,两人并肩坐着,淳子起先有点咳嗽,不过香烟似乎抚平了情绪。
「信惠十八岁,那表示浅羽也是十八岁罗?」淳子说。
「嗯,那家伙也没念高中。」
「不是学生啊。」
然而,不管怎样还算是未成年。淳子在工厂看到他时,还以为他有二十岁,因为他的体格很健壮。
「浅羽叫什么名字?」
「敬一。深浅的浅,羽毛的羽,尊敬的敬,数字的一。怎么,原来你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啊?」
浅羽敬一吗?
「据说那家伙的老爸希望他成为这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人,所以才给他取这个名字。很讽刺吧?」
信惠说着,把烟往脚边一扔,用鞋跟踩熄。
「要不要看那家伙对我做了什么好事?」
淳子还来不及说,信惠已经背对着她,反手把套头衫的领口用力往下拉。
「你过来看我的背。」
在信惠纤细的后颈上,发脚的细发和汗毛簌簌抖动。淳子从套头衫的缝隙之间窥看她的背,顿时寒毛倒立。
那应该是刀伤吧,一个大叉,从两肩斜斜划过背部,末端似乎直达两边的侧腹。
过了很久以后,信惠才转身面对淳子。
「这伤口足足有两公分深喔。」
信惠冷静地把领口重新拉好。
「那是用刀子割的,是那种二十公分长的刀子,刀尖是锯齿状。」
淳子无言以对,只是略微凑近,专心听她说话,她的脸庞近在眼前,好像连眼眸最深处都能一眼望穿。那是一对浅褐色的眼眸,可是右边的瞳孔有一粒宛如针刺的小黑点。淳子怀疑,那该不会和背上的伤口一样,在遭受心灵创伤、看到恐怖景象之后残留下来的吧?如果试着解析那个小黑点,或许还有一个弥漫着血腥气息的悲惨现场。
「就是遇到这些不幸,你才下定决心逃离他们吧?」
信惠用力点点头。
「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为何这样对待你?」
「说穿了根本没什么。」信惠耸耸肩。
「我想我们只是太无聊吧。」
信惠将双手枕在脑后挺直身子,仰望天空。
「那个周末……是星期六,当时浅羽已经被退学了,我还是会去上课,不过学校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星期六晚上是狂欢夜。」
「浅羽跟你本来是同一所高中?」
「不是,我念的是女校,浅羽念的是品川那边的男校。」
信惠笑了一下。
「我们这群人脑筋不好,只能念那种垃圾学校。」
淳子并没有跟着笑,她蓦地垂眼凝视脚边的烟蒂。其实在学校成绩不好和聪不聪明根本是两回事,信惠却好像混为一谈。更何况,成绩好坏和人性善恶也不相干。淳子在田山町遇到的浅羽敬一,虽然凶恶但绝不鲁钝,那才是最可怕的组合。
「他们大约有多少人?」
「嗯……,不是那种人数固定的帮派,有时候也会有在路上鬼混的小孩加入。」
「这样啊……,不过,浅羽应该是带头的吧?」
「对!他和高田家的大哥。」
「大哥?」
「嗯,有一对高田兄弟。弟弟跟我们同年,哥哥已经二十岁了。」
「那,高田家的哥哥有车?」
「有,我们总是坐他的车到处晃,如果人数太多坐不下时,就偷开爸妈的车。」
「无照驾驶?」
「对呀,很乱来吧!」
信惠以略带挑衅的口吻,凑近看着淳子。
淳子试着回想。田山町的废弃工厂——被她烧死的那三人之中,可有这对高田兄弟?在火光中浮现那几张垂死的脸孔中,哪几个长相酷似兄弟?
「这对高田兄弟也住在附近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来的,只知道他们是浅羽的朋友,不过那个弟弟好像是浅羽的高中同学,名叫纯一,大家都喊他阿纯。那个哥哥,大家都直接喊大哥,现在想想,我连他叫什么都没问过。」
「你被划伤时他们也在场?」
「在呀。」信惠嘴角一挑,冷冷一笑。「浅羽骑在我身上拿刀划我时,就是阿纯按住我的腿,大哥倒是在旁边抽烟观看。」
淳子不由得抬眼看着信惠。信惠又取出一根烟。
淳子一字一句地说:「照你刚才的描述,那个高田家的大哥好像比较像老大。」
信惠喀嚓喀嚓地打了好几次打火机才点燃香烟,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知道……,我一直认为浅羽是老大。就像我那一次,高田家的大哥可能也是害怕才没出手吧。不只是大哥,除了浅羽,其他人都很害怕。」
「可是……」
「当时,我背上一直流血,痛得我不停地哭叫,把阿纯吓到了。他劝浅羽适可而止,但是浅羽听了气得拿刀砍他,我才能趁机跳起来逃命。」
信惠说着说着逐渐心不在焉。
「我一直跑一直跑,没命地跑,我只想逃走。浅羽本来还追了过来,不过中途又折回车子那边。我心想:啊,他打算开车来追我,要是被逮到的话一定会死。所以,就算痛到头昏眼花快站不稳了,我还是抱着绝不能停下来的念头拼命往前跑。当时,正好有辆大卡车经过,我就死命挥手……」
「那是什么地方?」
「若洲的海埔新生地,你知道吗?」
「在东京都内?」
「当然,就在这个江东区,靠近梦之岛那边。」
「你们在那种地方?在那里做什么?」
「那边有很多大老鼠。」信惠用双手比出大约三十公分的宽度。「如果连尾巴也算在内,应该有这么大。我们就追着老鼠乱打,或是射击……」
信惠突然噤口。淳子定定地凝视着她。
「谁有带枪?」
信惠没回话。
「有吧?你尽管说没关系,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早就料到是这样。」
这次似乎轮到信惠惊讶了。「为什么?」
她杏眼圆睁、张口结舌。
「难道……,你……,你肩上的伤就是被浅羽打的,是吧?」
淳子默然地用手覆着盾伤。
「浅羽有枪吧?」
信惠颔首。
「他伤害你的时候也带着枪?」
「嗯。」
「这就怪了。你既然被卡车司机救了……,事件应该闹开了吧!既然如此,警方怎么会不闻不问。你猜的没错,我是被浅羽打伤的,不过只是一点小伤。他现在身上还带着枪喔,为什么他一年前伤害你的时候,他的枪没被警方没收呢?」
信惠开始吞吞吐吐,那狼狈的模样令淳子恍然大悟,而且很惊讶。
「怎么,你没报警吗?」
「嗯……」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救你的司机也吓一跳吧?他应该会送你去警察局或医院吧。」
信惠像是别无他法似嘿嘿一笑。
「那辆卡车也是违法的,好像正要偷运垃圾过来丢弃。」
原来是违法倾倒废弃物啊。
「所以罗,怎么可能去警察局?搞不好去医院也会惹出麻烦……。不过,他虽然处在那种立场,当时我挥手一叫,他还是停车,没有见死不救,是个好心的大叔喔。后来啊,我请他送我回家,然后他就脸色发白地溜了,让我爸妈来收拾残局。」
「你爸妈没说要报警吗?」
信惠像被电到似地一脸严肃,换个姿势坐好。
「是我拜托他们别报警的。」
「为什么?」
「我怕如果那样做,一家三口真的会被干掉。」
淳子再次望着信惠瞳孔中的那粒黑点;烙印在瞳孔上的东西。
「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吗?」她静静地问道。
「我幸好这么做了。」信惠低声说。「是对是错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幸好这么做,所以现在才能活下来。」
她说着说着脖子一缩。
「我逃回家蒙头大睡,那段期间浅羽会打过电话,好像是隔天,还是两天以后吧。当时,我爸对那家伙说:不要再来找信惠了,如果你肯跟她断交,这次的事情我们就不会说出去。」
在淳子看来,这桩交易似乎很危险,因为主导权在浅羽手上。他可以遵守也可以不守,一旦毁约,后果将如信惠所害怕的,全家人遭到灭口吧。就算信惠保持沉默,也不见得能保证一家人的安全。
「听说浅羽听了还冷笑。」信惠说。「那家伙心里清楚得很,他知道谁比较强势。而且,以前我也跟他们做过不少违法的事。」
「而这件事,你爸也清楚……」
「对!所以不能报警,因为会影响我的前途。」信惠扬声大笑。「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前途可言。」
「怎么没有!你现在不就跟爸妈一起工作。」
信惠自暴自弃地摇摇头。「那不可能是我一辈子的工作。」
「这点的确还不能确定……」
「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无趣的一生啦。」信惠撩起头发。「工作吃饭睡觉然后再工作。什——么新鲜事都没有,也当不了有钱人。这世上明明还有更好玩的事,照样有那么多人混得很好。」
「我倒不这么想。」
「总觉得好像只有我特别倒霉,这种事想了就火大。」
淳子突然明白了,虽然那只是一种极为模糊的感觉。即便只是一瞬间的体悟,但她有些明白这名少女何以会和浅羽等人共享时间、兴趣、情感、娱乐及活动……。淳子隐约窥见了是什么东西曾那么吸引信惠。
是倦怠和愤怒吧?
对,之前被淳子收拾的那四个人也这么说过,他们说,这世界一点也不好玩,所以想找点刺激的乐子;他们说,反正做了又怎样,这是一个自由的社会耶;他们说,生活都这么无聊了,居然还有人过得称心如意,真教人不爽。
这样的理由也存在信惠心中,即便微弱,但至今仍无多大的改变,差别只在于她明白「浅羽」很可怕,已经懂得不能跟对方扯上关系。
今后,只要遇到的对象换张面孔,信惠说不定还是毫无抵抗地随波逐流,朝着危及自身与父母安全,甚至对社会有害的方向而去。这一点,信惠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这女孩真的是无辜的受害者吗?抑或是过去的受害者、未来的加害者呢?
淳子思索着。如果教我替这女孩报仇,我办得到吗?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先前,倒是遇过一个缺乏勇气,无法成为复仇者的男人……
那男人的面孔倏然掠过脑海,淳子慌忙眨眨眼。只要这样做,就能装作想不起来,继续欺骗自己。
「这一带,邻居之间往来很密切。」信惠说,「我跟浅羽一伙人鬼混,在这里早就出了名。所以,即使你没在我家店门口昏倒,只要到处打听一下『Plaza』,最后还是会找到我家。他们一定会告诉你:啊,那个伊藤豆腐店的信惠跟他是一伙的哟……。我家是做生意的,没办法说搬就搬,不过我还是想搬出去。」
如果这女孩还待在浅羽身边,即便她身上有伤:心底畏惧着浅羽,我还是会毫不迟疑地把他们俩一起烧死。淳子这么想。自愿与凶器为伍者,本身也是凶器。这是淳子向来的想法,也是原则。这么说来,这个女孩毕竟也是加害者罗?
然而,淳子为此还是觉得有点遗憾,虽然只有一点点。信惠对她很好,还主动关心她,因此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信惠,你不会再接近浅羽了吧?」
信惠差点没跳起来。「怎么可能!我死也不干。」
「你不会不甘心?背上留下那么可怕的疤痕,你不想找他报仇?」
信惠倾头不解,仔细打量淳子。
「普通人会想找魔鬼报仇吗?如果被魔鬼缠上,惟一的办法当然是逃跑。」
淳子微笑。「是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你要回去了?」
「对啊,不然还能怎么办?我也是普通人呀。」
骗人!我不是人,我根本不是人,我是一把装满子弹的枪,随时都在找目标。
寻找正确的目标。
「不过,我想再请教一下。你知道浅羽可能在什么场所出没吗?你虽然已经离开他们一年了,不过他们常去的店家或聚会场所,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吧。」
「你要去找他?」
淳子对她一笑。「才不会咧。我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我根本没那个本事。」
信惠露出怀疑的眼神。看来,好像有点畏惧淳子了。
「那些人以前一直聚集在『Plaza』。所以,『Plaza』停业以后我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况且,他们通常开车,在便利商店或家庭远食餐厅之类的地方打转。」
「那你知道浅羽可能跟什么人在一起吗?就像刚才你说的那对高田兄弟。」
信惠摇摇头。「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就算知道同伙的长相,也不清楚对方的来历,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交情。在帮派里,我跟浅羽的关系算是比较特别,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你们以前都是怎么联络的?」
「只要在晚上或周末去『Plaza』,一定会有人在。」
互相认识,一起行动,彼此也能取得联络,可是,名字和来历都不清楚。这是一种匿名、脱序的交往方式,与友情截然不同。
「可是,信惠应该有主动打电话给谁吧?」
「有是有……,可是脱离帮派时,我爸把我的通讯录和呼叫器都扔掉了。」
淳子不悦地低声咂嘴。信惠顿时瞪大了眼,似乎感受到淳子的情绪反应。
「我可没说谎喔,你别生气嘛。」信惠惶恐地说道。
「那你也不知道浅羽他妈妈现在住在哪里罗?」
「嗯,不过我知道他爸的坟墓在哪里。」
「坟墓?」浅羽的父亲已经死了吗?
「那家伙国一的时候,他老爸就死了,上吊自杀。」
「自杀?」
「嗯,因为工厂倒闭所以他失业了。」
淳子赫然一惊,便想起了一件事。他们不是曾经在那间废弃工厂提过吗?
——「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
——「我老头以前在这里上班。」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你老头从此就没工作吗?」
——「我哪知道啊,关我屁事。」

当时说的就是浅羽的父亲吗?
我得通知警方。不过,循着工厂以前的员工这条线索查出浅羽,这是警方的职责,不是淳子这种外行人该做的工作。她现在毫无人质「奈津子」的下落,因此分秒必争,当务之急就是把掌握的情报转告警方。
「浅羽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应该也姓浅羽吧?」
「他的坟墓在哪里?」
「在绫濑有一间庙叫西芳寺,东西的西,芳香的芳。」
「你怎么知道?」
淳子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信惠有点退缩。
「因为我们去过好几次……」
「去那里干嘛?」
「我也不知道。只有浅羽一个人进去,我在外面等。那间庙很破旧,白天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谢谢。」淳子说完,转身打算离去。找电话,我得赶紧找公用电话。
信惠从椅子上起身,追向淳子。
「喂,小姐!淳子小姐!」
淳子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道别。
「你是什么人?说真的,你到底想干嘛?」
她最好还是别知道。淳子并没回答,就这么走了。
但愿再也不会见到信惠;但愿她在与父母共度的平静生活中,找到自己的幸福与目标;但愿她能发现,身上的伤痕或许令她自卑,但在她负起这个责任以后,人生就改变了,人生非改变不可。最重要的是,但愿她能察觉「浅羽」还在她心中。
但愿信惠早日发现……。淳子在心中默祷,因为她很清楚,她知道一个人如果用无辜者的生命来消除自己的倦怠与不满,满足自己的欲望,将会有什么下场……。至少我,青木淳子,将会对付这种人。

警方在田山町案发现现场的废弃工厂四周围起了一道封锁线,四周挤满了看熟哪的群众,现塌陷入小小的喧嚣中。
石津知佳子紧靠着封锁线内侧,双臂交抱,仰望着工厂老旧的墙壁。龟裂的白铁皮、斑驳的油漆、从屋顶边缘垂落的破损排水管,落魄的氛围遍及厂房里的角落。那幅情景令人联想到,在干冶的寒冬中,瑟缩着身子连一件御寒外套也没穿的老人。
(没有人看到火。)知佳子想。
现场检证仍在持续进行,穿着蓝色制服的鉴识人员敏捷地四处走动。知佳子站在铁丝网内侧的某个角落,刚才鉴识组才仔细搜查过这里,其他地方还不能随便走动,就连鉴识人员也是在宽仅五十公分的黄色通行带上行走。
那四具遗体还在工厂内,警方拍照就花了不少时间,厂房内很暗,也没接电,所以在使用高感度底片之后,必须从外面引进光源再拍一次。
这座废弃工厂内即使在大白天都黑漆漆的,让警方伤透脑筋,不过他们发现遗体旁边有一支手电筒,虽然不知是被害者还是加害者的,但这足以证明,涉案者当中有人知道这里阴暗又没有电源。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已经做了准备。
通往工厂内部的侵入口只有一个,建筑物东面那扇铁门的绞链已经松脱,看起来铁门被移动过。此外,没有其他管道可以潜入。正门与工厂正面的对开铁门挂着大锁,上面还缠绕着铁链,也没有被碰过的迹象。
这会儿,正面大门和铁门都敞开着,警员在一旁戒备。对开铁门的内侧张起蓝色塑胶布,正好像窗帘一样挡住视线,每当北风掀起塑胶布,看热闹的民众便争相朝里面窥探。
知佳子再次仰望工厂的墙壁。这座工厂有三层楼高,窗户大约在三楼高的位置,窗玻璃缺了一块,剩下的龟裂部分被谁胡乱地贴上胶带,不过从胶带的肮脏程度看来,应该是很久以前补的。知佳子发现,窗框上有一个又灰又旧、看似鸟巢的东西。工厂运作期间,噪音震耳欲聋,小鸟绝不可能靠近,所以应该是工厂废弃之后,麻雀、燕子或白头翁之类的小型鸟才飞到这里筑巢。不过,鸟儿也很快就抛弃了这里,再度陷入孤独的废弃工厂内,最后竟然发生了凶杀案?
(那扇窗户……)知佳子心想。
足以把人烧成焦炭的大火,不可能没有映现在那扇窗户上。然而,警方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接到附近居民的类似通报,辖区内的消防队和附近的派出所也毫无所觉,没有人看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