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被他拒绝了?”那位警察又在挖苦她。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好像瞧不起由美子。
“我们该怎么做呢?”
石井良江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我可不能让通口惠呆在我家里,虽然我这样做了,但我不是很愿意的,只是刚才的情况我没有办法……是不是只有警察才能保护这个孩子?”
那位巡警板起了脸。
“可虽然说是保护,可她又不是醉汉,我也不能把她关进来吧。”
“可她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我不是把情况都说了嘛!请你赶快联系她的家人,把她送回家去。”
“可是夫人,作为一名警察,我不能只听你单方面的说法,这些话总有点不太可信。与其让警察出面,还不如夫人你尽早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来把她带回去,这样不是更稳妥一些。”
石井良江有点怒形于色了:“我不希望稳妥地解决!”
巡警惊讶地眨着眼睛。良江的声音发抖,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稳妥?这是谁想出来的?为了这个孩子和她那不负责任自私的母亲,让真一产生痛苦的想法吗——我死也不会给她的母亲打电话的!”
“夫人,夫人。”巡警马上站了起来,他又回到了让外行都难以理解的态度。“不要那么激动,对方是未成年人,还是个孩子。”
石井良江并没有被他的话驳倒,只是因为她的反应迟钝而不知说什么才好,她闭上了嘴巴喘着粗气。
由美子不高兴了。石井良江的愤怒与悲哀,在巡警所代表的“社会”面前,不应该只是用“不要那么激动”来说服的。可现实就是这样的,没有办法。
这种愤怒让由美子采取了行动。她抬起头,从正面盯着巡警,然后斩钉截铁地说:“这样的话,我把这个孩子送回家,或者送到她父亲律师那里,我把她带走!”
巡警并没有被她的气势所压倒:“你虽然很有勇气,可是——”
“我叫高井由美子!”
“高井,由美子,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的什么人,不可能把这件事交给你,你不是当事人。”
“在偷窃问题上我是当事人。”由美子坚持说,“那是典型的偷窃未遂案吧?是我把她逮了个正着。为了不让她再干这样的事情,我把她送到她的监护人那里去,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吧?如果警察不愿做的话。”
“警察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巡警大声说,完全是一种硬要叫人感恩的口气,“如果你想把偷窃的事当成一起案件的话,当然可以。只是这样做了以后,你会很麻烦。你不能回家去,还要让父母担心。到底是不是真的偷窃?要去公园找证人,还要做调查笔录。为了你着想,我劝你还是不要报案吧。因为首先那孩子说的是真是假都还没有搞清楚。”
“你是说我在撒谎?”
“有这种可能。”
“我为什么要撒谎——”
就在由美子在放声大骂的时候,她听到背后有人在说话:“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家好了。” 石井良江、由美子和巡警都吃惊地回过头去。脸色仍是灰灰的通口惠一只手扶着门,靠着它站在那里。
“我还不想让这家人照顾我呢,我马上就走。”
可能是太意外了,石井良江站了起来:“这个家怎么了!”
“因为是这个家我才说这个家的,怎么了?阿姨,你口口声声说真一、真一的,其实他也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完全是一个外人?你不过是收养了他吗?你有什么权力指责我爸爸?和塚田家丝毫没有关系的你,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
石井良江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由美子好像也听到了她身体里的血液流动的声音。
“你——说我——没有指责的权力?”
“是的,你就是一个外人。你把真一领回来,是不是为了他要继承的那笔保险金啊?我妈妈这么说的。”
良江从由美子的身边跑过去,闪电般地来到通口惠的身边。她抬起右手,使尽浑身的力气向通口惠的脸上打去。
“——你给我滚!”良江说。她那压低了的声音,就像在她身体的最底层、支撑其人格的坚硬的岩石下所流动的岩浆一样,被不可抑制的愤怒点燃了。
可这也是到了极限。良江的身体在不停地摇晃,脸色越发苍白了,她精疲力竭地坐到了地上。过于激动的情绪和疲劳感交织在一起,她的身体似乎已经承受不了了。
由美子急忙跑过去,把良江抱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不要紧吧?”
“对、对不起,我——”
良江把手撑在椅子上,想要站起来,可她是一点力也用不上了。由美子弯下腰蹲在她面前:
“好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一定把她送回家,看到她的父母,我会把事情和他们讲清楚的。”
“你——”还没等那位巡警说话,由美子就用右手把他推开站了起来。
“巡警先生你请回吧,你还不相信石井夫人的话吗?你以为我真的想管这件事吗?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了!” 有人在嘿嘿地笑。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门口的通口惠在笑,她的表情非常有意思。由美子有点生气了,她的脸在发烫。
也许是发现了吧,通口惠跑了出去,她在向大门口跑去。
“好了,我去吧。”
说完,由美子伸出手,抓过石井良江的右手,使劲地握了一下,然后转身向通口惠追去。她刚刚跑出家门,不一会儿,由美子就追上她了。
“你家在哪里?”
通口惠慢吞吞地走着,步履蹒跚。她仍然没有吃饭,而且也很疲惫,所以当然会这样。
“不管你坐火车,还是坐出租车,是不是都需要钱?我和你一起回家,可是你要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
前面是一条汽车来来往往的马路。通口惠背对着由美子扔出一句话:
“往那边走,笨蛋。”
“是的,我是个笨蛋,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你回家。”
通口惠又说了一句:“丑女人。”
由美子的血直往头上涌,可她还是笑了:“丑女人,你还知道古文啊?可丑女人是你,你早晚会变成丑女人的,不是吗?就算你回家了,是不是还要到处去找塚田真一?这是不是需要钱啊,可你偷窃的本领又实在太拙劣了,因此你会出卖你自己的身体,一定会这样的。你会去涩谷或池袋,等那些大叔去找你,卖身是很简单的。这样的女人才叫丑女人,叫卖淫女。”
通口惠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是不是宁愿卖淫也要为你爸爸坚持啊?虽然不好,可是你随便。但是,只有今天,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把你送回家去。因为如果我这样把你放了的话,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如果还去偷东西的话,那个时候,也许你偷的不是像我这样跑得快的年轻女人,而是一位老人,或者是一个孩子,也许你还会让他们受伤的。我一想到这些,就会睡不着觉的。因此,不管你怎么哭闹,怎么胡闹,我也要抓住你的脖子把你送回家。你说,你们家住哪里?”
由美子大步流星走到通口惠身旁,抓住她的肩膀让她把头转了过来,然后马上拽住了她的衣领子。虽然由美子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可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做得很不错。
通口惠哭了。由美子把她的衣领子拧了过来,在近处看着她的脸。她的身上还是很臭。可能是她哭的缘故吧,她比刚才还要臭。
“你真臭。”由美子说。
两个人在大川公园前坐上了一辆出租车。通口惠刚坐到后面的座位上,司机在开车之前,把车窗打开了。
通口惠说她现在住在江户区一之江的一套出租公寓里,房租和生活费都是由母亲的娘家帮着出的。
“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对由美子的问题,通口惠回答得很快:
“没有,我是独生女。”
“那现在就是你和母亲一起生活了?我说这些话可能也是多余的,你今天做的这些事,你母亲一定会担心的。”
通口惠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一字一句地说:“不管怎么说,我妈妈就是一个病人,什么也干不了。”
“她最近才这样的吗?还是你父亲出事之后一直就是这样的?”
“一直就是这样,她光是哭,也不吃饭,她还在精神病的诊所里住过一段时间。因此,现在她根本做不了家务和做饭,家里也像猪窝似的。”
由美子无意中看了一下车视镜,她看到司机皱着眉头。可能是太臭了吧。在他埋怨之前还是先想想办法吧。于是,由美子说:“对不起,这个孩子病了,不能洗澡。” 司机什么也没说,可车开得却猛了点。由美子从包里拿出一盒手纸递给了通口惠。
“你把鼻涕擦擦,然后把窗户打开。”
就像刚才的那些讽刺都是撒谎一样,通口惠按由美子说的那样做了。支撑着她对别人虚张声势的那种力量也消失殆尽了。由美子想,因为痛哭了一场,心理压力也都没有了吧。
“我还是个女孩样。”
通口惠说,她把纸卷成一团拿在手中。
“爸爸是保洁公司的董事长,公司和旅馆及其他公司都签有合同,在千叶县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公司,我们家很有钱,我上的那所高中,在私立学校中也是相当不错的。” 由美子笑了,这不是讽刺或欺负的笑,而是她真的觉得太奇怪了。
“你虽然是个女孩,却知道丑女人这样的词,我可不敢轻视当今的女孩。”
通口惠没有笑。如果说认真,到现在为止,这会儿也许是最认真的了。在这之前,她只是兴奋。
“因为是好学校,所以爸爸出事之后,我马上就退学了。”
“是学校让你退学的吗?”
通口惠摇摇头。这个动作就像个十岁的女孩,非常可爱。
“我也说不清楚。因为父亲犯了罪而让他的女儿退学,这是不是侵犯人权啊?我本人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所以,学校就拐弯抹角地烦我……朋友们对我也很刻薄。”
出租车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很大的车站大楼和西武商场。
“我是第一次走这边,我也不是太清楚怎么走。”
通口惠有点不安的咕哝着,她抬起头看着窗外。
“锦丝街……司机师傅,请往左拐。”
司机觉得她没必要这么命令自己,他让车灯一闪一闪的。
“我们可以走新大桥路吗?”他态度生硬地问。
“啊,可以。”
和司机说话的时候,通口惠的语气变了,好像又回到了女孩时代那可爱的声音了。
“那个西武商场里的外商经常去我家。”通口惠指着西武商场说。
“外商?真了不起。”
“嗯,所以说我家很有钱,我们在佐和市的房子非常大,还有带有专用厕所和浴室的客房。”
也许是有钱人,但总给人暴发户的感觉——由美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什么也没说。就让通口惠信口开河吧。
“从公司出现危机到最后不行了,爸爸都没有对我和妈妈说过一个字。出事的时候是十月份,可我们还计划正月里要去澳大利亚旅游。那里有可以和海豚一起游泳的湖泊,所以我很高兴去那里玩,那里还可以玩水上摩托。”
高井由美子也是商人的女儿,她知道在商人的家庭里,商人情绪的好坏直接影响着家庭的气氛。而作为公司职员的孩子,当父亲被降职或薪水比以前减少三成的话,他只会听到母亲叹息经济紧张的声音,他仍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继续生活。可是,商人的孩子们却不同。商店经营情况的好坏能体现在父母的笑容、声音的欢快、动作的灵活等方面,甚至还会体现在举手投足上。他们不可能脱离这些而生活,这就是商人孩子们的宿命。
但是,通口惠刚才却说,她的父亲在事业出现危机,甚至要用抢劫杀人来获取金钱的时候,却还能装得让妻女丝毫没有发觉。对此,由美子很难相信。同时,对父亲的这种状态和事业的危机没有丝毫感觉,却只在意他所提出的海外旅行计划的通口惠和她母亲的心理状态,由美子也难以理解。这是什么样的家庭?这种反应迟钝是什么?如果通口惠的这种迟钝正是支撑着她对塚田真一采取这种超利己主义行动的话,那就不可能说服她停止这种无聊的行动的。至少由美子和石井良江做不到,那位派出所的巡警更是不可能。
“去澳大利亚旅游,我真的是很高兴。”
通口惠根本没有发现由美子在想什么,她继续往下说。也许对她而言,回忆会更快乐一些。
“等爸爸自由了,我们一定要去的,去澳大利亚,因为家里人都会高兴的。”
由美子真想对她说——你的父亲杀了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女孩,他不可能再有自由的了,不会,一定不会。所以,你不要再抱有幻想了,面对现实吧——
可是,当她侧过头看着通口惠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希望。与其说是感动,倒不如说是恐惧,由美子闭上了嘴巴。这个女孩生活在和现行法律及伦理道德根本不同的一个小世界里。出租车还是早一点到个地方吧,到了之后就可以把这个女孩放走了,我可弄不了她。
看到由美子没有说话,或者是认为得到了许可,通口惠说了很多。她时不时地忙着给司机指路,一边语气很快地往下说。内容不外乎就是通口家是多么和睦的家庭,她爸爸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和有才能的商人,部属如何羡慕他,当地居民对他也要刮目相看等等。
通口秀幸当然不是一个人去抢劫杀人的,有两名同伙,他们也是他所经营的保洁公司的职员。也就是说,职员帮助董事长去犯罪的。从石井良江所介绍的情况中还不清楚这两名公司职员是自愿帮他犯罪的还是在董事长的逼迫强制下犯罪的。由美子很关心这个问题,她打断了通口惠的滔滔不绝:
“哎,你父亲是个很不错的董事长吗?”
通口惠的脸上放着光:“那当然。”
“所以,职员们都去帮他抢劫杀人?如果董事长做了,我们也要去做?”
由美子认为通口惠一定会生气的。她当然会生气,因为这是一个含有讽刺意义的问题。
可是,通口惠没有生气。她就像被一位仪表堂堂的男议员的演说感动、跑过去想和他握手的女权主义者一样,通口惠用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由美子,并想抓住她的手:
“是的,我爸爸就是这么有威望,那两个人一点也不迷糊跟着爸爸的。事到如今,只能说他们自己是一时头脑发热,而不是爸爸的不对。”
由美子一下子把通口惠的手推开了。她急忙把眼光移开了。
“哎,方向没有错吧?就这么一直走吗?”
出租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右边是一片灰色的已经有点破旧的住宅楼,左边是一排小而圆的商店。
“是的,就是这边。”通口惠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你在前面能不能停下车?哎,借我点钱。”
她伸出右手。由美子有点发呆,没反应过来。
“我想买点吃的,那里不是有家便利店吗,我肚子还饿着呢。”
确实,右边的街道上有家便利店。
“这样的话,我和你一起去吧,要买的东西也由我来选。”
“真是讨厌,我想买我喜欢吃的东西。”
“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经常说这些任性的话。”
司机把车门打开了,由美子先下了车,通口惠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快点啊,要不司机会不高兴的。”
不能让她趁机逃走,我必须死死地看着她。由美子光想这些问题了。另一方面,她认为通口惠肚子很饿,也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来。
“你真是罗嗦。”
可能是因为自己说话的语气让她不耐烦吧。就在由美子这么想的时候,通口惠突然把她向人行道推去。她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来推由美子的。因为没有准备,由美子拧着身子倒向人行道,不巧的是,这时正好有一辆自行车过来了。她急忙躲闪,虽然没有被撞到,可由美子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连大叫一声都做不到。
“姑娘,你没事吧?”
那位司机打开车门跑了过来。那位骑车的人只是回头看了看由美子就扬长而去了。
不管这些事了——通口惠呢?通口惠跑到哪里去了?“
“那个孩子,往哪边跑了?“
“从前面那个拐弯处跑走了——”
由美子顺着司机指的方向跑过去了。因为刚才摔跤的缘故,她的头还晕乎乎的。好在头没有被碰着,可腰被摔着了,走起路来不是太灵活。她跑到那个拐角处一看,那里根本就没有通口惠的影子。
由美子按住疼得不行的腰,四处看了看。可没有用,这里到处都是一些又圆又小的房子,还有许多胡同和岔路。
即使这里不是通口惠现在真正的住处——她母亲住的地方,可从她的口气看对这一带很熟悉,这一点对由美子是最不利的地方。
由美子很失望,然后又有点生气,甚至后悔得有点想哭。
“你怎么办呢?”
由美子把车费给了司机。出租车一离开,她更难受了,这钱算是浪费了。
必须要告诉石井,必须要向她道歉。可是,自己却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由美子又想哭了。
最后,由美子用便利店里的电话打了查号台想查一下电话号码。幸运的是,她的电话号码进行了登记。她打了这个号码,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是良江接的电话。
在她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良江的声音还是有点发颤。至少从声音上听,良江已经恢复了一些。良江突然向由美子表示歉意,说是因为自己让她受了伤。
“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
“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卷进这件事来,我真是应该道歉。”
良江的话里带着哭声。
“好了,我没有做好,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应该是我去的。我根本不在意通口惠的事情,那种人。”
石井良江说,我很担心你的伤势,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把你的联系电话告诉我?由美子很礼貌地拒绝了。你真的不用担心。良江也没有再追问。也许是她认为由美子不再想卷进这样的纠纷之中了。
事实上,这可能也是由美子的真实想法。
挂断电话后,由美子向便利店的人打听了一下道路,她一瘸一拐地向最近的车站走去。腰和小腹部都很疼,用手揉一揉就要好一些。真的,没有碰着脑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坐上火车后,由美子后悔得不行。
我也许太轻率了,稍没留神管起了别人的闲事,可那种时候也只能那样做,别无选择。还有那个不负责任的巡警,虚张声势,然后悄悄地走了,什么作用也没起。
可那件事是真的吗?佐和市的案件是真的吗?事实上,由美子是个善良的人,她对老于世故的巡警的态度就是正确的吗?石井良江是不是个古怪的人呢?她和通口惠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恩怨呢?是不是由由美子承担了呢?确实是难以相信的事情。不会有这种事情的,罪犯的家人居然逼着被害家人的遗属写减刑申请书!
如此不人道的事情。
由美子被一种不现实感所包围,火车不停地摇晃着,由美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管跟任何人说,没有人会相信有这种事情的。
可腰疼却是真的。为了这个,她也觉得后悔和羞愧。因为这样一来,她不是想哭,而是心里最重要的那些东西已经缩成小小的硬硬的一团了。
在练马车站下车后,她第一次觉得轻松了,似乎又有了想哭的感觉了。因为这是很不正常的一种体验,所以她暂时忘记了对哥哥行动的怀疑,全都忘了。
下了公共汽车后,她快步向长寿庵走去。就在还差一个拐弯就到自己家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她停下脚步,竖着耳朵仔细地听,救护车在向这边开来。
由美子还不知道,这个救护车的声音将让她不得不开始面对一个新的噩梦。虽然通口惠逃走了,可这个噩梦是逃不掉的。
那一天,栗桥药店从早上就开始停业休息。在栗桥浩美看来,以前药店也要开业和休息,非常萧条,可今天却是真正的停业,因为寿美子的身体不太好。
两天前,栗桥浩美就回到了练马的父母家。他不是心情好才回来的,他的心里非常烦躁。寿美子因为风湿病膝盖和肩膀都很疼,不停地哼哼着,搅得栗桥浩美晚上也睡不好觉。
因此,当他的母亲从楼梯上面摔下来的时候,栗桥浩美正在他以前的那间位于二楼的六叠大小的房间里睡觉。他睡得很轻,虽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什么也没盖,但还是出了一身的汗。他在做梦。
为什么晚上睡不好觉的人白天却能睡得着呢?这是因为白天周围不黑暗,不会有东西趁着黑暗来威胁他。可是每次睡觉的时候,在那个睡眠的世界里还是有黑暗。更可怕的是,在睡眠的世界里,每个人都绝对是孤独一人的。所以栗桥浩美就做梦了,而且梦里还出现了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