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来看我被藤野痛批?”
“痛批?”
“不是吗?藤野以前不就那么歇斯底里吗?哼。”
“大出,你不必太勉强自己。”
“我干吗要勉强自己?”
“估计明天会很麻烦。”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有意思吗?”
“想想都觉得麻烦。”
“惹毛我,我就揍你们。”
“不要揍藤野。”
“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吗?我说野田,你是不是特别来劲?真要收拾你,像你这样的……”
“校内审判期间,我不会考虑这些。结束后,我大概就不能再让你见到了。我得考虑转学。”
“你这么耍嘴皮子,就说明你很来劲。”
“不来劲,怎么能替你辩护?我可是辩护人助手。”
“啊,等等。电视里放了森内的照片。这是怎么回事?”
“去问你妈妈,再见。”
·
在多通电话交错于空中的夜晚,井上家却是一幅姐弟正面对峙的光景,两人之间隔着录音机和文字处理机。如果让不明就里的外人看到了,一定会以为他们在吵架。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由我们两个人搞定这盘磁带?”
“姐,你不是想当新闻记者吗?现在正好是练习的机会。”
“可从实际考虑,这办不到。不可能办到。”
“所以我说,只要整理出个大概就行。如果每个细节都弄清楚,当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审案子,细节最重要,不是吗?”
“我是说,没必要对每句话的语气都斤斤计较,只要陈述书与证言没有矛盾,那就行了。”
坐在一大堆打印的文件前,井上康夫的姐姐叹了口气:“打印纸也是要花钱的。”
“好,好。”
“说‘好’只要说一遍就行了!”
“好,好。”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抽到了下下签?”
“没觉得。”
“那就是我抽到了。我居然摊上了你这么个弟弟。”
“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那是老爸和老妈同心协力的结果。”
“怎么个‘同心协力’,你知道吗?”
井上康夫用手按住眼镜框。“别摆出这副架势。等你今后涉及经济犯罪,被东京地方检察院逮捕时,再摆出来好了。”
井上康夫将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放在一旁,随手伸进T恤衫挠了挠肚子。
“不能挠,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痱子越挠越厉害。你干吗非得穿那件长袍?”
“那是法官的标志。”
“就那个稀里哗啦的塑料罩子?”
“你烦不烦人。少动嘴,多动手。”
“你竟然对如此疼爱弟弟的姐姐说这样的话?”
井上康夫的手停了下来,一大颗汗珠从脸颊上落下,拖出长长的印迹。“姐……”
“怎么了?”
“你觉得我们的辩护人,怎么样?”
姐姐看着弟弟的脸。这个聪明绝顶、说话认死理、用功得叫人来气、行事古板还从不肯认输的弟弟,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表情。
“什么怎么样?”
“很优秀吧?”
“确实。他是个今后走错一步,就会因经济犯罪锒铛入狱的家伙。”
“跟我属于同一类型?”
“嗯,不过你们还是不要成为朋友的好。要是输给了这种人,你会受不了的,不是吗?那孩子人也长得帅。”
姐姐说着,看到弟弟既不生气也不笑,只是直愣愣地瞪着眼睛,就有点来气了。
“讨厌。你干吗呢?为什么吓成这样?”
“我看起来很害怕吗?”
“嗯。刚才有那么一点。”
是啊,我这个聪明又自大的弟弟害怕了。
在我上初中,他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一起看过一部科幻电影,讲的是一颗巨型陨石撞击地球,使人类面临灭绝的故事。当时我很害怕,他却在一旁列数影片的科学漏洞,不停安慰着我。然而,就在刚才,这样的弟弟竟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摘下眼镜后,井上康夫抬起胳膊擦了擦脸。
“我总觉得,这次校内审判开始偏向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了。”
“意想不到的方向?”
“或许我们真能翻出事实真相。”
你们不希望这样吗?姐姐刚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只是我神经过敏倒也罢了。可是,怎么说呢,今天我有一种感觉。藤野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
“没关系。藤野凉子不会做你的女朋友。”
听到姐姐的玩笑话,弟弟依然不笑。
“那家伙,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藤野凉子吗?”
“不,我说的是神原。”
井上康夫的姐姐把手伸进一大堆散落的笔记中摸索着。其中有一张神原辩护人和桥田佑太郎对话的速记。
“知道点什么?事件的真相吗?”
“嗯。”
“你是说,他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来做辩护人?”
“或许正因为他知道,才主动来当辩护人。也就是说……”
康夫又用胳膊擦了擦脸。
“他一开始就知道举报信在胡说八道,大出俊次什么都没干。所以他才能满怀自信地为大出辩护。今天,藤野也察觉到了这种可能性。因为进行到一半时,她的表现有点奇怪。”
井上康夫的脑袋虽然聪明,但并不等于他具有同等程度的想象力。他凡事爱纠结理论,即使在观看恢宏壮丽的科幻电影时,也常常会大煞风景地指出其中的科学错误。
这个满嘴歪理的小鬼,今天怎么会说出如此天马行空的话来?
“我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概知道。”
“知道事件的真相,就等于他知晓不在柏木死亡现场就不可能知道的事。柏木没有留下遗书吧?”
“没有。”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想说‘是神原促使了柏木的死亡’呢?”
她本想说“杀死”,话到嘴边才临时换成了“促使”。
“姐。”
“怎么了?”
“你的逻辑有个漏洞。”
又来了,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鬼。
“哪里有漏洞?”
“在现场的人,并不仅限于受害人和凶手。也可能是目击者。”井上康夫说道。
“哦,是吗?”姐姐说,“我现在要说的只有一句:你快给我去睡觉!”
今天的井上康夫很听姐姐的话,真的去睡觉了。这样的情况,大概是最近五年里的头一回。
闷热的夏夜,只剩下姐姐一人被一大堆打印纸包围着。
奇怪,我怎么也心神不宁起来了?
窗外,遵守时令的秋虫正发出低低的鸣声。

5

八月十八日 校内审判·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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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八月十八日早晨,城东第三中学体育馆门前早早地被要求旁听校内审判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根据前一天晚上北尾老师的建议,篮球社和将棋社的志愿者紧急赶制了抽签券,并飞速派发给来客们。抽签原则上是随机的,但为了防止记者或电视节目主持人冒充学生家长混进法庭,北尾老师在一旁瞪大眼睛监视着。
对于媒体的采访要求,代理校长冈野和楠山老师组成联合防线,断然采取严防死守的措施。上午八点,代理校长在学校大门前召开记者见面会,明确表示,关于昨天下午垣内美奈绘与学生见面一事,自己承担全部责任。讲到垣内美奈绘与学生交谈的具体内容,他强调,由于昨天的庭审是非公开的,因此他也没有公开的权利。最后他还不忘加上一句:“对于能从垣内女士口中听到事实真相,组织校内审判的学生们十分满意。”
在记者提问的环节,不断有人对代理校长为了隐瞒垣内美奈绘到场一事,试图让学生保持沉默的做法提出尖锐批评。代理校长对此并未闪烁其词,而是光明正大地表示,他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担心出现眼下这样的局面,并导致校内审判延误甚至中止。这与他自身的进退毫无关系,而他愿意接受部分家长为此提出的合理抗议。至于他本人,在包括对森内老师的不当言论等各方面的失误上应该承当怎样的责任,将完全服从地区教育委员会的裁决。
远远观望着记者会的家长们面对冈野的慷慨陈词,不免觉得他是在破罐子破摔,甚至是在“垂死挣扎”。也有家长夸奖他当机立断,勇于承担。家长们的表现各不相同,有人揪住来场的记者大声责问“你们有什么权利对学校里的事情刨根问底”,使得记者们越发起劲。也有人远离喧嚣的人群,去帮助忙着分发抽签券的志愿者。
媒体的行动也很不一致。有几家媒体通过早晨的电话采访,接触了校内审判相关的学生。有些仓促上阵的记者事先对校内审判一无所知,仅凭道听途说的消息拜访了与此事毫不相干的学生。
冈野在校门口召开的记者会其实是一颗烟雾弹,吸引记者们的注意力,让参与校内审判的学生顺利进入学校。一些校内审判相关学生的家长,之前一直身处旁观者的立场,如今为了保证学生顺利入场,也采取了多种措施。有特意开车送学生来的,也有陪伴学生一同前来的,有的还会帮助学生驱赶埋伏在路上的记者和主持人。
这些景象,都成了校内审判相关人员来到休息室后谈论的话题。山野纪央的父亲是一位有段位的剑道高手,他坚持要手提竹刀亲自护送女儿上学,被纪央的妈妈痛骂了一顿。上路后,有个在电视上见过的女主持人凑上前来,被纪央的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就一声不响地退了回去。即使手中没有竹刀,纪央的父亲也照样气势逼人。哼,谁敢靠近我的女儿!
仓田真理子和向坂行夫是在行夫双亲的陪同下来校的。行夫今天一早肚子就不消停,一路上他母亲不停嘘寒问暖,让他很难为情。而正因为这种家庭氛围,并没有记者、主持人缠上他们。有几个上来试探,一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立刻知趣地跑开了。真理子觉得挺没劲,可看看行夫,今天又是满头大汗,也怪可怜的。
亲密无间的蒲田教子和沟口弥生由双方的母亲陪伴而来。完成女儿的护卫任务后,两位母亲便排到等待抽签的队伍里去了。因为女儿的关系,两人很早就有来往。现在,她们正相互倾诉,惊讶于各自的女儿居然会担任陪审员。原本以为,女儿会避开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对校内审判漠不关心,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女儿也变得坚强、勇敢起来。
原田仁志巧妙地打发掉担心自己的父母,一个人来了。快到学校时,几个记者围了上来,他便说自己是初二学生,把他们糊弄走了。擅长计较利害得失的他,也同样善于躲避无关紧要的麻烦。
由于大门口的记者会开得如火如荼,没有记者走近竹田陪审长和小山田修这对组合。对自己被人忽视的状态,小山田修相当不满。他主动走近一个正在边门旁拍照的记者,问道:“根据经纪人公开的信息,偶像主持人A和年轻演员B坠人了爱河,另有传闻说他们已经同居,是否确有此事?”
竹田陪审长见状,一把将他拖进了学校:“你瞎扯些什么?”
“这不是了解八卦真相的好机会吗?
“你没看那记者的袖标吗?他是报社的,不是女性杂志社的。”
“哦。那就找戴女性周刊杂志社臂章的再问一遍好了。”
“别胡闹。”
胜木惠子没有会关注她的父亲,在酒吧工作的妈妈每天都要睡到中午。今天,胜木惠子和往常一样不吃早餐,只喝了几口水就跑出了公寓大门。跑下阶梯时,她不禁大吃一惊,因为法警山崎晋吾正等在那里。
“你在这儿干吗?”
“早上好。”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后,山崎晋吾说,“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肯定是有人安排他来的,可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谁要和你一起去学校?
爱来不来,关我屁事。惠子不管不顾地快步往前走,山崎晋吾则若无其事地跟在她身后。惠子并没有会将她的个人信息透露给记者的朋友。她看上去甚至不像个与校内审判有关的初中女生,所以不会有记者或主持人找上她。走到半路,惠子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提示她胃里仍然空空如也,山崎晋吾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应。
陪审员休息室里,保健室的尾崎老师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三明治大拼盘。
“考虑到今早大家都比较匆忙,这是尾崎老师特意准备的。”对胜木惠子说完这一句后,山崎晋吾便不见了踪影。
其他陪审员都还没来。惠子抓起一块她最爱吃的鸡蛋三明治细嚼慢咽起来,边吃边想:山崎他吃过早餐了吗?
检方成员是和今天的证人增井望一起来的。他们坐的是森内老师身受重伤的那个晚上,佐佐木吾郎的父亲开来的那辆面包车。车一直开到学校边门处,大家下车从教学楼边侧入口处进入室内。几名记者和主持人跟着汽车跑了过来,一行人只用余光瞟了他们几眼。
凉子的父亲藤野刚也在车上。一行人都不怎么说话,凉子却突然问了父亲一个意外的问题:“今天要出庭的辩护方证人中,有个叫‘今野努’的人。他不会是爸爸的手下,我认识的绀野(注:“今野”和“绀野”的日语发音相同。)大哥吧?”
“当然不是。”
“那会是谁?”
“爸爸怎么会知道?这得问神原。”父亲干脆地答道。
不知为何,凉子感到了不安。她紧盯着父亲的侧脸,这让她的两位事务官也开始不安起来。
增井望似乎很紧张,脸色苍白。佐佐木吾郎的父亲手握方向盘,不时鼓励他几句,还对他开开玩笑,想让他笑出来,却没有成功。
辩护方成员今天也是坐车来校的,开车的是野田健一的父亲野田健夫。虽说事先电话联系过,但健一还是得到了意外的惊喜。当汽车来到神原家门前时,他看到神原和彦和母亲并排站在一起。
“我是和彦的母亲,请多多关照。”向健一的父亲恭敬地打过招呼后,这位母亲对健一露出微笑,“你是健一吧?我听和彦说起过你。多谢你对和彦的多方照顾。”
即使不明白“多方照顾”的涵义,健一还是慌张地鞠躬还了礼。等到站在古色古香的独院建筑前低头目送他们的和彦母亲从视野中消失,健一才偷偷回头望了一眼神原和彦。
神原辩护人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在意,随后挂上一脸浑然不知的表情,仿佛在说:就算不明白,也别多问了。
我当然懂,我可是忠实的助手。健一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坐在驾驶座上的野田健夫正借助反光镜冲着儿子微笑。老爸应该什么都不明白吧?
不,他或许是明白的。
因为我们是父子。想到这里,健一突然觉得,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们一路来到大出家门口。一见面,大出俊次马上来了一句:“野田,你在傻乐什么啊?”
被告大出俊次今天要出庭受讯。比起歇斯底里的暴怒,略带三分怒气才是最好的,因为这是他最自然的状态。
另一方面,井上康夫的家人愉快地克服了今早的纷扰。面对匆忙赶来采访的记者,邻居们不堪其扰的抱怨声此起彼伏。而康夫表现出像模像样的法官风范,这让家人们惊叹不已。
此时愤然而起的是康夫的父亲。他早就被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和门铃声搅得火冒三丈了,甚至嚷嚷着要到门口召开记者会,最后被妻子和儿女拦住了。
康夫说:“记者会应该由我来开才行。”
结果他马上被没睡饱的姐姐叩了一记脑门。
在姐姐的提议下,一家人上了电话预约的出租车,一同奔赴学校。尽管不清楚出了什么事,那位资历颇深的出租车司机还是老练地甩开了尾随而来的记者和主持人。
“还真有点当上首相的感觉。”康夫的父亲不无得意地说,“看那阵势,算得上追踪采访吧。”
“才不是呢。”康夫的母亲说,“不过,我好像解开了久思不得其解的谜。之前我一直纳闷,我怎么会生出康夫这样的孩子?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康夫,你身上的基因应该全部来自你爸爸。”
“你是在夸康夫优秀吗?”姐姐问道。
妈妈笑道:“都是不着边际的怪人。”
“啊,好伤心。”父子俩异口同声。
是不是怪人姑且不论,面对济济一堂的旁听者,井上法官在开庭后立刻作出的说明——他称之为“告喻”——确实相当精悍。
开庭比规定时间晚了三十分钟,而被挡在门外的媒体人士依然吵吵嚷嚷,不愿轻易散去。人们的兴奋和激动升高了体育馆内的气温。
面对旁听席上的听众,井上法官简单说明了昨天大家与垣内美奈绘见面的情况,干净利落地作出解释:与垣内女士的会面对校内审判相当有意义,会面期间并未出现任何形式的危险,校内审判相关人员都为垣内女士的主动投案而高兴。最后,他拋去法官的威严,以初三学生的身份,用一句“我们衷心希望森内老师能早日康复”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演讲结束后,一部分旁听者给了他热烈的掌声。或许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之后并没有出现试图阻碍审议进程的发言者。
接受井上法官的指示,藤野检察官站起身,将等候在旁听席第一排座位上的增井望叫到证人席上。
在等候的过程中,增井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的紧张俨然转变成了恐惧。宣誓时,他的声音很小,还微微发颤。井上法官让他大声一点,他反倒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今天一早去约好的见面地点——公园接他时,藤野凉子再次当面向他确认:出庭作证真的没问题吗?如果不愿意,尽管拒绝,不用勉强。你的证言至关重要,可一旦走上证人席,就很难保证不对你今后的生活学习带来负面影响。你之前一直瞒着父母向校内审判提供帮助,对此我们十分感谢。即使你今天不出庭,只需要提交陈述书作为书面证据就行,我们会同样感激你……
然而,增井望的意志十分坚定,没有血色的薄嘴唇绷得紧紧的。他清楚明晰地回应道:“我要出庭作证。我要诉说自己受到的伤害,要让素不相识的人们仔细倾听我的申诉。”
这一刻,藤野凉子坚定了决心。
由于昨天辩护方的成功策略,增井望遭遇的抢劫伤害事件已经失去了凉子原先希望的效力。无论增井望遭受的伤害有多严重,无论大出俊次一行的行为如何残暴,将这一过程阐述得越详细,只能越发加强桥田佑太郎证言的效果。
然而,凉子依然要让增井望出庭作证,一吐为快。她要让陪审员们、旁听者们好好听一听,大出俊次、井口充和桥田佑太郎到底做出过多么恶劣的行径,而且一直被放任自流。即使对柏木卓也的案件毫无帮助,也必须进行这次证人询问,就算只是为了增井望一个人。
即便是未成年人,无端受到暴力伤害的一方也应有权申诉自己的遭遇。无论遭遇伤害的原因和过程如何,如果当事人希望让大众了解真相,那就容不得任何阻扰。
凉子还想到自己被高木老师扇的那记耳光。如果事后母亲邦子畏畏缩缩,不仅不帮忙提出抗议,还要对自己说:“高木老师情绪失控固然不对,可你顶撞老师也有错,你还是乖乖忍着吧。万一影响评语可就糟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那自己又会怎么想?肯定会不服气吧。增井望也一样,他一直被强迫接受这样的不公正待遇。即使父母出于保护他的好意,不公也依然存在。只有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才会说出“让一切都过去”这样的话。
“感谢你参与校内审判。”藤野检察官对增井望微笑着,一如既往地用表示感谢的方式开始她的主询问。
四中男生的夏季校服与三中不同,是白衬衫加蓝裤子的明快搭配,特别清凉。增井望身子瘦弱,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宽松。
藤野凉子手拿增井望证人的陈述书,以确认事实关系开始展开提问。回答的过程中,增井望证人的心态逐渐平稳,颤音渐渐消失。他的回答毫不踌躇,对事实关系的记忆十分准确。
证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藤野检察官脸上,不看被告,甚至连法官也不看一眼。
“为了让陪审员们了解你所受到伤害的严重程度,我想展示几张你借给我们的照片,可以吗?”
“可以。”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推来带滑轮的黑板,手脚麻利地贴上几张照片。这些照片都是增井望住院时,他父母为他拍摄的。看得到照片的旁听席前排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陪审员们倒很镇静,只有仓田真理子像受了刺激似的睁大了眼睛。
神原辩护人和助手野田健一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证人增井望。被告大出俊次不以为然地撅起嘴,低头看着地面。凉子早就作好准备,如果大出胆敢威吓证人,就立刻要求他退庭。但就目前状况而言,他只是面露凶相,并不会有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