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会儿折腾,酒吧中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程孟哲到后台换了件衣服重新登台,狂放疏朗,一反之前的清冷低迷,音乐声流动,亦是今年流行最甚的曲目。
而台上的那个阿哲,陆云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熟悉还是陌生。
“台北的黄昏,人海在浮沉,我也在浮沉。匆忙的脚跟,空洞的眼神,心事就别问。我只是个平凡男人,感情也只贪个安稳。所有认真所有责任,被你看得不值一文,原来所谓的残忍,看不到伤痕…”
呆呆听了几句,陆云起忽然回过头来看钟蕾蕾:“阿哲每天都在这里唱歌?唱着这些流行歌曲?”
钟蕾蕾默默点头,突然有些恼怒:“云起你这样问什么意思?难道这些歌不好?难道他应该是坐在礼堂里弹致爱丽丝弹肖邦,你才觉得满意?这就是阿哲现在的生活,你如果不喜欢觉得跟你不配,做什么又要到处找他?”
她也知道自己在找阿哲,可是却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呆呆看她半晌,陆云起无知觉摇头:“不是这样。阿哲他喜欢唱老歌,喜欢自由自在的唱歌,他也喜欢流行歌曲,可是却不是台上这个模样。他也不喜欢穿这样的衣服,他、他…”却终于还是说不出话来,到现在她对他又还有多少了解,而且蕾蕾说得对,最重要的是,这就是阿哲如今的生活。她甚至不必多想也知道,阿哲在这里唱歌,肯定是由于生活所迫。
纪柯不耐烦地低喝:“你们俩有完没完,要么安静听歌,要么滚出去!”
陆云起不再说话,看身边两个女生,她们看阿哲的眼神…陆云起只觉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钟蕾蕾从来没跟她提过阿哲的事,她心中忽有所悟。
“算了吧1999,忘了曾经拥有,也忘了要牵要放要分都是你的手。从今后死了一个濒临绝种的温柔,多了一个爱情杀手…”
即使是在酒吧,听程孟哲唱歌仍然是一种享受,但很明显有人并不懂得这种享受,阿哲终于从台上走下来时,丁南已经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杰哥,现在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了吧。”
看徐飞和陆云起一眼,程孟哲有些阴郁:“杰哥,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单伟杰一手握着高脚杯,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这些天你带着徐飞东躲西藏,我并不是不知道。不过既然你坚持这是你自己的事,不愿意给帮里添麻烦,我也由得你,不过…”他看丁南一眼,接着道,“今天下午洪哥亲自给我打电话,阿哲,徐飞是老虎堂的人,道上的规矩你清楚,也该给老虎堂一个交代。”
程孟哲神色仍不见好:“那陆云起又是怎么一回事?谁做主带她来的这里?”
单伟杰这一次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丁南提出来的,我没有反对。”他顿一顿,神情中已多出两分淡淡的警告意味,“阿哲,我还是那一句,你是我龙帮的人,别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坏了规矩。”
陆云起心头一紧,她再不济再无知都好,却也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些苗头来。程孟哲今年也不过十六岁,他不但在外面“混”,甚至加入不良帮派?想起老爸曾经跟她讲过的少年犯罪的事,一时只觉血液也跟着冷凝住。
程孟哲紧紧盯着纪柯:“是你带她来的?”
纪柯眉头也不皱一下:“是!”
程孟哲点了点头,示意陆云起和钟蕾蕾都到自己身后,也不多看丁南一眼,只是盯着单伟杰道:“杰哥,我只说一次,今天的事不管怎么解决,你先放她们两个出去。”
“不可能!”单伟杰还没说话,丁南已经率先叫了出来。
程孟哲仍然不理他。
思索片刻单伟杰才道:“阿哲,无论初哥还是我,都很赏识你,我们不希望你做错事,毁了前程。”
目中愈发沉郁,程孟哲终于看向丁南道:“你们想怎么解决?”
“简单。”丁南打个响指,“把徐飞交出来,这件事也就这么结了。至于这么久程少你伤了我们多少兄弟,洪哥也开口了,只要你交出徐飞,一切都可以不计较。”
“不可能。”程孟哲想也不想。
单伟杰面色一沉:“阿哲!”
程孟哲冷冷看丁南一眼:“杰哥,我交什么朋友,做什么事,你最清楚。徐飞如果真的干出那种吃里扒外做人走狗的事,我绝不会帮着他。这件事分明是洪正捅出来的篓子,到洪哥那里交不了差,这才想抓了徐飞去当替死鬼,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眉头一皱,单伟杰淡淡道:“那也是老虎堂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徐飞是我兄弟,我不会眼看着自己兄弟被人冤枉。”程孟哲半分也不退让,“就算杰哥你插手这件事,甚至洪哥亲自出面,我也管定了。”
“胡闹!”单伟杰低斥,“洪哥是你惹得起的人?”
这会儿丁南倒像成了看热闹的,瞅准时机插上一句:“无论如何,今天要请杰哥和程少给我们老虎堂一个交代,否则洪哥那里,我也交不了差。”
陆云起直想在那张假汕的笑脸上踩两脚。
动了动嘴皮子,单伟杰突然看向一直站在最后方的徐飞:“徐飞,你自己说呢?”
一时众人目光尽数后移,徐飞有些嚅嚅:“我,我…”看向程孟哲沉静面容,一时间心里忽然勇气倍增,提高声音道,“阿哲,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这个兄弟。杰哥,你也别难为阿哲,我这就跟南哥回去认罪!”
这才像个男人该说的话!陆云起心里直叫好。
“你又没错,认什么罪。”程孟哲声音淡淡,“今天不管谁想带走徐飞,都先撂倒我再说。”
目光有意无意掠过陆云起和钟蕾蕾两人,丁南突然变得苦口婆心起来:“程少,这可是你自己的场子,出来混,大家都不容易,你真想在自己场子里闹事?”
这句话明显是丁南抢了单伟杰的台词,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合,陆云起几人会当众笑场也说不定。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兄弟没了就真的没了。”程孟哲轻描淡写,“杰哥,我只求你一件事,今天徐飞的事我会替他跟丁南做个了结,陆云起是杰哥你带来,请你帮我看着她和蕾蕾。”
单伟杰沉吟片刻,点头。他原本就无意插手这件事,今天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卖老虎堂洪亮一个面子。
见单伟杰点头,丁南反倒笑得更肆无忌惮一些:“程少想怎么解决?”
程孟哲静静道:“如果今天我把徐飞交给你带回去,你们又会怎么处置他?”
“自然是帮规处置。”丁南原本轻描淡写,话说到一半时,手里的啤酒瓶却突然砸在桌子上,爆裂声中晶莹的液体混合着玻璃渣四溅,丁南拿着剩下的半个瓶指向徐飞,“至于叛徒该受什么样的处置,程少应该不陌生才是。”
陆云起早已惊得呆住,不由自主拉着钟蕾蕾倒退一步,一点飞溅出的液体沾染在她手臂上,冰冷的凉意瞬息传遍全身。
身上被溅了好些碎玻璃,程孟哲却是一动不动:“今天丁南你带来这些人,是一个一个来也好,一起上也好,如果我输了就替徐飞受刑,我赢了的话,徐飞和你们老虎堂的帐,从此一笔勾消。”
丁南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单伟杰已经先开口:“这主意不错,阿哲你硬要管别人帮里的闲事,就算有些吃亏,那也是应该的。”边说边拿出了电话,“我这就打给洪哥,问问他的意见。”
那他丁南还要不要混了!霍地起身,丁南挥一挥手:“不必了,杰哥,我也觉得这主意很好!”
耸了耸肩,单伟杰浅笑收起手机,风度翩翩。
程孟哲往前走两步,甚至没有再开口问丁南究竟想怎么打。陆云起方要上前,程孟哲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大喝一声:“纪柯,拉住她们两个!”
一手拽回陆云起,纪柯狠狠掐她一把:“这是道上的规矩,你别再给他添乱!”
陆云起痛得大叫:“我管它什么规矩,我又不认识道,跟它讲个屁规矩!”
单伟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厢乒乓的声响,两边人却已经动起手来。说是两边人,实际就是程孟哲一人对丁南那边一群人。丁南会示意众人一起动手是想当然的事,以他的心性阴狠,不管输赢,肯定也不会让程孟哲有机会在这里干下去。
原本碍着陆云起几个女生在场,程孟哲还是赤手空拳跟几人对打,但一群人手上的碎啤酒瓶都毫不留情往他身上招呼,程孟哲迫不得已,也唯有顺手敲碎手边一个酒瓶,不由自主回头看了陆云起一眼,却就在这一眼间已被人在他左臂上狠狠一击。
陆云起吓得高高跳了起来,冲单伟杰大吼:“你为什么不帮他?他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再说…”单伟杰微笑,下半句话已经被陆云起恶狠狠截断,“别他妈跟我说什么道上的规矩,去它个该死的规矩!”
这小女生还真有点意思,单伟杰不觉笑得更欢。
却见陆云起忽然狠狠一口咬在纪柯手臂上,趁她痛呼松手的瞬间她身影已经冲了出去,下一秒一声闷响,陆云起飞快扑入程孟哲怀里,于是原本挥向程孟哲面门的啤酒瓶,也顺势狠狠砸在陆云起后脑勺上。
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开,程孟哲紧紧搂住陆云起,颤抖叫她一声:“云起。”她后脑溢出的血迹迅速凝固他所有思维。
同一时单伟杰也已经站起身来,沉声道:“通通给我住手!”
“回家…”陆云起声音破碎如空中酒气辛烈,嗤在程孟哲心间。抱她站起身来,程孟哲终究失了全部的冷静:“别说话,云起,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不是,阿哲,不是…”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陆云起努力控制神智不要涣散,“我想了很久,才想起,你之前唱的那首歌,那首歌的名字叫‘回家’。”
她刚才不顾一切扑入他怀中,想起他之前唱歌时的神情,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真的在想家。想他和奶奶曾经的家,想程孟哲和陆云起共同的家。
她不要去医院。抱住他的脖子,陆云起声音纵然轻微,却也一字一字说得清晰:“程孟哲,你跟我回家。”
她骤然晕过去之前最后说这一句话,程孟哲活了十六年,这是第二次眼泪毫无预警就要冲击眼眶。
梨涡浅笑,可知否奥妙
——约定
陆云起从小就最怕疼。
意识刚刚回笼,陆云起立刻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头痛欲裂,疼得她几乎顷刻就要掉下泪来。轻嘶一口气,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一个人已经飞扑过来,急急道:“云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
却是钟蕾蕾。
迅速扫过一眼,这是她的房间,可惜房里除了她和蕾蕾,却没有第三个人,不由得心里一沉:“他呢?”
怔了怔,钟蕾蕾这才反应过来,忙道:“你别急,他没走,在下面和姨夫姨母说话,我这就去叫他们。”
听到他没走,一颗即使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的心这才重重放下,陆云起吁一口气,却又立时大叫一声:“疼死我了!”她被酒瓶砸到的地方是后脑勺,正杵着枕头,只稍微动一下也难受得要命。
听她大喊大叫,钟蕾蕾反倒放下心来,抿嘴一笑,转身出门去。
伸手偕掉眼角的泪痕,陆云起暗骂自己没用,连这么一点疼都经受不住。又想到只是被打一下就能换阿哲回来,早知道她就找人多打自己几下好了。
片刻陆永辉、方红俦、程孟哲和钟丘四个人一起走进来,陆云起目光却是第一个就胶在程孟哲身上,看他周身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抓住方红俦的手,声音里带了那么点撒娇的意味:“老妈,人家头很痛嘛。”明知陆永辉和方红俦心里肯定生气,她自然得先下手为强,再怎么说病人可是大过天。
方红俦没好气:“你还知道痛,我还当你…”看程孟哲一眼,终究没说下去。
陆云起嬉皮笑脸:“一点小痛就能把你心心念念的宝贝阿哲找回来,怎么老妈你都不感谢我?”
方红俦瞪她一眼,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油嘴滑舌。”见她神采奕奕模样,众人悬着的心也都放下来。
再说笑几句,钟蕾蕾在下面叫,几人都跟着下楼吃饭去,唯独程孟哲一人留下。门刚被关上,陆云起一张笑脸立刻就垮了下来。程孟哲抬了凳子在她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有些怜惜:“明明就很疼,还死撑个什么劲。”
陆云起眼泪立刻就哗啦啦涌出来,哭了半天抹抹鼻子哽咽道:“人家不想让老爸老妈担心嘛,你别看他们脸上没好气的模样,其实心里肯定心疼得不得了。”
程孟哲失笑,看她花猫样的脸,心里疼惜翻江倒海,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你昏迷了几个小时,去过医院,还好只是伤了头皮,没什么大碍,不然我…”他声音哽住,更紧握住她的手,“陆云起你给我听好,以后再敢做这种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你凶什么凶,难道我喜欢被人打不成?”陆云起嘴上抱怨,心里却轻松,有一下没一下晃着他的手,“你也不想想,如果是我有什么危险,难道你会放着我不管?”
他是怎样对她,她就是怎样对他。
程孟哲不再多言,唯独在心里暗下决心,从此以后绝不会再将她置于那样的险境当中。
沉默片刻,陆云起才又开口:“程孟哲,有些事,你是不是早就应该跟我解释清楚?”
早已经知道她不会放过这问题,程孟哲倒也干脆:“你问吧,我有问必答就是了。”要他自己说,还真不知该如何说起。
“酒吧的事后来怎么解决的,你朋友徐飞没事了吗?”
程孟哲一怔,抬眼看她,却是无比认真与关怀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动:“你怎么会第一句就问这个?”他一直以为,她就算不问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避开她,也该问他为什么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陆云起眨眨眼:“我还不了解你,从来都把朋友看得比命还重要,徐飞的事不解决,你就算人坐在这里,心里恐怕也不安乐。”
一点点的温暖渗满心间,程孟哲声音不由自主变得温柔:“他没事,你放心吧。丁南的人误伤了你,杰哥很生气,当场就说会帮我保下徐飞。既然杰哥开口了,那徐飞就不会有事。”顿了顿,他突然道,“谢谢你,云起。”
为什么谢她呢,仿佛是为了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真心实意的体贴,但那一切又分明不是一句谢谢就可以说清。又仿佛,他只是为了要谢谢她,在这一刻带给他心里所有的温暖。
笑了一笑,陆云起同样抓紧他的手:“第二个问题,你现在住在哪里?跟我一样是高一吧,在哪里上课?”
又一次出乎意料,程孟哲苦笑,不等他开口,陆云起却又抢道:“这个问题也跟前一个一样重要,你不许骗我,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到处找却始终找不到你。”
也不知心里萦绕的是什么感觉,程孟哲柔声道:“我在青阳读书,至于住处…”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对她说实话,“我没什么固定的住处。”
心里像被谁大力揪了一把,陆云起勉强笑道:“原来你跟蕾蕾在同一所学校,难怪会撞到你们俩在一起。早知道我就直接问蕾蕾了,也省得白白找你这么久。”
“是我让蕾蕾不要跟你和蚯蚓说,你别怪她。”程孟哲绝不愿因为自己而伤了这两个好朋友的感情。
点点头,陆云起白他一眼:“我难道脸上刻着‘蛮不讲理’四个字?那…最重要的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陆云起整一整神色,颇有些严肃的味道:“我不管你和老爸老妈谈了些什么,也不管你们现在做了什么决定,总之这几天,你要先在我家住下来。”
就知道她迟早会说到这个问题,程孟哲无奈,然而不等他出声,陆云起一只手已经抚上后脑勺,刚才还严肃的脸色,此刻也已经皱成一团。
程孟哲有些头疼:“云起,你不要为难我。”
神色一变,陆云起负气地转过头去:“你不答应,我就天天去找你,如果不幸被人打死了,你也不用可怜我,那都是我自作自受。”
“你…”程孟哲又气又没奈何,看她隐隐委屈的神情和后脑勺缠着的纱布,拒绝的话又怎么能说得出口?半晌长叹一声:“你还伤着呢,别生气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就知道这招有效!陆云起立刻转怒为喜。
程孟哲这才问道:“我以前的事和…丁南徐飞他们的事,你不问我?”
“那些自然都是重要的。”两人双手紧握,陆云起笑容难得和缓,“但是都可以慢慢再知道,你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只要你不再躲着我,等你想说的时候,我随时都会听你讲。”
摇了摇头,程孟哲微叹一声:“也没什么难说出口,我原来不找你,是不想你担心,可是现在…”以为瞒着她躲着她是为她好,谁知道这丫头做的事永远都叫人出乎意料,程孟哲这几个小时想的事情,倒比过去几年都更通透。
“我跟姑妈回荣县,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我念的也是他们那边最好的初中。只是没多久,家里就出了事。姑父和姑妈做的是个体,他们外出进货的时候,发生了车祸,姑父当场不治,我姑妈她…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瘸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年。”
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轻描淡写说话那人,陆云起眼泪又流下来,早已忘了自己的头疼。
拍拍她手,程孟哲笑一笑:“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我早就没事了。只是当时家里挺困难的,赵倩、就是姑妈的女儿,还在读小学。我辍学了半年,去工地上扛东西,打好几份杂工,也只能勉强维持家里开销。那时候在外面,年纪小不懂事,横冲直撞的,也得罪了不少人。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杰哥,他帮了我不少。我知道杰哥是什么人,原本不想要他的帮忙,可是又不能放着姑妈和小倩不管,没什么办法,所以…”
他笑得温和,丝毫也不勉强,陆云起望着他却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荣县是小地方,杰哥到那里也只是办事而已,呆了没多久就回Z市了。后来姑妈的伤好了,又重新嫁给了一个老实男人,带着小倩一起。她们有了着落,我也放心,也不想再拖累她们。杰哥找我,我也就跟着回来了。他是龙帮的堂主,也是初哥的左膀右臂,又对我有恩,这两年我都跟着杰哥,其实也没真能帮到他什么,照例读书,自己打工赚生活费,好好歹歹,总算也到了现在。”神色宁静,程孟哲直视陆云起眼睛,“这两年只要杰哥有吩咐,我都会尽所能的帮他,也尽所能我的事都不要麻烦到他,我只想能还清他的恩情,也省得有朝一日…”他忽的却又住了口。
这样一段话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他三年多的生活,但当中究竟有多少颠沛流离,有多少个没得吃、没得住的日子,受过多少次伤,忍受了多少委屈,陆云起只觉自己一辈子也想象不出。一颗心被他搅得生疼,陆云起开口,声音颤抖:“能不能告诉我一句,你可以离开那个龙帮,离开那些人,也离开那样的生活?”她可以假装不在意那一切,但是她不能不在意他。他才十六岁,他才念高一,他分明应该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如果他有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如果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如果…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他不应该陷在那一种生活中出不来,他分明还应该可以好好的长大,他分明还可以像她像所有高中生一样,有一段很长很苦却也很美好的学生路要走。
看她良久,程孟哲轻声道:“我一直不肯正式加入龙帮,就是想着,假如有一天,我真的还可以回头,陆云起,也许我一直在等你,对我说这句话。”
纵身扑入他怀中,这刻陆云起早已不在乎再一次为他头破血流。
“真是个傻丫头。”轻笑着拍她肩膀,程孟哲重新将她按回床上躺好,“就不能安静一会儿,这两天把头上的伤养好,星期一应该就可以去上课了。”
“喂,程孟哲。”片刻陆云起忽然闷闷开口,“有一件事,我也要向你解释一下。”
“嗯?”程孟哲不解。
“那天的事,就是你在六中门口等我,后来又跑掉的那天…”陆云起咬唇,“那个男生,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你不要误会。”
程孟哲愣怔过后失笑:“我没有误会。”
“那你为什么要跑掉?”陆云起有些急。
张了张口,程孟哲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告诉她是因为他心底的自卑,觉得现在和她早已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保不准这女人会不会直接跳起来将他一顿暴打。
片刻陆云起悠悠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六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个男生追我,正好那个月我考试成绩下降了两名,你比我老妈还生气,硬说是那个男生影响了我,让我东想西想。我也气得不得了,我们俩冷战了一星期。后来和好之后,我很认真很认真的答应你,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高中毕业之前,绝对不交男朋友,也不会分散了心思,以后会考全国一流的大学,给爸爸妈妈争光。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