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年级之后,好像原本的小孩子在一夕之间,心思竟都开始生出微妙的转变。关于阿哲的身世,也开始被一些同学拿出来一遍一遍的说事。
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一个班,阿哲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在学校一声不吭、只知道学习的乖学生。陆云起每次下课出教室,有时是去厕所,有时去老师办公室,经过阿哲在的三班教室或者操场,总看到他跟同班或者他班的男生在打架。八岁的女生,已经有了小小的矜持,只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走过,她知道他打架很厉害,不会输给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男生。
渐渐却养成每节课后休息时间都会出教室的习惯。
直到有一天,再一次看到早已烂熟于心的情景,陆云起也正准备再一次“熟悉”的路过,远远的一个男生骂骂咧咧的话却飘进她耳中:“你别以为成绩好就有用,谁不知道你爸是个坐牢的杀人犯,你妈是个跟别人跑掉的娼…”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程孟哲一拳揍倒在地。
只觉耳中轰轰作响,一时间所有的热血都涌上了脑子里,丢开手中刻意拿出来的练习册蹬蹬跑过去,陆云起一把推开因为看见她而有些愕然的阿哲,狠狠一拳揍在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男生的脸上,用尽力气地吼:“你个王八蛋,再刚说那才那话,我他妈打死你,混球!”再一拳揍在那男生脸上,鼻血飞溅。
其他男生反应过来,立刻纷纷围过来拉她,却被她通通甩开,愤怒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挨个挨个看过去:“刚才那话,你们是不是都说过?阿哲是不是因为这样才打你们,是不是?”
几个男生眼神闪烁,其中一个已经从后面偷偷溜着跑开去。
挽起袖子再要打,陆云起已经被程孟哲圈在怀里:“云起,不要打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陆云起,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所有愤怒震惊难受和感动都已被她凝住。
眼泪流了满脸都是,陆云起哭着问他:“他们是不是都这么骂你?阿哲,是不是有很多人都这样骂你?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她尖叫着说帮他教训他们,却被闻讯赶来的老师全部带进了办公室。一直进到办公室,陆云起的哭声还没有停止。她成绩好,人长得乖巧嘴巴又甜,办公室老师都爱极了她,一见她哭,主任的心早已经软了下去,可是被她打过的男生鼻血怎么也止不住,最终还是请了家长来。
匆匆赶来的陆永辉问她跟人打架的原因,奈何陆云起咬紧牙关怎么也不开口,程孟哲要说话,陆云起却只是瞪他,于是再没人说话。告状和挨打的男生,自然不会主动说出被打的原因。
陆云起其实没什么想法,她一颗心里,唯独只是不想让人再提起那些让阿哲难过的话。有她在的时候,怎么可以允许有任何事让阿哲难过?
带那男生去了医院,又给男生的家长道了歉,当然做这一切的都是陆永辉,陆云起从头到尾都倔强的咬了牙一言不发。回到家的时候,从来不对陆云起发火的陆永辉早已气昏了头,拿起扫帚对着陆云起就是一阵乱打,直到方红俦下班回来尖叫着扑上来抢扫帚才肯住手。
陆云起早已被打得眼泪流了一地,只觉那痛快渗进了骨子里,可她硬是狠狠咬了牙,既不哭,也不道歉。她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她看到站在窗子外面的程孟哲,咬着牙,握着拳,眼睛通红通红,那模样,叫她以为他只比她更疼更苦。
咧着嘴笑了笑,她说呢,老妈为什么会这么巧提前下班。只可惜嘴咧到一半,又因为全身钻心的疼而被迫止住。
晚上吃饭时,对着方红俦的心焦和陆永辉的无奈气怒,陆云起终于还是说了自己打架的原因,才说到一半时,又忍不住抽抽噎噎哭起来。夫妻两人一言不发听完,却从各自脸上看到恻然和心疼。
刚回自己房间关好门,又听到有人敲窗户,陆云起连忙跑过去打开。窗外果然是程孟哲,一言不发,却握住她开窗的手不肯放开。
挣了几次都没挣开,陆云起脸有些微微的发红,嗔他:“你干什么?”
程孟哲却只是看着她手臂上一条一条的红印子,半晌低声问她:“疼不疼?”
下意识的就要摇头,陆云起眼神一转,却突然看到他左手上一个浅浅的印记,那是…忽然也反握住他的手,陆云起指了那个印记,微笑如花:“你呢,疼不疼?”
两个人同时扑哧笑出声来。
程孟哲指了指搁在脚边的东西。
瞪大了眼,陆云起小声地惊叫:“吉他!”
月光下静静歇在程孟哲脚下的巨物,不是程孟哲一向当初宝贝疼的吉他是什么?陆云起和钟丘不知磨了多少次,程孟哲却从来没有拿出来给他们玩过。
程孟哲微微一笑:“我爸爸,他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这把吉他。”他笑容中一半明亮,另一半却是苦涩。
陆云起呆呆看,呆呆听,震惊了她的,也不知是他说的话,或者只是为了他的笑容,半晌才想起要问他:“那你今晚…”
“奖励你见义勇为啊。”阿哲笑容淡淡,看着她的容色,却是三分心疼三分宠溺。
陆云起大大瞪着眼看那吉他,又是惊奇又是兴奋。
将吉他抱在怀里,阿哲清亮的眼里忽然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冲她笑:“那个,我都是自己练着玩的,所以、所以很难听,你不要…”他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已不用他再说下去。
那夜他弹着不怎么成调的调子,唱了一首她在当时一个字也听不懂的歌。许多年后,她知道他唱的那种语言叫粤语,而那首歌的名字叫《真的爱你》,当她知道的时候,创作那首歌的男人早已离开了人世。她也曾一遍一遍听beyond的原版,觉得黄家驹真是个鬼才,让她一遍遍的惊艳。可是不管听再多次,刻在她心底的《真的爱你》,依然是多年前窗户底下那一把不成调的声音。甚至连他在那途中换过几次气,抬头看过她多少眼,她也莫名的记得那样清晰。
那首歌唱: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总是罗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沉醉于音阶她不赞赏,母亲的爱却永远未退让…
唱完之后,他的眼神还是很迷蒙,告诉她那首歌是写母亲。
那时候她看不懂他的心情,于是干脆问他,恨不恨他妈妈。
看了她良久,阿哲的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好像是被晶莹的液体浸泡其中,他轻声地说:我很想她。
陆云起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句话,也忘不了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
当时她做了什么呢?她搬来凳子,从窗户上爬出去,跳进他的怀抱里,紧紧地抱住他,用稚嫩的语声学习一个母亲的语气,温柔地温柔地告诉他:我在你身边。
第二天早上,陆永辉夫妇找了半天,终于在墙边找到那两个相拥而眠的身影,那样自然,仿佛一体。
从八岁到十一岁,陆云起在阿哲的吉他声和歌声中渐渐长大,他的吉他越弹越好,他的歌越唱越好,而她也长得越发出众。
对于那时候的他们,“早恋”是个禁忌的词,十岁左右的孩子,懂得什么是恋爱?可是似乎正因为那是个禁忌,更多的人对着那道门槛跃跃欲试。陆云起人长得可爱,性格活泼成绩又好,老师的宠儿、女生的羡慕对象之外,自然也成了众多男生追求的目标。可是陆云起除了钟丘和程孟哲以外,谁也不睬。她眼里似乎只有程孟哲,可是他们两个人却从来又是称兄道弟,所有人都觉得,陆云起真的半分也不“喜欢”程孟哲。
上了四年级过后,程孟哲的身高和体型忽然也是一阵猛窜,原本黑黑的皮肤也越来越白,他从前因个儿小和营养不良而隐藏起来的漂亮,便渐渐显现出来。
他们几人都开始有了多多少少的“追求者”,可是四人帮依然只是四人帮。
陆云起其实很抱歉对小学时期同学的模糊印象,但她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淹没在阿哲的吉他声中,他唱给她的许多许多的歌,忘情水、吻别、千纸鹤、光辉岁月、海阔天空、朋友、水手…
在那几年当中,几人也没少打架,大多是为了阿哲的事,他和钟丘倒因此练就了好身手,只是陆云起就实在不怎么样。后来陆云起总是满怀遗憾的想,那时候如果阿哲不是每一次打架都挡在她面前,说不定她的身手会比他更好。
然而从八岁那年开始,阿哲就从来不给她任何冒险的机会,所以这个理论,自然也只能是个理论,没有可能得到实践。
他们人生的第一个真正的转折,源自于程奶奶的过世。
那一年陆云起正在十一岁的末尾踏步。
陆云起对程奶奶的感情,其实不亚于对自己亲生的外公外婆。记忆中她一直是个特别慈祥的老人,对任何人都笑得温存,对邻居好,对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居丫头,更是好得有如她自己的亲孙女儿。可是她中年丧父,老年唯一的儿子入狱,生活无依之下,还要接孙子一起住,只靠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微薄的救济,供阿哲读书,生活之艰苦,可想而知。然而那样一个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老人,即使到了死的时候,即使早已瘦得皮包骨头,她颧骨高高耸起的脸上,那笑容依然是安详的。
陆云起伤心得哭了一整个晚上,可是不管她再怎么伤心,心里依然很明白,这样的伤心只怕比不了阿哲的千万分之一。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唯有程奶奶把他带在身边,这么多年来,祖孙俩相依为命,程奶奶即使自己不吃饭,也决计不会饿着程孟哲。那样沉重的日积月累下来的感情,那样深厚的亲情一旦逝去,陆云起只要想一次,鼻子就会酸一次。
她一生也不会忘记那段时间里阿哲的每一个表情,他惶然凄哀到近乎绝望的眼,他随时咬得几乎要出血的唇,他小小的却挺直得就像书上写的大理石那样僵硬的背脊。陆云起觉得她所有关于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一类的词,全部是从程孟哲身上看到,然后学来。十几岁的她其实无法理解,一个毕生都善良仁慈的老人死了,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凄凉到根本不能算葬礼的葬礼。
她和阿哲认识七年,他总是比同龄人更成熟,超乎年龄的沉郁,他唯独除了对奶奶和云起的父母,唯独给过她和钟丘几个人微薄的笑容。在陆云起心里,只比她大几个月的阿哲是一座山,一座任谁也无法跨越的高山。
可是那一天站在程奶奶连名字也没有的孤坟前,对前事的空茫与之后的惶然,十二岁的少年再难以承受,抱住这过程中始终陪在他身边的陆云起放声痛哭。
陆云起的人生中“心碎”这个词,同样也是在阿哲身上学到。或者说,是他那一哭,让当时只有十一岁的陆云起第一次体会到她自己的“心碎”。
那之后的一切都让小小年纪的他们措手不及。
程奶奶既然去了,程家这边亲缘浅薄,自然是没有人肯抚养程孟哲,但阿哲那早已跑掉的妈妈的妹妹,也就是阿哲名义上的姑姑,却突然提出要收养阿哲,而她当时的家并不在这个小城。
这消息对陆云起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哭着求着让陆永辉收养阿哲,但另一边是阿哲的血亲,陆永辉夫妇纵然有这个心,却也无话可说。
那年毕业的时候,陆云起、阿哲和钟丘三个人,原本都考上了市重点,也约定要像从前那样一起上学放学。然而从毕业到再开学这短短两个月,阿哲面对了与奶奶的死别,而陆云起也被迫要面对与阿哲的生离。
他们还太小,小到不能为自己做任何的主。
整整七年的感情,在大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和离开玩伴后短暂的难过。
送阿哲走的那天,陆云起一开始不愿意出门,后来听到车子响,隐忍的一切却又突然爆发出来,哭着叫着他的名字跑出门去,他早已被姑姑带上了车。她看着他站在车上焦急的神色,不停的说着什么,她看懂那口型是叫她回去,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只是跟在那车子后面不停地跑。直到车子远得再也看不见,而她跌坐在地上,最后一分力气也用尽。眼泪不停地流出来,而她早已气喘得发不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她明明已经难过到极点,对于周围的情形依然记得很清楚,她记得周围有家店一直在反复放一首歌,是当时红遍大江南北的邰正宵的《一千零一夜》,反复地反复地唱:一千零一夜,没有一夜不思念,每一份想念,化做不成双的蝶;一千零一夜,没有一夜不流泪,流到心里面变成雪。
而她就在那样美好到凄然的旋律中晕了过去。
陆云起很早的时候已经检查出有轻微心脏病,而她第一次病发,是在十二岁阿哲离开的时候。

如今她十五岁。
三年,是不是也能算作一千零一夜?而她终于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之后,再次见到了他,那个给了她最真实童年与成长的人。
呆呆在床上躺了半晌,陆云起忽地又跳起来,匆匆走到书桌前翻了一阵,翻出一张陈旧的唱片来。她初中三年一直是好学生,不追星,也不早恋,唯一存钱买过的一张碟,就是这张《一千零一夜》。
到客厅打开电视和VCD机的电源,小心拿出碟片放了进去,陆云起对电视的画面根本半分兴趣都没有,重新跑回卧房,听邰正宵用年轻的深情唱:“她总是不言不语,黄昏等到天微明,拔弄着怀那把无弦琴。寂寞里秋来春去,诺言随风都飘零,梦中人,还是没捎来一点消息…”
那一年他坐在窗外,拨弄他的吉他和年少的心思,他们相拥而眠到天明。

——言和

早自习一下课钟丘就从二班跑到三班来,他还没出声,坐在门口的同学已经扬声帮他叫人:“陆云起,外找!”
昏昏沉沉起身,陆云起勉强忍住睡意从教室出来,一边走一边打呵欠。
“你星期五怎么没到我家去拿车,今天早上怎么也一个人先跑?”钟丘沉着声音一顿训,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好,“生病了?”
摇了摇头,陆云起没出声。
钟丘又是一阵火大:“陆云起,你怎么…”
“我那天下午回家的时候,遇到一群小混混打架。”看钟丘惊怒神色,陆云起再不紧不慢补充一句最关键的,“那群人里面,有程孟哲。”
钟丘的反应像被雷劈了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云起悠悠叹息:“钟丘,我又见到阿哲了,这两天都想着他的事没睡好,可是一直到现在,我还感觉像做梦一样。”
把昨天遇到阿哲的情形跟钟丘细细说了,越说钟丘的眉却皱得越紧:“阿哲他怎么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而且他不是应该在桐城,怎么会又在这里出现?而且回来之后也不跟我们联系。”
“我也不知道,那天等我想到要问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前两天也出去找过,可是都找不到他。”陆云起苦笑,稍微打起精神,“我准备今天再去那条路上看看,就当碰运气吧。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当然要。”钟丘高高挑眉,“他是你的好朋友,更是我的好兄弟,既然知道他回来了,还能不管他?”
陆云起一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对一向当成亲哥哥的钟丘也腾起些感激的情绪,想起星期五那件事,连忙问他:“那天打篮球的事,后来怎么样了,你跟雷霆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钟丘轻晒,忽然又凝目看她,“陆云起,你该不会喜欢上雷霆那小白脸吧?”
陆云起吓了一跳,直觉反驳:“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想了想却又补充一句,“他可是叶砂喜欢的人。”
“欲盖弥彰。”钟丘嘀咕,还想说什么,上课钟却已经催命一样响起来,他连忙转身向自己教室走去,边走边扬声向身后那人道,“中午一起吃饭,有人请客。”
切一声,陆云起也进教室去,既然有人当冤大头,饭肯定是要吃的。但心里仍然挂念着阿哲的事,她自然也高兴不起来。又想到钟丘刚说的话,不由摇了摇头,她喜欢雷霆?怎么可能。她又不是色魔,见了长得好的男生就起色心。说到长得好的男生,脑子里不由又浮现出阿哲的脸来,几年不见,那家伙如今是越发人模人样了。

第二节下课是广播操时间,足有二十五分钟休息。周一这时候照例没有集体活动,一下课班里大部分学生都跑到阳台晒太阳,陆云起也没什么例外被易玲叶砂两人拖出来。三班教室在二楼的最后一间,阳台直对着操场,这些女生之所以这么积极跑出来,说白了就是想看高一高二的男生打篮球。
难得没看到雷霆的身影,陆云起冲叶砂挑一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啊,你家帅哥竟然没出来绕场一周。”不等叶砂反驳,又转向易玲,“太阳今天一定会从东边下去的,你家钟丘竟然舍得出来亮相。”
“是你家的钟丘吧。”易玲闻言大大方方,倒也不否认自己出来是为了看钟丘。
她这样一说,红着脸的叶砂自然更无话可说,人人都知道她是出来看雷霆,硬要反对也只是欲盖弥彰。
“说曹操曹操到呢。”陆云起轻笑。
雷霆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步步都是从容。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脸上,如同镀上一层金辉,引得一干阳台上的女生频频回首,不知他这样的大好时光,却是为了谁而放弃篮球?
这样出众的男生,陆云起摇头叹息,从前叶砂告诉她雷霆和刑喻铭走一路,初中部那些女生的情书啊巧克力都会送一路,她还只当那是小说电视里才会有的情节,怎么也不肯相信。然而今天再看到这张得天独厚的脸,却突然相信了“一切皆有可能”。
万万没料到最后让他驻足的人会是自己。微张大了嘴,陆云起直起身来,瞟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女生,忍不住冷幽默一句:“我真的很想说一句‘我真幸运’,只可惜这个地方实在太不隐蔽了。”
雷霆很给面子地笑了一笑,落落大方:“中午我和刑喻铭请钟丘吃饭,他说要先问过你这个妹妹的意见,怎么样,肯赏脸吗?”
原来冤大头就是眼前这位,陆云起恍然,笑眯眯指指身边的两人:“雷大少那么有钱,不会介意多请两位吧?没法子,我家叶子和小玲玲离开了我都会食不下咽。”
易玲差点想直接一脚把陆云起从阳台上踹下去,不过为了叶砂,她忍!
雷霆笑看三人一眼:“如果三位都肯来的话,那是我的荣幸。”
“文绉绉。”陆云起挥一挥手,“退散吧,中午再见。”
见她答应下来,雷霆自然不会无聊到去计较她的态度,干干脆脆地转身离开。
“就这样走了,看也不看咱们叶大美女一眼。”易玲啧啧,自然又惹得叶砂一阵追打。
陆云起撇嘴:“想要人看还不容易?”伸手指一指站在阳台最末的几个男生,“那一堆人里,对叶砂有意思的至少也有三个。”
“火眼金睛。”易玲比一比大拇指,深表佩服。

出乎陆云起意料的是,中午一起吃饭的人竟然没有纪柯。
学校前门不远处有家名叫“天香楼”的馆子,像陆云起和易玲这样家境一般的走读学生,平时自然只能路过时顺道望两眼,今天看雷霆带他们上“天香楼”二层的熟悉劲,上来之后更知道这一桌是早就定下来的,不由对望一眼,心里暗暗咋舌。
心里向来藏不住事,陆云起直接就问了出来。
“纪柯跟刑喻铭关系不错,那天也是碰巧看到才会留在那里。”雷霆轻描淡写,“她其实不大跟我们学校高一的同学交往。”
“看得出来。”陆云起吐了吐舌头,“纪柯看上去就很有气势,跟她关系好的人,应该也是那种、嗯…很有气势的人。”忍不住看向坐在她左上方的刑喻铭,长相跟雷霆算得上半斤八两,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属于男生的“英俊”。她注意到他很少讲话,坐在那冷冰冰的模样,还真有那么点“气势”。
刑喻铭突然向她看过来,陆云起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正襟危坐。
雷霆和叶砂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陆云起有些讪讪,见菜已经一盘盘端上来,再不理会众人,埋下头开始猛吃。
见她狼吞虎咽模样,钟丘叹气之余,却又忍不住给她夹菜,动作之熟练引得几人频频侧目。实在受不了他们各异的眼神,钟丘索性放下筷子老实交代:“这丫头从小被惯坏了,饭桌上大家都爱顾着她,养得她现在这懒毛病,没人伺候她就宁愿不吃。”
又是一番笑,雷霆有些奇异看两人:“你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钟丘你难道从小就这么照顾陆云起,所以才养成她的‘懒’毛病?”
陆云起吃东西的动作似乎突然慢了下来,钟丘的笑容也沉淀下去:“不是。小时候惯着她的另有其人,我只是个后继者而已。”
心里不是不好奇,不过看两眼陆云起和钟丘的神色,雷霆聪明的选择不再追问,站起身来,亲自拿起一瓶啤酒给钟丘、陆云起和叶砂面前的杯子满上,这才端起自己的杯子:“刚开学的时候,跟陆云起和叶砂有点误会,那天是我的错,今天正式跟你们两人道个歉,希望大家以后都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