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唇，沈白微却并不答话，只道：“你和大哥，没有不愉快吧？”
挑眉看她，沈孤洁似笑非笑：“为什么连着几个跟我说这件事的人，提起青琅，都说得他应该像个吃醋的丈夫一样？白微，你不会不知道，那所谓的订婚，不过权宜。”
“我叫他大哥，而你叫他青琅，孤洁，这就是差别。”沈白微喃喃，“你又难道不知道，大哥他对你…”
沈孤洁正好低下头去作画，沈白微没有看清她的表情，却总觉不该是表面这样平静的。
“修身养性呢。”落下最后一笔，沈孤洁笑，“白微，你整天玩着也是玩着，倒不如来一同和我学画。我记得小时候，我每次绘画你都老爱跟我捣乱，想方设法让我的成绩比不上你。”
忆及童年，沈白微也不由笑出声来：“那时你可被我吃得死死的，真不知怎的就到了现在我在你面前三句话也说不清了。”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一起沉默下去。带她参观画室中的画作，有学生的作品，也有世界名作。沈孤洁悠悠叹息：“你隔了这许久才来看我，我还当你已经相通。”
沈白微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白微啊，就当我从来没有再出现过，和沅颢好好在一起吧。”见沈白微漠然抬头神色，沈孤洁笑，“瞎子也能看出，他怎么可能对你没有感情，不过对我愧疚太深而已，总是陷在过去里不肯出来。你总该拉他上岸。”
牵着沈白微的手，她缓缓前行：“我可不是想要牺牲或者成全什么。你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我说已经完全忘了这个人，你们也不会相信。但要说依然像从前那样爱着他，却是骗我自己。五年了，什么都改变了。我没有刻意的要去记得或者遗忘什么。但一些事，过程中淡然也就淡然了，无法再苛求什么。我对沅颢，如果见面之前还总是以为爱恋，那这么久之后，也该明白，不过是迷恋过去的一些影子不肯放开而已。白微，那晚我不顾一切的说出来，最难过的时候，已经原谅了当然肇事的三个人。原来很多事，面对也就自然能解决。”
“孤洁…”
“白微，就算这些年我们不在一起，我时常想你起，也总是那些一起无法无天的往事，就算一起争江沅颢那会儿，后来想起都是开心的。白微，是我们陪着彼此长大。”就算有再多的苦和痛，那也理所当然得被原谅，因在我人生前一半的岁月中，给了我最开心记忆的，从来都是你。
沉默半晌，沈白微一笑：“好了，咱好歹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做什么谈个恋爱也要拖拖拉拉的。江沅颢以后若当真肯比追你还起劲的追我，也许我会再考虑的。”
沈孤洁失笑，没好气白她一眼：“你可以学着不要那么死鸭子嘴硬。”
笑了笑，沈白微若有所思问她：“孤洁，如果决明和大哥出了一些问题，而制造出那问题的人是大哥，你会向着谁呢？”
沈孤洁讶然：“你怎的会问这问题？”
叹一声，沈白微有些无奈：“这几天每次跟决明或者偶尔和沅颢打电话说起公事，都一个劲在我耳边说大哥铁定有问题，弄得我都神经紧张了。我…”她咬唇，“我不想一些事你到最后才知道，而且对大哥、对大哥信任得毫无保留。”
“白微，你和我心中都很清楚。”沈孤洁微笑，“决明和青琅，不管他们两人谁是谁非，就像你一定会向着决明那样，我怎可能不信任青琅。青琅他，不管他做了什么，我总是要和他一起的。”
沈白微吐一口气，有些无奈：“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过总也不能眼看着决明吃亏的。”沈孤洁笑得同样无奈，“这几年决明对我的好是真，我做不了伤害他的事，也不能眼看着别人去做而不闻不问。”
“决明向来是厉害的。”沈白微摇头，“但大哥那人，却叫人一丝一毫也看不透，我总担心决明会吃亏，决明却是从很小开始就把大哥堪称竞争的唯一对手，我知道不分出真正的高下，他是不可能罢手的。”
这些沈孤洁自然也知道，半晌道：“白微，还记得我们从前瞒着别人秘密玩投资么？”
沈白微有些诧异看她。
沈孤洁一笑：“那一大堆钞票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现在想起来还很是兴奋。左右没什么事，咱俩重操旧业怎么样？”
沈白微眨了眨眼：“小孤洁，你不老实哟。”
“我什么时候老实过？”沈孤洁也眨眼。
两人大笑。半晌，沈白微先自停下来，有些异样的看她，似在叹息：“洁儿，你知道吗。你这人，看似总有些不近人情的漠然，其实比谁都更要心软。记不得别人的坏，一点点好处却忘也忘不了。有人肯真心对你，你就一辈子掏心掏肝的也要对别人好。”比如她，比如沈决明，比如沈青琅，比如江沅颢。
沈孤洁笑：“是不是应该荣幸白微小姐肯难得称赞我一句。”
沈白微没好气瞪她。
沈白微倒真听从了沈孤洁的建议来学画，就像她说的，左右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沈青琅沈决明两人正明里暗里杀得火热，倒也来不及反对什么。唯一的差别在于，沈孤洁师从Steven，沈白微充其量就是沈孤洁身边一个打杂的。
这天Steven为沈孤洁授课，沈白微便也在一旁听到。说道三年一度的国际书画大赛，沈孤洁一时兴起，便想要参加。
这事由Steven提出，他自然表示同意：“孤洁有极高的天赋，进步也非常迅速，是应该参加的。”
沈孤洁笑眯眯：“多谢师傅赞赏，徒儿深表荣幸。”Steven虽常年定居国外，回到碧城也不久，但本身就有一半正宗的中国血统，尤其热爱中国文化，两师徒闲时便经常耍耍花枪。
沈白微在一旁大翻白眼。暗道这Steven外界传言他目光多么如炬，其实也就这样了。
“那么徒儿好生准备，师傅就此等候你的惊世大作。”他说着站起身来，“我还有约，就不陪你们了。”
沈孤洁眨眼：“月上柳梢头，佳人有约黄昏后？”
Steven笑骂：“就你这丫头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师傅都多大年纪了。是云驰和语谦，要陪我喝茶。”
这回轮到沈孤洁翻白眼：“殷语谦那厮，青琅这些天忙的吃饭睡觉的时间也省下来，他倒好，整天陪着老人家游山玩水。”
“心疼你未来夫君呢，亲自找语谦要说法去，可别冲我这老人家发牢骚。老人家老了，不经吓。”Steven边说着已经悠然走了出去。
沈孤洁早已听的绿了一张俏脸。沈白微闷笑不已。
当下回到沈孤洁的单独画室，沈孤洁继续她的水墨，沈白微便开了电脑查看股市，半晌叹道：“总觉大哥背后还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操控，他可怎么看都不像清白之身呢。”
“你才不清不白。”沈孤洁笑骂，“连你都能猜得出，沈决明那人精不会毫无动静才是。”一边说着，手中动作却不见停。
“我还当真白白变成训练你标准一心二用的导师了。”沈白微摇头，“无头苍蝇。知道是一回事，完全抓不住线索是另外一回事，那感觉比什么都不知道更糟糕。”
“我这些日专注的本事的确见长。”沈孤洁眯了眯眼，“那是他们的事，你也不用多想了，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奇怪那一笔下去的感觉总是不对，沈孤洁歪着头思考。
沈白微也不理她，继续玩她的电脑。当年她大学读的并非商管和信息有关的专业。她父亲和沈决明疼她宠她，也向来只当她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却从来不知道她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和沈孤洁进行大胆的商业投资，赚回大笔大笔的钱，却从来没有想过。而她本人，更是当了几年横行网络的黑客高手，不过后来玩腻了，便也不再搭理。
她想着便不由笑出声来，沈家那样的地方，沈秦艽那样难以捉摸的人眼皮子底下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成为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
“什么好笑的事那么开心？”
突出起来的声音吓得二女险些灵魂出窍。不动声色迅速关掉网页，沈白微冲门口偏偏而立、清艳绝伦那男子继续笑：“没什么，正好看到一个笑话而已。”
沈孤洁也回头，有些诧异笑道：“青琅今天怎的有空过来。”
沈青琅耸了耸肩：“正好有些时间，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有那个荣幸请到二位小姐吃饭。”
“该是我们荣幸才是。”两人一边笑着，不动声色交换一个“好险”的暗号。
第三十五章：天人之别
到了“明珠坊”之后沈孤洁两人才知道并非只是三人一道吃饭而已，沈孤洁两小时才抱怨过的殷语谦三人同在其列，她一眼就注意到楚云驰，这男子原本亮眼，这一次看，神色光彩熠熠，倒比之上次见面更显精神。
待沈青琅几人走近，殷语谦立时朝某女揶揄道：“不是心疼人家工作做不完嘛，不跑去帮他加班加点，还过来吃什么饭。”
沈孤洁面上一红，狠狠瞪他和偷笑的Steven一眼，没好气骂道：“有些人就是为老不尊。”
Steven笑得更开心。
沈青琅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沈白微也笑：“下午老师与这位姓殷的佳人有约，刚好这位佳人又是某个准未婚夫的特助，于是那位未婚妻大发雌威，斥责佳人不思进取，不关心那位未婚夫的劳苦，整天只会在外玩乐，于是佳人这就巴巴的跑来向未婚妻请罪是也。”一番话说话，发起人和另外两个幸灾乐祸的人早已笑翻，楚云驰也是低了头闷笑不已，唯独沈孤洁俏脸红一阵白一阵，正考虑上演一出“恼羞成怒”什么的，一只手已然揽上她肩头，她毫无抵抗力的那笑容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他们都是大笨蛋，小洁儿不必理会。洁儿这么好的老婆，只有我这聪明人才有福气娶得到。”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他一吻当中。
待他退开，沈孤洁这才后知后觉想到，方才他吻的，是唇呢，不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烧，再也不敢抬头看众人。另外几人倒是笑得更起劲，半晌殷语谦敛了笑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哥，小弟今日总算服了你，看来咱们多年兄弟的份上，改天你一定要把找这么好个未婚妻的秘诀传授给我。”
沈青琅眨了眨眼：“这可是从二十年前就已经老天注定的，你现在回头来个全球卫星定位搜索，看能不能找出个二十年前的青梅竹马来，到时我再传授你不迟。”
沈白微笑喷。
沈孤洁却是心中一动，更羞得抬不起头，虽不知他哪句真哪句假，听着却依然甜蜜。
殷语谦连连告饶。
楚云驰微笑道：“Rain的确好福气，能求到沈小姐这样好的女孩子。沈小姐运气也不差，Rain头上可是贴了好大一块‘绝世好男人’的标签呢。”
沈孤洁终于肯抬头，面上依然嫣红一片，明丽动人：“楚先生太过奖了。看楚先生今天这么高兴，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吗？”
楚云驰一怔，随即点头：“找到了。”似想起什么，缓缓加一句，“她…已经被证实过世多年了。”
席间顿时沉默，楚云驰笑道：“不好意思，原本是很开心的一顿饭，说这些来扫了大家兴致。其实她的死讯我早已收到，此次不过证实而已，倒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大家不必理会我。”
Steven笑呵呵：“没错，今天难得和你们三人聚在一起，又加了我老来所得最惊艳的女弟子，和我女弟子的小弟子，大家都应该开始才是。”
被他那女弟子小弟子一搅和，其他几人想装深沉也装不起来了，再是笑闹成一团。
期间楚云驰无意说起沈孤洁的女儿，便微笑着问了几句，沈孤洁爱女情深，自然乐得和他多聊，沈青琅一直在旁听着，也不扰她，只不时提醒她少喝些酒。
深夜，几人饭后各自回家，楚云驰送Steven，殷语谦送沈白微，沈青琅和沈孤洁两人自是一道回家。
一回到家，沈青琅立时躲到书房给殷语谦打电话，劈头就问道：“你不是这些天都在帮楚云驰找那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
殷语谦随口说了，沈青琅没什么印象，又问道：“她真的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五年前。”
沈青琅心往下沉，勉强镇定心神，果断决定：“听着，语谦，这两天好好盯着楚云驰，他的任何一点异动都一定要告诉我，还有，派人立刻去查那女人，一定要在最短时间之内把她所有的资料查清楚给我，要快！不要让楚云驰知道。”
“出什么事，青琅？”听他不同寻常语气，殷语谦心知有异。
沈青琅郁郁吐出一口气：“我怕洁儿会有麻烦，总之尽快帮我查清楚。”
殷语谦也不多问，应一声便挂断电话。沈青琅握着话筒发呆半晌，心中忧虑，但愿只是他想多了。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连向来料事如神的沈青琅也来不及应变。
晚餐结束后的第二天黄昏，沈孤洁再见到楚云驰。这一次她终于知道那总是隐隐浮上心头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她看看楚云驰，再看看身边的西西，两人年龄相差虽然大，但那漂亮的额头，眉宇间的神色，分明一模一样。
一些感觉开始不对劲起来，沈孤洁下意识抓紧西西。
楚云驰冲她礼貌的点点头：“沈小姐，又见面了，”向她介绍身边的儒雅中年人，“这是我的律师Mars。”随即看向西西，那礼貌而冷淡的神色立刻就变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沈孤洁恍惚的想，突然便想到幼时沈丹砂看自己的神色。
楚云驰眼眶微微湿润：“这孩子，就是西西吗？”蹲下身，他手指划过西西的眉目，喃喃道，“跟我可真像呢，鼻子和嘴唇比较像她的妈妈。”
沈孤洁如遭雷击，踉跄退后几步。西西却不知怎的，有些怔怔望眼前温和俊雅的男人，任他亲昵，却忘了躲闪。沈孤洁看她无意识动作神态，顿时心如刀割，想到，这就是真正的骨肉亲情吗？第一次见面就会不自主的亲近和渴慕？想到自己本身以来从来没有跟所谓的血缘沾过边，领养她的母亲，她领养的女儿，一时间一颗心更是痛得难以呼吸。
楚云驰沉声道：“我今天过来的目的，想来沈小姐也猜到一些了，我想，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楚先生不介意的话，就请纡尊降贵几步到我家里谈如何？”冷凝却不容拒绝的声音，几人回头，沈青琅大步走来，向来微笑容色此刻只是出奇的冷意与沉静。沈孤洁浑身无力，待他走近，立时便扑倒在他怀里，身体簌簌发抖。
低声安抚她，沈青琅一手拉过西西：“两位，请吧。”
客厅中，咖啡清香寥寥。沈孤洁抱着手臂，听楚云驰说道：“这一次我回来寻找的故人，她的名字想必沈小姐也听过，叫做尹碧心。”
记忆中遥远模糊得几乎就要消失殆尽的女子秀气苍白的容色被什么东西无限拉近，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失力却清楚的在她耳边说：“我的名字，叫做尹碧心，这孩子…以后跟着你姓就好，请帮我、好好照顾她，请帮我…”
手中抱枕扭曲得几乎要变形，沈孤洁一颗心坠到冰窟中般寒冷。这么多年她帮“她”照顾着“她”的女儿，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有一天，那在任何人脑海中都完全不存在的爸爸，会来找她，讨要“她”的女儿。
西西茫然的眼神，沈孤洁只觉恐惧铺天盖地。
“许多年前，我和尹碧心相识相恋。原本只以为是一段寻常的短暂的恋情，直到我真心的爱上了她。那时候我矛盾了许久，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在六年前，她提出，如果我不愿意与她交往并结婚，她就将回中国去。碧心只是个孤儿院完全没有背景的普通女孩子，而我那样的家世背景…我考虑到劝服父母让我娶她还需要一些时间，也怕她呆在加拿大会有麻烦，认为她回国散散心也好，到时我再给她惊喜，于是就同意了。哪知，这一别之后，我们此生都没有了再见的机会。”
楚云驰平静的述说，眼中的追忆怅然却已足够说明他的痛苦遗憾：“她回国之后，与我彻底失去联系。我家移民加拿大依然三代，在中国根本没有什么朋友，我找起她来，也相当的困难。这样找了一年多，直到她的死讯传来我的耳朵…”咖啡点点沾在他的衣袖上，他面色依然平静，“我大病一场，却不愿相信，着侦探继续帮我调查，后来辗转得知她离开之时已经怀孕，我还有一个失落在外的女儿。在她失踪之后的那四年里，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却无法再找到任何一点有用的讯息。直到沈孤洁小姐，终于到帝国影视上班之后，我原本那些散乱的消息，也开始一点点的朝着一个方向聚拢，我见到西西三岁的照片时，已经肯定这个就是我的女儿。但是我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终于有勇气站在这里。”
他抬起头来，那眼中是痛彻过后的清明：“整整五年，我无法接受她已经不在的事实。而在两天之前，我终于站在了她的坟前。才发现，当真是许多年没见了。”
沈孤洁总觉得，自己只要为眼前这人多一份难过或同情，她失去自己女儿的机会，也就更大一分。可是脑中一次次回想那女子当年逝世时无限哀伤与怀念的神情，她无法不由衷的感到心痛。
“这些年里我无数次不再想，如果当时我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如果当时我就知道她怀孕而拦住她，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她个性太骄傲，而我，我的粗心大意，害我失去挚爱的女子一生。”
“所以再得知我和她尚有一个女儿，而我终于肯接受她离开这事实的那刻起，我也在心中发誓，一定会得回她留给我的唯一的宝贝。”
“沈小姐…”
沈孤洁茫然抬头，一份资料静静摆在她面前。
那温雅的男人平平淡淡道：“这资料夹中的文件，我想足够让我从法律的渠道要回我的女儿。”
第三十六章：对错为何
“那么楚先生想要怎么样呢？”
“楚云驰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这辈子第一次恳求沈小姐，求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入目是白茫茫的石碑。自从五年前葬她那之后，沈孤洁就再也没有来过。其实她也是自私的，比谁都自私，她的生命靠一个孩子来救赎，而她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拽着她不放，潜意识里生怕有人来跟她抢走了她，哪怕那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孩子的亲生妈妈。
石碑上女子奄奄一息时拍下的照片苍白却依旧清丽。她真难想象，那么一个瘦小的女子，怎么样绝然离开自己的爱人，独自怀胎十月，最后在对孩子的不舍和对爱人的牵绊中含笑而逝。
她那小小的身体究竟蕴涵了多大的能量，她的心中有多少胜过她千百倍的宽恕和坚强。
这个叫做尹碧心的早已作古多年的女子。
双膝一阵发软，沈孤洁蓦地跪倒，失声痛哭。
她明明已经遵守对她的约定尽心尽力养大这对她们两人来说共同的女儿，让她幸福快乐，为什么她还是该死的觉得内疚？
是因为她这些年从未有过想要帮西西寻找亲人的念头？
是因为她明知没有父亲的痛苦，却仍然不愿意帮西西找到她的父亲？
是因为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能好好活下去？
是的，她剥夺了小女孩的一切意愿，在她还无法选择的时候，已经强行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给她任何再做选择的机会。
她真是自私，她是全世界最自私的人。她总是自称为了保护她要尽全力，可是她从来无法真正保护到她。
连她自己的命运也总是在别人手中翻转。
她是那样惧怕挚爱的女儿离自己而去。
可是当那个男人声音低低的恳求自己，他的痛苦与惶惑，一瞬间似乎比她自己更甚。她失去了自己的一切，靠旁人的东西来填补，而却害得那个孤独错失的男人没有依托。
那刻她心痛如绞。她是怎么样会伤害到别人的，全世界本应跟她女儿最亲近的那个人？
沈青琅抓住她肩，沈孤洁在他怀中哭得不能自抑。
沈青琅看着她，缓缓、一字字道：“只要你说不愿意，我就会让楚云驰离开，并且从此永远不再来找寻西西。”
摇头，拼命摇头，沈孤洁说不出话，只是哭，只是摇头。
沈青琅心痛的揽过她。
半晌，沈孤洁终于平静一些，唤来一直和楚云驰站在远处的茫然的西西，拉住她手，还没说话，西西已抚着她眼睛：“妈妈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是谁欺负了妈妈？妈妈不要伤心。”踮起脚吻沈孤洁的哭红的双眼。
再是一酸，沈孤洁强忍，抚着她发，柔声道：“西西，你都长大了，这些事告诉西西，西西也许会很难过，不能承受。但是妈妈不能欺骗西西，要公平的对待西西。所以妈咪接下来说的话，西西一定要好好听清楚。”
西西有些疑惑，仍然点头。沈青琅叹息一声，却不劝说，只有意无意挡在了她们和楚云驰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