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看在燕越泽等人眼里,才越发觉得是各派合谋利用卫庄与卫飞卿当做幌子来谋求天宫秘宝…”谢殷叹了口气,“燕越泽几人,至今还停留在望岳楼之中吧?”
舒无颜与他碰了碰杯:“客人进了门,若不能替他们达成心愿,哪有轻易放人离开的道理。”
谢殷皱眉:“卫飞卿打算如何做?”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要过去了。”舒无颜将壶中剩余酒水泼洒一地,“我猜有许许多多的人,迫不及待想要来赶赴一场盛宴。”
这是一场有关新任武林盟主大婚的盛宴。
天宫旧事短短数日已传遍武林,而望岳楼那位如今用天下第一说书人称亦不为过的书贤却已讲起了新的故事。
一段武林之中而今身份最为了不得的兄妹的情事。
卫飞卿与贺修筠的婚事。
在距今两个月以前,江湖中最了不得的门派还是登楼与清心小筑,而登楼的少主谢郁与清心小筑千金小姐贺修筠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只差一步就要结为夫妻。然而那一场许多人至今没弄清个中情形的婚礼过后,煊赫二十年的登楼与清心小筑一夜倾塌,取而代之的是比登楼与清心小筑加起来更令人恐惧十倍的卫庄横空出世。
很多人都在猜测卫庄只是当日参与谢贺两家婚礼之人联合布置下来的一场阴谋。
毕竟名不见经传的卫飞卿凭什么能够做到这一步?
那样显赫的名门大派们凭什么说陨落就陨落?那样多成名多年的豪杰们凭什么说拜倒就拜倒?
但无论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那位嫁人没嫁出去的曾经的清心小筑大小姐地位却一点没有受损,反倒在卫庄当起了排场更大的大小姐。
而今这位大小姐两个月之前的未婚夫不知所踪,她却又要嫁人了,嫁给她那不知该唤作表兄还是堂兄、实际上却如同亲兄妹一样一起长大的如今身为武林第一人的哥哥。
在卫飞卿带领一行人回到卫庄的那一天,望岳楼宣布了这对兄妹的亲事定于来年正月廿三,距离此时也不过是个把月后。
这场婚事委实太过轰动,即便望岳楼的常客们亦感万分讶异,以至于万卷书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竟再无人留神去听了。
万卷书喃喃道:“当初说好要替人写一出才子佳人的故事,却只怕连他自己也未料到,真个写出来之时那故事中的才子竟变作了他自己…”
在比两个月还要更前面一些的时候,在一切的假象都尚未被揭露、人人都还带着如花一般绚丽的面具的时候,卫飞卿决定要亲自出手了,于是他对贺修筠说,会替她写一出才子佳人的故事。
万卷书时常想,那时候卫飞卿说出这句话来一定很真心,很诚意。
只可惜那不是贺修筠想要的故事。
卫飞卿即使万般无奈,也只好带着真心与诚意替她更换了故事中的主角。
万卷书喟叹一声。
这一生叹息却似乎惊醒了厅中醉卧多日的一个人。
万卷书都记不清这人在望岳楼中待了多久了。
似乎从他回来没多久,这个人便也来了,此后就一直待在了望岳楼中,在隔隔壁的共枕眠起居,睡醒了便到隔壁的醉忘轩打酒,然而再至他这日照厅来听故事。每日里来的比他早,喝的比他醉,走得比他晚,倒算得上他这么多年的回头客里最忠实的一位。
可惜他这位忠实的回头客每日里窝在角落呼呼大睡,个把月来竟连照面也未与他打过。
此时见那人一颗乱糟糟的鸟窝头动了动过后似有抬起来的迹象,他不由有些期待地睁大了眼。
只可惜一阵脚步声却打断了那醉鬼抬头的动作。
明明那脚步声大得像打雷,听在那醉鬼耳里倒像是催眠,催得他立时又咚的一头栽了回去。
万卷书气呼呼扭头看向日照厅入口处。
一个黑衣青年从那处一闪而入。
看清来人的瞬间万卷书不由瞪大了眼。
黑衣青年却并不理他,只径直走到那醉鬼所在的角落里坐下。
今日的故事早已讲完,即便有些余兴的此时也已去了隔壁畅饮畅谈,此刻这日照厅中便只剩下他们这三人。
万卷书有些不是滋味的想道,这人莫不是在生他的气,否则为何看也不看他一眼,更是连打个招呼都欠奉?
有心要冲上去与他理论一番,也不知想到什么,却最终又偃旗息鼓,只是他也未就此离开,而是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喝着小酒正大光明听起了墙角。
只是这墙角未免有些太难听了。
那人不发一言夺过醉鬼手里的酒壶,自斟自饮了半晌,在万卷书几乎要忍不住出言催促之时方淡淡道:“我以往喝酒,至多小酌几杯,如两位这般成日酗酒,那是不敢的。”
他说着摊开了自己的右手掌。
那手掌修长,白皙,远看形状倒也当得一声好,近看却不免要被那手上虎口与手指上厚重的茧子与布满整只手的密密蛰蜇的伤口惊到。
这是一只彻彻底底属于武者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人生之中很少有不敢做的事。
但他的确是不敢酗酒,因为他要保证这只手永远都很稳,很准,状态很好,想拔刀的时候就拔刀,想要割下人一根毫发之时绝不割下两根。
“习武之人手若发抖,岂不是将自己的命运主动奉送到其他人的手中?”
万卷书怔怔望着他们那一桌,半晌叹了口气:“他从前想必也是不饮酒的,想必比你还要自律很多。”
那人颔首承认:“现在他大概已不在乎自己的命运放在谁的手中了。”
万卷书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或许他只是需要度过这一段困难的时候,他或许很快就能想清楚。”
“若是他困难的时期就像你这样长呢?”那人并未回头,却抬手朝他扬了扬酒壶。
万卷书怔了怔,随即失笑:“他怎么与我比?我可从来不算个江湖中人。”
他的确武功很高,却大多是些拆解保命的功夫。机关暗器他无不通晓,却也像说书一样只是他的爱好与兴趣。在他的心里,他是个教书先生,是个酒鬼,是个说书人,却从未有一刻真正将自己当做是个江湖人。
但那个接连在此醉了个把月的人,却是与他完全不同的。
黑衣的青年牵了牵嘴角,忽道:“你难道不该为此而深感荣幸?”
万卷书挑眉。
“他是醉是醒都好,毕竟在此听你满口胡诌了这么久。”那人讽道,“只怕再没第二个人有这待遇了。”
万卷书想说那成日里在此听我满口胡诌的那些人岂不是更加荣幸,眼珠转了转,却忽地转换了话风:“比起他来,倒是另外两个从前比他待得更久之人令我更荣幸吧。”
此话出口,不待那人发言,他自己反倒先怔了怔,再看向桌上那醉鬼时眼神便有些不同了,半晌有些怜惜叹道:“痴儿啊。”
原以为他只是在此颓唐,这刻却终于在自己话语里找着了这人成日待在这里的答案。
而那答案却令他既感心酸,又觉无奈。
黑衣青年却冷笑一声:“自怜自艾,废物。”
万卷书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做才不废物?”
沉默半晌,匡地放下手中酒壶,那人道:“我想来想去,始终还是觉得自己的东西总归要放在自己手里才稳妥。”
万卷书与他对面那看似神志不清的醉鬼闻言同时浑身一震。
那人轻哼道:“将人家早已抛弃的东西当成宝,难道人家就会多眷顾你一眼了?”
他这话明显已不是对着万卷书在说,他对面那醉汉却始终也未抬起头来。
那人再哼一声,似自言自语道:“若当真令得人高高兴兴也就罢了,可惜都是自欺欺人,狗屁不如。”
他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万卷书听下来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那醉鬼想必也觉得他很有道理。
因为他终于慢慢抬起了头。
露出从前温润如玉、清醒剔透而今却只剩因宿醉而通红的眸子。
他抬起头,那人反倒不说话了。
厅中再也无人说话。
隔壁喧嚣的声音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第153章 独来独回渡余生(三)
“唉,我这心里老也觉得怪怪的呀,卫楼主与贺小姐明明就是兄妹,怎就忽然、忽然…”
“认真说来两位其实也算不得亲兄妹。”
“但两位的关系与亲兄妹原就无甚差别…”
“况且当中不是还有个谢少主…谢少侠么?”
“如今登楼都没了,谢少侠怎能与咱们的卫楼主相提并论?”
“可咱们贺大小姐与谢少侠据说少年之时便已互相…难道是卫楼主他老人家…”
“胡说八道!卫楼主岂是那种人!”
“唉,我也就是那样一说…”
“最近楼中还有一些传闻,不知诸位听说没有?”
“可是关于那些个专与咱们楼主作对的…”
“没错,听说那几人当日被咱们万老爷子一顿呵斥后竟厚着脸皮仍不肯离开,最近就赖在共枕眠里好吃好睡,就等着咱们楼主回来呢。”
“那些家伙究竟想干什么,难不成一计未成,又想着要破坏咱们楼主的亲事?”
“嘿…据说那些家伙被咱们楼主彻底打服了,如今千方百计想要与咱们楼主搭上话,而后参加咱们楼主的婚礼呢。”
“反复无耻的小人!他们哪来的资格?”
“还不是咱们楼主自己给的…”
“据说这些人都已打算好了,要在婚礼上公然向咱们楼主投诚,让咱们楼主成为名副其实的武林盟主…”
黑衣的青年远游归来,许多内情并不知晓,听众人这一番议论倒是解开不少疑窦。只因他从进城开始便听全城都在讨论这一场大婚之事,而卫飞卿邀请客人的方法更是特别:因卫贺二人关系特殊,此次婚礼不下帖,所有来往宾客全凭自愿。
他原以为卫飞卿要借着这场婚礼再次立威,听了那请客的方法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待闻婚礼具体的时间,却又暗笑果然还是那位的风格。
正月廿三。
而谢郁与贺修筠婚礼的那一日是十月廿四。
当中正好间隔三个月的时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而他听了这半天墙角之后,又发现他想得果然还是太简单了些。
来往宾客,全凭自愿。
或为性命,或为野望。
这一场婚礼,只怕无人敢不亲临。
他皱眉问道:“所有人当街议论此事,他难道就不怕马失前蹄?”
饮一口酒,万卷书半晌悠悠长叹一声:“他一个人端了大半个江湖,回头又要娶自己的妹妹,你看这楼里的人,话里话外却还是帮着他,给他找各种各样好听的借口。”
青年默默不语。
“只因他来宣州城以后,给了这座城所有人足够的鱼,也教会了每个人渔。在宣州城百姓的心里,他就是太上菩萨。”呆呆看着窗子底下车水马龙,万卷书苦笑一声,“人人都习惯听他的安排了,是以我在这望岳楼中呆了这么多年,也直到最近才知道我竟是卫庄的人。”
宣州城既是卫庄,宣州城人自然就是卫庄的人。
哪怕他们本身都不知晓。
但即便他们不知晓,他们也还是在帮卫飞卿说话,替卫飞卿做事。
“你进城来,大概他第一时间便已知晓吧。”
青年牵了牵嘴角,目中却殊无笑意。
“说来你们也有缘分,竟赶在同一天回来。”
青年注意到他用了一个“回”字,不止是对卫飞卿,也是对他。
“这座城想进来的人随时可以来,但他若不想放出去的人或者消息,那是即便长一对翅膀也再不可能飞出去。”
青年转头注视他:“但你却曾经想要燕越泽等人在与他见面以前离开。”
并非问句,而是陈述。
万卷书看似浪荡,却从来是守礼之人,更不会做多余之事。他既曾“呵斥”燕越泽等人,那必是故意为之。
万卷书叹了口气,颔首承认:“我凡事总要站在他一边的,但不知为何,却又不想他事事如愿。”
“那么你打算如何对待我二人呢?”青年指了指自己,以及对面不知何时已默默坐起身的形容一塌糊涂的醉鬼。
万卷书又饮了一口酒,讽道:“但凡你出现准没好事。”不待那人回答,紧接着却又道,“是以我不打算对你怎么样。”
这人明显是来找卫飞卿麻烦的。
还明显是给自己揽了个同伙,想是要找一出惊天动地的大麻烦。
万卷书自己是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性给卫飞卿找麻烦的。
但他也不阻止别人。
实是一拍即合,再好不过。
当然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你都跑到他的地盘上来了,他装作没看见,那又岂能轮得到我要将你怎么样?
青年与醉鬼就此在望岳楼安顿下来。
醉鬼不再喝酒,与青年一同在望岳楼中打杂,权当是付了房钱以及伙食费。这样过了没几天便至除夕,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两人原以为这天的望岳楼总该清静下来,甚至醉鬼还提前拿余下来的工钱买了两壶酒,准备与青年一同喝个小酒,过个总好过一个人的不那么凄凉的年。
世事却总出人意料。
楼主大人兴致上来,决定将今年一家人过年的地点定在望岳楼。
哪怕卫飞卿与贺修筠经营望岳楼多年,可往年的这一天里,他们两人总是要回到清心小筑过年的。
如今清心小筑的名头固然没了,府邸却总还在的,若他们愿意,当然还可以回去过年。只是这个中的差别,往年贺家之事全由贺春秋做主,如今整个江湖却都由卫飞卿做主。
更遑论一个过年的地点。
青年与醉鬼于是去厨房之中帮忙。
过了晌午,原本清静的楼中便渐渐有人来了。
梅莱禾是最早到的。
他与万卷书皆是浪荡之人,这二十年来前半段在清心小筑中过活,后半段便安札在这望岳楼中,两人都在其中有独属于自己的栖息之所。相对于清心小筑或者九重天宫,对梅莱禾而言最自由自在又像个家的地方,大概还是这里。
是以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杜若与梅一诺。
不多时贺春秋与卫君歆也联袂前来,身后跟着与梅莱禾同为贺春秋义弟的贺小秋及其家眷。
想是事务繁忙之故,卫飞卿直到黄昏时分才携贺修筠匆匆赶来。
贺修筠修养两月有余,当日浑身重伤如今已好得七七八八,可她到底武功尽失,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衬着她一身曳地青裙,倒是别有一番弱柳扶风的楚楚姿态。亦步亦趋跟在丰神如玉的卫飞卿身侧,再看不出半分当日与谢郁婚宴上疯狂凄厉的情态,论形貌端是好一对才子佳人。
才子佳人与上完菜堪堪从厅中行出来的楼中伙计撞了撞面。
那伙计身材瘦小,头上松松扎了个髻,眼神明亮,无论走路的姿势还是微微挑起嘴角带了些嘲讽的神态都无端让卫飞卿甚感熟悉。
这可当真是…久违了。
想到不久之前的某一天,他与一人道别,暗含期待问道此次一别,不知后会可期否?
那人淡淡答道,或许无期。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这四字着实让他做梦也不敢念及。
此时他也十分想要送四字给这伙计。
——去你大爷。
三人擦身而过。
贺修筠跟在卫飞卿身后,是以没看见卫飞卿面上全然无法克制的笑意亦一闪而过。
她未看见,正望向他们这方的万卷书却打了个正眼,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声,转头与贺春秋几人继续拼酒。
贺春秋、万卷书、梅莱禾、贺小秋这四个人,要说彼此之前的分歧绝非是从贺修筠卫飞卿之事暴露过后才有,但四人之间朋友与兄弟之谊,也绝不会因为这些分歧而磨灭。
四人二十年来都是在一处过的,今日除了万卷书无妻无子,倒也算是几家人头一次这样齐聚在一处。
卫飞卿进门后先向杜若行礼笑道:“此处是师父的家,师娘与师妹往后也尽管将这地方当做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杜若脸色不算太好,却也平静向他还了一礼。
她本不愿来此的。
这一桌人关系复杂,以她一向直来直往的性格,全然看不透卫飞卿时至今日又为何还要与贺春秋等人勉强摆出一家人的姿态,更何况很多年前卫君歆也曾是她与杜云暗地里视作师娘的人,她一想要大过年的还要应付这些虚假的人情,便觉内心十分不畅。
但梅莱禾从九重天宫返回后立刻便至隐心谷接她们母女,只想她们前来望岳楼过个年,她无法不应承。
梅一诺脸色比杜若还要不好。
为了谁所有人都知道。
但此时人人都成了睁眼瞎。
卫飞卿自然是其中最瞎的一个,扶贺修筠在下首坐下,继续万分亲切含笑与杜若搭话:“杜云师叔可是已随封前辈返回关外去了?”
…师娘的姐姐,是以他唤一声师叔似乎也没毛病。
暗暗吸一口气,杜若淡淡道:“已走了一月有余了。”
这些卫飞卿当然都知晓,但他一向就是有一种能将漫天的废话说出情真意切味道的本事:“谢郁呢?他可还好?”
杜若神色愈见冷淡:“不知道,我也很久没他的消息了。”
“他或许也需要一些时间好生静一静吧。”卫飞卿“情真意切”地长叹一声,“师娘也不必太过担心,谢兄为人一向清明,必定能度过眼前这道坎。”
梅莱禾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桌人心情各异神思不属,唯独卫飞卿怡然自得,一边替贺修筠布菜口中续问道:“说起来,舅父怎没邀请谢世叔来与咱们一道过年呢,谢兄今年不在他身边,只怕他也寂寞得很。”
虽不知他这一句句的究竟想表达些甚,贺春秋仍是平静答道:“他今夜应与你庄里舒先生等人一道跨年。”
“这敢情好呀。”卫飞卿手中竹筷轻击杯沿,“我险些忘了长风兄几人今年都在庄子里跨年,谢世叔身边没有谢兄陪伴,能与几位义子一起度过,倒也是好的。”
…那几人如今只怕见面就恨不能绕道走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凑在一起还能好好过年?
梅一诺委实觉得忍不了了。
她自然也不喜欢谢殷,甚至于很厌恶谢殷。
但她还是觉得卫飞卿实在太过无耻,脸皮太厚。
筷子往桌上一扔,她冷冷道:“无论他今日与谁一起过年,总归都比来此与你待在一处的好。”
卫飞卿似有些遗憾轻叹一声:“师父他老人家一心想要咱们一家人好生处,如此看来却并不符合师妹的心意啊。”
梅一诺含怒扫一眼头皮都快抓裂了的梅莱禾,又冷冷看向他道:“没错。”
卫飞卿闻言却丝毫不怒,反倒话锋一转问道:“那不知师妹真实的心意又是想要与谁一起过年呢?”
梅一诺咬牙看着他,目中一瞬间略过憎恨、厌恶、委屈、羞愤交织的种种情绪。
不言不动与她对视半晌,卫飞卿轻叹一声:“看来师妹心里想的人远在天边啊。”
远在天边,而近在楼下。
青年上过菜之后,便径直给自个儿也布了两个菜,提了醉鬼提前买好的两壶酒与其坐在楼下好一阵痛饮。
一边听楼上对话一边笑个不停,待听到后来那样一个风度十足的人却拿话去怼一个小姑娘,还是他本该还在他师父面上万分照料的小姑娘,渐渐便敛了笑容,一时也不知内心该作何感想。
忽然却又想道,从前他自己对另一个小姑娘,态度岂非比他还要不如?
真是老大莫说老二。
提起酒壶饮一口酒,他看向对面红眼好了一大半的醉鬼:“你可放心了?”
谢殷在那,长风沧海等人又在哪,昔年每到今日便热热闹闹有如一家的登楼之人如何度过今日,这些本不该是卫飞卿关心的事,他原本也并不关心。
但想必有人是关心的。
醉鬼一言不发,放心酒壶给自己夹了两口菜。
青年笑了笑。
吃到后来,才发现今夜月色十分迷人。
迷人的月色中青年听楼上那人缓声笑道:“当年我来此创立望岳楼,便想着从此也算有个自己安身立命之地了,今日与诸位相聚在此,能够与心中挂念之人在我家中辞岁迎新,心中畅快,委实难以言表。”
对他而言,清心小筑从来不是他的家,这个一手由他建立起来的地方才是他的安心安身之所。
他今夜是因为想要与人在此共聚才选在此地过年呢?又或者因为这里有他心中挂念的人呢?
无论如何,总归是令人开怀之事。
青年眼神明亮,朝着楼上举了举手中酒壶。
楼上楼下,天涯共此时。
(改了两个细节,一是谢·醉鬼·郁来望岳楼的时间,因为我忘了他之前和他娘在一起…二是卫贺结婚的时间,之前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个结婚日期是过年啊尼玛…然后又想反正要跨年了,就写了今天的这节内容,本来是想写个温馨的番外的,然鹅卫总的气质好像与温馨不太搭…以及今天写了就直接发了没改,明天如果有改动我会说哒)
第154章 独来独回渡余生(四)
元宵过后,宣州城的气氛明显发生了改变。
首先便是人多了起来。
往年宣州城人多,那都是与望岳楼有生意往来的行商之人,而今年元宵过后如潮水一般涌入宣州城的,却多是横刀立马的江湖中人,一时宣州大街小巷的酒馆客店里都是刀拍在桌子上以及“小二上酒”的呼喝之声,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