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主意打到这地方去的人自不在少数,但是明了如今坐镇在望岳楼中之人的身份之后,那些人便也自发销声匿迹了。
望岳楼日照厅里的万老先生,是整个宣州都十分有名的说书人,甚至不少江湖人来到宣州地界特意要选了望岳楼落脚,就为了听这位老先生嗑叨两句。
他一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儿,成日里又爱喝的醉醺醺的,之所以还有络绎不绝的客人来替他捧场,全因他的江湖故事总是讲得特别精彩,他从不说那些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日子久了,客人们便自发将他所说的故事都当真人真事来听了。
贺修筠与卫飞卿相继揭露身份又各自干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以后,望岳楼便只剩下万老先生一人坐镇。
此时自然就有人坐不住了。
那一日万老先生同样拎着一壶酒站在日照厅的临窗位置,一边继续讲二十年前那些被掩埋了太久的惊心动魄的故事,一边喝两口酒,然后随手往窗外撒些酒下去。故事讲到尾,楼底下闹事之人都未上楼来,日照厅的客人们听得十分尽兴,而后听万老先生醉醺醺对着楼底下那些叫嚣着问楼上是哪个不长眼之人的人说,老夫名唤万卷书。
从此再没有人来捣蛋了。
只因天下人皆知的唤作万卷书的人只有一个。
而众人也恍然为何万老先生讲出口的武林轶事总是格外令人信服。
因为他是书贤嘛。
而在整个武林乌烟瘴气的当口从书贤那处流传出来不多时就传遍宣州再不多时就传入专心斗殴的各派之人耳里的故事,是关于一个百年之前的悬案、名为恶寇的盗窃团伙至今未落网的事实真相。
尽管过去一百年,恶寇之名却绝非无人知晓,尤其武林各派牢记当年那件事的教训,更是不敢忘记这名号。
但谁又能想到所谓的恶寇,竟然就是百年之前九重天宫的开派祖师?
普通人听到这故事,也不过是惊诧感慨一番,然而参与过登楼事变的各派众人,却第一时间便将这故事与卫飞卿当日所讲的九重天宫绝学*联系在一起。
他们当日听到卫飞卿的许诺也不过当做笑话过耳即忘,但这时候想到恶寇当年所为以及早有流传卫飞卿也曾亲口证实过的九重天宫所藏绝学之事,又想到卫飞卿此番无故带各派弟子一同前往…忽然间便想要亲自去听书贤讲书了。
第二日,万卷书果然还接着前一天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九重天宫如何开宗,那些偷盗而来的武林秘籍如何处置,门人四十余年间又创新了多少新的武功绝学,以及一甲子之前天宫中人悄无声息,全身而退,同时带走了他们偷盗来的典籍以及因此而不断创新的事实成就远远超过那些各派典籍的武功绝学。
这一日日照厅中多出了不少江湖人,但他们规规矩矩,万卷书便只当没看见。
第三日,天宫之人如何处置那些武功秘籍、又在其中怀揣了何样的心思被万卷书十分平淡的讲出来。
这一日厅中的江湖人士更多,甚有人听罢拍桌子骂道,无耻之尤!好不要脸!
好不要脸的九重天宫的名头迅速覆盖了过往百年九重天宫四字留在天下人心目中的既定印象。
但到了这个时候,九重天宫是黑是白,是对是错,实则真正在意的人并不太多。
所有人更在意的都是九重天宫的武功绝学究竟有多厉害。
究竟有多厉害呢?
三十年前,贺兰春横扫武林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在那个时候九重天宫就已经远离江湖三十年之久。
具体不知道多少年前,九重天宫的某任宫主研究坏了一门功法,那功法后来流入了武林,于是成就了一代魔头杀圣池冥。再后来那门功法成就了当今武林公认最厉害的两位年轻高手——段须眉与卫飞卿。
那些被尘封在悄无人至的荒野山中的功法,都有天心诀与立地成魔这样厉害吗?若有人练会了那些功法,于武学一途也会达到贺兰春、池冥、段须眉、卫飞卿那样的境界吗?
身为常年练武之人,自然知道这逻辑本身并不成立。然而倘若当真有绝世武功摆在面前,他们能够不取、不练吗?
那自是不能。
第四日,故事终于与天宫现任宫主卫飞卿承接到一处。讲他如何向天宫殿主们讨要钥匙,如何打开第十重天的山门将分数卫庄三十八个“分坛”的弟子扔进去誊写武功心法,不日就将带着所有弟子与誊好的秘籍返回中原来。
这一日,日照厅中又多了三个生面孔,一个壮年大汉,一个颇有几分风度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十分妖娆的貌美女子。
这三人姓名分别唤作燕越泽、文颢、洛嫣华。
他们分别是最早挑起此次武林争端的燕山派、阴月教与仙华宫的掌教。
他们同样是规规矩矩的来此,一点也没有要挑事的样子,是以万卷书同样也一视同仁对待他们。
只是万卷书讲完喝酒润嗓子的当口,娇娇怯怯的洛嫣华用她那娇娇怯怯的嗓音似叹似慕道:“那些小家伙也不知上哪走了大运,竟能得卫盟主选去摘抄那些绝学。从此以后,只怕他们一生都要受用不尽了。”
在此次的争端之中,仙华宫始终是叫嚣着要让卫庄从哪来滚回哪去的最厉害的门派之一,洛嫣华甚至公然说过卫飞卿倒台之后可去仙华宫给她当个入幕之宾这样的话。
然而此刻她却口称卫飞卿为“卫盟主”。
万卷书打了一个酒嗝:“他们啊,据说都是卫盟主精挑细选出来要培养的门中精英,得些好处那也是应当的。”
洛嫣华三人闻言暗自在心里翻个白眼。
什么门中精英,当谁不知道那都是第一批向着卫庄投诚的各派放在卫飞卿手里的人质呢?
这年头当人质都有这等高规格的待遇了。
一时忙活了个把月非但什么好处没捞到反倒折了不少弟子进去的三人心下更不是滋味。
燕越泽沉声道:“九重天宫坏事做尽,自私自利,人人得而诛之,就不知卫盟主打算要如何处置了。”
万卷书有些嘲讽笑了笑,忽道:“三位不忙吗?”
原都以为这位绝迹江湖多年的老祖宗绝不会认得他们的燕文洛三人一时不由讪讪。
他们确实不忙。
因为在万卷书这一段故事说到第三天的时候,这场席卷了武林各派的纷争便以比开始更加莫名的方式结束了。
发起结束号令的也正是这三个始作俑者。
结束的第二天他们便坐在了此处。
为的是什么,自然也不足以与万卷书说到了。
而那个关于“坏事做尽”、“自私自利”的九重天宫的处置方法,一向不会授人以柄的卫盟主也在数日之后再次通过万卷书之口告与众人。
所有武学秘籍尽数誊写整理成书册以后,卫飞卿当即以火药毁掉了第十重天。
流传百年之久的九重天宫,被现任宫主卫飞卿勒令闭宫解散,作为惩罚,其门人永不被卫庄接受。凡当年受害的江湖各派想要报仇解恨,可自行寻天宫弟子解决。
而那些被封存了百年之久的武功秘籍,为赎当年天宫之罪,卫飞卿作为最后一任宫主决意将其传授给卫庄门下弟子,如因此而能令到整个武林和谐友爱,门人共同进步,那便是物尽其用了。
…真是好一出令燕山派、阴月教、仙华宫为首的拨乱各派足以吐血的大戏。
第151章 独来独回渡余生(一)
桓阳,东方世家。
东方渺年过花甲却一向精神烁烁,发生他寿宴中毒之事与登楼事变过后,他如今的神态比之半年前苍老何止十岁?
不止是他,他的独生爱子、现如今东方世家的当家人东方玉状态与他如出一辙,俱是皱眉难展的模样。
屏退了门下弟子,父子二人面对面坐在书房的茶座两边,各自面色沉重。
半晌东方玉长叹一声:“派去与燕掌门几人接洽的弟子至今没有消息…就算有,如今也太晚了。”
这一句意味不明的“太晚了”,霎时间似乎将东方渺面上皱纹又打压得更为深刻凄苦,口中喃喃道:“贼子狡狯…”
东方玉苦笑一声,颓然叹道:“终究是我们瞻前顾后,错失了先机。”
各派在卫飞卿威胁下替卫庄充当了先锋,难道当真就心甘情愿毫无办法么?
他们又何尝不是想在这其中寻找良机!
将各派如今的处境、门人身中剧毒不得不暂时屈从的苦衷找机会告知对手各派,希望他们能真正摒弃私心暂且联合起来解救武林这场空前的大危机。
这件事情此番充当卫庄马前卒的各派私下并未商量过,但东方渺父子做这打算之时,深知其余各派也必定在做着一模一样的打算。
正因为此,他们才会通通的错失良机!
说到底,各派仍旧怀着私念,谁都指着自己以外的门派来充当这出头鸟,即便当真被拆穿了,死的也不会是自己门中之人。
便是怀揣这等的私心以及权且听话令卫庄放松警惕、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向燕越泽等人告知内情的念头,他们等来了万卷书一语出而天下惊的一出天宫旧事,等来了他们各自的弟子们亲手去誊写那些尘封数十年的武功绝学的消息。
这消息传出的一瞬间连他们都为之心动了,又遑论全然不知其中内情的燕山阴月等教派?
果然燕越泽等人再顾不得与他们纠缠,当机立断便亲自赶往宣州去。
东方玉等人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在万卷书开始讲天宫旧事的第一日,他们虽不知卫飞卿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却也当即明了沉寂一个月的卫飞卿这是要亲自出手了。
见识过卫飞卿的手段,无论他想做什么,各派都明白绝不能给他这机会,于是他们再无法等甚时机不时机,在当日也都立即出手了。
东方玉派出了他安排多日的人手,绝非一两个,目的地也绝非一两处。
其余各派也必定都这样做了。
然而派出去的人没有回音,卫飞卿的手段却已然显示出力量。
在听到门下弟子抄录秘籍之时,他们只知无论那些消息能不能传到燕越泽等人耳中,都已无法取信于人。
直到那故事讲述到最后一日,讲到卫飞卿将如何处置那些武功绝学,东方玉等人才明了卫飞卿的目的又何止让他们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取信于人而已?
东方玉呷一口茶,只觉那茶水凭地清苦,满嘴尽是涩意:“燕掌门等人,至今尚还逗留在宣州未出。”
故事听完了人却未散,那必然是还有着听故事以外的盘算了。
那盘算有可能带来的后果却叫东方家父子稍一联想就浑身发冷。
东方渺抹一把寒冬天里被自己想象给生生逼出来的冷汗:“事情如当真按咱们所想那样发展,往后里再想得自由怕是没可能了,这个江湖、这个江湖…”
他想说这个江湖从此以后只怕是要完了,但他几十年来都为了江湖中大大小小之事而奔波打滚,一想到这念头心里凭地发苦,竟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句话说得完整。
东方玉下定了决心:“咱们无论如何得阻止此事。”
东方渺神色间却未见半分轻松:“要如何阻止?”
如何阻止?
思虑半晌,东方玉半晌长叹一声:“既说出口要卫庄…要咱们所有人共同研习那些武学,又是存了那样的心思,那位只怕很快会有下一步动作,咱们也只好权且等着了。”
宣州,卫庄。
论不可轻易叫人知晓之地,长生殿将总坛设在零祠城的地下,关雎大摇大摆将新址设在荒村之中,这两者皆不可谓不高明。而在前来卫庄之前,谢殷曾一再的想过,卫飞卿这些年是如何安顿卫庄?尤其今次以前卫庄名义上的主人乃是贺修筠,贺修筠自己也以为是她自己,卫飞卿又是如何在暗中掌控这一切?
而他来到卫庄之后才知晓,卫飞卿竟比他想象之中更加高明。
宣州城就是卫庄。
卫庄的势力,渗落到宣州的每一处。
在长生殿所在的零祠城中,四大财神当中的北财神北堂岳以财力操控零祠城中一切,这才让长生殿拥有一整座段卫二人前去之前数十年都未被人发现的地下宫殿。而贺修筠同样是四大财神之一,以她的财力与势力,当然也能够掌控一座宣州城。
只不过贺修筠名为南财神,事实上望岳楼当家的却是卫飞卿。
贺修筠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一点。
是以哪怕卫飞卿公然插手宣州城的一切,她从前也未料想过卫飞卿事实掌控的乃是卫庄之事。
卫庄就是宣州城。
以假乱真,真亦假做。
贺修筠以为卫飞卿管的是明面上的宣州城。
却不知晓卫飞卿至始至终掌控的都是她以为一切都被她拽在手心里的卫庄。
而哪怕贺春秋与他从前因这对兄妹之故来过这座城数十次之多,在这城中安插数不尽的眼线,他们却不能知晓但凡他们以及他们的人进了这座城,就不是他们监视这对兄妹,而是这对兄妹反过来掌控一切他们愿意、或不愿意送到他们手中的消息。
反客为主,颠覆虚实。
出神望着桌上煨着酒壶的火炉,谢殷叹息一声。
“谢兄如今可服了我家尊主的手段了吧?”舒无颜提起那酒壶含笑替他斟上一盏。
蹙了蹙眉,谢殷有些不解道:“我承认他如今手段了得,可当年他与你相识之初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又何来今日的心智手腕?他若没有今日这心智手腕,以舒兄你的心性本领又岂肯任他驱策?”
他说这话倒不是想要挑拨离间,乃是真心不解。
舒无颜是个就连他也无法完全看透的人。
虽看不透他,却又十分欣赏他。
若是舒无颜愿意,从他最初入登楼到登楼倾塌之前,只怕在他手中谋个一人之下也不无可能。
他对舒无颜的赏识甚至超过了对丁情,但他对丁情的信任却又远远胜过了舒无颜,是以当年舒无颜自请入凤凰楼,委婉表达他想要“照料”楼中恶徒的心愿,他虽诧异这位竟也有着与丁情相同的癖好,但彼时他正怕这样的人没有嗜好,自然也就允了。
如今想来,在那时候舒无颜便已清楚丁情之事从而在悄无声息间跟他打了一场心理仗,又悄无声息胜了他。
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他会甘于屈居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的手下?甚至甘愿替他在凤凰楼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潜藏那么多年?
被他话语勾起一些回忆,舒无颜回想当年与卫飞卿初遇,不由啧啧叹了两声:“好叫谢兄知晓,我其实还有个孪生的兄弟,名唤舒无魄。”
这名字当日在登楼他便当众提过,更曾言这人一手替卫飞卿训练了一批隐藏在武林各处的恐怖死士。但谢殷前来卫庄也有些时日,却至今未与此人打过照面,此时听舒无颜主动提及,不由凝神细听。
却不料舒无颜下一句话便令他大吃一惊:“我这弟弟,是个太监,还是个曾经在朝中翻云覆雨的太监。可惜他后来争权失败了,一夜之间沦为钦犯,原本要被处以极刑,但他经营多年自然也有些保命的手段,便逃了出来。我前去接应他,然后一路被追杀,啧…那时可当真狼狈得紧。”
听到此谢殷已然了解接下来可能发生何事。
果然便听舒无颜续道:“我那时可做梦也没想到,咱们这两个往日里自恃在朝在野都大大了不得的人会被一个小孩子给救了。这小孩儿不但胆大包天,小小年纪更是心机难测,直言救我们乃是事先便知晓我二人身份。那气魄,啧…当真令人又惊又怕,忍不住就要想这样的孩子长大之后不知会长成何等的模样。”
谢殷微微蹙眉:“你们兄弟就此为他所用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嘛。”舒无颜漫不经心拨了拨炉中小火,“再者说这孩子也太有意思了,谢兄你是不知咱们兄弟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胁迫须得要报恩,‘替’他妹妹建立卫庄这要求之时是何等惊愕,况且他又紧接着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事正正说在了我那兄弟的心坎上,他就此不舍得走了。”
谢殷心中一动:“便是替他训练那些死士?”
“没错。”舒无颜颔了颔首道,“想必谢兄也猜到了,我那兄弟原本在宫里干的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替宫中那位杀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人。当年我们二人出逃,将我们追的抱头鼠窜的也正是我兄弟亲手训练出来的人。我兄弟为此而十分不甘,发誓要再练一批更厉害又忠诚的人出来,尊主不但给了他这条件,更给他提出了许多对他而言十分受用的新的手段来。”
谢殷皱眉道:“他那时候多大?十二岁?十三岁?他连望岳楼这根基都还没用,哪来的人交给舒无魄训练?”
舒无颜闻言噗地一笑,谢殷正不知他为何发笑却见他已忍无可忍发展成放声大笑,半晌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痕,这才道:“没错…我们两兄弟也是昏了头,后来才发现竟是被他空口白牙给套住了。”
谢殷淡淡道:“舒兄可不似这等容易昏头的人。”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舒无颜道:“因为他转头又给我提出了一个让我也无法拒绝的要求。”不等谢殷发问,他一字一顿说出一个名字,“丁、情。”
谢殷一愣。
“谢兄不好奇我那兄弟为何成为一个太监么?”重新为自己斟一杯酒,舒无颜笑笑道,“因为我们兄弟两人是罪臣之后,当年我逃了,我兄弟被阉了,而我们的父母,在牢狱之中被丁情给虐死了。”
这下谢殷是真个愣住了。
“是不是觉得世事无常,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上天注定?”舒无颜幽幽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我在凤凰楼中,看那些囚犯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的消失,看着丁情那些手段,便想到有朝一日我若能将这些手段一一归还到他自己身上,那该是何等快意?”
谢殷忽然想到,登楼之事过后,那被卫飞卿制住了浑身大穴的丁情究竟是落在了谁的手中又落得何等境地,似乎他们谁都忘了去关注。
(依稀记得这章的章节名以前某骗文我似乎用过…就当什么都没想起吧--自暴自弃.jpg)
第152章 独来独回渡余生(二)
他不由得又想到这些年他与舒无颜丁情二人相处情形绝不算少,以他的眼力竟半分也未看出舒无颜对丁情有过任何多余的情绪。丁舒二人待在凤凰楼中,独处的情形只怕更多,而舒无颜这些年又是忍下了多少次可以暗算丁情的机会?
谢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特别能忍的人。他真正想要的远远不是当他还是登楼之主时享有的那一切,然而这么多年他都一步步稳扎稳打的走过来,不急不缓,不动声色,他原以为像他这样能忍,迟早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
然而凭空冒出来的卫飞卿、贺修筠与舒无颜这几人,却给了上了有关于他引以为傲的“忍耐”的淋漓尽致的一课。
不出手则已,一击则必中。
丁情若是落在这样的人手里…
似看透他所想,舒无颜叹了口气:“按照沧海几人的要求,本来丁情是无论如何要交给你们登楼之人自行处置的,可我跟他们说,以他们心性,至多也就是将丁情给一刀杀了,又岂能比得我要叫他受尽千万般的折磨之后再死来得畅快?他们想也真是恨丁情恨得狠了,竟答应了我这请求。不瞒谢兄,丁情被我暗中带回来,如今就在咱们的庄子里边。”
至于他将丁情关在庄子的那一处,正在对他做些什么,谢殷如问,舒无颜想必会大大方方说出来。
但谢殷却忽然不想问了。
早在丁情败在卫飞卿手中、所作所为又被当众拆穿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失去任何价值了。
谢殷一向不关注弃子。
但丁情终究成为他亲信这么多年。
他不再关心他死活,却也并不想亲口去确认他的现状。
只因那一定凄惨无比。
他问道:“卫飞卿对你们先有救命之恩,后又让你得报大仇,是以你们兄弟从此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那也不是。”舒无颜笑了笑道,“我这个人不太服人,原想着报了仇再报了恩我就要拍屁股走人了。但是他慢慢长大了,我虽然常年待在你登楼之中,但他暗中行事我无一不晓,内心对他是越来越服气的。几年前他对我描述了一下武林未来的模样,我觉得很是得趣,也期待看见那样的光景,从此就决定留在他身边帮把手了。”
谢殷执起酒杯,慢慢饮尽杯中酒:“武林未来的模样,就是如今的这等模样?”
“这还只是一个雏形而已。”似笑非笑看着他,舒无颜再度问出最初问他的那问题,“谢兄如今可服气我家尊主的手段了?”
再次自斟自饮一杯,谢殷吐出一口气:“数十个门派的嫡传弟子得了天宫绝学传承,其他未得的门派要如何想?如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卫飞卿一人手中,他想给谁就给谁。前些天还在闹腾的那些门派,只怕此时已在争先恐后要向你们的卫尊主表明投诚决心了。不废一兵一卒而即将要收服一整个武林,如此手段,老夫自然心服口服。”
替他斟满杯中酒,舒无颜笑了笑:“不止是如此啊。此番争斗,从头到尾都是各派之间互斗,与咱们可没什么关联,只怕在燕越泽文颢那些人心里,依然是未将咱们卫庄放在眼里的,只想着若叫那些门派得了绝世的武功,武林未来几十年怕是更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了,必定要想法子分一杯羹,说什么也不能少占了便宜。这等情形下若还有不开眼的跑去他们面前说这一切都是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