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许多许多往事,我以为我记不得的,却原来回忆都在这里,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茁壮成长。
后来我和程大BOSS走出体育馆,在过道上我听见有人喊:“殷桃老师,殷桃老师。”
我还记得的,优等生的妈妈,就姓殷,名桃。殷桃老师,殷桃老师,学生都这么喊的。
然后就这么撞见了,她拿着一摞教学器材走过,过道那么小,就那么看见了。
“秦……秦子衿?”
她看着我,点头复又摇头,仿佛落入昔日的沼泽里,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是在回忆那个破日里的冬季,还是回忆她那让人骄傲无法直视的儿子?
我哆哆嗦嗦地喊:“阿……阿姨。”
她说:“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真的回来了。”
她想过来拉我的手,我却在一秒前“嗖”地后退了,不是故意而为之,完全是潜意识下的自我保护动作。
她也看出来了,失神笑笑。
她犹自感叹着:“能够回来真好,真为你爸爸妈妈高兴。”
我相信她这句话是百分百真心,但数年后的真心,已经不能伤我分毫,也不能撼动我分毫。
我已无坚不摧。
我想过无数次和她或者她儿子见面的场景,或许是像对着爸妈一样抱头痛哭,或者是互相数落埋怨,又或者是我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像今天这样的云淡风轻。
旁人看起来,不过就像在转角处遇到以前相识的老师同学,互相问声好,回头道别。但于我,却是泰山崩于前的不动声色。
尽管我面上十分平静,但内心已经溃败得不成样子。
曾几何时,那些旧事是我心上的伤痕,层叠成一颗巨大的毒瘤,拔不出,化不掉,每到午夜梦回便隐隐生疼。
我曾经以为我忘记了,但原来我忘不掉……
一闭上眼,仿佛又置身于那天,那刺骨的寒风还在耳畔,我搓着手一直张望,等来的不止是优等生,还有老师和家长。
当年她的苛责,把手指到我鼻梁上:“秦先生,这就是你们家所谓的家教?好女孩子家,年纪轻轻会去勾引男同学?”
那些尖酸刻薄的目光刺骨寒冷,瞬间击穿所有防备。我只能把心防垒得高一点,再高一点,才能坚不可摧。
当年父亲上来就是一巴掌,“啪”地打上了我的脸,“我们秦家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没脸没皮,屡教不改,秦家的面子都给你败光了!”
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受人耻笑,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背井离乡,有家又不敢归。
看见她眼角斑驳的皱纹,我愣神了。记得几年前,她仿佛不是这样饱经风霜的样子,那时的她趾高气昂,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老师,即便孤儿寡母,也有一大堆男人对她趋之若鹜,她却高傲得不肯去看他们一眼。
我记得她是音乐老师,偶尔也教舞蹈形体课,那时她风华正茂,气质芝兰玉树般高洁,在学校周年大会上跳舞博得阵阵掌声,可是此时此刻的她,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脊背不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挺拔,眼神不再清澈,像是蒙着一层纱,灰扑扑的。她不是趾高气昂的殷桃老师了,而是惶惶然的、被生活所压垮的殷桃老师。
其实回家之后,我一直都很害怕,我怕一不小心在街头巷尾就会遇见旧人,我又怕遇见,又想遇见,强迫着自己把伤疤都拿出来示人,把破败的、残损的、长在身体里的毒瘤,统统刮掉。
但是,那本以为是坚如磐石的复仇之旅,回来后却发现这块石头已被风干,一碰就碎。就好像一个辛辛苦苦离家修行的剑客,他背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终于习得一套剑法回来报仇,却发现他的仇人已经年迈。
他的敌人拿不起剑,再和他堂堂正正地比一场,他……再也报不了仇了。
彼时看过一本言情小说是这样说的,有一个女生爱上了她的初中老师,他们爱到山崩地裂地老天荒,爱到全世界的人都无法将他们分开。但是他们的爱同时又受到最无情的攻击,为了自己的前途,老师放弃了她。后来她成了家生了孩子,又回到初始地点,在楼梯的转角看见老师佝偻着身子艰难爬着楼梯。她忽而就在想,为什么当年,我会喜欢上这样的老头子。
旧梦破碎后,才发现不过是一枕黄粱。
临走之时,我却忽而想起来一件事:“那……他呢?也过得好吗?”
在得知他已经在最高学府就读,即将出国读研,前途一片光明之后,我很轻很轻地笑了。他终究还是走了他妈妈为他安排好的道路,求仁得仁,云胡不喜?
我淡淡道:“恭喜了。”
“但是,他不肯回来。”殷桃老师很惆怅地说,“他一直不肯回来。”
她又说:“其实当年,是我偷听了你们的电话,他并没有说过什么。那天……也是我硬逼着,拉他去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旧日的疮疤,会这么赤裸裸地、猝不及防地就被揭开。原来彼时我的挣扎彷徨痛苦,都不过是一场扑风的伤痛。我一遍又一遍地拿优等生闪躲的眼神、旁人嘲笑的目光来凌迟自己,却不自知这样的伤痛,其实都是我自己加诸自身的,禁锢了我,也禁锢了旁人。
事到如今,没有人能够从那场巨大的旋涡里走出来。在我心里横亘了那么久的一根刺,居然就这样尽数拔起,连点残存的希望都不给我留下。
时光没有放过我们,没有放过我们每一个人。即便我们全都悔不当初,但时间就是这么匆匆地流过,心底的伤痕可以修复、可以弥补,但裂痕永恒,创伤依旧是创伤。
原来,连他也不能幸免。
有风扑过我的眼,仿佛旧时,殷桃老师也还是那样年轻的容颜,而我和他,正并排坐在学校的大树下,研究着最新的奥数题。他总是比我最先想到答案,我输给他,然后就给他念古文……
那时的我们,是很美好的,很青葱的,夹杂着酸酸的涩涩的回忆……
年少的他和年少的我,我们曾经并肩走过一段很美好的路程,但沿途会有误会,会错过。我曾深深误会是他带着家长和老师来找我,而他恐怕也曾被我的冷漠所伤过。我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我看书到很晚才回家,下楼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我撑着雨伞慢慢地走在校道上,而他在不远处的操场上冒雨跑着400米,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最后我选择了不去看他,默默地低着头撑伞走着。有很多次,我会回想起这个片段,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如果当时我回头了,如果当时他叫住我了,是不是故事不会戛然而断。但也仅仅是如果。
我们只能一直向着不同的目的地走,一直走,沿途的风景也许会不同,但那都是我们各自选择的。
在时光这条湍急的河流中,我们曾相逢,却又被冲散。年少时光总是匆匆掠过,我总以为我会无法原谅过去的他们,正如我紧紧揪着自己的过错不放,但回过头来看,原来我们走在各自痛苦的路上。
好比优等生,好比叶如风。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相遇,没有任何是非对错之分。那些勇敢、怯懦、负气、冷漠……种种情绪,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不懂去爱。
我原以为我会像絮絮叨叨的老婆婆,至死都会念着那些年的那些事,但不过弹指一挥间,就被风吹散。
我以为我会一直执念到死,原来也不过如此。就好比奈奈一直在看的泡沫电视剧,前一秒男女主角还爱得你侬我侬,下一秒直接就有人堵枪口上领饭盒去了。奈奈对着电视剧抹眼泪哭号编剧惨无人道,我却道出其中真谛是某个演员的档期接不上只能换另一个重新接上,但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旋律依旧不会变。
奈奈说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这理科生雄辩说那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如果你不肯死,那么就会有数不胜数的车祸、白血病、失忆症在向你招手。
这就是惨无人道的现实,这就是惨无人道的真相。
我忽而释怀,为我那被狗啃过的青葱岁月,也为那些终究无法挽回,但仍心存感恩的浮华爱恋。
再见了,优等生。
再见,叶如风。
殷桃老师走远了,我仍旧站在原地,抬起头用手遮着眼——这样眼泪就不会再掉下来了。
有落叶扑簌簌地落下来,遮天蔽日,那些久违的感动仿佛又回来了。原来……我也曾爱过、恨过,旧梦依稀,但梦里的人儿也会成长。
时隔多年,还有什么仇恨能够记得那么久,连奥数题都要改革了,还有什么会念念不忘呢?
我揉一揉我的眼,再揉一揉,怕再不揉,又会有眼泪要掉下来。
“你以前的老师?”程大BOSS从长廊后走出来,双手插袋。
我用手背拭去泪痕,囫囵应着:“是……是以前相识的老师。”
他靠近我,身形遮天蔽日,把所有的残念都给遮挡掉了,只余下微微的阴凉。
他说:“日上正午了,我们回家吧。”
我仿佛从旧梦中恸醒:“嗯……”
吃完晚饭后,我和程大BOSS在门外纳凉。
我头一次向旁人说出了那个心底的故事,说的是“从前从前,有一个离家修行的剑客,他背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终于在外面习得一套剑法回来报仇,却发现他的仇人已经年迈”的故事。
“那后来呢,那剑客报仇了没?”
我沉吟,“他已经自行打通任督二脉,天底下再没人是他的对手了。”
“他的仇人呢?”
“被岁月打败了……”
“……”
在皎洁月光底下,他的侧脸被月亮照得很好看。我觍着脸,要求他也向我说一个藏在他心底的故事。
他想了老半天,而后说:“我姓程,你知道吧?”
“嗯……”
“其实我本来不应该姓程,我应该姓叶的。”他的目光深远,像望到远处。
我托腮:“为什么呢?”
“我妈姓程。”
“哦……”我拖长了音,准备听他讲一个血肉模糊、怎么悲情怎么来的故事,但是托得我下巴都快脱臼了,他还是只字未提。
“程大BOSS,说好的故事呢?”我疑惑地问他。
“讲完了。”他说。
“……”
这就是所谓的“从前从前有一个人然后他下面没了”的太监故事吗,坑爹,太坑爹了。我握着拳头就想要揍他,握到最后又放开了,拍着手道:“好,好,好,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的好故事啊。”
他也就那么接受了,又抬头看了眼:“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回去签合约。”
“谈妥了?我怎么不知道小唐有打电话过来?”那玩意儿就那么谈妥了?
他“嗯”了一声:“小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你正在睡觉。”
原来如此,阿米豆腐善哉善哉。
我嘴角抽抽地说:“孔子曰,中午不睡,下午崩溃。”
他淡淡道:“可你睡了那么久……”
我低头就想开溜。
他却在背后问:“你知道锦衣夜行的出处吗?”
我一个踉跄,差点在门框上摔倒:“锦……锦衣夜行?”又回头看他。
他倒是一脸淡定:“我本是不能见光的人。”
私生子?本来公司里就有传闻说程大BOSS身世凄惨云云,我从来都没有把那些小道消息放在眼里,而今看他那样子,倒好像真的有什么无法言说的伤痛。
在我看过的言情小说里或者韩剧里头,饶是介绍身世,也总会以这么一个开头和那么一个结尾结束,道是“从前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披荆斩棘,他们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他们”……
可是现在的这个版本,又和我当初看的时候不一样了,果然世道变化太快了。
我抖了抖肩,和他说着:“不早了,睡吧。”
可他说““我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我摆了摆手,不打算在他口里听到什么真正的秘密:“得了,明天还赶路呢。”
可他偏偏就说:“其实我是锦衣夜行。”
我左腿刚跨过门槛,右脚就卡住了,我悲催地卡在中间又悲催地摔了。
痛,好痛啊……我摸摸摔破的膝盖,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就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我哭。
“我从没想过瞒你。”他不无感慨地说。
在家过的第二个晚上简直惊心动魄,一整个晚上我就在斗争和自我斗争之间徘徊。第二天耷拉着脑袋上了车,整个人还云里雾里的没有缓过来。
在车上,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程大BOSS的脸,都没有办法将他和云荒里的锦衣夜行联系起来。是他吗?不是他吗?我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他倒是一脸淡定:“我脸上有东西?”
我坐回座位讪讪笑道:“没……没有……”
他忽而靠近,俯身过来,身体向我倾斜,脸在我瞳孔上无限放大……
“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吓得整个人都贴在门把上了,在我的嚷嚷声中,前头的司机估计都要把车子开到水坑里去了。
哪知道程大BOSS居然优哉游哉从我头顶偏上位置扯出来一条华丽丽的安全带,低头很认真地给我扣上:“坐车也不安分。”
“……”
知道什么是欲哭无泪吗,知道什么是不共戴天之仇吗?我秉持着这不共戴天之仇,握紧了拳头,就等着车子一颠簸给他来个上勾拳下勾拳再用膝盖往他心口上顶……我想着想着,在这美好得不可思议的幻想中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日落西山,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我一睁开眼,发现同事们纷纷在车外用看珍稀物品××卷轴一样的目光看着我,程大BOSS早就下了车,站在人群之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我耷拉着头觍着脸从车上钻下来,一个一个给同事们打招呼,又拿出家里买的土特产一个劲儿地塞:“来来来,我家乡的甜枣,自己家乡种的就是甜哪。来试试来试试。唉,没办法路上遇到山洪暴发山泥倾斜洪水暴涨……我们就那个呀赶不回来。”
同事们投来友好而和善的目光:“S镇的甜枣?可BOSS不是说你们去了邻县考察采风吗?怎么又去了S镇?”
“我……我真的没有和程大BOSS一起去做坏事啊……”我都快绝望了。
同事们一脸真诚地望着我:“没有谁说你和程大BOSS去做坏事啊……”
“……”我无奈地把目光投向程大BOSS,他给我一副“这是你自己捅出来的娄子你看着办”的表情,好吧我认命,夹着尾巴抄小路回酒店房间便是。
但是还没走几步路手机就响起来,奈奈在那头兴高采烈兴致高昂:“秦子衿小妞,听说昨晚上你和程大BOSS做坏事去了?”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越解释越是掩饰再加以掩饰我就连黄河也跳不下去了。


第三十一章 最终章

  我决定在酒店房间里暂时装一只鸵鸟。还没梳洗完毕,电话就杀猪般响起来说是下午和对方公司签约完就要举办一场酒会叫我赶紧下去准备准备。
我急匆匆赶赴会议厅,法务部的同事一早已把合同准备好,对方代表也过来了,上回在天台上看过的林融林小姐居然也在其中,接着便是照本宣科的互相签约仪式,没完没了的互相对照合同条款、表述和统一意见,再相谈甚欢云云。
我鲜少在聚光灯下这么看西装革履一脸正经的程大BOSS,而静静听我讲故事的程大BOSS,发现我在公司玩游戏偷偷惩罚我的程大BOSS,还有陪我回家的程大BOSS,无论哪一个,我都无法与游戏里的锦衣夜行联系起来。
他真的是……我的那个小徒弟锦衣夜行吗。
程锦行,锦衣夜行。
锦……行。我默默在心里描摹这个名字。
明亮的灯光下,他执笔的双手很好看。眉目低垂着,神情认真专注,又和平常喜欢欺负我的样子不大一样了……
我甩甩头,想要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给甩掉,却又越嵌越深。但实际上,当真没有思考时间了,我和其他同事一起作为团队被介绍出去,并且还要准备酒会,和对方套近乎,研究合作方案等。我忙得团团转,只记得酒会上,其他人都是陪衬,只有程大BOSS和对方公司的BOSS才是主角。而巧的是,对方BOSS又极力地介绍林融是他最疼爱的侄女。
觥筹交错间,又是新一轮的推杯换盏,一拨人来了又走,又有对方公司公关部门的人走过来名义是接待实则是灌酒。我拿着一大杯灌得满满的洋酒,笑得比哭还难看。刚想拿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给替换成某品牌凉茶,但被人识破,又被罚了好大一杯。
我拿着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正讨价还价间,程大BOSS一行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儿,一伙儿人继而把火力转移过去,我才得以顺利地把手中的酒换成了茶。
我站在旁边跟着一大堆人一起敬酒,又有人拥过去歌功颂德,我只得默默退下,再转过身看那灯火阑珊里的那个人。被众人围着的他,在应酬里滴水不漏的他,真的是昨天晚上陪我谈心说笑的人吗?是游戏里被我拉着一起做任务下副本的锦衣夜行吗?
糊里糊涂莫名其妙成为有缘人,又被抢亲,及至后来问他为什么能够分辨出我和惠惠不语,他说是因为操作。就算……我和叶如风结婚,他也不卑不亢,只叫我帮他照料灵宠和宅子。再后来,到医院的那个吻……以前发生的事走马观花般浮现在眼前,我大致是喝了两杯香槟,又醉了,头晕脑涨只得跑出门口纳凉休息。
可惜我这路痴的毛病暂时还没改回来,刚走出厅堂走出女厕所回来就迷了路,方向感简直要冲出酒店走向世界。我左转右转,在服务员的指点下就迷失得更严重了。在打了电话告知小组组长后,我决定先坐电梯上楼休息。
谁知今天果真福星高照,经过电梯的时候,便看见拐角处闪出来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的身穿深蓝色西装,女的穿一袭银白色小礼裙,扮相简直就和程大BOSS和林小姐相差无二。
我又隐约听见林融类似在对程大BOSS说着什么“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下醒醒酒,这边,走这边……那帮人真是得寸进尺,都说不能这么灌了,还非这么喝……”的话。
鬼使神差之下,我放弃了回房间的正途,转而把魔爪伸向了他们。虽说跟踪当真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但……一思及程大BOSS的个人安危,我又不得不跟紧了点。
两人到了一间小型会客室,晚上没有人租用,所以很容易就推开了门走进去,我再没办法跟,只得趴在门缝边悄悄地听。
听了有一会儿,里面却没有只字片言传出来,我只想着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装作不经意间打黄扫非,还是索性眼不见为净。我这一踟蹰间,果然里面就变了样子。
林融微微的叹息含了鼻音,传入我耳际:“锦行……我知道不能得到你,但是能够这样抱着你,我已经心满意足。”
这是演的什么剧目?官太爷强抢民女?还是夜里私会?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唯一认定的是,要是这样下去,那程大BOSS很有可能就在酒醉之下一不小心吃了亏,被这林小姐生米煮成熟饭,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我还在犹豫是要眼睁睁看着程大BOSS被林小姐就地正法,还是冲进去把林小姐就地正法,里面忽而传来细碎的声音,我一个冲动,就不管不顾地推开门强冲了进去。果不其然,这程大BOSS被林融抱得紧紧的,我要是一时不察迟一些进去,怕是要出大事。
我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程大BOSS挡在身后,又咬牙切齿义正词严对林融说:“当今社会真是道德沦丧,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你这样对待醉酒的人的吗?喝醉的人也有人身自由的,你也没有问过他愿意不愿意?”
林小姐被我唬住,脸色都变了,她的紧身衣因为她的大力气抽气吸气而差点变形,那衣服没有一定的基本功估计都驾驭不了。
“你……你是谁?”她定了定神,才忽而记起来,“你是锦行公司的小员工?”
我颔首表示称赞:“林小姐好眼力。”
一旦知道我是个小喽啰,她就转变战斗力,不把我放眼里了。其实从刚才众星拱月般的举动就可以看出,她不把很多人放在眼里。
“我和锦行的事,关你什么事?难道……你也喜欢他?”她悠悠打探我,又扑哧笑了,“简直自不量力。”
“我是不是自不量力无关紧要,我只知道乘人之危不是林小姐应该有的品行。”我一字一句道,她气得伸手就要给我一巴掌。我来不及防备,眼看就要和她的纤纤玉指发生亲密接触,在那一刻,我居然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月圆之夜,林小姐就要狂性大发?我忽而打了个战栗抖了一抖,等了有一会儿,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睁开眼,才发现她那一巴掌,在中途便被人挡了去,手风扑了个空,停在最让人尴尬的地方。
而伸出来的那只手,正正是来源于我背后的程大BOSS。
他闲闲地用手按住太阳穴,眼睛半眯着,却极有威严:“林融,你醉了。”
只这一句,她就不敢不噤声。
但他刚刚还醉得不行,怎么这会儿又神情定定的了?难道……从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在偷听我们的谈话?还是说他一直都是清醒着的?
我发呆发了好一会儿,连林融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程大BOSS伸手在我面前摇了摇:“回神了?”
我下巴差点又要合不上:“你……你刚刚不是喝醉了吗?”
他脸上没有旁人喝醉了那样的酒气,只是淡淡地说:“都怪谁,想偷换酒又被人抓住,害我替她挡了好多酒。”
“是吗?哈哈哈,居然有这样的事?”我干笑两声,发现他没有其他变化,拍拍屁股就想一走了之,“既然没什么事,那么我也该走了,你没醉吧?能走回去吧?”
“不能。”想来他也并非逞能,喝醉就说自己喝醉,这倒很实诚,不像其他人,喝醉了还一个劲儿地说没醉没醉,又跑出去祸害别人。
我一拍脑袋,灵光一闪:“那你在这儿缓缓,我出去给你搬救兵,让他们来扛你走。”
他拉我的手,我就不小心跌入他怀中。这一撞力度不小,我鼻子差点都要歪掉了,我摸摸鼻子眼观鼻鼻观心。
他居然俯身在我耳边,低声问我:“你喜欢我?”
“啊?”我像被电到,差点要跳起来,“哪……哪有?”
他转过头来,气场太过于强大,我动弹不得,只能和他眼对着眼。
“程……程大BOSS……”
他蹙眉,当真好看得紧:“叫锦行。”
“锦……”我抽风了,差点把舌头给吞进去,“行。”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差点要丢个骨头奖赏我一句Goodgirl……
他又好整以暇:“你不喜欢我?为什么?”
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要一不留神地损他,把他损得片甲不留,但是在现今,在他陪我回家,又表明游戏里的身份后,我却忽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好了。
财团家世、优渥的背景、隽秀的脸庞抑或是其他种种,都不是我喜欢他的理由。
他能游刃有余地解决我身边所有的烦恼,几乎是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帮我解围,但他从来不会去强调什么……还有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甚至怀疑,为什么他会看上我这么普通的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福星高照的孩子,我不认为我具备偶像剧里那种一步登天的气质,我认为能够买三块钱的包子吃饱饭就不要买五块钱的盒饭,我买衣服只买对的不买贵的……他是叶如风的堂哥,而我和他的那个世界,太过于格格不入。
“我……我不知道。”我低低地说,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我却突然反问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会有一点点喜欢这么普通的我吗?我捂住狂跳的心,而那狂跳的心里,却有一千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想要狂奔向他。
我本以为他会很犹豫,他却忽而抓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嘴边,有热气喷发在手背上,印上他深深浅浅的吻:“喜欢,很喜欢。”
是肯定,也像承诺。
我的小心肝不小心就停顿了一下。
以至于后来我也忘记我到底是怎么在脚步轻浮的情况下走回房间的了。
后来就随着大部队凯旋了,回到家整个人都快瘫痪,却突然来了兴致,蹦跶上云荒四周围打招呼,告诉势力的人一声他们的衿哥还在,衿哥还没死。
一群人表示要去下个本庆祝一下衿哥的回归。于是又一路大军开过去,由衿哥带队,大爷做坦克,白兔做奶,其他人输出的阵势浩浩荡荡向着炼狱门副本进发。
进门的小怪简直小菜一碟,我将打酱油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YY里头大伙儿也在不停地插科打诨。
机械性地按着技能,听着激情四射的音乐,我的脑海里忽而浮现出那天程大BOSS的脸。
昨天……我踉跄着走出小会议厅,倒还晓得去问他一句:“你喜欢的是秦子衿,还是游戏里的青青子衿?”
这问题似乎难倒了他,他抿着嘴,苦笑着说:“子衿,其实你不知道……我们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起初只是对你感兴趣,但是后来,我发现不仅仅是感兴趣那么简单。你和别人……很不一样,虽然也有倔强、敏感,也会斤斤计较,但是并不工于心计,依旧热血向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在发热发烫。奇怪,他这是在褒我还是贬我呀?为什么一个人能够把贬低的话说得那么好听……
依照何奈奈在看的电视剧惯例,此时此刻我们的台词应该是:
男:对,你倔强、你敏感、你斤斤计较!
女:那你就不倔强、不敏感、不斤斤计较?
男:我哪里倔强、哪里敏感、哪里斤斤计较?
女:你哪里不倔强、不敏感、不斤斤计较?
男:我就算再怎么倔强、敏感、斤斤计较也没有你倔强、敏感、斤斤计较!
女:我会比你倔强、敏感、斤斤计较?你才是我见过最倔强、敏感、斤斤计较的人!
男:哼,我绝对没有你倔强、敏感和斤斤计较!
女:好,既然你说我倔强、敏感和斤斤计较我就倔强、敏感和斤斤计较给你看!
男:(邪魅一笑)看吧,还说你不倔强、敏感和斤斤计较,现在你不就在展现你倔强、敏感和斤斤计较的一面了?
我深深地沉浸在演员们无敌的台词功力里无法自拔,程大BOSS又用他那手指诱惑我,迫使我回到现实中来。
“又出神了?”他以一副“你无可救药”的表情叹气,我忽而一拍脑门想起来,对啊,现在明明是最激荡人心的表白时刻,我……我居然可耻地出神了。
我才不承认我的出神完全是为了掩饰我内心无助的慌乱。
而面对这么秀色可餐的程大BOSS,我简直罄竹难书,我应该被抓去浸猪笼才对。
于是后来我就只记得最后他说:“无论现实和云荒,无论是秦子衿或者青青子衿,我都只在乎你一个人。”
这句话,我仿佛在哪儿听过,却又不记得了。
我印象中的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话,多到足以把我给淹没。我在这海水里浮不起来,在将将要泡死之际我忽然悟了,我想我真是喜欢着他的。无关过去,无关未来,就只是现在。
当听着他一脸虔诚地说“子衿,我是认真的”的时候,当他在医院用蛮力圈住我,狠狠吻住我的时候,当他默默无闻地为我建了宅子种了我最爱的银杏树,在游戏里从来不让我受到伤害把我挡在他身后和我一起承担伤害的时候,还有很多很多……
我从前一直忽略他,一直觉得我们只是最稀松平常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但是在这么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我忽然就开窍了。
就像忽然明白春天为什么会开花,秋天为什么会丰收,冬天又为什么会严寒,夏天为什么会酷暑一样,这感情来得凶猛似虎,我一个招架不住,就脸滚键盘了。
秦子衿,你死了你死了。
这么想的时候,屏幕就很识趣地灰了下来。
YY里头鬼哭狼嚎,我再一看,不止我灰了,屏幕上飘着数以十计的小幽灵,都是我可爱的队友们。
而举目之下,仍旧站着的,只有大爷一个人。
[团队]大爷当年也是一枝花:啊?怎么都死了?
[团队]大爷当年也是一枝花:不好意思,刚刚在点烟就没来得及拉怪……
[团队]纳兰容若:啊啊啊——大爷我真想杀你!
[团队]茕茕白兔:啊啊啊啊——
[团队]菊花有点紧:我从没想过,惨死会是因为大爷的一根烟……
[团队]青青子衿:原来吸烟不仅有害健康,还有可能引起团灭。咳咳,看来下次打本要禁烟了。
[团队]菊花有点紧:(恐慌)
[团队]大爷当年也是一枝花:(恐慌)
能够点烟点到团灭,大爷委实是个人才。是以,这次团灭以大爷的一根烟作为结束,又名为一支烟引起的血案。
下完本,我开了另一个小号上来做师徒任务,小号的名字是我久坐在大海边冥思苦想而来,凝聚了天地精华,是我的智慧所在,就叫做“大海啊大海全是水”。
大海啊大海走到新手村敲装备缺三个石头,我懒得双开号拿,索性就在公屏上喊了几嗓子。
[当前]大海啊大海全是水:有哪个好心人给三块萤石吗?谢谢。
[当前]大海啊大海全是水:有哪个好心人给三块萤石吗?谢谢。
很快就有一个白衣道士走过来点我交易。人来人往,我一时没注意他是谁,待看见交易框上的名字,才赫然吓了一跳。
[系统]叶如风请求和你交易,是否接受?
我哆哆嗦嗦点了确定,又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身上的全部银两放到上面去。虽然他一直表示不用钱白送我,但我还是一直坚持,最终他拗不过我只能从了。
[系统]三两交易萤石三颗,交易成功。
[当前]大海啊大海全是水:谢谢。
[当前]叶如风:不客气。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一袭白衣隐没在人群中,轻轻地来正如他轻轻地走。
我忽而感伤,听说他真的和惠惠不语在一起了,在云荒里头搞了个小型的婚礼。说起这个的时候,奈奈义愤填膺地说那个位置本来是我的,我却摆摆手不愿多说。
没有什么矢志不渝,也无所谓永垂不朽。只是刚刚好相遇交会,然后再错位离开罢了。
我又驱着大海啊大海全是水去看风景了,随后锦衣夜行也上线了。之前建立小号的时候,我居然傻兮兮让他陪我去绑定师徒情缘,这下是轮到我唤他师父了。
[好友]你对锦衣夜行说:哎呀,亏了呀,好不容易做人家师父,到头来又变成了徒弟。>_<
[好友]锦衣夜行对你说:你拜过师吗?
[好友]你对锦衣夜行说:当然了,我师父是全云荒里最好的师父。
只可惜我丢了他。
[好友]锦衣夜行对你说:启程之弩?
[好友]你对锦衣夜行说:嗯……势力战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随后我就被锦衣夜行那厮拖去做师徒任务了,他又强迫我以后只能拜他一人做师父,也就是说,以后我的小号只能是他小号的徒弟,他的小号也只会做我小号的徒弟……如此循环,我听得头都大了。
谁又会想到,程大BOSS在感情里居然偏执顽固成这样。
[好友]你对锦衣夜行说:为什么啊?这不科学。
[好友]锦衣夜行对你说:因为此时此刻,我是你的师父了。
[好友]你对锦衣夜行说:>_<
于是乎,我再一次上了某只老狐狸的贼船……
几个星期后,我和奈奈都顺利地从S大毕业,奈奈也因为优异的实习成绩,顺利地签下了程大BOSS的公司。而我的毕业设计深得各位教授的偏爱,一举拿下了本学期第一优异设计的成绩。
随后就是兵荒马乱的毕业日子,同学们签合同的签合同、跑招聘的跑招聘,忙得热火朝天激流勇进。为了毕业的事,我也暂时住到学生宿舍里。在班里的毕业会上,谈起以后各自天南地北的事儿,同学们纷纷抱头痛哭。吃完饭一伙儿人开始没完没了地喝酒,喝到最后都醉了。我也忍不住被灌了好几杯,朦胧间,有个隔壁班的戴黑框眼镜的女同学跑过来二话不说敬了我一大杯酒,我吓得也陪她灌了一大杯,喝得头晕目眩,她哭着对我说:“青青子衿,我真对不住你……”
我拍她的肩膀,一个劲地说:“那些都是小事,不碍事的。”她哭得更勤快了,又呼啦灌下一大杯酒:“我真对不住你。”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忍不住安慰她,又陪她抿了一小口。
她又哭,又继续喝了一大杯……直到喝死在某一杯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不知情的奈奈在旁边探头探脑,问我是不是和她之间有过什么仇恨,我很平静地说了声没有,奈奈说如果有的话,那可谓大仇得报了。
我悄悄地扯了扯嘴角,深藏功与名。
拍毕业照那天,我见到了唐钰小宝的真人,是个很憨厚朴实的小伙子,站在小个子的奈奈旁边就像一头熊。奈奈穿着学士服,脚踩10CM高跟鞋在前面走,像高傲的孔雀,而唐钰小宝顶着大太阳满身是汗地给她拍照、拿东西各种献殷勤。
我原以为拍毕业照那天,我应该是形单影只的。但是当我在烈日当空下,撑起那件宽大袍子,在欢乐兴奋的学生和学生家长中穿行的时候,我一抬眼,就看见了眼带泪光的爸爸和妈妈。
程大BOSS举着一束花站在他们背后,吸引了一大群学妹艳羡的目光。众人窃窃私语,却又忍不住纷纷对程大BOSS侧目。
“好帅啊……”
“是来找谁的?”
……
奈奈和唐钰小宝也不知道跑哪儿乘凉去了,我极力拉着爸妈走在前面,只觉得浑身冒火,头皮发麻,头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以后我在学校还要不要做人了,如果让人看见又怎么说好呢?
可是……
我转过头,发现原来不是我们走得快,而是程大BOSS被一堆师妹给团团围住彻底脱不开身了。
我踱步过去,咳了咳:“你就不能有一点师父的自觉吗?”
他径自把花抛给我,师妹们呼啦一下如鸟兽飞走。我把花往怀里一抱,皱了皱眉头:“怎么买了这么重的花?一点也不实在。”
“……”
我又咬牙切齿列举他资本主义般挥霍的丑陋行径,用八荣八耻帮他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他被我感化得一路沉默,听到最后,从齿间蹦出几个字:“看来你是不想去资本主义的公司里上班了……”
GM,我被秒杀了,有木有。
……
随后送走爸妈,和白云、黑土两老签了房子续期的合同,我再次充满了前行的力量。
然而生活中处处充满惊喜,想不到的是,第一天正式上班,程大BOSS居然亲自跑到部门里头说从此以后要接送我上下班,我吓得脸都青了,下班后戴着墨镜偷偷从通道走,结果在公司楼下被某人人赃俱获。
真可谓:BOSS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心有戚戚焉上了他的车。程大BOSS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如坐针毡。
过了几个红灯口,他倒一副无事人的样子,询问我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我打量他认真开车的侧脸:“你不生气了?”
他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定:“跟某个徒弟,生不起气来。”
我愤然,这厮现在已经叫徒弟叫得多么顺耳了。我双手握成拳,却不经意在停红灯的当口,被他伸出的右手握住,十指相扣。
他的手指轻轻地渗入到我的指缝里,低声叫我的名字:“子衿。”
我傻眼,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手指上,只得喃喃应了一声:“嗯。”
“在想什么?”
“我?”我傻乎乎地笑,“在想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他也笑,我捶他的手:“笑什么呢你?”
“我在笑……”他说,“不知道怎么带这么傻气的媳妇给我妈看好。”
“见……见你妈?”我哆嗦了几下,“也太早了吧?”
他补充道:“我都见过你父母了。”
“可是我当时只介绍你是我BOSS啊。”我着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嗯?”他眉眼上挑,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但嘴角又在坏笑,“说得也是,那你什么时候以男朋友的身份把我介绍给他们?”
为什么我突然又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为什么我又被摆了一道,有谁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程大BOSS的房子几十年如一日的似足样板房。
酒足饭饱之后,他居然屈尊降贵陪我洗碗,趁着他去接电话的当口,我又背地里偷偷咬了自己一口,方觉得活得真实。
无聊之余,我蹦跶到他的书房挡住他的双眼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再一瞥眼,目光就被他书桌上的电脑桌面给吸引了。
图片大致是在云荒里,构图细腻,画面平和,画面里头只有两个人,依稀可辨是一男一女,靠近了看,是一个羽翎,一个剑圣。
背景在蔓蔓的花田处,羽翎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剑圣旁边,角度调得恰到好处,红白色翅膀交织在一起,而我也刚好可以看见羽翎侧着的脸。
那是一张我永远也无法忘怀的脸,更何况她身上还穿着云荒里头举世无双的霓裳金缕轻羽衣,而那剑圣还穿着灰扑扑的新手装,却戴着娘气的星状耳环。
那是独一无二的贱贱惹人爱。
也是云荒里唯一的启程之弩。
我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情景,是做论坛里头的七夕节活动,拍下你和另一半的照片有可能获得红烧翅膀,为了鸡翅,我好说歹说把师父骗到那长得脉脉的花草田里,又骗她坐在地上,等她挂机离开的时候,我偷偷地坐在她身侧,假装成抱着她的姿势……后来这事被师父知道了,威逼利诱我不准发出去损坏他威严的形象。于是这图片就成了压箱货,从来没有人知道过。
这些,我都还记得。
可为什么程大BOSS会有这张图?
我又是笑又是泪地看着他,哆哆嗦嗦才说出一句不大完整的话来:“你……你是师父……”
他伸手过来抱住了我:“你都知道了?”
我无言。
他环着我,握着我的手,声音很低很低:“你忘记了?我说过,无论在现实和云荒里头,我都只在乎一个人,那就是你……我说过,我们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我红了眼:“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
“我一直在等你发现,不过所幸……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他轻轻吻我唇畔,“我终于又找到你,我的沧海遗珠。”
原来锦衣夜行就是启程之弩,我又是哭又是笑攀上他的脖颈,把眼泪全抹在他的衣服上。或许现在我还未知道,但我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明白。
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在现实里,在云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