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许是被我盯得怕了,居然屁颠屁颠过来给我们斟了杯柚子汁。
我觍着脸去问程大BOSS几点了,睡醒了口渴,又顺带把眼前看起来很好喝的柚子汁拿起来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程大BOSS看我许久,蹙眉说:“那是我的杯子。”
我手里的杯子已经见底了……我差点就想把杯子砸他脸上去,为着飞行安全,我还是默默地把杯子放下,舔了舔嘴角,苦大仇深地说:“没放毒药就行。”
在说到“行”字的时候,我的目光正巧扫到他的脸,他和我离得很近,他又低着头,我的脸“嗖”的一下就烧起来。
他的目光骤然扫过我的脸,才淡淡说:“你又流口水了。”
我拿起餐巾纸把自己的嘴给擦了个遍,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已百孔千疮!
他手上原来是拿着一沓资料的,见我双手空了,又递给我几份:“下飞机就要开始准备会议内容了,别以为是来度假。”
我泪眼婆娑地接住了,差点没跪下来领旨谢恩,山呼万岁。
刚下飞机,程BOSS果然带着我雷厉风行地直奔会议场所而去。我拿着资料,手里还拖着行李箱,在汽车里就开始向程大BOSS汇报今天的行程。赶到会所,又开始和宜州接洽的人开始了紧凑的商谈。
PPT、演讲稿……我把这些东西都有条不紊地递给台上坐着的程大BOSS,又向着对方展示着我们的产品。
其实这次来宜州,当真不是来度假的,而是有着要和华北整个地区洽谈的目的。
之前我很仔细地看了工程项目的报价,对方的价格和我们的价格颇有些距离。在来之前,程大BOSS也只是要求我把工程所需要的价格计算出来,给他一个底价。而对和对方商谈这件事,我心里完全没底,全仗着程大BOSS的功力来表现。
我暗暗地在台下打量着他。其实我以前鲜少敢用正眼看他,今天这么一瞧,我又瞧出了些与众不同的门道。
诸如以往我总认为细条纹的深蓝色西装搭上浅粉色的领带很庸俗、很娘气,但是穿在他身上,又好像和娘娘腔完全毫无干系。诸如我以往总认为要像叶如风那样的长相才能算得上是标致,但这衡量标准放在程大BOSS身上,又不一样了。怎么说好呢,他的长相并不是斯文秀气那种,但五官整合起来,就是很好看,张扬又不跋扈,搭配得恰到好处。
台上正在演示PPT,他眼风扫过来。我瞧了一眼,发现他的双眼深邃而湿润,像缀满了繁星的天空。
……
PPT演示完了,我正大光明的打量也到头了。我默默地坐在他旁边,听他和对方的对手戏。
商业谈判总是公司的重头戏,此刻也不例外。
对方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但是口气里却是毋庸置疑的确定。程大BOSS则不紧不慢,居然慢悠悠地谈起对方最近的商业活动来。自起步以来的发展历程,他只寥寥数语,却已见真章。
什么样的对手最可怕?最了解你的对手。
如此这般,也怪不得对方的口风忽而转变了一百八十度,又表示价格可以再谈,说完就示意程大BOSS可以自行出价。
我坐在台下捏了一把汗,虽然只是会议厅上类似叙旧的语言,但每一句其实都可以拆分开来研究。每一句话,更像是双方在战场上PK,想要选择防御或者攻击,招式虚实结合,看着像是防御,实则是暗地里飞过来的一把飞刀……一不留神,就会被对手吃得渣都不剩。
而此时此刻我们的报价,则尤为关键,低了或者高了,都不行,但是堪堪要报在最准确的时候,也不行,这就非常考验谈判者的能力。
程大BOSS双手放在桌上,两手交叉放着,是进攻,也是防守。他没有说报价,而是扯到公司里最近达成的一笔交易,他把价格报得和上次交易的价格差不多,以表示公司的诚意。
价格是报过去了,但对方还要虚虚实实地晃一下招,听口风像是嫌太低了,又拉着以往的业绩开始喋喋不休。
程大BOSS倒很平静,听完后,给对方伸出了三个手指,慢条斯理道:“这个数,多加一倍。这也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了。”
他说的那个数目,离我们的既定价位还要再低几百万,但对对方来说,已经非常可观了。
对方还要继续再谈,而程大BOSS显然已经失去耐性,扯了扯领带:“我们公司的诚意我已经带到,今天的谈判就到此吧。如果你们对价格有什么想法,可以致电我的秘书唐小姐。”
一场谈判下来,我已经两腿战战兢兢。从电梯里头出来,程大BOSS反而笑话我:“怎么怕了?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我才不会说我是威慑于他呢,只能低头表示沉默。
他倒是又笑,轻声叹着:“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碗大个疤吗?”
在电梯里离得近,他的这么一句话,就自然而然飘进我耳朵里。我气急败坏地从包里掏出小字条,写了张“我是猪”贴在他的西装外套上……
回到酒店入住,换好衣服出来觅食,才发现这厮又换了另一套休闲服。浅灰色的长裤搭配白色Polo衫,虽然是很稀松平常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又好看得很。
我和他从酒店大堂走过,收获了一大堆火辣辣的目光。
看来程大BOSS今天心情是很好了,一出酒店就宣布这次一起过来的同事都放假一天,可以在宜州自由活动。
我幽幽叹了口气,像幽灵一样飘到他身边提醒他:“程大BOSS,我们下午不是还有安排吗?”
他看我一眼:“取消了,全部取消。”又吩咐小唐只需要在我们到宜州这几天密切注意电话即可。
“为什么啊?”我很不理解,这可是公司下半年一直积极争取的项目。
程大BOSS御用秘书小唐使了个眼色,偷偷地在后面跟我咬耳朵:“早上谈判过后,现在被动的是他们。”
我才恍然大悟起来。
好吧,现在完全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又何必在这里干着急,还不如想想中午自由活动吃点什么好呢。
我正掰着手指想着,就有人在我耳边低低问着:“我背后的字条是你写的吧?”
我一跳三尺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的事。”又补上一句,“我哪儿敢啊。”
程大BOSS沉默了半晌:“那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作弄BOSS了?”
我差点要哭出来:“也……也有这样的可能。”
“既然找不出是谁,那不如一起罚了。”他低头苦思,“回头就把他们几个的季度奖给扣一扣,也算是为公司节约能源。”
“不——”我几乎是在号叫,趴到他脚下苦苦哀求,“程大BOSS其实这事是我做的,你要罚就罚我一人好了。”
他挑了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秦子衿,我记得你是宜州人吧。”
我闭眼,终于认命:“程大BOSS,要杀要剐随你……”
他把准备好的墨镜忽地塞到我鼻尖上:“那就罚你带我去吃S镇的炒栗子。”
……
“炒栗子而已,至于跑去山长水远的吗?”
“也不远,距离市区就半个小时车程。”他倒是优哉游哉向前踱了两步,又回头看我,“听说S镇自然风光很美,你不想去看看吗?”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我差点把木地板都给踏碎了。
程大BOSS说走就走,还专门搞来一辆车和一个司机。一路风景优美,美不胜收,我坐在车里径自和他生闷气。
沿途的风景随着渐渐驶出城区而有了点点滴滴的变化,而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又叫我惊叹不已。
明明四年前走的时候,没有这些新的柏油小路,树根上也没有擦这么多白色石灰粉。青山常在,绿水常流,但来往的人,心态却变了。
程大BOSS以为我是在为逝去的免费假期赌气,但其实他不知道,我是在缅怀和哀叹,缅怀秦子衿的过往,哀叹那被狗吃掉的浮华青春。
路上两边渐渐现出小镇轮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会梦回宜州。想起家乡的山山水水,想起熟悉的道路,想起儿时的童年。
我还记得当年离家的时候,我是怎么狠狠地把自己一点一滴地从家里给抹去。
爸爸指着录取通知书暴跳如雷:“管她填什么!爱填不填,爱回来不回来,以后山高皇帝远,她想和谁私奔就去私奔,我们都别管她!”
而我就真的带了行李从北至南,真的做到了山高皇帝远,再也不回来。
车子停在路边,我脚下真真实实地踏到了家乡的土地上。阔别了四年,终于又回来了。
程大BOSS点名要吃的炒栗子,就在我家斜对面。我把头低着,看都不敢去看那边。旁人常说近乡情更怯,而今我真真站在了这里,便真的像是被抽去全身所有勇气。当年意气风发说走就走,如今我也便失去了所有后悔的资格,失去再度回来的勇气。
栗子的香气扑鼻而来,炒栗子家的大婶其实我认得,于是我不敢上前,怕她认出我的脸。小镇子就是这点不好,走出去掉下来一块牌匾,几乎都认得。
程大BOSS拿了一袋栗子递给我:“怎么的,要拿袋子挡住脸?”
我笑得干巴巴地看着他:“我……我脖子扭了……”
“脖子扭了?怎么扭的?”
“坐……坐车扭的。”
他饶有兴致地批评我:“谁让你一路扭着看窗外了?”
……
这实乃一个自相矛盾的问题,我都要哭出来了,我要怎么和他解释我在车上一路扭头看窗外和我扭到脖子毫无干系?我站在街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问题,我在急迫地寻找一个出口,我要完整地解释这个问题。
可是直到买完栗子,我也没想出答案来,老板娘也没认出我来。她的眼神忒差了,估计全用来盯着程大BOSS瞧了,没空用来看别的。
我扶着脖子傻乎乎地站在铺子门口。
在我的想象中,栗子店老板娘一见到我,就会大呼小叫“哎哟!秦爸秦妈快下来看,子衿回来了!”。抑或是在路上刚好碰见下班回来的妈妈,我左躲右闪,她左追右寻,最后两人见面抱头痛哭无语凝噎,哭着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根草,哦不,是像块宝。
可是可是,这样的结果,它都没有出现。
待程大BOSS买完栗子,我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又一步三叹地关上了车门。
像孩子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那么彷徨失落。
程大BOSS叫司机开车,车缓缓地向着街口驶过,再经过我家门口,那屋外的白杨树还是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树叶全掉光了。是否无论什么东西,都禁不住岁月的侵蚀……
我再一路张望,离家越来越远了,我再也看不到我家那栋楼房,那尖尖的屋顶,墙上斑驳的爬山虎,那一尺见方的小天地,那禁锢了我所有年少时光的梦想的地方。以往我总认为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才好,但是为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目光却不舍得再离开?
司机还在驾驶座上喋喋不休介绍此地的人文风貌,车上的电台接收信号不好,发出嗞嗞的干扰音,但还是可以听见那首旋律是这样唱着……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我现在好想回家去……”
“停——停车!”
程大BOSS蹙眉:“又怎么了?”
“我……我很不舒服,我丢了东西!”我趴在前座上对司机喊着,“快回头,我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程大BOSS幽幽看着我,居然很不见外地说:“丢了,就去找回来吧。”
车子开上了回头路,往回开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蒙了。
我几乎是在车子没停稳就开的车门,蹦跶下去后,眼泪已经迷糊了视线,泪眼婆娑间我已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了。
往事像吹不断潮汐的风,把沙子一点一点地揉碎了放进我眼睛里。我只记得这几年来我一直像个捍卫疆土的战士,寸步不离地守卫着我的自尊心,把他们置之门外,统统赶在我的疆土之外。
直到今天,直到经过家门口的时候,这些自己高筑起来的东西忽而统统瓦解了,那些所谓的不畏强权的斗争,不堪重负的守望,不言而喻的伤痛,在这面前,都是无足轻重的。
一直紧紧防着的,在这一刹那,忽而被什么突破了防线,内心的挣扎都敌不过这排山倒海的情感,若是以往的疼痛仿若一针一针刺在心尖上,那么我宁愿回来被他们痛斥,被他们呵责,也不会再有任何怨恨了……
有一把声音一直在心口喊着,想回来,想要回来……
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家门口,在门前蹲下身放声大哭,双手捂住了脸,嘴巴是干枯的,心里也是。我希冀他们能快点来救我,能快点出来就好了。
声音哽在喉间,想要大喊,张开了嘴,却没有声音:“爸……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眼泪一点一点滴在手背上。我蹲在门前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记起吵得最激烈的时候,我双手攥了点零钱就想要离家出走,那时不过是十六岁的时候,爸爸气得要拿东西砸我,妈妈挡在门前,眼睛哭得红肿,一个劲儿把住门不让我走。
后来我还是走了,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在他们毫不察觉的情况下走了,自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我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爸爸生气狰狞的样子,还有妈妈心酸哭泣的模样……
一想到这里,我悲从中来,更加哭得酣畅淋漓。
门忽而被打开了,爸爸一直站着,铁青着脸没有说话,妈妈从他身后跑出来,焦急地说:“是不是子衿在哭?我怎么听见子衿在哭?”
我抬起头,只看见模糊的两个身影,脚蹲麻了,站起身的时候我拦腰抱住了爸妈,紧紧抱着,再也不肯松手。
在跑过去拥抱他们的时候,我忽而发现爸爸鬓角的白丝,我更加哽咽了,哆哆嗦嗦叫了声爸、妈。
妈妈一边摩挲我的肩胛一边哭着说:“真的是子衿,真的是我们家子衿。”
爸爸一直没有说话,但我拥抱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的手一直在抖,眼眶都红了。
他在我们面前永远是威严而有权威的样子,在部队里那么久,信奉的是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信条。妈妈说,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看过爸爸在谁面前红过眼眶,但是今天他摩挲着我的头发,看着这个叛逆又无法管教的女儿,仰着头,像最坚强的战士,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我原以为爸爸会反对,会斥责我骂我不知天高地厚,翅膀硬了就要飞出去,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妈妈的背。
我便哭得越发大声了。
妈妈在旁边拉着我:“上楼吧,我们上楼去。”
就在要上楼的时候,我才想起落单的程锦行,手忙脚乱跑过去不顾自己的狼狈把他给拉了过来:“爸妈,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现在工作的老板,程锦行。”
妈妈抓紧我的手,仍旧在哭,反倒是爸爸说了声:“都上楼来说话吧。”
家里的景致和我走的时候一般无二,我房间的摆设连一丁点都没有改变,床铺还是那个床铺,被枕还是那个被枕。我的画笔还搁在画板上,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妈妈一进门就张罗开了,给我泡我喜欢喝的柚子茶,做我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又在剁馅包饺子,激动得指着西瓜叫冬瓜,指着猪肉叫鸡肉,她说这么些年我在外面一定吃得很不好,回家了什么都要尝一尝。我抓住她叫她坐下,可是她还是不肯,还是要去做好吃的给我吃,恨不得把天底下的东西统统搬到我眼前来。
爸爸说:“你的那些画画的东西,你妈每天都要拿起来擦好多次,你以前画的画,她也要看上好几次。你房间的床铺被套,她时不时都要拿出来晒一晒,她说怕你回来了,被褥阴冷湿寒会睡不惯的。”
我一边听,一边掉眼泪,慌忙擦了擦,说:“我去帮妈择菜。”
到了厨房,背着光,我看见妈妈一个人坐在厨房里择菜,她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单,但是她又非常高兴地在张罗着……
妈妈老了,是真的老了。
我又转身擦了擦泪,以往总觉得爸妈还很年轻,还不会老,但今日回来了,他们鬓角的白发仿佛在一夜之间疯长……
我走过去,把她择菜的篮子拿到一边,抱着她瘦弱的肩膀:“妈,今晚我们出去吃,不要在家里吃,我们出去吃好的。”
犹记得小时候,城里开了新饭馆,爸爸妈妈带我出去吃饭,我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吃得肚子滚圆滚圆的。爸爸妈妈合力用双手撑着一个小轿子把我捧回家,爸妈都说,我是家中最幸福的小公主。
看喷泉的时候,爸爸把我架在他的肩膀上走入人潮中,我坐在他的肩膀上看了好久好久的喷水池,而爸爸却没有喊一句辛苦一句累。那时候我望着他,就像仰望着一个巨人,一个我心目中的偶像。
我也曾是爸爸妈妈心中的骄傲。
那曾是我最幸福的年少时光。
妈妈还要坚持,我径自推了她去换衣服,又拉上爸爸:“快快快,换衣服我们出去吃。”
我依旧像小时候一样,小心翼翼地圈着他们的手臂,左手牵着妈妈的,右手牵着爸爸的,我们三人下楼梯的时候走在一起,过马路的时候也走在一起,密不可分,永不分离。
第三十章 从前从前有个剑客
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爸爸喝得醉醺醺的,幸好程大BOSS把他扶了回来。
说起来,我完全把程BOSS丢脑后去了。现在看他这样,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淡淡地笑着,我忽然就胆子肥了。
妈妈问我程锦行是不是要歇在我们家。
我偷偷瞥了一眼被爸爸灌了几杯白酒的程大BOSS,吐了吐舌头:“让他睡厕所去吧。”
最后宿醉的程大BOSS还是睡在我家客房。
我和妈妈挤在一起睡,说以前的事。她告诉我,当时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来了之后,就发现我丢了。她和爸爸两人去车站、火车站门口守了好几天,爸爸四处问人有没有和我长得相似的,嘴巴都说破了生了好多水泡。最后是学校老师跑过来说我已经过去报到了,他们才放下心来,回家以后却更担心我了。这次,我坚决得让她和爸爸都害怕。
妈妈一直说我的脾气像我爸,旁人受了委屈一会儿也就完事了,但是我太倔强,一直藏在心里头,一走就不回头。
她一直在叹气当年,叹气她丢失掉又回来的女儿。我只觉得心酸,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到底是怎么过的。幸好我已经回来,心酸到最后只能笑着对她说我的工作已经安排下来了,合同也签好了,她听完才舍得抱着我入睡,却睡得极浅,生怕睡醒了我就会像毕业那年逃跑不见。
第二天睡醒起来,程大BOSS的酒才醒了一半,爸妈笑着说让我领他出去领略一下自然风光顺带醒醒酒。
小镇认识的人还是挺多的,秦子衿回来了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我和程大BOSS出去闲逛的时候,就收到了许多或异样或和善的目光。
但我已然不是那个十六岁时候的秦子衿了,我凯旋而来,我刀枪不入。
程大BOSS说他昨晚陪我爸喝了一杯接一杯的二锅头,我不停地摇头:“想当初我爸在部队里就是喝遍天下无敌手的,这你也敢喝,也敢陪?”
他倒真挚:“嗯……他一时高兴,不得不喝。”
“有你这么舍命陪君子的吗?”我一边吐槽,一边给他指着,“喏,那儿就是我们这儿最大的水库,再过去是裁缝店……咦,居然变成医院了……真是稀奇。”
他对我的咋咋呼呼倒也不予置评。
我们一路走马观花,再走到前面,我反而沉默了。
他指着一座很奇特的建筑物问我:“那是什么?”
“我的中学……”
我的一派繁华,一派落寞,都是自那儿来的。
程大BOSS破天荒地表示要进去看看。
我努一努嘴:“学校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我们程大BOSS是一个变态无比的校服控,想要从学校拐几个美貌无比的青少年出去?
我被我这想法激得打了一个激灵,转头陪他进了学校。
今天没有上课,但门房叔叔认出是我,很快就放了我们进去。
少时我们巴不得赶紧离开这牢笼,长大后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这些青春的回忆,想来矛盾的总是我们。
学校的建筑物还是那几座,教学楼、科学馆……越过过道,是一大片青青草坪,跑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周末练习跑步。近年来镇子里某些发家致富的人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基础设施也上来了,但更加显得以前的教学楼破旧了。
我坐在体育馆观众席上给程大BOSS讲我们学校以前的逸闻趣事,说以前游泳馆的回声很大,我们经常躲在里面喊话吓唬新生;又说我们以前有个胖胖的女生经常被男生取笑,有一次一个男生取笑她后被她揍得满地找牙,那男生吓得脸都绿了一个劲儿地保证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还有学校举办运动会,师生拔河友谊赛上老师们个个拔得脸红脖子粗,大伙儿看了都笑得抽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