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麻烦你再给想想办法。”
“大少爷,您别为难我呀!我一个办事儿的,能有什么办法?”
“好,我不为难你。等一会儿到了旅店住下,我就给二叔去电话。”
张起月远远地看着唐云深拿起公共电话,看他越来越愁眉深锁的样子,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她知道他现在背着汉奸之子的罪名,是很不适合在上海继续待下去了。而她,她不是唐家的孩子,唐家养了她这么多年,而今二老双亡,她无法报恩,那么至少,她可以不再拖累他。
唐云深回房间的路上,反复琢磨着刚才二叔的话:“你何苦为了一个外人,赌上自己的未来。她本来就跟我唐家无亲无故,能白白养她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她了。如今也不是不想带她走,是不能。”踱到房门口,他顿了顿,心底喷涌而出的怯意,令他不敢伸手去打开这道门。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唐云深才颤抖着手去开门。就在刚才,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起月不能走,那么他也不走了。决定的当下,他感到了一丝悲壮。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起月,自己没有违背诺言。
直到看着房间桌子上的留言,唐云深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在他左右挣扎的时候,张起月却毫不犹豫地走了,为了不拖累他。他刚才还以为自己做出了足够大的牺牲,却原来,她比他更果决。
十年,早上他承诺了十年,可她却要一辈子。而现在,为了不让他毁诺,她率先放弃了。
这时,魏琥端了两碗馄饨来,见状有些愣怔。
“起月姑娘呢?”
“她走了。”唐云深放下纸条,喑哑道。
“那……她会去哪儿?”
“我不知道。”
“那您……”魏琥想问还要找她吗,但又觉着自己说这话有点逾越,于是便闭了嘴。
“你说你没有家人?”唐云深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是。”
“好。我现在去找起月,船票留给你。到了香港,麻烦你告诉二叔,我会照顾好自己,等风声过了,我和起月一起过去。”说着,他掏出船票,往魏琥手里一塞,拔腿就冲了出去。
魏琥攥着船票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天快亮的时候,唐云深终于在唐家的花园里找到了张起月。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走。唐家的宅子变成了敌产被封存,他没有想到她还敢回去,几乎跑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却一无所获,绝望之下才想来这里试一试。
“你就这样回来,不怕被抓起来吗?”他从未对她如此严厉。
“你走,我不用你管!”出了唐公馆,起月就开始拼命挣扎。
“你以为你这样很厉害、很伟大吗?自作聪明!”他把她抓起来,第一次揍了她的屁股,“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怕再也找不到你吗?!”
张起月被他这一下给揍蒙了,挂着两滴眼泪看向他,齐刷刷地就流了下来。
唐云深没有料到她就这么哭了,顿时有些无措。脑子里千回百转,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对不起。”又指了指手里的表说,“你看,现在船已经开了。”
“你为什么不走?”她哽咽着出声。
“年纪不大,记性那么差。”唐云深点了点她的脑门,“昨天这个时候,是谁跟我说,要一辈子跟着我的?这么快就不要我了?”
张起月抽了抽鼻子,“可是——”
“没有可是。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一字一顿地说。
唐云深最终还是留在了上海,带着张起月一起在唐云济名下的一个独立两层小楼里安了家。这个小楼闹中取静,隐在一个弄堂的深处。里头东西齐备,连字画都有好几箱,然而最令唐云深欣喜的是,二楼还放了一架钢琴。虽然这架钢琴不能与之前唐公馆那架门德尔松相比,但他已然很满足了。
安定下来后,唐云深在一个偏远的中学谋了个教职,上下班刚好带着起月。新的左邻右舍并不认识他,看他温文尔雅,起月乖巧伶俐,倒也很照顾这对兄妹。
眼看着,和平将近,岁月静好。
5
莫离弹完钢琴站起身走回唐奶奶身边,看到唐小年正在给老人擦眼泪。
老人脸上满是柔情和安心,她看着小年道:“你说,以后,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你要说话算数。”
“好。”唐小年答应道。
唐奶奶又止不住地流泪,又止不住地笑。
莫离想,也许知道现实的无望不如活在有他的记忆里。
唐奶奶又拉住站在边上的莫离的手,问:“你是?”
“我的钢琴……是您爱的人教的。”能教出唐牧朗老师那样出色和善的人,他的母亲一定对他很用心和爱护。但莫离知道,唐奶奶一定会认为她说的是云深。
果然唐奶奶欢喜道:“原来是云深教的啊。你叫什么名字?”
“莫离,莫非的莫,不离不弃的离。”
“好,莫离,你明天还会来吧?我明天打算煮汤圆,你来跟云深学琴,我煮给你们吃。”
莫离看着被老人温暖的手捂着的自己的手,点头说:“好的。”
蔚迟坐在车里,看着从养老院走出来的人。
他看着她走到一棵磐口梅下看了看,然后摘下一朵走到不知道是谁堆起来的雪人边上,把花放在了雪人头上。白白的脑袋上多了一点亮丽的橙黄。
她扬唇而笑,阳光落在她脸上。
蔚迟就这样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每接近她一次,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留在这里,不敢接近她,却又无法做到离开。
莫离回到家,吃好饭后又忍不住想起唐奶奶的事,以及回想记忆中关于唐云深的零星片段。
爷爷好像说过,他跟唐云深早年就相识,他很赞赏唐的人品和才华,后来再遇到落魄的唐云深,爷爷不忍心故友惨死在外面,便收留了他。
爷爷收留唐云深的时候,她爸应该还没出生,还住在老宅那里。莫离记得,老宅里爷爷生平的藏书著作都搬了过来,但一些旧家具却留在了那边没动。
她想唐云深的本子会不会也遗留在那边?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迫不及待地跟阿姨说了声“出去办点事”就又出了门。
唐云深的事跟不跟唐奶奶说是一回事,莫离觉得还是得把东西找到。
赵家的老房子在一条狭长的弄堂里,这里房屋老旧,住户密集,不过原始居民大多已经离开,不少屋子出租给了外来打工人员。赵家的老宅虽然也没人住了,但也没有出租出去,加上还有一些旧物赵红卫不想处理掉,所以索性就将其留着做储藏地了。
莫离打开了那扇已经生锈的铁门。门开的那一刹,一股陈旧的带点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伸手拉了下门边的灯线。
客厅里的灯泡打出了昏暗的光亮。莫离看过去,只见灯罩上也积满了尘。四周堆着些纸箱子,所有的旧家具都挪到了当年爷爷的书房。她径直去了书房,想先从那里找起。
然而书房里的灯却坏了,只能借助客厅那一点光来看。
正在莫离就着那点不明朗的光翻找之际,唯一的光源却突然暗了暗。她心里不由一惊——这个世界上,她最怕两样东西,一是会咬人的动物,二是鬼。
即使这里她小时候来过许多次,但如今爷爷不在多年,早已物是人非,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失策啊,头脑一热就跑过来了,真应该白天来的。”
结果她自言自语刚说完,客厅的灯竟彻底熄了!顿时,四周一片黑暗。
莫离倒抽一口凉气,默默地祈祷:“爷爷保佑,爷爷保佑……”她自我安抚地想,可能是跳闸了,出去修一下就好。
在她摸索着要去客厅时,膝盖撞到了桌子,不由轻叫了声。
正当莫离发怵又后悔地蹲在地上等那股酸疼感淡去时,灯突然又亮了。
她惊喜道:“好了?难道刚才是断电?”
后悔是后悔,但既然来了,她也不会半途就走,拖着还有点疼的腿赶紧翻箱倒柜地找。
最后,终于在一个类似床头矮柜的最下层抽屉里发现了一只木盒,里面除了那本她记忆里的本子,还有一枚用手帕仔细包裹的印章。
“原来真在这里!”莫离激动地拿着东西走到客厅里,她将手里的印章翻来覆去地瞧了瞧,印面上的文字是篆书,她只能认出中间那两个字是“看云”,她又看印章上的边款像是行草,连蒙带猜,觉得大概是“锲而不舍”。
莫离将盒子一合,走出了老宅。
等她回到车里,才又打开盒子,拿出那个小本子来看。方方正正的本子已经有些破损,边上的骑马钉也已经锈蚀。封面正中间印着三个艺术体的大字“图画本”,字的下面有一个少年,扛着竹竿,正赶着一群小鸭子。封面上,主人唯一留下的痕迹,就只有右下角处的一圈手绘卷云纹以及卷云纹中的一弯新月。
“新月?起月?”
莫离翻开第一页。第一页上,只有一首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莫离记得第一次看到这首诗,她看不懂,后来上学再读到,才知道是古诗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这首诗说的,正是动荡岁月中的相思离乱之情。
第二页上,没有字,只有画——或许文字已经不足以让唐云深去描绘记忆,所以他直接画了下来。
这一页,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两人都是笑脸盈盈,他手里拿着点心,她背后藏着一枝盛开的含笑……
她记得这枝含笑,也记得唐奶奶前天说的那句“我要去把含笑送给他”。
莫离安静地翻看着,像是在回顾一部古老的默片,无声地回放着一段被封存在画里的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此刻,离她百米远的地方,蔚迟正坐在车子里。
有人敲了下他的车窗。
“先生,我刚看到你从那个房子里出来,我昨天好像也看到你来了。我就住边上的,你是房主吧?还是你后面出来那个女的是房主?”
“什么事?”
“哦,你是房主的话,我想帮我老乡问问,你们房子不住人的话,要出租吗?”
蔚迟:“……不租。”
莫离第三次来到养老院,带了一本琴谱过来,因为她能熟练弹奏的曲子不多,一旦唐奶奶有指定想听的曲目时,她能不掉链子。
当然,她包里还有唐云深的印章,以及本子。
她按着包里的东西心有所想,也很快找到了唐奶奶。
而正在走廊屋檐下晒太阳的老人一看到她就惊喜地拉住了她的手,说:“覃芸,你来了啊。”
莫离看向唐小年和夏初,小声问:“谁?”唐、夏两人都摇头表示不知。
莫离只好再换身份,回唐奶奶道:“是,我来了。”
唐奶奶又问:“你家唐峥校长呢?”
“你家”这个词莫离现在还真有点听不得,一听就头疼。
“你们夫妻俩可总是同进同出的,让人羡慕。”
原来还是夫妻,莫离说:“他今天有点忙,所以没有来。”
唐奶奶望着她身后,忽然笑吟吟道:“你看你说的,这不是来了吗?”
唐小年随奶奶的视线方向看去,“老板。”
莫离:“……”
之后,莫离看着蔚迟请唐奶奶进大厅里去拍了照,因为唐奶奶拉着她的手,她也被带了进去,站在一旁出神,等她们拍好照,蔚迟才看向她说:“赵小姐。”
莫离“嗯”了声。
唐奶奶感叹道:“没想到唐校长竟然还会拍照,果真不负博学多才之名。”
蔚迟竟然也配合地回了一句:“过奖了。”
唐奶奶又笑着问:“覃芸,唐校长还有什么不会的,你倒是说说看?”
莫离:“……我不知道。”
唐小年说:“奶奶……起月,累不累?我带你去房里睡一会儿好吗?”
“不累,再说覃芸和唐校长过来,我去睡觉算什么呢。”说着唐奶奶看看莫离,又看看蔚迟,“不过,今天你们夫妻俩怎么都不太讲话?是不是吵架了?平时唐校长可是妙语连珠、出口成章的人。”
妙语连珠?眼前这位“唐校长”说他惜字如金还差不多,莫离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看他怎么回。
蔚迟说:“这些天牙疼。”
莫离:“……”
“哦,唐校长你牙疼,要尽早看医生才行,不能听之任之。覃芸,你得督促他呢,不能只忙工作,不顾身子,身体是本钱。”
莫离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又想他牙疼到底是真的还是随口说的借口。
这时蔚迟又说:“不严重,吃点止疼药就行。”
作为医生,蔚迟这种行为就是拖延治疗的不良行为。
她忍了下,还是医者父母心地说:“如果一直疼,还是早点去医院根治吧。”
“好。”
莫离没看他,所以不知道蔚迟在回她的时候,嘴边浮出微微的笑。
唐小年则刚好看到了他一向无念无想的老板神色微动,他狐疑地望了眼赵莫离。他记起上次去医院看蔚迟,就听说了是他救的赵医生。
但唐奶奶还是觉得不对,“既然不是吵架,那怎么那么生分呢?唐校长有空时,陪覃芸你去买菜,你们可都是挽着手去的。”这样的生活就是她最心之所往的,“你们是我见过最琴瑟和谐的夫妻。”
莫离无以为继,难不成真要跟蔚迟演一出琴瑟和鸣?
但见唐奶奶又是如少女般憧憬那份比翼连枝的美好,又真心实意地为他们担心,她在心里叹了声后,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唐校长”的肩膀,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出门也不知道多穿点,存心让我心疼呢。”说着看向唐奶奶说,“我们没吵架,就是……唐校长不是牙疼嘛,我就不忍跟他多说话。毕竟疼在他身上,心疼的是我呀。”
蔚迟:“……我现在不疼,也不冷。”
莫离回头笑道:“嗯,好。”
夏初靠到唐小年耳边说:“离离姐演技真好,他们看起来还真像一对。”
唐小年同意地点了下头。
唐奶奶呵呵笑道:“是这样啊,瞧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说着又想到什么,“覃芸,我要跟你们夫妻俩说声对不起,云深……哎,老是去欺负你家潘朵拉。”唐奶奶好气又好笑地说,“说起来,我家的探戈,又不知藏哪儿去了。”说着嘴里“喵喵”唤着,站起来就要去找,唐小年连忙扶住她问:“你要去哪儿?”
“找探戈去……我怕它吃到老鼠药。”
莫离想,探戈应该是只猫无疑,反正待在这里她也浑身不得劲,便很有行动力地起来往外走去,“我替你去找。”
唐奶奶也不舍得离开“云深”,只好说:“那就麻烦你了,覃芸。”
“没事。”
等莫离终于出来,不由如释重负。
她没往大厅能望得见的前院走,而是直接往后院逛去,后院不大,铁门开着,她便走了出去,边想心事边时不时“喵”两声,找着唐奶奶回忆里的探戈。
没走多久,突然一声洪亮的狗叫声拉回了莫离的思绪。
她定睛一看,就发现了前方五米处有只大狼狗,正防备又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当即被吓得手足发麻,下一秒就拔腿往回跑,本来如果她不跑,那狗也未必会追她,但怪就怪在她小时候被狗咬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本能地一跑,那狗就狂叫着追了上来。
莫离大喊:“别追我啊别追我啊!我找猫不是狗啊!救命啊!”
她刚喊完就看到从养老院后门走出来的蔚迟,现在不管是谁,她看到都是救星,她冲过去就拉住了蔚迟的手臂,躲在了他后面。
“蔚先生蔚先生!你不怕狗吧?!你帮我赶一下!”
狼狗追到他们面前,朝他们叫了几声后,突然倒退了一步,随即“呜呜”两声就跑走了。
莫离看到狗跑开,惊魂未定地说:“好吧,狗怕你。”她的手还在抖,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还抓着对方,连忙松开了手道,“谢谢。”
她一刻都不敢在外面待了,正要进后院,却被蔚迟拉住了手腕,她意外又不解道:“蔚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他放开了她,眉头紧皱,好似很懊悔自己刚才的行为。
最后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好像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除了——
莫离轻笑一声说:“你不是已经说过一次对不起了吗?你不喜欢我,又不是错。”
只是不喜欢罢了。
她也不等他再回复什么,往刚才狼狗离开的方向又望了一眼,赶忙进了门。
莫离无功而返,还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乱走。正想去跟唐奶奶道歉,说有辱使命,却看到前院那张休闲藤桌周围不知何时围坐了三个老太太,其中一个正抱着只黑猫。她心中一动,走了上去,跟正闲谈的老人们问了声好。
之后她对抱着猫的老人说:“奶奶,您的猫能借我一下吗?”
那老人慈眉善目,笑得也是十分和蔼,“你是唐家奶奶的客人吧?”
“是的。”
老人却问:“小姑娘,你有对象了吗?”
“……没。”
老人把她拉近一点,“哎哟,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还都是汗。”
“刚跑了一会儿步,出了点汗。”
另一个老人说:“这大冷天的,怎么还去跑步呢。”
莫离只能笑而不语。
而拉着她的老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又说:“我外孙也还没对象呢,今年过年就三十二了,七尺男儿,一表人才,是个大公司的经理,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就把豆豆借你,你看怎么样?”
这妥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呀,莫离以退为进道:“奶奶,您外孙听着挺出色的,要求应该很高啊。”
“我外孙要求很简单,肤白貌美性格开朗,你很符合。”老太太笑呵呵地说。
莫离:“……”
莫离觉得这老太太还是挺有意思的,最后舍生取义地把号码输进了老人的老年机里,换了黑猫豆豆。
莫离大功告成地抱着猫朝楼里走去,看到蔚迟正坐在走廊上的一张长条凳上,她没多看他,直接走了进去。
等她回到唐奶奶身边,刚想拿豆豆蒙混过关,结果唐奶奶又陷入了另一种回忆里,看到她就祝贺她说:“覃芸,恭喜你喜得麟儿啊。”
莫离:“……”她才出去找了一会儿猫,回来儿子都有了?
豆豆“喵”了声,从她身上跳下,一溜烟跑到了外面。
唐奶奶问:“覃芸,你家唐校长呢?在家照顾孩子吗?唐校长该高兴坏了吧?”
莫离在心里默念,她不是覃芸,蔚迟也不是唐校长,“是啊,他很高兴。”
唐小年抱歉地看着赵莫离,跟夏初说了声“你看着点奶奶”,就去了外面。唐小年看到坐在屋檐下凳子上的蔚迟,走过去就说:“老板,你好像对赵医生——”他本来想说“有好感”,但又好像还没到那程度。
蔚迟说:“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唐小年很意外地看着他老板,原来不是还没到那程度,而是远远超过了那程度。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会从蔚迟口中听到类似“表白”的话。
而蔚迟会跟唐小年说,是因为他无人可说。
这种情绪在他心底太久了,久得……他有点不想再藏了。
如果不能跟她说,那跟无关紧要的人说说,应该无妨。
殊不知无关紧要的人因他的话而受了不小的惊。
莫离这边,唐奶奶又突然伤心地劝说她:“你要好好看着唐校长,别让他出事,你要好好地活着,万万不能自寻短见……如果你也走了,孩子怎么办?”
“我不会想不开的,你放心。”
但唐奶奶显然还是不放心,好似要发生不好的事让她不安,“晚上你跟唐校长到我这边来吃晚饭,答应我,一定要来。再苦的日子,我们一起熬过去……天黑了,总会亮的,只要我们人都在。”
莫离安抚她:“好,我答应你。”
夏初走到莫离边上说悄悄话:“离离姐,真的很谢谢你这样子陪奶奶聊。奶奶昨天让小年买了好多菜回来,还有汤圆,你就留下来吃晚饭吧。”她顿了下又说,“不知道蔚先生愿不愿意留下来吃饭……”
莫离意兴阑珊道:“那要看什么人说了。”如果是她,肯定是否定的。
这时蔚迟跟唐小年刚好走回来,唐奶奶仿佛终于宽心了点,“云深,你把唐校长带来了,那就好……唐校长,覃芸已经答应我,晚上在我们这边吃饭,你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可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