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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立文跟他结仇已久,知道自己落在他手里肯定落不着好。但想着不管如何,自己总是大帅的侄子,谅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于是心里还是存着些底气,索性坐在地上,高抬起下巴,眼角瞧他:“齐少这是什么意思?”
代齐的手在枪上摩挲了一阵:“没什么意思,叙叙旧。”这边“旧”字还没落下,谁都没看清他怎么拉了保险,“砰”的一声,桂立文的膝盖上就中了一枪。
桂立文被那疼痛翻过去,抱着腿前后摆着:“小兔崽子,你敢冲老子开枪!老子是姓桂的!快去叫大帅,大帅!”
桂立文嗷嗷号叫,代齐眯了眯眼睛:“真是太吵了。声音还这么难听。”
俯身从军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冲着霍五摇了摇,漫不经心地说:“给他修修舌头。我记得以前立文少爷有只鹦鹉,修了舌头学起人说话来,那叫一个利落好听。”
霍五心里是泛着抖的。他在街上也是跟着混子们混过的,刀剑上也是讨过生活的。可这样残忍的话,能说得那样云淡风轻、满室生春的,也就代齐一个。
霍五接了那匕首,走过去捏住桂立文的嘴。桂立文吓得失了禁,口齿不清地求道:“大哥、大哥,你放过我,我可是桂帅的侄子,谁敢动我?”接着又嚷,“谁去跟大帅说,叫大帅来救我……”
霍五皱了皱眉头,匕首往他嘴里一插一搅,桂立文惨绝人寰的号叫差点刺破他的耳膜。刀割断肉筋的感觉让霍五胃里一翻,忍了忍,终于把那股子恶心给压了下去。
松了桂立文的嘴,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就掉了出来。桂立文嗷嗷地叫着,鬼一样地往外爬。地上的血拖成一条绮丽的痕迹。
没人去拦他。
代齐缓慢地站起来,迈着悠闲的步子,枪杆做着手杖,马靴嗒嗒作响。
霍五想,这人怎么这么好看,好看得让人害怕。仿佛地狱的修罗,那冷煞之气好像是与生俱来。
后来他才明白,谁不是在地狱里走过一遭,谁不是火里烧过一回,才修炼得这样铁石心肠、刀枪难入?
他后来去过麻子家,听说麻子被人杀了,从大腿处活活割成两半。可被杀的那一天,有人送了五百块大洋来,说是麻子挣的钱,让他娘回乡下养老。本来麻子就是个混账,从不养老娘。他死了,老娘也就是落了几滴眼泪,得了这许多大洋,也总算是老有所依了。
霍五缓过神,桂立文已经爬到门外头去了。
代齐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跟着,桂立文刚到门外,代齐的长枪压住他的裤脚,他就不能往前爬了。代齐蹲下身,笑着解了他的皮带:“总听人说立文少爷那活儿极是神勇。”
代齐笑得像个孩子:“是不是里头的构造跟咱们的不太一样呢?”说着摆手一刀。
桂立文本没了舌头,呜咽哀号听得在场的众人心里头跟着泛着凉,胆子小些的干脆扭过头去不看。
霍五根本就不敢看桂立文的下身。看他一动不动的,小声说:“齐少,他昏死过去了。”
代齐挑了挑眉头:“这么不经折腾啊。弄点盐水来给他消消毒。”
霍五只好端了盐水往他身上一倒,桂立文又被疼醒。他口里骂骂咧咧,只是没人听见他说什么了。
桂立文翻过身去努力地想要爬离这个炼狱场,可手断了,腿断了,下身已经疼得没知觉了。
那枪尖慢慢没入股中,桂立文号叫得都没了力气。代齐看着枪尖一点一点没入,有血从枪筒周围溢出来。再怎样的畜生,血都是一样的,这世道真是不公平啊。他平静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齐劭岩终究是齐劭岩,他这一生还是要跟着“代齐”两个字活下去。手下扳机一扣,桂立文最终四分五裂了。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仿佛有无限的愤怒和怨恨不甘。
“你恨我,我去恨谁?”代齐丢下长枪,用雪白的手绢擦了擦手,扔在地上,迈步从尸体上跨过去。
霍五马上跟上去,坐进车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桂立文的尸体上还挺立着那杆枪。
京州城连下了七天大雨,天才放晴。
第九章 又误心期到下弦 3
郭书年耐心地在门口等沈仲凌处理完军报,等来人都走了,才进了他的办公室。
“有消息吗?”沈仲凌见他进来,问道。
郭书年摇摇头,稍一斟酌才低声道:“军长,这都半年过去了。陶馆山的山路又是那样,还有人看到地上的血……怕是婉小姐已经……”说完偷偷抬眼看他。
沈仲凌捏了捏发疼的眉心,心情烦乱。
他总是不相信,婉初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一定是在什么地方,一定的。
“最近荣三有什么动静?”
“还不是混迹在风月场里,眠花宿柳的。他女人那么多,轮着住呗。去得最多的地方,怕就是玉致书院了,常常一住就是小半个月。风流场上的头子,整天挥霍呗。他真是命好,前头有个会做生意的爹,后来又有个会做生意的妹夫。什么都不用他管,只管花钱就好。”
沈仲凌讥笑道:“命好?我看这荣家都快要改姓唐了。等荣家的老人们都去了任,看他还挥霍什么。”
郭书年听他那样说,想想还真是有道理。
沈仲凌又问:“你约到兄弟商行的老板了吗?”
郭书年摇摇头:“这个老板,太难约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部分的业务都是一个叫谢广卿的老先生出面办的。这个谢广卿,我看着也很是可疑,既能做主又不能做主的样子。但凡谈得深些,就说要请示老板,可又从不接帖子给老板。只说老板身体不适,不太见外人的。但这家贸易行是参谋长亲自定下的,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现在这些人,喜欢搞神秘的也是有的。”
沈仲凌只是静静地听他说。郭书年说完了,可沈仲凌还没什么表态。
郭书年从前跟着沈伯允,已经觉得沈家这位大爷城府很深了。可现在跟着沈仲凌,也渐渐觉得这位二爷也并不是表面上的一派浅淡温文。
“桂军怎么样了?”沈仲凌突然问他。
“外头来的消息,说是桂帅病重不能自理。代齐做了好一阵子代理督军,听说手底下的一齐报了中央政府,看来大总统正式的任命也不远了。这个代齐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整个桂军都重新洗牌了。那么年纪轻轻的一个人,手段极其老辣利索。不过,还好我们跟桂军没什么瓜葛冲突。”
沈仲凌点点头:“回头正式任命下了,送份重礼去。怎么说当初咱们两家也是一同打过仗的,总要示个好,表示对南方没有觊觎之心,让他们放心,两家才能相安无事。”
郭书年点头记下,想起什么来,道:“对了,刚才夫人打电话过来,说梁家老爷请吃饭,让您别误了点。”
沈仲凌点点头。郭书年刚准备退出去,沈仲凌缓缓地说:“书年,你现在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参谋长的身体你也知道,有些小事情,就不需麻烦他、让他费心了。”
郭书年把他的话回味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忙点头称是,出来的时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前沈仲凌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自从接了军长的职位,倒像换了个人。看刚才他那凌厉的眼神,真是直直看到他心底去了一样。
本来还想把寻找婉初下落的事情跟沈伯允报告一下,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去了。
晚饭过后,沈仲凌开着车,梁莹莹坐在边上。她说起今天筵席上听来的趣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可沈仲凌却没什么反应,她扭头去看他,嗔怪道:“你听到我说的没有?”
问了两遍,沈仲凌才如梦初醒一样:“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梁莹莹有些不悦之色:“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我说的话一句都没听到?”
沈仲凌微微一笑:“还不是军部的事情。你知道,岳父大人的那些个旧部,也不是那样好应付的。”
梁莹莹听他这样说,便有些担心:“要不要我爹找他们谈谈?”
沈仲凌回她一个笑,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男人外头的事情,不需要你担心的。”
梁莹莹听他温言细语,觉得胸中一暖,然后就勾起些情意。
到了沈府,她无限温柔地低声说:“我先去洗澡了。”然后面上一红。沈仲凌明白她的意思,仍然微微笑道:“去吧,不用着急,我出去抽支烟,你慢慢洗。”
沈仲凌捏着一支烟卷出来,却没点燃,在院子里随意地走着。隐隐听到有人说话,他听出来是门房听差的老李。
老李道:“乡下怎么样?”
另一个年轻些的说:“都挺好的。对了,我还碰到原先府里的凤竹姑娘了。她跟她男人在乡下开了一个馆子。因为是从咱们府上出来的,在当地也有人照拂,生意做得很不错。她看到我,还向我打听……”
老李“嘘”了一声,又压低声音:“这些话可不要乱说,仔细让主子们听去。”
后面的话沈仲凌都听得模糊了。凤竹、凤竹,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沈仲凌漫无目的地走着,等缓过神发现居然到了婉初的小院子前头。
沈府的花园后头就是婉初的小院子,隔着一道短粉墙。墙头上排着瓦合的槟榔眼。从前天气好的时候,远远地从那槟榔眼里就能望见院子里头的海棠树。
这时候天色早就暗将下来,因为是月初,夜色很明,月光透亮透亮地洒了一地。
自从婉初走了,他再也没来过这里。青石砖地缝里都有了些杂草,每走一步,脚下的杂草就好像刀子一样直戳到心窝里头。
厢房里黑着。他记得他往常来的时候,厢房里都有一盏小灯。婉初爱看书,尤其睡前总要看书看到很晚。后来他才知道,有时候她其实早就睡下了,可如果哪天没瞧见他,就会留一盏灯。想着万一他回来了,看到灯亮着,就会来找她说句话。
这些都是凤竹后来告诉她的。凤竹等不到婉初,每天就在院子里哭,看到沈仲凌就说些婉初的事情。可他那时候多恨她,连着凤竹也觉得碍眼,找沈福给她说了一户人家嫁了出去。
他是打定了主意把关于婉初的一切都扫地出门。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要忘记一个人有多难。他能做的,仅仅是不去想起。可他不知道,一辈子那么长,会在哪年哪月哪日哪时才真真正正地把那个人忘掉。
现在这里,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了。那棵海棠树挂满了红色的果子,没人摘食,枉自娇艳欲滴地挂着。
他抬手摘了一个,放到嘴里,酸酸的,酸得他眼眶都有些发热了。他们的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他这辈子从小就知道婉初会是他的妻子,就算周围有些爱慕的眼神投来,他也只当作没看见。他心里觉得,妻子就是那个叫作傅婉初的小姑娘。
小时候是有过一次危机的。那会儿她家里来了一个叫劭岩的漂亮男孩子,婉初很喜欢他。他放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凑在一处说笑。婉初瞧见他,便拉着劭岩的手过来邀请他一起玩。沈仲凌心里头是生气、闷酸的,托口说要写功课扭头走了。婉初却跟没事人一样,接着跟劭岩一起玩。她从小就知道伤他的心,他怎么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呢?
中间分别了十年,再见到婉初,她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眼睛黑白分明,郁郁寡欢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揽在怀里疼。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眉目淡淡的,也总冷眼瞧他。瞧得他面色发红了,才会嘴角偷偷一笑。
后来她渐渐笑得就多了,人前仍旧一副冰霜冷莲的模样,只在他面前才又有小女儿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好像捡回了宝一样。即便是她中间走过,可还是会回来。可这一回,她是真真正正的丢了。她还是背叛了他,跟了别的男人。
他心里那些邪恶的怒火,细细地烤着他的心,生生地疼。他怎么甘心呢?他把一颗心都交给她,他觉得他的一生就应该是和傅婉初在一起的。可她却那样对他!
荣逸泽,你为什么这样,夺了她去,仍然在别的女人那里流连放浪!他早知道那是沈伯允的安排,可他又不能恨大哥,只能把满腔的怒火一并朝向着荣逸泽。
梁莹莹洗完澡出来却没看见沈仲凌。问了问娘家带来的丫头小秋,小秋只道看见姑爷在庭院里散步。
梁莹莹顶不喜欢这种旧式的庭院,她喜欢自家欧式的洋楼。太阳照过来,仿佛所有的地方都能被照得亮亮堂堂的。这种旧式的庭院,九曲婉转,层层跃递,厢房好像都被花木藏住,极不爽快。
可沈仲凌偏偏不愿意搬出去独立府邸,只说要同哥哥住在一处。梁莹莹为了这个,是生了场闷气的。梁世荣便劝她,女人要知道男人的底线在哪里。沈仲凌的底线就是他的大哥,要不然怎么会同先前的未婚妻退婚?
梁莹莹也知道他们这场婚姻自然是带着政治的关系,可就算如此,这也是她心念良久的锦绣良缘,她分外珍惜。既然珍惜了,便要隐忍让步。
梁莹莹随便搓了搓头发,穿着睡衣就出来找沈仲凌。
庭院寂静,下人们早去休息了。走了好几进院落,也没寻着沈仲凌的人影。
她也只好漫无目的地走着,快到婉初的院子的时候,方见沈仲凌正从院子里头过来。
她曾经问过沈福,知道那是婉初住过的地方。心里如被小刺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可面上还是端着笑:“怎么还不回去?”
沈仲凌看见她,微微笑了笑,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摊开来放了一枚通红的小果子。
梁莹莹扬扬眉:“这是什么?难道是红豆?”
沈仲凌食指弯曲在她鼻子上勾了一下:“这么调皮!你家的红豆这样大?尝尝看,这是海棠果。”
梁莹莹咬了一口,眉头都皱在一处:“这样酸!我可不爱吃酸的。”说完,就把那咬了一口的海棠果扔到了地上,然后挽住他的胳膊,“快点回去吧,我可困死了!”
沈仲凌恍然,原来不是人人都爱这个味道的。
地上那枚果子咕噜一滚就滚到泥土里,再也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第十章 同过西楼此夜寒
一座两层小洋楼的庭院里,青石板铺成的四方院子,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在跳房子,身上穿着靛蓝色的布衣布裤子,扎着两条羊角辫子。每跳一下,辫子也跟着上下跳动一下。
这时候乌黑的黑铁镂花大门外泊下一辆车。小姑娘听到动静停下来,抬头望去,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走过来。黑色风衣,黑色呢子礼帽有些歪歪地扣在头上。
小女孩的脸顿时灿烂起来,转身冲着身后喊:“娘、娘,先生回来了!”
荣逸泽走过来,俯身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几天不见,珍儿越长越好看了!”
珍儿是顶喜欢这个没有架子的先生的,得了他的称赞,心花怒放地笑得更灿烂:“先生一个多月没过来了,怎么是‘几天不见’?”
荣逸泽哈哈大笑,又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好凌厉的丫头!”
珍儿又笑了笑,炫耀似的说:“先生,您看我现在自己能连着越三个房子……”
一个中年妇人从小楼里走出来,看着珍儿拉着荣逸泽,嗔她道:“越来越没规矩了!看到先生也不行礼,还拉着先生跟你胡闹!”
荣逸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她:“婉初呢?”
张嫂揽过珍儿,笑着说:“太太在学打绒线衫。”
荣逸泽挑了挑眉头,这可是他没想到的。上次来的时候婉初还恹恹的懒得行动,这会子却开始打起绒线彩来了。
信步走进小楼,婉初的卧室本在二楼,现在肚子大了,上下楼不方便,她就住到了一楼。她房间的门没关上,荣逸泽走过去,就看到婉初半靠在窗前的贵妃椅上,低着头仔细地摆弄着什么。
她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穿着麻白色的七分袖宽松缎袍,头发斜着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随意地搭在胸前,胸前似乎也较从前高耸了许多。
荣逸泽突然觉得自己的目光停留的位置不太对,脸热了热,又把目光落在她手里。
他记得她头几个月害喜害得厉害,食欲低下,虽然不吐,可是总也没胃口。那时候张嫂每天给他打电话说起婉初,都是说她瘦得厉害,旁人看着也揪心。
荣逸泽就从京州赶过来看她。婉初虽然瘦,精神却是很好的。本来他特意交代张嫂和她男人张和,外头的报纸不要往家里送,更不要让婉初瞧见了。可等他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的床头柜上放着当日的报纸,她神色平静得让人心惊。
婉初也只是谢了他的好意,说:“有些事情,不是你不知道就代表没发生。那些事情,我都放开了,三公子还怕什么呢?”
是啊,经历过最苦那时候,便觉得没什么是时间不能愈合的伤口。看着沈仲凌夫妻双双出席各种场合,虽然她这里难以给出祝福,但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心。
她明白“眼内有尘三界窄,心头无事一床宽”的道理,也努力去体会“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的境界,最终是坦然了“似此星辰非昨夜”,“人若无心处处闲”。
过了头几个月,婉初低下的食欲终于转好。素日挑食的毛病也去了不少,吃得多了,人看着也丰腴许多。
先前瘦削的脸颊现在是稍稍的圆,凭空就让他想起“喜庆”两个字。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也给自己说过这么一个娃娃亲。那会子他和兄弟一起去偷看,那也是个脸圆圆滚滚的小丫头。兄弟说:“瞧那姑娘长得多喜庆。”他却瘪瘪嘴:“我不爱这样的,我喜欢清清瘦瘦的姑娘。我不要这个!我要找娘换个媳妇。”
却不想现在他的一切都随了她,连看姑娘的眼神都一样了,“喜庆”的姑娘原也是很好的。
他是风月场上经惯的,自然明白女孩子受伤时是最容易乘虚而入的,可他在她最初的日子来得并不频繁。一方面,沈仲凌盯他盯得厉害,他怕泄露了行踪。另一方面,他是不想让她觉得他在趁火打劫。
半推半就,固然是有一番滋味,可他求的不仅仅是一个躯体,而是全心全意的心甘情愿。
等到她笑容越来越多了,显然是离伤心事越来越远了,他才过来看看她。也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常常就是说上几句话,喝一杯热茶,然后就离开。没多一分的过分热情,谦和有礼中又有满满的呵护。
荣逸泽走过去,婉初听着动静眼睛却没抬起来,眉头蹙着,像是忍着极大的耐心:“张嫂,我等会儿再吃饭,这个麻花怎么都打不出来!”声音里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荣逸泽一手扶着高耸的椅子后背,弯身下来,撩起她的作品。纵是他修养好,也忍不住笑了:“你这织的什么,渔网吗?”
婉初见是他,嘟了嘟嘴,把东西从他手里拽出来:“对,织个渔网给你穿,回头让人把你当鱼打上岸。”
荣逸泽听她说是织给自己的,不知道心里哪来的欢喜:“可好,我就好好等着了。长这么大,头回有人织东西给我。”
婉初却带着怀疑的笑,目光还垂在两支针尖上:“三公子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信的。你那样多的红颜知己,怎么就没收到过一件绒线衣?”
荣逸泽三指朝天,单膝跪下:“我荣三要是骗了你,就不得好死。”
婉初看他目光里流星闪动,脸色难得的郑重正经,嘴角的笑说不出的温柔。虽然说的只是那么不相关的一句话,却好像是在说什么海誓山盟一样。心里有一根弦好像被什么拨了一下,发出铮铮的低鸣。脸上就烧了一下,她又垂了目光,掩了尴尬,拧眉冷冷地丢了一句:“快止住,跟我有什么关系,劳三公子发这样重的誓?”
荣逸泽看她总是不信,又说:“毛衣倒是收到过,可亲手织给我的,就你一个。”
婉初好气又好笑:“谁说织给你了,这样无赖?”
“你刚刚才说过的,怎么翻脸就不承认了?”荣逸泽笑着问。
婉初知道说不过她,索性就不理他,手下的线纠纠缠缠,总打不出个清晰的麻花,心里更是急躁了。
荣逸泽看着她卷着的睫毛,盖了盈盈的双眸。鼻子头小巧却有肉,有江南女子特殊的秀气,可脸上似乎还带着有致的线条,是北方旗人的深邃。他心里就突然想,她真是会长。
这种静谧的时光,是他从没享受过的。放下那些家恨,放下那些算计,跟一个女人就这样简单地过下去,斗斗嘴,谈谈吃食,谈谈孩子。好像人生到头来,波澜壮阔也好,跌宕起伏也好,最后求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刻的平平淡淡。
他一直这样看着,直到膝盖发麻,才起来动了动发麻的小腿:“你总这样闷在屋子里不好。明天带你出去走走,浮山现在真是极好的风光。”
“这次过来什么时候走?”婉初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竹质的毛线针上。她手慢,把毛线在针尖上绕一下,左手带紧线,右手的针又拨弄一下,套出一个结来。可套出来的结常常不是紧就是松,她又得手忙脚乱地调整线头。
窗外有极好的秋天的阳光,散射进来,烘得她周身都是暖的。他忽然觉得这场面分外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