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西瓜往灶台上一放,一破再破。
春生怕小宝吃多了秋子豆一会又上火,赶紧抱了他起去。冰凉凉的西瓜往嘴里一送,小家伙就不闹了,只围嘴里漏了一圈红印子。
这桂香自打开了这厂,白天就很少见到她人了。这会儿连春生都在家独独缺了她,连生家媳妇做的饭,这会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侯爸现在也能体谅大儿媳妇的辛苦了,这屋子可是儿媳妇的同意才盖的。
小媳妇虽然天天在家,但到现在肚子也没啥动静,这活计都是连生在干,跟桂香一比就差了一大截,自打有了对比,侯爸对桂香的看法也不知高了多少:“春生啊,你先别吃,装点好的给桂香送去,这娃娃比咱都辛苦。”侯爸这话是说给李红英听的,刚刚小媳妇的话不知她听进去多少。
“哥,我正想和你说我和小颜商量了下,将我们原来那间轧棉花的铺子重新休整下,反正家里还有些闲钱,正好可以再买台新机子回来。”
春生顿了筷子道:“这事你要问问你嫂子。”
李红英冷哼了声,再瞧见许颜细白的手就替她闺女不平,凭啥这会子一家人都吃饭独独撂了她家桂香?连生这话绝对不是自己想出了来的,定然是心思细腻的许颜扇了枕头风。
当然李红英脸上没表现出来,上次她听桂香说一家人的经济都搅在一起。这根本不好!这小儿子都已经娶老婆了,侯家也该分家了。
叫桂香和春生两人的拼劲,在这西南村混过万元户还不是轻轻巧巧的事么?
等着收了锅,李红英就和侯爸说了这件事。在农村结了婚再分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桂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愿分家,从前她劝了几次她也没听进去。小媳妇都骑到头上了还不分,她就要使点劲了。
侯爸点了锅烟不禁叹气,这大儿子吧当初当的兵,这会子有出息了,小儿子可没那么幸运了,他长久以来不想叫他们分家的原因就是分了家,他会担心小儿子的营生。
李红英见他这般大约也理解了他眼下的心思:“亲家公,咱们这一代都是过来人,搅在一起过日子,没矛盾的能有几个?我家桂香心软不愿意分家,但这家啊,还是早些分了好,免得到时候吵死打架,你两边不是人。你作为上人该多为孩子未来考虑。”
侯爸点点头,这个确实是这样的。
等着摸黑了,春生才崽子桂香才摇了铃铛回来。侯爸说要开个家庭会议将家里的事讨论讨论,桂香见侯爸主动说分家的事竟然有些说不出的欣慰,上一辈子她就是因为分家的事和婆家闹的不快乐。
“咱家的地,我打算按照给你们对半分,桂香你们这地种不种我都给你们,家里的经济我打算照我账本里记的走,大媳妇整天在你厂里不能白忙活了。”
谁知桂香主动提出将家里的闲钱拿出去给弟媳和弟弟买个营生的机子,反正她的厂也在盈利了,春生的月月发的补助也不少,这钱她以后再存就是。
“爹,咱不能亏待了二弟,说到底我和春生是哥哥和嫂子,我们手头现在也宽裕了些,这钱啊没了可以再挣,这情感要是淡了再想要回来就难了。”
侯爸见大媳妇这么懂事总算松了口气,刚刚他做那个决定也是没办法啊!
桂香的这决定叫春生也吃了一惊,白天春生去送饭的时候已经将连生他们打算用钱的事和桂香说了,她心里是不打算出这个钱的,连生他们那铺子的效益并没有多高,这贸然再投进这么些钱,怕出些意外。春生笑:“其实,我也不愿叫你辛苦的这钱给他们糟蹋了。”
桂香抱着他的腰直笑:“我记得这钱里,你也有一半的。”
春生也笑,“结了婚,我只听老婆的。”他见不得这丫头受委屈。
此时桂香做这个决定为的不是旁的,为的就是维持他在家人心中大哥的地位,春生心里蓦地一软,握了她的手细细捏了下。
连生没想到桂香这么大方,一时间有些愣,许颜一个劲地感谢大嫂,倒有些谄媚了。连生面子上有些挂不去,赶紧说了句:“谢谢嫂子。”
*
连生和许颜拿着家里的钱又去了一趟河北,仍然往那银河制造厂里直接去了,这次买的是架大机子,吞吐棉花又快又好。
为了好叫这机子能放个好点的地方,连生还特意在玉水市里盘了个门面。这生意看着比往前好了很多,却是不怎么盈利的,底下的各个乡镇都往城里来赶棉花,但房租实在是太高了,再加上他们没什么经验,面对城里的各种竞争也有些手足无措。
才过了一个多月,他们兜里的钱就要着了底,过了一段时间连生发现城里人到了晚上还会出来,干脆晚上也开张到八点。
好在许颜只是嘴碎,但对连生还是不离不弃的,玉水的这个店面开始渐渐回本了。
冬月十四,许颜本来在机子旁边帮着抱棉花,谁料忽的倒了下去,连生生意也不做了,赶紧抱了她去医院,检查结果竟然是许颜怀了小宝宝。
连生走了好几步,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许颜掩着唇忽的笑了,宁静的幸福大约就是这样吧。
*
桂香知道弟媳妇怀孕,赶紧叫连生送了她回家,这前几个月身子危险的很,一定要注意。买了一大堆营养品给她,倒是叫许颜有些不好意思。
第85第章
83章失去
那一排排的树木往后跑去,桂平睁着眼一直没睡。火车里有很多人,不同地方的口音,交错混合,桂平觉得这种感觉不错,鼻子里好像都是股新兴的气息。
大约是到了饭点,不少人拿了自带的干粮啃了起来,桂香备了些吃的在包里给他,桂平分了些给坐在对面的四五岁的小姑娘。
那小女孩抱着那馒头往自己妈妈那里问过几遍,桂平大约是感觉到有人朝他看,那人穿着考究,但眼里带了些试探,桂平朝她笑了笑,将手心里馒头又咬了一口,示意她没毒。年轻的妈妈这才准许自己女儿吃那馒头。
出门在外,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桂平也没什么意外。
夜渐渐来临,车厢里响起了微微的鼾声,桂平躺在那不足一米宽的硬卧上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面前的桌上放了一碗泡面,昨天那个小丫头笑眯眯地将碗递给了他,桂平心里倏地一软,捏了捏那小娃娃的脸蛋。
昨天那个年轻的妈妈往他看了看,眼底带了笑意。
*
来北京的第一周,所有的高校都陆陆续续地开学了,只是始终没见到马小红。走之前,他给马小红留了封信,大约是还没有收到。
自打来了北京就没回去过,回家的车费太高,他总也舍不得。宿舍里的几个人也都是天南海北来的,不同的专业,却是一样的年纪,聊着便熟稔起来了。
浙江来的赵波和桂平一个院系,脑子也灵活一点,在闹市附近摆了个小桌子,花了三个月的生活费租了间小房子,本来是打算招了几个小孩子一放学就过来补课。桂平也被他叫着一道去了,都是舍友,桂平也不好意思拒绝。
往来停留的人不少,愿意将孩子交过来学习的人却很少。赵波有些气馁,他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和桂平说做家教赚钱的,这眼看着就要转黑了,一笔也没成。
桂平拍了拍他的背,这事急不得。桂平帮着把东西往回收,这里他们初来乍到,啥也不了解,这也是自然。忽的有个小丫头走过来抱住了他:“哥哥!”桂平一眼认出是那个在火车上遇到的小娃娃。
那小丫头的妈妈也赶紧推了车门出来,远远朝桂平点了点头。刚刚接了小敏放学,她就嚷嚷说路边那个是火车上的哥哥,非要叫她停了车下来。陈丽看了看他旁边站着赵波,再看了看他咯吱窝里面夹着的大牌子,看到北京大学几个字才忽的笑了,难怪…
赵波有些傻眼,桂平和他一样在北京可没有什么亲戚的。小敏见了自己妈妈只好松开桂平走到她脚边站好,背上的小书包圆鼓鼓的。
陈丽先开了口:“你们这是在做家教吗?”
赵波点头,陈丽转了身子和小娃娃说:“你不是一直念叨的么,送你来桂平哥哥这里上课好吗?”
那小娃娃使劲点了点头。
陈丽不仅帮自己闺女报了名,还顺带着帮亲戚家的几个小娃娃一道报了名。赵波搓了搓手,高兴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明显比之前顺利了许多,趁着吃晚饭的档,两人商量了下这除了成本以外的收成两人平分。
赵波脑子活,桂平有人精,不过一周的时间,两人就攒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再次往家里写信的时候桂平就叫李红英不要再寄生活过来了。桂香又买了些过冬的东西一并寄了给他,父母的身体都还健康,桂平这才放了心。
这天桂平刚刚将那带的小孩子送回家,望着那路边灯忽的有些想家,路边上有家卖小馄饨的,桂平要了一碗,吃了几口就听见有人叫他。
桂平抬了眼望去,竟然是高中的同学鲁明广。一个班里来北京上学的并不多,崔明广学的是粒子物理,这人的志向大得很,但相处着也舒服。桂平又要了碗馄饨,两人趁着夜风,边吃边聊。话题不一会就转到了考试成绩极好却只上了省大的马小红。
桂平抱着海碗的手忽的一顿,眼底已经染了怒意:“你说…她去了省大?”
“对啊,我那时还以为你们两是一对儿的,敢情你还不知道啊,想来也是讹传,不然她怎么会不告诉你。”鲁明广继续说道。
桂平半天没说话,喉咙里像是叫什么东西死死地卡住了,上不去,也下不来,他不是马小红什么人,所以他不该知道她去了省大。他等了这么久就是这样的答案么…
桂平脑子里全是那天她信誓旦旦地和自己说报北京的学校。等着碗里的馄饨终于凉透,他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付了钱,两人的学校只隔了一条巷子,正巧顺路走了,只是到了门口,桂平却没进去。
今晚,桂平觉得自己失去了这么多年最宝贝的东西,心脏里一片酸涩的疼痛,天黑的刚好,他胸膛几个起伏间,终于抬手抹了抹眼泪。从前他觉得马小红离他有这么远,他能接受小红不喜欢他,却不能接受她骗自己。
不一会天空竟然下起了雨,雨丝不小,桂平靠在街边的一条长廊里喘气,行道树叫风一吹,落了一地金黄的叶子,这会儿像纷飞的蝶。
这雨并不见停,桂平也顾不得,蹚了水往回走,当晚回去就感冒了。赵波也不知这人刚刚干嘛去了,泡了杯板蓝根给他:“哥们,咋了?”
桂平不理他,赵波就开始猜,猜到失恋的时候,桂平倏地不做声了。
赵波叹了口气道:“果然…哎…”
铁架子床晃了晃,桂平一下爬到上去了,赵波见他没理自己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也不说话了。
他们虽然是念了大学,但课业也不比从前轻松多少,那教建筑学原理的老师直接说了月底就考试,全部过关的才开新书。
桂平没忘记桂香的话,从被子里翻出几本书来看。繁琐而枯燥的叙述似乎真的能舒缓心里的不适一般…
*
入了冬,各家各户这才算是暂时闲了下来,桂香今天回去是去水塘村看看。
此时距离桂平去上大学的四个月了,水塘村的马家终于住进了人,马富源因着化疗的缘故,头上已经没什么头发了,丁云怕他难受,找了顶灰色的绒线帽子叫他戴着。
丁云见了桂香赶紧邀请了她进去:“小红昨天正巧回来了。”
桂香看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马富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人啊,到底还是健康最重要…
马小红穿了个红色毛呢的大衣从楼上下来,比初初见到的时候要靓丽许多,马小红见来人是桂香连忙拉了她上楼,桂香这才知道她在省城读的大学。
屋子里冷的很,小红将桌上的盐水瓶子递给桂香:“喏,先捂着吧。”这水温已经不如最开始那般烫了,但捂手却是正好。
“你那时候是故意骗桂平去北京的?”桂香终是开了口,她从这丫头的表情上已经猜到了。
“你说对了一半。”小红扣了扣手指甲道。
“那是啥原因?小红,你要在哪里念书,桂平肯定不会走远,桂平他对你…”自家弟弟的那点心思明眼人谁看不出?
小红忽的打断道:“桂香,我爸爸只剩下最后半年的光景了,你叫我怎么去北京?”
“马叔叔他…”桂香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握了握她的手。
小红往床上一躺着,半天才喃喃地说道:“哎,只是这次…桂平肯定要记恨我了。”
“你应该同他说实话。”桂平最讨厌盘绕跟旁人骗他。
“叫他留下来,我都会替他不甘心的…”
*
桂香厂里的生意迅速扩展,趁着年底箍账前,桂香和厂里的几个领导去了趟玉水,一口气买进五十台缝纫机,来年她想再做的更大些。
春生正巧也在玉水开会,回家刚巧一起。这会天渐渐暗了些,冷风直卷,桂香瞧见春生脸上满是喜意,知他有好消息要说:“这是怎么了?”
春生和桂香合裹了一条围巾接着握着她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挑挑眉,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人的习惯还是没变:“老婆,我以为今天该有什么特殊的奖励,毕竟今天是我生日。”
“你要啥礼物,我这就给你去买呀…”桂香瞧见不少商铺都开着门,探究似的望望这人。
“要什么都行?”
“嗯。”他只要喜欢,桂香哪里会舍不得。
“那我说什么你都会点头了?”春生侧着脸和她说话,俨然一个讨好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子。
桂香叫他那漆黑的眼凝住,痴痴地点头。
“那我们明年把家搬去玉水怎样?娃娃厂也一并迁去玉水。”春生顿了步子问。
“好。”桂香竟脱口而出,水力的场她早想搬去玉水了。
*
第84 章 终章
终章
水力镇也开了次表彰大会,上头的要求是每个镇都要出几个先进人物。水力大大小小的几个村子合在一起也没几个万元户。桂香的娃娃厂才将将起步,勉强凑个数。
表彰大会设在水力公社的大院子里,早有人排了一排黄漆桌子,为了喜庆特意在桌上铺了一层红色的桌布。这会儿,上面做了一排子人,正中间坐的是侯春生,左边是一排子大小干部代表,右边则是今天要接受表彰的对象。
开阔的地方本来整整齐齐的放了一大堆靠背椅子,现在坐了密密麻麻的的人,大抵都是来瞧热闹的。
水塘村的书记姚贤平是这次表彰大会的主持人,拿着个喇叭一直“安静安静”的喊了好几遍。这个场景也是他多年以来的愿望,如今马富源不能来参加,他倒是有些寂寞。不过往年在水塘村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活动,姚贤平一点也不乱。
大约是为了热闹,公社里给买了些炮仗,等着姚贤平喊了开始,八个炮一齐飞到天空中炸开了。
春生将水力去年的工作进行了简单的总结就邀了各位代表上台领奖。公社里提供的奖品并不是多贵重,两只印了红字的大瓷缸,一枚做纪念用的奖牌,外加一个大红本子,一张大奖状。
桂香手心里沁出些汗,手握了握,跟着一排人走上台去。春生掩着唇笑了笑。
接下来是公社里的领导给各个受表彰的人发奖品和奖状。春生起身接了本来给桂香颁奖那个人手里东西,跟着大队伍一齐上去。一行人猛地看见换了他们镇长上来,先是一愣,接着便明了了。
桂香的心咚咚直跳,那一行人里面,她只专心凝住春生,那人踩着步子,一步步走来,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他怎么会来的?昨天她明明问过这人,他说他不参加颁奖仪式的。
西北风有些刺骨,但那人的笑进似乎可以抵御这严寒…
等着春生终于在桂香面前停下脚步,宛如墨玉的眼也恰到好处地凝住她。桂香摒住呼吸,瞥见他手里的那张奖状上写着单桂香三个字。
姚贤平这才宣布开始颁奖,春生将那红绳子套着的奖牌套进桂香脖子里,见那字歪了又将那字转了个边。他眼里化不开的情,引得桂香一阵脸红。两人靠的这么近叫旁人看见可不好哟…
春生大约也看出了她的心思,趁着发奖状的时候在她耳边说道:“老婆,表现不错,再接再励。”
温热的气息只一瞬叫叫桂香窘住了,等着一群颁奖人员下台,桂香才恍恍惚惚地回了神,却再也不敢抬头看春生,回家的时候她也故意先走了。
*
腊月二十六,家家户户都磨好了豆腐,开好了油锅。之后几天无一例外的都在忙年夜饭。
春生卷了袖子拿着个擀面杖一路滚面皮,一面撒面米分,那饺子皮在他手心里由面团变为面饼在铺陈开去,薄薄的一个大圆面子,等着差不多的时候就一来一回地叠成带状。桂香拿了个十公分左右的木板子比划了下宽度,一刀一刀地切。
一条条的白带子展开放好,切成一个个的小方块。桂香和许颜一起调好了馅儿,一家人围着桌子包饺子。
小宝穿了一身红棉袄,脑袋上扣着一定老虎帽子,自己一个人从这头跑到那头,也不知瞎乐个什么劲。
桂香怕他跑跌到了,喊了他过来。汤碗里的饺子散发着香气,小宝嚷着要吃,只是那肉都是半生的,吃了怕是要拉肚子的,桂香只得剥了粒糖给他解解馋,只是小宝还是十分委屈地看着大人抬了筷子夹肉馅。
侯爸见小宝这样,赶紧端了一塞子饺子去下,小宝眼睛骨溜溜地跟着他爷爷一转,颤颤巍巍跟了过去。
连生刚从外头回来,一把抱着小侄子亲了亲,小宝的去路被拦住了,乌溜溜的大眼里说不出的委屈。
连生见他晴转多云,不禁笑了:“哎呦呦,宝宝这是怎么了?叫歪歪瞅瞅。”
侯爸笑:“赶着吃饺子呢!”
连生趁着在厨房里煮饺子的时候,哄了小宝亲了他无数下,喊了好多次“好小叔”只是一出了厨房,小宝就不理他了。连生笑,哄了他给自己拜年又给了个大红包给他。
*
桂平今年没有回家过年,桂香赶着初一早上就回了趟娘家。
李红英和单福满做了一大台子菜,小宝碗里被外公放了一只大鸡腿,只是他那小奶牙,一口根本咬不过来,桂香接了过来一点一点地撕了肉喂他。
春生扯了手帕将小宝嘴角沾的油擦了去。
单福满看着他们心里一片温暖,当初这门亲没结错,“要是小么子也能有这一天也好了,你瞧见谁家姑娘不错的也给咱桂平瞅瞅啊。”
桂香笑:“爹,桂平年龄大了,这些事都得他自己考量。”
“说的也是,人啊还是自己考量,马小红这两天刚巧也在家,一会吃了饭去她家走走吧,我上次去,老马都油盐不进了。”
桂香点点头,她来之前就想去见见马小红的。
小宝不知大人在说什么,一脸严肃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于吃完了一整只鸡腿。
*
桂香进了门抱了抱马小红,马富源在里屋,桂香瞥了一眼,直觉得那屋子和所以她见过的等待离世的人住的没什么两样。
马富源已经认不清人了,见了桂香以为是他早年死掉的妹妹来看他了,不禁握着她的手哭,语气沉痛不已,小红转了身揉了揉眼睛。
桂香没说话,这人到了这一步,都是可怜的。
丁云头发白了许多,眼眶凸出来,远没有桂香初初见到她时精神。毕竟是大年初一,丁云再不济也给桂香泡了杯茶。只是转身的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小红要高考了,我得去买几本参考资料回来去。”
小红早就过了高考了,桂香抱着杯子啜了几口,半天没作声。
“我妈这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我这次回来才发现的,可是她即便自己痴呆了,还不忘每天帮我爸洗脸擦身子,我爸一天要吃的药也都是她准备…”
桂香握了握小红的手,这双从没干过农活的手里也不知何时起了薄茧,她一瞬有些眼热,小红朝她笑了笑:“你别这样的表情,我怕我又要被你弄哭了,我再给你添点水。”
桂香垂了头,许久才平复下那些骤然涌起的难受,这世事无常,能做的唯有珍惜:“小红,桂平给我写过信。”
“嗯。”小红拿着热水壶的手忽的顿住了。
“他知道你在省大了,他和我说…”桂香继续说道。
“嗯,我知道了。”马小红不想再听旁的,她宁愿做鸵鸟,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大学里,多少男男女女开始谈恋爱了,追她的人也不少,只是没看了顺心的。
桂香叹了口气道:“说实话,你要和桂平是一对的话,我会很开心,可是你显然又不高兴我们家桂平,他一直气你骗他,可你却又始终不高兴和他解释…”
小红往那白瓷杯子里加水没再和桂香说这个:“你家小宝会叫人了也没带过来给我瞧瞧,叫我一声阿姨,我还赏个红包呢。”
桂香见她这样,也不再说什么,只好顺了她的话往下讲:“小宝见了还没见过比你好看的阿姨,要是见了肯定要叫你一直抱着他的。”
*
出了马家,桂香正巧碰见王老师,她家的孩子今年刚上初二,又高又瘦和那位老师有些像,这对母子吃了好几年的苦头,这会见了桂香竟是满是笑意。
桂香连忙喊声师母好。
时间将所有的人都带老了一圈,却也叫所有人都长大了些,王老师没再像多年前那样想不开,身子胖了些,却也黑了些。陈老师当年的事早在前年就平反了,桂香也听说王老师再婚了。
不一会,从旁边屋里走出个高个子的男人,朝桂香点了点头。
桂香认得这高个子的男人,是大她一届毕业的同学,只是王老师许久没做老师了,大约也不知到这中间的曲折。王老师见了那人,脸上竟然腾起些许的不好意思,桂香莞尔,她没有那些世俗的偏见,只要能过日子就成。
*
春生年前就收到了上面的任职书,玉水的县长,这个消息只有桂香知道。为了避嫌,桂香不想这么快把娃娃厂牵去玉水,人言可畏,她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担心春生。
谁知这人竟然丝毫不顾及这些,年底就帮桂香看好了新厂的地址,并做了相应的联系,一过了初八就找了卡车将那些东西一股脑运了过去。
政府里有分配的房子,一筒两层的小楼,靠着新厂也近。桂香洗洗刷刷,将屋子收拾了下,烧了壶开始给春生泡茶。
上一任县长去一直放任自由,玉水的工业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重工业偏多,轻工业又多是小作坊,没能有长足的发展。
春生给桂香看玉水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引得桂香直笑:“侯县长,您这这规划做的很好!”
春生揽着她的腰笑:“我以为你会说我给你看这个是滥用职权。”他叫桂香把厂搬来玉水的确是别有用心,春生想先做大一家厂,带动着底下的小厂一起发展。
这份心桂香大约也是知道的。
春生见她不说话继续说:“玉水政府会往厂里投些钱再扩大生产,这销路我们市里也会帮着解决。只是,桂香,你愿不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桂香笑:“虽然我很不想接受你的这个提议,但我还是想吃螃蟹的。”
春生哈哈大笑,这丫头的性子真的是这么多年也没变过。这阳光正好,桂香将晒在阳台里的被子抱了回去,春生看着她心里忽的一软。
半天打横进了里屋,又亲又啃,衣服散落了一地,大手处处都招呼在桂香最敏感的点上,熟悉的节奏引得她一阵颤抖。
小宝刚巧睡过午觉,大约是有些渴了,推了房门找妈妈。春生一时间进退不是,一把卷了被子和小宝说:“侯小宝,出去!爸爸妈妈在做要紧的事呢!”
小宝最怕春生,听他这么一说只好嘟着嘴退到了门外头:“爸爸讨厌,不让宝宝吃妈妈奶奶,自己吃!”
桂香听到这么一句,脸上一阵红,一口咬在了春生肩膀上。春生吃痛,几个冲刺间就缴了械…
*
桂香的那家娃娃厂改了名字,桂香为了避嫌退到了幕后,她不再做着厂里的厂长,改退到后面做了会计,厂里的进货出货都要从她这里走数据,桂香遇到问题也能及时提出来。
不过三个来月,娃娃厂里的员工数量就破了五百。华东线上好几家大厂都和或多或少地和桂香打过些交道。
今年的最叫桂香开心的是省里下达的文件里鼓励私营商贩接受外国的单子。几次货一周转,厂里有了稳定的合作伙伴,这算是在玉水扎下了根。
为了更好地和外国人打交道,厂里请了英语老师来给大家上课,从基本的单词到基本的口语,整个管理层都会说上几句口语。
*
桂平没有回家过年的原因很简单,他赶着在这段时间看书,新学期一开始,院里就会搞一个大型的建筑设计比赛,每年夺得头筹的人都会在暑假时破例被导师带去参加一个项目。
桂平平日里除了跟赵波出去做家教,其余的时间都泡在图书管理看书,照着那些透视图看了画了又看。总算叫院里的老师点了头,这次的期末测验得了全系第一,那导师颇为欣赏地看了看他,只是跟项目还远远不够成熟。
赵波赶着回家过年,宿舍里只剩了他一个人,桂平一心扑在那些图上。院里和文科院校一起做了个联谊活动,连着半个月都有舞会,上次有个小姑娘红着脸递了一张票来,叫桂平又还了回去。
学生返校第一周,那场传说里的建筑设计大赛正式开始,报名的多半都是大三大四的,这赶着在毕业前跟着出去历练一场的愿望在每个毕业生心里都很宝贵。桂平是南方人,设计图里增加了一些南方所特有的元素,不禁叫人眼前一亮。
五月一日,桂平赶着火车回了趟家。桂香和厂里请了假去省城接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禁不住哭了,这小子瘦了很多。尽管他一直说不让家里给寄生活费,但桂香总是在来回的信里带些钱给他。
小宝看了桂平撅着小嘴喊舅舅,桂平心里软绵绵的,抱着他亲了亲。桂平往他姐身后看了一圈,始终没见到那人…
那双大眼里有失望,却也有释然。桂香知道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道:“马叔叔最近身子快不行了,小红抽不开身。”
桂平不做声,提了行李往前走,桂香直叹气,两个人的脾气都是那种死磕到底的,真是是叫人伤脑子…
外面的太阳正好,桂香牵着小宝一路去买了车票回玉水。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桂平只字未提马小红,车子在玉水医院门口停了片刻,桂香想叫他一起去看马富源,叫他拒绝了。
“桂平,那时候她骗你去北京也是为的你好,马叔叔他身子…”
“姐,我气的不是这个。我气的是她把我当外人,她可以替我做决定,可她不肯跟我说实话。你上次给我她的地址,我写了封信给她的,可她连回我都不愿意。我后来也想清楚了,他们马家人和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小宝不明白舅舅脸上为什么会变暗了,也不敢像来的时候那样顽皮了,这会儿靠在桂香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桂平。
桂香叹了口气:“这些事我本来也不该说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小红他们现在就住在咱水塘村,你回来也该去看一看。小红这段日子过的并不顺利…”
桂平眼底一片黑沉,却没有再说一句话,桂香只得作罢。
*
李红英看着桂平回来,走路都轻快了些,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听说桂平打北京回来了都一窝蜂地挤来瞧热闹。
单福满心情好,点了支旱烟翘着腿抽。桂香瞧她爹高兴,便不去想那些事,卷了袖子跟着她小娘一起做饭去了。
桂平顶喜欢小宝,搬了小板凳一连在地上教了他好几个字。
等着他姐回了家,桂平就提了东西跟着李红英下地去了,玉米地里的草一长多深的,桂平全然不顾一个劲地拔了往田埂上抱。
李红英心疼儿子,一直拦着不叫他做这些,桂平哪里肯:“娘,我这一走就是好久,难得回来趟,这会帮您做做事,权当是缓缓我这些天的对您的愧疚吧。”地里的生活多重啊,他的母亲没有一天不在这地里忙活的。
李红英眼角一片湿润,这娃娃到底是长大了,会心痛人了。九十点钟,太阳渐渐发挥了它的威力,在外出做活的人身上烙下滚烫的热量。
李红英怕他热着,催着他上田埂上去喝些水。田垄里卷来的风带着一股植物特有的芬芳,桂平敞着肚皮呼了个饱,那种属于家的感觉从未这么强烈地出现在脑海中…
对于这片土地,桂平有种难以割舍的爱,那些个高楼大厦日日夜夜地在他眼前轮回,却始终抹不去这片绿。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姑娘站在那条大河埂上朝他笑:“单桂平,你热不热?”
水壶见了底,桂平这才回了神。路过马家的时候,他有些晃神,李红英也听桂香提过他和马小红的的事,知这这小子这会心里难受呢,赶紧拉了他说话。
门前的小菜园子里种了几种蔬菜,李红英挑了几颗莴苣和肉片炖了。单福满从河埂上种了豆子回来,顺便扯了些香椿头,这会正好和鸡蛋一路炒了。李红英又扯了些苋菜炒了了一盘。
单福满提了一小红星二锅头来,一人倒了一杯:“小子,你这城里一去,你爹都没人陪喝酒了。”单福满啜了一口酒很是高兴。
桂平笑:“等过几年,小宝会跑了,他也能陪你喝了。”
单福满想到小外孙经不住笑了:“你还别说,咱家小宝还生了小酒窝。这以后保准一喝一个准。这次回来,啥时候回去?”单福满可不想叫桂平耽误了学习。
“七八号吧。”他的车票还没买。
“啥时候再回来?”这儿子一天天大了,能瞧见的天数也少了。
“今年肯定回来过年的。”
单福满吃了几口菜,忽的又开口:“北京那边的姑娘应该有不错吧,我听人说这大学谈恋爱再寻常不过了。”
桂平也喝了一口酒:“爹,那边的姑娘哪里会跟着咱们回来?再说我根本也没想这茬事呢。”
“咋就不愿了,你小子上点心,别整天只知道读书耽误了大事!”
桂平和他碰了个杯:“成!咱把首都的姑娘都骗到咱玉水来。”
再次踏上去北京的火车,桂平心里混乱了许多,他开始想念那个姑娘。上火车前,桂香才说了小红母亲得了老年痴呆,小红没法来送他,他姐骂他榆木脑袋,他自己觉得也是。
这些事过了这么久了,该放下了,可他不知怎么去见那人,倘若是再一次的拒绝,他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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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玉水赢来了梅雨,这雨却是恰到好处地带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暑气。
马富源这天脑子终于清醒了些,叫了丁云和小红到跟前来。先是叫小红花端了报纸来,看了最近一个多月的新闻,再和丁云说了一上午的话。
小红也奇怪这她妈妈这病一见了她爸就正常了,马富源的姐姐见状直叹气。等着吃了午饭就叫几个弟妹帮着去裁缝店拿老衣去了。这是回光返照啊。
果不然到了下午马富源就不行了,还没等送去医院就没了呼吸…
小红一时间只知道哭,几个妯娌帮着替马富源穿了衣服,丁云脑子清明了一会先是哭,哭了一会就往外头走,说是要给小红送饭吃去。
马小红赶紧拉了母亲回来,她那些药藏在衣兜里,一粒也没真的吃过,马富源这一走,丁云真的有些傻了。
马国祥心疼小红,扯了她坐着:“你爸这边刚走,你妈大抵是伤心才会这样,莫要瞎着急,天大的事,有你二爸顶着的。”
马小红跪在那灵堂里哭了一夜,丁云见她哭,自己也跟着哭。小红顾不得旁的一把抱住她,使劲地摇晃她:“妈妈,求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李红英因着桂香的缘故也来马家帮了忙,见了这场景也经不住抹眼泪,桂香当天晚上就从玉水赶回来了,她着实不放心这丫头。见状一把抱住小红,拍了拍她:“小红,冷静些。”
三天后的下葬,依旧是连绵不断的雨,等着要封棺的时候,丁云一下醒了,抱着马富源大哭。任凭一家人怎么劝说都不肯退开:“这一封,我就再也瞧不见我家老马了,你们都不许封…”
小红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妈…爸爸已经没了,叫他走好吧。”
丁云这才松了手,却又是止不住的哭声,引得那些个姊妹也禁不住落泪。
马家的坟地远的很,要走很长的一段土路。马小红的裤脚浸泡在水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手里抱着马富源的照片,后面跟了一大群亲戚。
在农村,但凡有个人走了,家家户户都会在必经的路上站着给那人送行,何况今天走的是他们从前的书记,在集体劳动的时代里这位书记带领他们做了水力镇的第一。在他们心中,书记曾经是神一样的存在,如今集体劳动不在了,马富源也走了,老一辈心里都有些空荡荡的。
桂香在一切平静之后给桂平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这人啊,一旦错过就真的是一辈子老死不相见了。她不愿意弟弟和好友经历这样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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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波一直没有再回家,又带了四个学弟一起做家教。从前他们一起做的那地儿,现在已经容纳了近一百个孩子了,赵波做事细致,将不同的时间点划分开了,叫家长选择。去年的老学员几年又转战带了一批新学员来。
桂平看他忙得风生水起,心里不免羡慕他的魄力。桂平一心在设计上,只周六一天去上课,挣些生活费。人各有志,赵波也不勉强他。
桂平的那张设计图最终得了个二等奖,但在大一就能和学长们一较高下的人并不多,期末考试一结束那导师就带他去了个项目。
项目在河北省,桂平赶不回去住,周围的住宿也并不便宜,桂平干脆在那设计院会议室里睡,洗漱都是在厕所里完成的。
桂平才大一自然不会叫他做什么精深的东西,大多时候都是跟着打打杂,桂平脑子活,打杂的时候就将这大体的流程记下来了。从前他以为设计就是画画图,想不到还要考虑地下的地理环境,地质条件和水文条件都要全部考量进去。
那些最终的成果图都是要经过许多次修改再定稿的,院里接的这个项目催得紧,桂平简单的事也能帮他们分担,不会的东西他就去问导师,那老师见他好学,也乐意教,项目结束了还带了他回家吃饭。
只是叫桂平没想到的是,江教授家里还有个女儿,这女儿正是那天送票给他的姑娘。江倩倩很有礼貌地同他握了手:“想不到爸爸常常说的那个得意门生就是你呀。”
江卫军笑:“哎,你们两还认识啊?”
“社团联谊的时候,我向他发过门票,只他那一张没来哩!”她笑的明媚。桂平忽的有些不自在,但教授待他有恩,他面上没有显示出来。
江倩倩的个性和马小红有些像,直来直去,生的也高挑,是那种叫人移不开眼的好看,桂平却只垂着头吃饭,没看她。
一顿饭结束,两人顺路往回走。江倩倩有意与他亲近,只是这人似乎是个闷葫芦。
“我们院还要和你们联谊的,到时候你给别又不给人面子啊!”
桂平挠挠头:“跳舞什么的,我不大会。”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江倩倩眼里的光很真诚,桂平还是没那心思:“到时候再说吧,我没空去的话一定叫了我舍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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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到宿舍舍友就递了一沓信给他:“都是你家里来的,都是急件。”
桂平看了寄件人都是桂香,赶紧扯了一封看。看到马富源走了的消息,桂平脑子里忽的一阵轰鸣。那丫头还好吗?
看到最后,他一脚踹在脚边的凳子上,也顾不得跟辅导员请假,直接去了火车站。当天的票全部卖完了,桂平也顾不得许多,排在那上车的人群里上了车。
火车里很嘈杂,桂平更加心烦。终于下了车,桂平直接去了马小红的学校。桂平知道她宿舍楼,这会儿真是上课的点,他只好在那楼下等着。
马小红远远地瞧见了他,转身和舍友说了几句话径直朝他走来:“你们学校放假了吗?怎么过来这里的?你这头发也不梳梳啊?”她的声音很好听,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桂平再也忍不住,一把揽了她到怀里:“马小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对不起,那么多年,我没懂你。
小红听他这么一说,眼圈一瞬红了:“是我不该骗你,这么长时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要是我换作是你,肯定要打人了…”
桂平胸膛里一阵起伏,半天才说道:“马小红,我喜欢你。”
马小红忽的僵住了,许久才回了句:“嗯。”那么多年的陪伴,她怎么会不知这人的心思?
吃饭的路上,桂平一直牵着小红的手不放,似乎这是世上最不可舍弃的珍宝。
小宝老远看着桂平回来了,老远喊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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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十月,桂平收到一份资料,难得的公费出国的名额,只是他犹豫了。马小红的来信全是鼓励他的话,她愿意等他。
只是桂平舍不得叫那丫头等,年底向马家提了亲。
四年后,小宝上了小学,他舅妈终于生了个小宝宝,名唤“单思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