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舞低头去看小女孩武月,小女孩晶亮的眼里满是恐惧,抬头直直盯着父亲,一眨不眨,妈妈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一串晶莹的泪又随即落下,湿了妈妈的手,还有在场家长的心。
孩子的眼泪深深灼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武月父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忍,还有心痛。
欧尼可的法国爸爸也看不下去,上来用蹩脚的中文劝,“哥们,君子以和为贵,冷静。”
也有热心家长附和,“就是,两怎么吵也不能当着孩子面,记一辈子呢。”
在舆论的集体谴责下,武月父亲终于有些忌惮,面子有点挂不住,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对地上蜷缩的娘俩说,“哭哭哭,就知道哭,回去跟你们算帐。”
说话间毫不温柔地抱起女儿,凶巴巴地对横在中间的严冀说,“让个道!”
严冀沉默地往旁边让了让。
支离破碎的三口之家就这样在夏舞面前凄然走过,夏舞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过自己的面前,无力感像荒原上的野草在心里蔓延开,生活就是那么令人难以掌控的东西,这一刻夏舞明白,很多事情她都爱莫能助,唯一在自己手中的,就是她的生活,她的未来。
闹剧结束,家长们带着孩子快速离去,夏舞对身边的严冀轻轻道了声“谢谢”,而后就顾自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慢慢向教室走去。
武月父亲刚才的话,让她很有点受伤。
“一个跳舞的,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老师了,老子今天叫你一声老师,算客气了。”
轻蔑到不留情面的话像把锋利的刺刀,准确无误地捅进了夏舞的心窝,她引以为傲的事业在别人眼里成了低下的职业,高尚的艺术已经被玷污,这让夏舞难以接受,她的自尊心在轻轻颤抖,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朗朗还在教室里逗尼可玩,见夏舞走进来,抱着尼可奔过来,胖乎乎的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夏老师,跟我们一起玩吧。”
夏舞勉强笑了笑,蹲下来刮了刮他鼻子,说,“朗朗,该回家了哦,下星期老师再和你一起玩,好吗?”
小胖子有些失望,鼓着腮帮子垂头丧气道,“好吧。”
“好了,舅舅等着呢,快回去吧。拜拜了,”夏舞挥了挥手,而后低头对狗儿尼可挥了挥,“拜拜,尼可,早点好起来呀。”
夏舞收起笑站了起来,往后看,严冀就站在门边,沉默地望着她,眼睛里有片海。
夏舞对他微微颔首,“等下会堵车,你们快点回去吧。再见。”
严冀沉默着点了点头,空气里只响起朗朗童稚的声音,“夏老师再见。”
他们走了,夏舞并没有马上离开,她缓缓踱到镜子边,屈着膝盖坐下。
今天收到的刺激太过强烈,夏舞还未完全缓过神,颓丧地垂下脑袋,让自己少许低落的心情稍稍平复下。
她需要静一静。
结果没过多久,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在耳边传来,夏舞抬头朝门那边看去,进个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朗朗正抱着尼可踮手踮脚地靠近她,夏舞看到他时,他正竖起食指跟门边的舅舅严冀做出“嘘”的动作,孩子气十足。
夏舞沉重的心情蓦然轻盈,故作生气道,“小坏蛋,不回家跑回来做什么?”
朗朗咯咯笑了出来,大叫,“哇,被抓到了。”放下尼可,小跑到夏舞边上,肉肉的小手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老师,舅舅说你很伤心,所以我们决定回来陪你。”
夏舞几乎是感激地看着面前天真热情的小男孩,在她最低落的时候,孩子及时送上一个堪比阳光的笑容,那比任何实质的安慰都来得有意义。
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朗朗,她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她抚摸着朗朗柔嫩的脸颊,哽咽地问,“朗朗为什么想到要陪老师呢?”
朗朗歪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说,“因为我伤心的时候就想有人陪啊。所以我想老师也一样,舅舅伤心的时候我也会陪他。”
夏舞瞥了一眼在门边一言不发的严冀,沉默是他大多数时候的状态,可是就是这样的严冀,让夏舞一次又一次感受到了他释出的善意,他在还没有成家的年纪里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个好父亲,把孩子教的可爱善良。
这样一个精神看上去无坚不摧的男人,原来他也有伤心的时候。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朗朗说了一会贴心悄悄话就跑到一边去跟尼可玩了,把尼克抱到教室中间,然后围着它小跑绕圈,嘴里还炫耀,“尼可,你羡慕我吗?我终于跑得比你快啦。来追我呀?”
尼可趴着叫唤了两声,好像听得懂人话一般翻滚起来,露出白白的肚皮,朗朗被小狗谄媚的把戏逗得咯咯直笑,也躺下来跟着翻滚,一孩一狗在光洁的地板上滚不停,玩得不亦乐乎。
严冀走了过来,站在夏舞边上,跟她一起观赏孩子和狗的演出,夏舞笑着拍拍她旁边的位置,“不介意的话,就坐吧。”
严冀还真的坐了下来,两人并肩坐着,中间隔着一点点的距离,但这已经是他们相遇以来最近的距离。
这一大一小的到来让夏舞体处于前所未有的平静中,她的心感受着无言的温暖,她从未有这样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去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她想和他倾述。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她终于张了口。
“问吧。”严冀并不看她,只是淡笑着看前方嬉戏的外甥,似乎并不意外她会发问,声音也是清淡的。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跳舞呢?”
严冀终于回过头,遇到夏舞追逐认真的视线,他并不马上作答,抿唇继续回头看外甥,夏舞猜想他或许在斟酌合适的语句坦陈,或者选择避而不答。
“那么你为什么又认为我讨厌呢?”严冀选择用反问的方式来回答夏舞的提问。
“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夏舞望着窗外明媚的黄昏春光,“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厌恶,我在很多人的眼里没有看到这种东西,可是你的眼睛里有。”
严冀不说话。
她耸耸肩,自嘲着看向严冀,脸上的笑甚至算得上调皮,“虽然我只是一个跳舞的,还是个学生,不过我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傻的。”
严冀脸上酷酷的表情终于融化,看着她,泄露一丝抱歉的笑,“你还记着。”
“谁又会忘记呢?”夏舞幽幽地回答,谁又会忘记旁人的那些震撼心灵的话呢,每每跳舞的时候想起初时严冀那些伤人的话,她都会提醒自己要努力,更努力些,她逐渐把他的话当成了动力,希望有一天能用行动回击他的轻蔑。
“很抱歉。”回应夏舞的依然是这简单的三个字。
夏舞这次却不打算这样简单接受,身体干脆转向严冀,“先生,我可不是小气的人,我现在不想听你道歉,只想知道为什么?”
严冀选择继续沉默。
“先生,让我介绍我自己。”夏舞挺了挺身,情绪激昂,“我,夏舞,舞蹈对我来说就是我的人生,我准备一生要从事的事业,除了这个我不懂其他。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现代舞演员,为观众献上最艺术的舞蹈,可是事实是,我不得不听从父母的决定成为一个芭蕾舞演员,这段时间是我最痛苦的时候,我面临着选择,要不为自己的理想抗争,要不听从父母跳一辈子芭蕾舞,一辈子都不快乐。”
15
“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在乎,舞蹈对在你眼里可能是很细小的东西,对我来说却意味着全部,”夏舞抚着自己的胸口,那么真挚的看着严冀,“刚才孩子父亲的话确实让我很受伤,但现在我更多的是害怕,因为假如我再继续这样的状态,我这辈子在别人眼里很有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跳舞的’。”
夏舞心情激动地坦露心声,她庆幸她终于在这世上找到这样一个人,这个人跟她的关系不远也不近,他们随时可能不再相见,他对她的所有事也不感兴趣,而他此刻的眼神温暖无比,令人有种他很可靠的错觉。
夏舞在这一刻把自己的梦想摊在严冀面前,她感觉有些虚脱,背靠回到镜子前,感慨着,“我不想在我死了以后,人家在我的墓志铭上写着,她年轻时做错选择,之后一生都在后悔中度过。”
“你知道吗?”听众严冀静了一会,头微仰看着窗外的天说,“年轻的时候,面前有选择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假如有一天你面前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的时候,”严冀转过头来看着夏舞,笑了,眼里有温暖的光,“你就会发觉现在并不是那么痛苦了。”
夏舞怔怔地看着严冀的侧脸,他又在望着天空,用向日葵渴望着太阳的眼神看着窗外的天,她在心里问,他在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慰她吗?他在暗示自己曾经甚至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就被推到风浪的中心吗?
当两人再度静默时,严冀却破天荒地主动开口,“我讨厌不讨厌跳舞,你还是会把舞蹈当成终身事业不是吗?所以,我的观点不重要。”
夏舞几乎要脱口而出:不,这很重要,她就是介意他不喜欢,没有原因,因为她也不知道。
夏舞咬着唇,斟酌良久才慢慢道,“为什么不呢?舞者就是为观众而生的,观众可以离开舞者,舞者却不能没有观众,就好像鱼与水的关系,所以我在乎,我真心希望每个人都会爱它,那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吗?”
严冀偏头朝夏舞笑了笑,“那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嗯。”
“那晚你对海跳舞的时候,在乎是否有观众欣赏吗?”
“这…”夏舞莞尔,有点答不上来,虽然记忆有些朦胧,可夏舞却确定那晚她有些愚蠢的举动实在是酒精在作祟,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想舞动,于是她就跳了,完全没有考虑那么多。
她于是辩白,“那晚我有点喝醉了。”
严冀嘴边的笑却有些狡猾意味,“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却不能说明什么。”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眼里透着股睿智,“你跳舞,只是因为你想跳。”
冠冕堂皇的理由遭到严冀的反驳,夏舞有点窘,脸上微微有些热。
严冀却难得滔滔不绝起来。
“一个人做一件事,首先是为自己,然后才是为别人,这就是利己主义,但这并不是说这个东西是不好的,举个例子,原始社会还停留在自给自足阶段的时候,每家每户生产的东西,先满足自己的需要,再把多余的东西拿出来交换,这就是最原始的商品交换,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起源。”
严冀大概看出了夏舞的窘然,用清淡的语气说,“利己,并不是什么害羞的事,那是人类的本能,每个人都这样,你也是,我也是。”
他几乎是用幽深的眼光看着夏舞,总结陈词,“所以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就连上帝都无法说服这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成为他的信徒,又何况你我呢?”
夏舞几乎是崇拜地看着严冀,身边的这个男人在激辩中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这一刻在夏舞眼里,他的举手投足、他的每个微笑都透着智慧,她被他简短却酣畅淋漓的语言所倾倒,而更重要的是,语言背后隐藏的是他的善良的心,他不再冷漠,他尝试说服她,鼓励她,以一种温柔而有力的方式,直触她心底。
夏舞心潮澎湃,在她人生最迷惑的时分,终于有人送来她最需要的东西。是的,为自己。答案其实她早已知晓,但是她不够勇敢也不够自信,没人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她是否做对,只有严冀,这个关系和她不远也不近的男人,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跳舞,是为自己,那不是什么龌龊不堪的事。
她终于从旁人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定答案。
夏舞的心在微微战栗,她眼里的那团火光熊熊燃烧,那是她的心火,她想她已经做下了决定。
严冀却在这时站了起来,朝玩疯了的一娃一狗招招手,“好了,该回家了。”
玩得满脸通红的小胖球跑过来,严冀只好用袖子擦了擦他脑门上的几颗豆大的汗,邱朗朗直着脖子抬头问严冀,“舅舅,夏老师不伤心了吗?”
这时的严冀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模样,插兜往门外走,口气懒懒散散像足痞子,“不伤心又怎样呢?我们还要赶回家吃晚饭。”
朗朗只好小跑着跟上舅舅的脚步,边回头朝夏舞大喊,“老师,你还伤心吗?”
“不伤心了。”夏舞朝他们摇摇头,笑得甜美,“因为老师遇到了奥特曼。”
“哇。”小胖子用小胖手捂着嘴巴,吃惊地睁圆眼睛,随即变戏法似的手指着走在前的舅舅,大喊一声,“严冀奥特曼。”
这仿佛是个魔咒,只一瞬间,严冀就像中了咒语一般变成另一个人,潇洒转身360度,手指着背后的外甥,大声回应,“朗朗奥特曼。”
下一秒,朗朗转身360度,一大一小两人一起面对着夏舞,双手交叉胸前,神情凝重犹如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默契大喊,“为地球而战!”
这滑稽的一幕只是让夏舞怔愣了短短一秒,随即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凑热闹。
严冀也禁不住笑了,这种幼稚的把戏只跟朗朗在家玩过,这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秀,而且对象还是个女孩子,这对于他一个成熟男人来说,未免显得很荒唐。
可是看着夏舞那痛快的笑容,她的忧郁终于被一扫而空,严冀心想,牺牲形象换得美人一笑,风流帝王都曾做过类似的蠢事,这对于男人来说是太正常不过,也就笑笑释然了。
“快回家补充能量吧。”夏舞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挥挥手让奥特曼们撤退。
“那再见。”严冀拉着孩子的手,终于想溜之大吉。
等夏舞走出少儿中心时,天色已经暗沉暗沉,她站在楼下,咧着嘴角仰望灰暗的晚空,天空在她面前,正无限地向她延伸,就像她的未来,充满着无尽的可能。
她第一次如此心情舒畅地踏出少儿中心的门口。
想起那一大一小,夏舞水盈盈的眼里溢满了生机,她想,当干涸的大地遇上久违的雨水,也许大地的心情就如现在的她一样,充满了感动。
时间已近傍晚五点半,夏舞有些饥肠辘辘,决定随便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家。少儿中心附近有家远近闻名的老汤牛肉面,虽然店面简陋,但汤头足,牛肉劲道,汤面据说是家族配方,就连市电视台的美食栏目都推荐过。有意思的是,店老板老汤每天傍晚五点才伸着懒腰开始营业,每天只烧100碗面,到了数目就收摊赶人,做生意做得如此随性有个性的,实在不多见。夏舞去吃了一次后就念念不忘,可是每每经过去吃的时候,老汤已经烧足了100碗面准备收摊,一句“明天早点来”,就把她无情堵在了门外头。
她快步走了七八分钟,到了面馆时,叹一声气,面馆里已经坐满了低头专心吃面的食客,问了下店里正忙得团团转的服务员,老汤才烧了四十碗,夏舞这才挪步到店外的桌子上坐下,心甘情愿地边吃马路灰尘,边掰着筷子等着。
朗朗拉着舅舅的手,小肥手指着马路对面坐在面馆外正专心吃面的红衣女时,兴奋地喊,“舅舅,你看,是夏老师!”
作为激动的响应,安静躺在严冀怀中的尼克也“汪汪”叫了两声。
严冀在朗朗看到夏舞的同时也看到她,他的眼睛是跟这夜色一样的颜色,心里想着:又遇到了,最近跟这女孩真有缘。
邱朗朗挣脱开舅舅的手,甜丝丝地喊“夏老师”时,夏舞正投入吃面,耳边传来清晰的“夏老师”的喊声时,她第一反应是错觉。
她下意识歪头往右看,眼一花,小胖子已经小鹿一样蹦进了她的怀里,抬起头用眯眯眼巴巴看着夏舞,撒起娇,“老师,我饿。”
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就这样在星光下仰头看她,夏舞甚至能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哪个大人能忍心拒绝这样一张渴望的小脸?
“你这小坏蛋来得正好。”
夏舞甚至来不及体会再次偶遇的喜悦,就笑着搂住小朋友,筷子夹起碗里一大块香喷喷的牛肉,塞进了下面一张早已大张的小嘴。
16
朗朗嚼肉嚼得津津有味,夏舞心满意足地低头看着,转头看几步外抱着狗的严冀,心里这才有些迟疑,不知道他介意不介意朗朗吃自己碰过的东西?
夏舞犹豫着,正想告诉他自己没什么传染病,严冀的视线却在别处,他正看着拥挤的面馆内部,三五个人正脚步匆匆地走了进去。
夏舞恍然大悟,原来也是老汤面的忠实拥趸,知道严冀心里在想什么,脱口而出帮他解答,“还没到100碗,快去付钱吧。”
严冀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舅舅严冀空着肚子在里面排队付钱时,小胖球已经一屁股坐在老师的腿上,一脸欢快地被老师一筷子一筷子喂食,嘴边都是油星子。
夏舞笑着用纸巾轻轻擦了擦他的嘴,又夹了根青菜进小胖子嘴里,小胖子不乐意,“老师我要吃肉!”
“不行,菜也要多吃,青菜萝卜营养好这句话听说过吗?”
夏舞教育间,还是捞起碗里仅有的一块牛肉放进朗朗蠕动个不停的嘴里,一边柔柔问着,“怎么没和舅舅回家吃饭呢?”
“路上堵车车,舅舅和我都很饿。”朗朗说话着,又被夏舞塞进了一口面,任夏舞擦去他嘴边的油腻,顺便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严冀走出店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场景,心爱的外甥像个婴儿一样坐在年轻女孩的怀里,她低下头帮他轻轻擦嘴,笑着低头亲了他一口,他们的头发在路灯的照耀下泛出金黄色的光圈,和谐如记忆里的一副西方油画。
那副油画的主题是:圣母与圣婴。
他就这么呆站了几秒,望着朗朗脸上满足的甜笑,酸楚一点点涌了上来。
他想起他最亲爱的姐姐,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用生命守护的孩子已经慢慢长大,学会调皮也学会爱人,可春去秋来几个回合,她依然固执地不肯醒来,不肯抱抱她的宝贝,用紧闭的双眼磨去亲人心头一寸寸的希望。
假如抱着朗朗的是姐姐而不是夏舞,那该有多好?!
这个时候假如夏舞转过头来望向店门口,她会看见灯光下的严冀正流露出悲伤的表情,他的心思好像飘远了去,去了某个很悲伤的地方。
可是夏舞专注于腿上可爱的小男孩,她错过了,当严冀走过来放下狗时,她笑盈盈抬起头看着他,问,“第几碗?”
严冀嘴角翘了起来,显得有些得意,“84。”
朗朗半碗面下肚,从夏舞膝盖上跳了下来,抱起椅子上的尼克问严冀,“舅舅,我可以喂尼可吃面吗?这个面好好吃。”
严冀看外甥的眼神是柔的,“它不是你,它不要你喂,乖乖坐下先吃你的。”
朗朗笑着乖乖在夏舞和严冀中间坐下里,像是两条岸之间的一座桥梁,为平行线构建交点。
朗朗要喝汤,夏舞舀起一勺汤喂进他嘴里,她深怕严冀介意朗朗喝剩汤,正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时,严冀却悠闲地指着店门匆匆走出来的一个人说,“第101个人。”
夏舞觉得那个人气急败坏的表情像极了上回的自己,扑哧一乐,“我上回是第103。”
“我105。”严冀接话道。
两人眼光对上,心知肚明这抢不到面的沮丧滋味,均相视一笑。
夏舞的眼光飘向这个温柔会笑的严冀,心想他现在笑的样子真是好看,真希望能多看一会,而他的笑容能持久一点。
想看又不敢看,别扭的把目光移了回来。
汤面端上来了,三碗面,夏舞诧异地看着面前又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犹豫地看向严冀,眼里有询问,严冀为朗朗掰开筷子,只是说,“吃吧,很快就凉了。”
“…谢谢。”夏舞一声谢谢讲得磕磕巴巴。
严冀斯文地吃起面来,朗朗自己吃了一会面条,觉得有些饱,抱起尼可一根一根地喂,尼可吃得痛苦,他也喂的不舒服,蓝色外套上已经滴上了好几滴油花,不过朗朗毫不介意,依旧坚持不懈地继续喂食工作。
严冀也不教训外甥,向服务员招了招手,掏出张钱来,“对不起,我能问你买个碗吗?”他指了指趴在朗朗膝盖的尼可,“拿来喂狗。”
服务员很快拿了个碗过来,严冀把夹了点面出来放在碗里,朗朗慷慨地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拿出来一大半来与尼可分享,而后蹲下来放在地上,尼可安静地趴着吃起面来,看它心急火燎的吃相,想必也是饿了很久。
这温馨一幕全落进了旁观者夏舞的眼里,她心里有难以言说的动容,这一大一小只是平常的举动,为什么总能让她感动到无以复加呢?
就像现在这样围坐一桌,也让夏舞的内心升腾起激动,有种融入他们的生活的错觉,哪怕这错觉将因为这顿饭的结束而结束,她依然心存庆幸。
正这样想着,邻桌传过来的动静打断了夏舞的思索,三人望过去,原来是邻桌吃面的客人正大声驱赶一条凑过来的野狗。
“走开走开,一边去,这里没吃的。”邻桌女孩不耐烦地驱赶,见狗磨磨蹭蹭这边嗅嗅那边闻闻,一点走开的意思也没有,终于忍受不住拿着碗筷换地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