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杜青风并不惊愕,温雅一笑,眉宇间竟然有丝得逞的调皮,他四下望了望周围一圈,很不当一回事地说,"只是做一个实验,你看,保安狗没有出现。"
实验?好不容易被潜规则一次,结果又成了人家的试验品,又是个材料!
贞子火冒三丈,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伸长脖子吼出来了,"先生,它当然不会出现,谁会冒雨出来偷窥别人那什么!"
杜青风"哦"了一声,状似了悟,很认真地点点头,侧着脸笑眯眯,"也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他嘴边的那抹邪邪的笑让贞子浑身起疙瘩,总觉得这种笑一般会出现在一种动物身上,这种东西把猎物吃干抹净以后,常常会露出这种令人发抖的笑。
是哪种什么动物呢,贞子还未想出来。
贞子气煞,觉得唇上他的温度犹在,让她浑身不自在,只好盯着屋檐上的雨滴看,闷闷地说,"先生还真会开玩笑。"
杜青风的语调轻快,看起来心情挺好,"今年愚人节没有过,今天补回来。"
雨停了,针眼大小的细细雨丝落下,杜青风率先走出,他走开三步外,突然转身对着赌气的她绽笑,贞子的心颤了颤。
暮色下英俊的男人挂着摄人心魂的笑,"贞子,愚人节快乐。"
贞子脸泛红,嘴里咕哝,"你休想我说,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没想到杜青风听到了,回头冲她调皮眨眨眼,"你不快乐所以我快乐。"
贞子气得朝他咧开了白牙。
杜青风送贞子到了寝室门口,贞子唤了两声,"老保老保,出来吃肉了。"
名唤"老保"的野狗踩着一坛子的水珠,慢悠悠地踏水而来,全身湿答答,见到地上的肉,一声粗喘,开始低头猛吃。
杜青风莞尔,忍俊不禁,"这只狗叫老鸨?"
贞子挥了挥手,站起身来,"不是,保安的保,它的资格比我们学校任何保安都老,大家都这么叫它。"
贞子送杜青风上车,他坐在车里系上安全带,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明天记得准时到,上去吧,还有刷刷牙。"
"刷牙?"
"嘴里一股猪肠味。"他嫌弃地动了动嘴唇,而后,开车扬长而去,留下贞子在原地暴跳如雷。
你你你,白吃人豆腐还嫌豆腐臭,活该你一辈子吃臭豆腐!
那厢,杜青风行驶在车水马龙中,意犹未尽得摸了摸嘴唇,喃喃着,"臭豆腐还挺香。"
贞子回了寝室,洗了澡,木然地做这做那,恍恍惚惚。总觉得一切实在匪夷所思,老鳄鱼的鳄鱼吻在她心湖掀起了轩然大波,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似乎走入了兜兜转转的迷宫,她摸不着头脑。
她的直觉告诉她,杜青风其实不讨厌她,他甚至称得上友善,除了周期性的爱扮演冰雕,多数时候他不是冰人,撇开他爱把她当猴耍这一坏习惯,其实他偶尔也会温柔地望着她,温情脉脉的…
一想到"温情脉脉"这词,贞子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始左右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世界疯狂了,恶势力大佬也学舞娘,见谁都暗送秋波…
-10-
贞子觉得头有些晕。
神经大条如贞子,找了部破案美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粉红色的心瞬间被画面里的血腥填满,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忍不住捂住闷哼一声。
刻意把注意力全放在精彩的剧情上,可是越来越不对劲,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肚子咕噜咕噜狂叫,某种欲望倾泻而出,她抓起一把卫生纸,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冲向洗手间。
一个小时不到,她来来去去四回,拉得她双腿乏力,嘴唇发白。
肚子里还在翻天覆地闹革命,那些不卫生的猪肠释放出的病菌正在她的肚子里大肆叫嚣,妄图一举灭了她,就如当年孙大圣大闹铁扇娘娘的肚肠,手下一点也不留情。
贞子瘫在椅子上,刚动了动,想拉的欲望又来了,软着腿再次冲向洗手间,又拉了一回,拉得她眼前发黑,扶着墙勉强走出来。
看起来是食物中毒,她又没有备泻药,现在全身无力根本没力气爬上床,连挺尸的欲望嫌奢侈。
贞子望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孤独的自己,难受地掉下了眼泪。
"妈妈~~~~"她像天边孤零的飞雁,脆弱到只想扑进她娘的怀抱。
可是离家那么远,她死活也不能让她娘担心,贞子再三犹豫,软着手拨给方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一滴豆大的泪花滑下,让她绝望。
难受得想打滚,她捂着肚子低声抽泣,实在无法,终于拨电话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电话通了。
"喂…"低沉熟悉的男声传到耳边,贞子仿佛见到了曙光,瞬间泪如雨下,"先生,我…我快挂了。5555555555"
"什么?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猪肠….有毒,我拉得床都爬不上去了,55555…先生,你能不能行行好带我去医院。"
"你在寝室别动,我马上到。"
"先生…还有那个,我还算是你的职员吧,要不…要不医药费您给报了吧…您发的工资,我全拿去抢反弹了…"
"很好。"
贞子拉虚脱了以后,其实瘫在椅子上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急促脚步声,睁开眼一看,哎哟喂,救星从天而至,感动地望着杜青风,蠕动着嘴巴,要哭了。
结果哇啦一下,真哭了,抽抽噎噎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岁孩子似的,劈头就是一句,"先生,你到底给不给报销呀?"
杜青风拧着眉哭笑不得,也不搭话,肃着脸上前不发一言地抱起她,回头就想走。
贞子被杜青风抱上了车,她死死抱着纸巾,眼光随意一扫鬼影重重的花坛,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悔恨得直打自己的脸,呜咽出声。
杜青风发动了车,"又怎么了?"
贞子把苦瓜脸对象对向杜青风,"先生,我把老保害了,我把没吃完的猪肠全喂它了。"
她再一次牵挂地瞄了眼远去的方向,扯了扯杜青风的衣角,很无措地问他,"先生,你说我买瓶泻立停给老保吃好不好,应该没问题吧?"
杜青风瞟一眼灯光下一脸孩子气的她,"它是狗,你总不想它食物中毒以后再药物中毒吧?"
"要不我先喂它吃,说不定以毒攻毒就好了。"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
某人良心不安到极点,瘫成烂泥状,嘴里碎碎念,"一个人害了一只猪,这只猪害了一个人,这个人又害了一只狗,冤冤相报何时了…"
"好了,待会我去宠物医院买点止泻药。"
"那先生…要不老保的药费,你也给报了吧?"
杜青风有种被打败的感觉,嘴边一丝笑溢出。
察言观色惯了的某人受了鼓励,嘴巴像抹了蜜糖,"先生,你真好,人美心更美,先生要去选美,我炒股赚钱了一定天天给先生投票…"
"你有完没完?"
"先生说完我就完了。"
"那闭嘴。"
世界终于宁静了
到了医院急诊室检查化验再挂上盐水,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情了,这中间贞子又抱着纸巾到厕所拉了一回,脸色越加苍白如纸,扶着墙飘来飘去,本来她还执意自己行走,坚决不贪恋大卫的怀抱,但是后来这一拉,实在撑不住了,见到杜青风就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了,幸好杜青风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死狗贞子躺在杜青风怀里,被他全身的体温给电得只剩一条小命,进一口气,出来的就只有小半口。
挂盐水的那三四个小时,药剂一点点缓缓流进她的静脉,贞子脸色稍稍好转些,终于有点人样了。
她昏昏欲睡,而时间已近晚上十点,医院输液室人声鼎沸,婴儿哭泣声,老人的咳嗽声,中年妇女的喧哗声,还有人公然拿着宵夜诱惑整屋子拉肚子的大小病人,实在缺德。
贞子看着悠然在她边上翻报纸的杜青风,面对这种嘈杂的环境,眉都不皱一下,到哪都保持雍容俊雅。
贞子颇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开了腔,"那个先生…我没事了,今天晚上真麻烦你了,你要不先回去吧,借我点打的钱就行了。"
杜青风放下报纸,细细看了眼她,又抬头看了眼只输了一半的盐水,平静说道,"睡一会吧,我让林妈煮了粥给你。"
贞子愣住,把摆手,"啊?怎么好麻烦让林妈妈送过来…"
杜青风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让她送?你想得美。"
贞子迟钝的脑子转了转,照这意思,她今晚又得进驻杜家了?那股海狂花还不得成情海狂花啊?那江湖还不一片腥风血雨?
贞子有些发懵,眼神闪闪烁烁,一而再再而三的看杜青风,就是怎么开口拂他的好意。
怕惹来一身腥啊。
杜青风放下报纸,终于不耐烦,"你究竟想说什么?"
贞子吓得缩了缩,"想说,我要是有先生这样的表叔那该多好啊。"
杜青风微有愠色,"你休想。"
"嗷嗷,说错了说错了,我要是有先生这样的表哥该有多好啊。"
杜青风朗朗俊目射出穿心的幽光,倾近她,犹如一头隐在黑暗处多时的凶猛猎豹,吓得贞子屏住呼吸,他沉声警告,"韩贞子,这辈子你休想我给你当亲戚。"
贞子点头不迭,吓得不敢出大气,然后连忙捂着额头假寐,"哎呀,好困啊,困得不行。"
然后闭起眼睛做死狗状,闭了一会,见身边似乎没动静,大着胆子半睁开左右偷看,不料杜青风守株待兔,正一动不动盯着她看,她当场被抓包,赶紧闭起眼睛,心里叫苦连天。
杜青风见她红晕悄悄爬上怯生生的脸,心情大好,望着凌乱的四周开怀的笑了。
急诊室一声婴儿哭叫,将贞子从梦乡拉了回来,揉揉惺忪的眼,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此刻自己正枕在杜青风的肩膀上,她忙不迭坐正。
"醒了?"杜青风口气倒是暖暖,不再是冷冰冰。
她心虚点头。
-11-
"明天记得把我的衬衫洗了,"他指了指自己白色衬衫,似乎肩膀的位置有一个湿漉漉的地方,脸色戏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爱流口水的人。"
贞子愣神间,他站起来,俯身擦去她嘴边那一滴残留口水,泛着令人心动的暖笑,如情人般呓语,"你看看,这里也有。"
说完,留下已成木头人的贞子,背着她,一脸得逞地离开。
那晚贞子输完液,杜青风带着她给老保买狗用的止泻药,贞子担心A大保安犬毁在她这个蠢货手里,央求杜青风再带她回A大给狗送药,寻思着到了学校杜家也不用去了,省得让狂花乱吃飞醋。
结果她胆战心惊地拉着杜青风潜伏到花坛边,见老保睡得好好的,还冲她汪汪了两声,贞子真是觉得人狗殊途,肠胃功能相差太大了。
杜青风倒不诧异,"也不算是什么怪事,它吃惯了脏东西。"
贞子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那先生晚安,我上去睡觉去了。"
不料杜青风已经牵起她冷冰冰的手,"回家再睡。"
贞子战战兢兢跟着杜青风回了杜家,心里七上八下,结果被杜青风拽着坐在饭桌上等喝粥,果然林管家端着热腾腾的清粥上来的时候,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一副"你果然就是个狐狸精"的冷漠表情,贞子愣住,追随着林管家单薄的背影,边把滚烫的热粥往嘴里送,"啊"的惊叫一声,舌头烫伤了。
这一幕又落入洗手出来的杜青风眼底,他坐在她对面,敲着桌子蹙着眉,看她在对面猛扇舌头,想起什么,突然笑了出来,"我记得你不久前刚夸过自己是铁胃小金刚。"
贞子自然没了那份白日里的嚣张,搅着稀粥有些烦闷,"先生我错了,我不是小金刚,我顶多也就一个金刚芭比。"
"金刚芭比?"他笑容更深,"韩贞子,你比我想象的更厚脸皮。"
贞子偷偷张望了眼在厨房忙碌的林管家,神秘兮兮地凑近杜青风,小声说,"先生不好了,我害了你,我估计咱们俩要出绯闻了。"
他站起来,拍拍她毛茸茸的头顶,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狗,"是有绯闻了,不过跟你传绯闻,说实话,真的有点委屈我自己。"
然后他转身漾着逐渐扩大的笑上楼,留下贞子气鼓着脸,对窗自怜。
喝完粥,贞子蹑手蹑脚上了楼,踮着脚尖穿过黑漆漆的过道,打开自己住过的那扇房间的门,摸黑开了灯,灯光刚照亮整间房间,她"喝"了一声,如无尾熊般攀住了门框。
柔和灯光下,静谧的室内,曼杰和曼娃面无表情地并肩坐在她的床上,表情相同姿势相同,场景太过诡异,贞子以为自己看了出鬼片。
"你们干什么?半夜三更出来吓人,我可是病人哎。"
双胞胎继续纹丝不动端坐着,神态高傲,两双丹凤眼冷冷睨着她,曼杰首先开腔,"你好乌龟,喜欢叔叔的钳子吗?"
曼娃搭腔,"她是一只拉肚子的乌龟,叔叔在献爱心。"
贞子满腹心事地盘坐在双胞胎面前,大眼对两双小眼,捧着腮帮子和盘托出心事,"我后悔了,我同学都回家了,实在没办法才找你们叔叔帮忙的,不过我现在仔细一想,这叫什么事啊?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她猛地握住双胞胎的手,表情诚恳,"你们俩要相信我,我韩贞子宁愿当猩猩,也不愿意做狐狸精。"
"你不喜欢叔叔吗?"问话的是曼娃。
"小祖宗,你们叔叔可是奢侈品,以我目前这经济水平,消费不起啊。"她哭诉,"姐姐我现在连地摊货都买不起,唉,就等着A股反弹赚一把呢。"
-12-
她突然有了个绝妙主意,浑身一个激灵,刚才还萎靡不堪的表情,顿时鲜活,"对了,我们一起撮合你们叔叔和婶婶再婚吧,一举两得啊,我又能洗脱狐狸精的罪名,你们叔叔也能抱得美人归,皆大欢喜啊我的妈~~"
双胞胎凤眼相互交流了一下,内心无力咏叹:朽木不可雕也,叔叔看上她,也算是自己找虐了。曼杰站起来使劲拨了拨贞子的脑袋,贞子躺倒在地,他俯视她,满口唾弃,"一个女人能笨到这种非凡的境界也算是不容易了,姐姐,请你回家读点爱情小说补补脑子好吗?你这种傻样,实在是太害人。"
曼娃也腾地轻轻踹了她一脚,鄙夷地说,"股票迫害她,她再出来迫害叔叔,韩贞子,你有报应的。"
贞子急了,爬起来喊住离开房间的两人,喋喋不休着,"哎哎,你们什么意思,我哪害你们叔叔了,你们叔叔下午害我拉肚子好不好?哎哎别走啊,借我两本爱情小说打发打发时间,最近看多了江恩炒股秘籍,生活缺乏情趣啦,哎,你们到底帮不帮我撮合你们叔叔,你们什么小孩啊?"
曼杰手插兜头也不回,"撮合个屁,要是能和好,八百年前早和好了,还需要你这傻帽来帮忙?"
曼娃同样头也不回,"别把心思放太多在股票上,说不定其他东西更有利可图。"
双胞胎二人异口同声,"蠢货。"
这家人说话都如此隐晦,真是折腾贞子这种直肠子性子的人,正在她困惑于"狐狸精"的妖环时,双胞胎二人也在鬼鬼祟祟小声策划。
"那家伙怎么回事?叔叔都那么明显了。"
"她是有穷人的自觉性,压根没想过叔叔会看上她。"
"叔叔真的不可能和婶婶复合吗?婶婶看起来是很后悔当初的决定的。"
"婶婶都出轨过了,能复合才怪。再说,看起来太没劲,你没看见吗?叔叔在那家伙面前才会露出点人性来。"
"唉,叔叔好没用啊,这么个蠢货都搞不定。"
"叔叔那是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那我们干什么?围观?"
"不止围观,咱们备好笼子等她往里跳。"
"哥哥,你真高!"
第十二章
-01-
贞子又开始了在杜家水深火热的生活。隔天,刘意如带着同同从母亲家回来,见到她,精致的面容闪过一抹诧异,随即恢复优雅,点点头上了楼,举止间高贵如天鹅,穷人贞子看傻了眼。
雍容华贵美丽大方啊,多么寂寞萧索的背影啊,贞子啧啧感叹,遂决定,死了都要为替这个破碎的家庭出一把力,让杜青风重投狂花怀抱。
做好决定后,贞子望着天空翻转自如的云彩,有一瞬间的晃神,或者更直白的说,失落犹如一颗石块,令她的心湖起了一圈圈涟漪,她终于难以平静。
终究是动了一点点心的,一起在操场吃大闸蟹,一起在雨中狂奔,甚至孩子似的拖着他蹲在花坛边,只为了不吵醒老保的安眠。贞子回忆着一出出的场景,有夜曲悄悄为他们奏鸣,他指节的温度犹在,让她心慌,也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可是谁不喜欢大厦橱窗里的奢侈品呢?东西好是好,她终究消费不起,她还是现实一点吧。
周五的晚上,饭桌上,杜青风宣布:明天去海边度假三天。原来前段时间他为了腾出时间,硬是把工作表往前推,挤出了难得三天让孩子们享受难得的户外生活。孩子们欢天喜地,同同甚至爬到父亲膝盖上亲了一口,看起来十分兴奋。
小崽子们出门,奴才贞子自然也要贴身服侍了。
经过三个小时的长途驾驶,到了海边度假村已是下午两点,杜青风订了三个公寓式房间,他和曼杰,狂花和儿子,贞子和曼娃,三个房间比邻,一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拿上泳衣泳裤,直奔碧海蓝天。
贞子闻着空间中海水的腥味,只觉得已经溺死在这一片浩渺之美中,身体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在拼命呼吸大海的味道。
做仙人也不过尔耳。
贞子是个旱鸭子,出来时胡乱塞了几件T恤牛仔裤,所以到了海边,别人裤衩比基尼下了水,玩得乐不思蜀,她则捂得严严实实,赤脚漫步细细的沙滩上,低头偶尔捡捡贝壳,再加上发丝凌乱,总给人一种海边清洁人员捡垃圾的错觉。
贞子还捡了个长长的树杈,一门心思准备到那边的礁岩上捅石头抓小螃蟹。太阳烤焦大地,她踩在炙热的沙上,一脚噔在沙堆上欣赏远处海水里的裸男裸女,目视着一团团白花花的肉与海水纠缠起伏,贞子觉得真色情。
这是片色情的海洋。
贞子形单影只地蹲着,身后孩子们熟悉的嬉笑声四起,她回头一看,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白花花的肉朝她扑来。贞子震惊了。
左边,狂花明艳动人,秀气的鼻梁上架着黑超眼镜,一身性感红色比基尼,一对酥胸挤出诱人的沟壑,随着她走动微微跳动,好似在呼喊,"哦,darling,让我出来透透气吧,"下面的布料更省,贞子被狂花的性感震得风中凌乱。
再看向右边,贞子渴了。杜青风赤裸着上半身,肌肉结实,下半身一条黑色四角泳裤。贞子眨眨眼看清了,他的身材健美匀称,宽肩细腰长腿,虽然正面来看,臀部看不到,不过贞子打包票,表叔那臀部不紧翘她就不姓韩!!!
贞子不仅想流哈喇俐子,还有喷鼻血的强烈冲动。
表叔,我受不了了,您老多穿点好吗?
贞子脸红心跳,待这一家人走近,缓慢得将猥琐的目光对准了翻涌的大海,迎着扑面的海风做深沉思考者状。
三个孩子各自踹了站如松的贞子一脚,贞子被踹后爬起,扭头点了点头,红着耳根望大海,就是不敢看后面的杜青风和狂花,那风中凝重的脸,反而现出几分心虚。
刘意如追在三个孩子后跑开了,贞子则直勾勾望着汹涌海浪,心里却已经刮起海啸,因为…因为全身只有下面一块布料遮着的杜清风正站在他半步以外,呃,半步,她的汗毛告诉她是半步,致命的半步,表叔不爱她,准备让她流鼻血身亡。
贞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得往前挪了半步,冷汗涔涔,总算距离一步了,她娘的她缓过来了。刚沾沾自喜间,忽然全身汗毛陡然一竖,谁,是谁的手搭着她的肩,滚烫的手烫着脖子背后的肌肤,她全身僵硬,心一阵狂跳。
啊啊啊,表叔,我烫伤啦。
"大海好看吗?"醇厚蛊惑的男声,还是个裸男。
"好看。"机械地回答,口干舌燥。
"大海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好看…哦不不不,大海好看,哦不不不,你们都好看。"贞子已经胡言乱语。
"既然我那么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蛊惑的男声啊,伴着层层浪涛声,拍打贞子惶恐的心。
"先生你穿得太少,"贞子泪奔,"大海比你穿得多。"
杜青风眸光倒映着夕阳的碎影,还有女孩脸上窜起的飞霞,于是附身在她耳边邪恶吹热气,"韩贞子,你这样很伤我自尊心呀。"
-02-
我怎么敢伤你,是你在伤我好不好?
贞子动也不敢动,犹如一根饱受炭火煎熬的木桩,脸热得发烫,哽咽道,"我怎么敢啊先生。先生身材太火辣了,保养得很好,一点都看不出松弛。"
杜青风的脸瞬间阴沉,如猎豹更倾近她,两人之间的空隙…很少很少。他放在贞子肩头的手紧了紧,不轻不重地威胁道,"相不相信我把你扔海里喂鲨鱼?"
贞子听出他口气的凛冽,龟缩了一下,怯弱地瞄了他一眼,"先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鲨鱼的身材都不如你。"
"韩贞子!"杜青风恨不得一口嚼下这个女人,盯着她的眼灼灼,似乎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
"看着我。"一把板正她肩膀,让她正面对他。
贞子一见杜青风健壮有力的胸肌,吓得闭上眼睛,还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杜青风闻言失笑,附身耳语,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贞子有已经石化。
"菩萨有没有托梦告诉你,这次出来要当心什么?"
贞子一脸烧红,却又义愤填膺道,"有,菩萨说了,出门见裸男绕道。"
"裸男也分身材好的和身材差的,菩萨指的是哪种?"
"好…好的。"
"很抱歉,你现在离身材好的裸男那么近。菩萨不会怪你吧?"
"5555,菩萨怪我了,菩萨让我流鼻血了。"
挣扎了好久,贞子同学殷红的鼻血终于汩汩流下,好似红色的挂面。
妖道杜青风笑吟吟地擦去贞子的鼻血,牵着她手步向阴凉处,她真的受了太多惊。
罪孽罪孽。
"先生,那个,那个,我不是因为你流鼻血了,我我我,只是中暑了。"
"你中暑的症状很特别。"
"谁叫你穿那么少?"
杜青风倒是未雨绸缪起来,他在想,他要是穿得更少,或者什么都不…那么手心里牵着的这个小姑娘会怎么样呢?春光见识得太少,承受能力太差,看起来要让她多锻炼锻炼了。
流了鼻血的贞子后来一直只在海滩边晃悠,好不容易来了一回大海,不沾点海水,不多看裸男,情理上说不过去。
她无限贪婪地盯着海水里的裸男裸女们,但她东张西望,就是不敢看那片色情海洋里的性感大卫,她死都没有看到晶莹的海水从他矫健的胸肌流下,滑落到平坦的小腹,一直向下…
为什么天会这么热,贞子疯魔了。
贞子蹲在沙滩上,听着大海的浪涛声,低头摆弄着脚下湿软的沙子,突然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什么硬邦邦的物体和她的后脑勺亲密接触以后发出的巨响,她本来就被晒得头昏脑涨,在这突来的推力的作用下,身体顺势前倾,一头栽进大海里。
贞子成了海里的一只落水狗。
实在是太突然,她头朝下泡在海水里,头发如黝黑的水草漂在水上。
吓得张开嘴,一股腥咸的海水涌进口腔,她又被呛得咳了几下,胡乱扑腾了几秒,却觉得已经熬过了一百年,一百年后,一双大手把她从困沌中捞起。
她任凭湿漉漉的长发遮住自己的脸,好似夜里的女鬼,只是张开嘴拼命喘气。
妈的魂飞魄散了。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有事,当然有事,敲诈勒索是我的事业!
贞子气呼呼地撩开眼前烦人的黑发,望向男人怒吼,"如果说对不起有用,那还要那么多警察…"
-03-
待看清来人后,"干吗"两个字硬生生咽进了贞子的肚子里,愣了两秒后,愤怒的表情换成谄媚,她热络地捧起男人的手握了握,朝他露出最甜美的笑,"宋宋…宋先生,最近股票炒得怎么样啊?"
贞子亢奋了,激动了,眼前这个斯文白净的男人可是金联证券的首席证券分析师宋乔,名牌大学金融系硕士,每个星期四都会作为证券节目特邀嘉宾指点江山。
贞子她妈最爱两个大师,一个是神秘的凯恩斯大神,另一个就是年轻帅气的宋大师,她妈常常盯着电视机里的宋乔流口水,一口一个亲昵的"宋宋"。
"宋宋上火了,长了一颗青春痘。"
"贞子…你过来看看,妈年轻时候的梦中情人就是宋宋这种衣冠禽兽型的~~~"
"哎呀,贞子你过来看看,宋宋脖子上是什么,是不是吻痕啊~~~噢,不是,又是一颗青春痘,他的青春痘怎么乱长地方的…"
因为她妈神经质的喜欢,贞子特地百度过宋乔。
据说在其他青涩少年还在与青涩少女玩同桌游戏时,这个男人已经将股票玩弄于掌中,对数字极度敏感,换句话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如果说刘意如是股海狂花,那么眼前这位就是股海狂草。
宋乔有些讶异,但还是礼貌地笑问,"小姐认识我?"
他低头捡起漂浮在水上的沙滩排球,朝她阳光一笑,"对不起啊,一时失手打中了你,我看我们不要麻烦警察先生了好吗?"
见到母亲的梦中情人,贞子目眩神迷,连忙脸红摆手,"不用不用,大家都自己人嘛。"
自己人?宋乔白净的脸闪过愕然,而贞子鼓起勇气再度握住宋乔的手,那一刻,她的表情是那么的悲壮,那么的凝重。
"宋先生,全国股民一家亲啊。我们全家都是你的粉丝,千金难买你的一砸,缘分呐,这就是缘分呐宋大哥。"
已经直接从"宋先生"自来熟到"宋大哥"。
宋乔估计没见过这么奔放的粉丝,玩股票多年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心脏特别顽强,
他谦逊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小姐贵姓?"
贞子搭讪成功,屁颠屁颠跟在宋乔后面聊了快十分钟,正确的说,拍了十分钟的马屁,从他精准的走势分析夸到他不俗的穿衣品味,夸得宋乔笑了一次又一次。
宋乔比妖孽的杜青风来得更亲和无害,贞子夸到忘我,殊不知不远处的海浪里,一双鹰眼已将她碎尸万段了好几百次。
这是一片酸醋的海洋,PH值在不断降低,再降低。
晚间,贞子跟着杜家人坐在海鲜大排档,因为搭上财神爷,还要到了他的电话,贞子心情愉悦,笑得像朵喇叭花。
当然这朵喇叭花嚣张不了太久,因为整个晚上,大卫一直因阴森森的锋利的眼神秒杀她。
一场饕餮海鲜大餐就这么毁在杜青风的鹰眼下。
当她的爪子战战兢兢伸向大螃蟹时,抬头瞥一眼对面的杜青风,幽深的目光寒意逼人,于是,爪子缩回来。
孩子们吃得欢天喜地,肚子里的馋虫叫嚣不止,她低着头,爪子又战战兢兢伸向大螃蟹,可是好害怕,偷偷又瞄一眼对面的杜青风,她娘的,对孩子们讲述海边趣事的时候还在柔笑,下一秒扭头看到她,又是那能把她吓休克的豺狼目光。
心里在哭,于是,爪子又缩回来。
她娘的,吃人嘴短,一个螃蟹算什么,大不了晚上自己去礁石里抓来烤火吃。
屈服于抠门的恶势力啊,贞子摸着空空的肚子泪流满面。
贞子回了度假村洗了澡,杜家人不知道去了哪,她随便穿了件宽松T恤,套了条运动短裤,吹干头发,坐在阳台上享受海风温柔的抚摸。
这是个色情的夜晚,贞子一闭上眼睛,脑海就跳出杜青风那妖气十足的冷脸,那摄魂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秒杀她…
贞子左想右想,忽然明白为什么了,表叔处于空窗期,阴阳失调了我的妈~~~~
这真是个震撼的消息,贞子非凡的大脑剥光了杜青风一层层的衣服,在海风的怂恿下,让杜青风春光乍泄…
不让我吃蟹,我就把你脱光光!
正浮想联翩间,手机声响起,她一看,脸上的红潮媲美霞光,是杜青风打来的。
困难地咽一口口水,她抚了抚心跳,怯怯地接电话,"喂~~~~~"
"到海边来,五分钟之内。"啪的,电话又挂了。
贞子只觉得如雷贯耳,吓得拖鞋穿反了也不知道,火烧眉毛一般,朝大海奔去。
这就是奴才的自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