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约摸二十七八,唇边蓄着两撇短须的男人摇着一柄折扇,云淡风清的从帐幔之后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似有种无形的魔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成熟、冷静、睿智、世故,在看到这男人的第一眼,念福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即使他的唇边一直带着抹淡淡笑意,却没有人真以为他此刻心情很好。
管事的一见他出来,顿时二话不说的垂手侍立一旁,可那主子却指着地上的菜道,“既然没认对,那就把人家的打赏好生收着,只当长个教训。对了,”他忽地转过头来冲念福微笑,“你既不是这位少爷的下人,能代他打赏么?”
“自然是能的!她不是我家下人,却是我家街坊,良民打赏一个下人,有何不可?”答话的是欧阳康,他已经站了起来,虽然在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面前,他还稚嫩得很,起码却没有怯场,敢挡在念福身前。
给力!念福在他身后,暗暗给了一个赞字。
就见那位主子望着欧阳康微微一笑,“真是绝色。”紧接着又道,“便是东陵阁的长青公子也须逊色三分。”
欧阳康虽不知那长青公子是何人,但听这人语气,便猜出大半了,顿时气得素白的脸上又冒出虚汗来,念福瞧着不好,忙上前道,“我瞧这位先生,不止相貌好,谈吐更好,更胜在年长几岁,通情达理。若是那什么公子比不上大少爷,想来若比先生,就更差得远了。”
欧阳康一口气本堵在胸中,给念福这么一说,忽地又顺了下来,甚至还有几分想笑。
男子合上折扇,在手中轻敲了敲,笑容依旧不变,看着念福微微摇头,“牙尖嘴利,就不怕惹祸上身?”
念福一笑,“无知幼女,又何须斤斤计较?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能在路上碰到,也是有缘,天气暑热,难免火旺气盛,不如就由我作个东,请大家吃块西瓜消消暑如何?”
欧阳大少脸一拉,明明局势大好,干嘛主动示弱?
念福暗暗给他递个眼色,敌众我寡,况且京城之中贵人众多,虽然此人无礼在先,但为了一个下人就结下仇怨,值得么?
欧阳大少思忖一时,算了,只当给她个面子,不管了。
男子望念福笑笑,“还算知情识趣。也罢,我就吃你一块瓜吧。”他忽地一转头,看着那管事,“人家打赏你的东西,你怎么不收了?”
那管事的尴尬之极,却仍是不敢有违的把菜捡起来了。
念福心里的气也顺了,却听那男子淡淡又说话了。
第65章 入京
长着两撇小胡子,颇似传说中小凤哥的男子对自家管事淡淡道,“这样热的天,你也该清清肠胃败败火,还不把菜吃了,省得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好——狠。
那菜扔在地上,已经落满了尘土,如何吃得?念福爽快之余,也生出几分敬畏,这男人当真不好惹。
就见那管事这回是真苦了脸,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当着众人的面,将两棵青菜生嚼硬吞了下去。
不觉和欧阳康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几分不忍。可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们如何管得?
切了瓜给那男人捧上,念福不想表现得太没骨气,可那态度确实恭敬了几分,“请先生尝尝。”
没人嘲笑她懦弱,就连心高气傲的欧阳康都无形中收起了几分锋芒,在这样厉害角色面前拼威风,是嫌活得太舒坦吗?
男人玩味的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西瓜,目光扫向之前管事扔在地上的银子,“嗯,很甜,这钱就赏给种瓜人吧。”
念福赶紧让一旁早看呆的云生去捡了,又给人道了谢,带那两个妇人走了。等走得远了,男人身上的压迫感没那么强了,云生忍不住回头,看了念福好几眼,想把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这个姐姐可真是好人,跟她认识了半天不到的工夫,两家得了多少好处?要是往后有机会,他一定会报答这位好心的姐姐。
既然事情已经揭过,念福也不想跟男人多打交道,可那男人却望了一眼欧阳康道,“你既请我吃了瓜,不如我请你们搭车进京可好?”
欧阳康有些迟疑,可念福却应承下来,“那就多谢先生了。正好这大太阳的,有些吃不消呢。”
来自上位者的善意,还是不要拒绝的好。让他们保持这种优越感,会比懂事的谦让更讨人喜欢。男人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很快让姬妾腾出一辆车。
等到重新上路,不明所以的欧阳康在车中小声抱怨,“又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占人便宜多不好?”
念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那我是为了谁?”
就这一句话,让欧阳大少心中那点子不快顿时冰消雪融了。目光闪了闪,忽地扯起衣衫一角,“这里都破了,你给补补。”
还以为这小子在别扭什么,原来是衣裳破了怕人家笑话?念福好笑的应下。虽然车里的脂粉味略重,却幸好还有被褥,给他收拾了出来,“你赶紧歇歇,早些把病养好是正经。”
欧阳大少哦了一声,很听话的躺下了。一时却又偷瞧着念福给他补衣裳的背影,悄悄往上弯了弯唇角。
不得不说,富贵人家的大马车比他们家的破马车平稳多了,欧阳康确实也是精神不济,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
睡足了觉,人的精神自然就好。车子已经停下,不知道是到了哪里,念福也不在。可衣裳已经叠好,就在旁边放着。欧阳大少心情挺好的抖起来一穿,就见一条难看的蜈蚣疤了。
“你醒了?”念福挺高兴探头进来,“正好晚饭也烧好了,下来吃吧。”
欧阳大少不悦的把衫子在她面前抖抖。
“怎么了?”念福一头雾水。
再抖抖。
念福还是不开窍。
欧阳大少急了,“你这补得是什么呀?能穿出去见人嘛!”
念福满不在乎的手一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补好你等兰姑回来再给你补,总比破得好吧?”
“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个女孩子手艺这么差,也不怕人家笑话?”
“爱笑笑去!”念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自己去吃啦。横竖天也黑了,没人瞧得见的。”
欧阳康无法,套上蜈蚣疤,跟念福下车了。
此时,他们停在一处空旷的原野上,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天际中不时有归巢的倦鸟掠过,远处的村庄升起了炊烟袅袅,看得人心旷神怡。
“快拿笔来,我要画下来!”欧阳大少一时兴致大发,习惯性的吩咐完了,却被人在手里塞了一碗白粥和一双筷子。
“傻了吧?咱们现在哪还有纸笔?”念福撇了撇嘴,“吃饱肚子再说吧,一会儿还得赶路,争取晚上投宿呢。”
欧阳大少很郁卒的捧着碗坐下了,不过很快就被念福弄的几个小菜吸引了目光。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中午云生他家送来的一点菜弄的。
毛豆剥出豆米,跟酸菜一起炒得酸香开胃。茄子手撕成条后蒸一蒸,拌上蒜泥酱醋便是,底下还垫着黄瓜皮切的丝。至于黄瓜芯子,直接做餐后水果了。嗯,大师兄已经先叼了一块去,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虽然简单,没有半点荦腥,但欧阳大少吃得很是痛快。转眼间就是两大碗粥下肚了,可还没够。但念福却不给他吃了,捧出瓦罐,从里面掏出两只卤蛋来。
“吃这个,补充点营养。”
虽然不知道营养是什么,但欧阳康还是从善如流的收了鸡蛋,这是煮好了白水蛋,剥了壳放在卤水里浸了一下午的,已经十分入味了。想着念福一下午都在替自己倒腾吃的,欧阳大少觉得那条蜈蚣疤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咱们又没有锅和油,你这些东西怎么做的?”
“找小凤哥借的呗!”念福自己也叉起一只卤蛋,美滋滋的啃着,“他也不嫌弃,连这些菜也分了一半去。”
什么小凤哥?叫得这么亲热,还把这些菜分了人,怪不得不够吃!欧阳大少目光闪闪,只觉得那疤又开始难看了。
晚饭后再次出发,直走到二更天才投宿歇下,看来那位小凤哥也很急着入京。
依旧和念福要了一间套房,才要锁门,小凤哥打发人回赠了一盒子糕点过来,念福正好觉有点饿,很高兴的拿来当宵夜了,可欧阳大少却不肯碰一下。
“你真不吃啊,真挺好吃的。”念福托着一块红白相间,精致可爱的糕饼卖力推销。
只可惜欧阳大少志比金坚,说不吃就是不吃,反而捧着衫子瞪她一眼,“走开!挡着我光。”
念福只好自己吃着香浓软糯的小糕点,看着欧阳大少飞针走线。
好吧,这也欧阳大少闹别扭的原因之一。
在苦劝念福拆了蜈蚣疤重补无效的情况下,他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不仅是把他自己的衣服拆了重补,连念福身上那件外衫,也看不下去的叫脱下来重补了。
“好了。”当念福吃完,欧阳大少也收好了最后一针。在灯光下满意的左右看看,把衣裳给了念福。
“真的不错耶!比我补的强多了。”念福看着整齐的针脚,真心很惊喜。
欧阳康略带得意的瞟她一眼,“所以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也没做过针线活?怎么就能做得比你象样?”
“你有天份。”念福一句赞美,差点让欧阳大少喷出一口老血。
“算了,朽木不可雕也!”欧阳大少放弃说教了,“快进去睡觉,成天就知道吃,也不怕吃成个大胖子。”
嘁,胖女才有帅男友!看在人家刚给自己补了衣服的份上,念福大度的不跟他计较了。
第二日正午,他们一行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梁朝国都——平阳。
既然到了,那也就是时候告别。
欧阳康和念福上前道谢,第一次开口问,“能否告知尊姓大名,容我等日后回报?”
他这话倒不是客套,欧阳大少其实也是恩怨分明的。
小凤哥轻敲着车窗低笑,“我还以为你们永远不会问呢。萍水相逢,我帮你们的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须介怀。如果有天你们遇到难处,可以到如意居来找我,不过那时,我若出手,却是要报答的。想清楚。再会。”
等马车走远,念福忍不住感慨,“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欧阳大少顿时又拉下了脸,“是不是人物都不好惹。以后碰到他,还是小心着点好。尤其是女孩子,更是要矜持些,别有事没事往人家跟前凑,搞不好就贪小便宜吃大亏了。”
念福翻翻白眼,“是,康伯。”
“你叫我什么?”
成天唠里唠叨,不是康伯是什么?念福撇撇小嘴,“好话不说二遍。”
“等你吃亏上当,才知道谁是好人呢!”欧阳康忿忿不平的牵上紫霄,向过路的一位大叔,“请问城中最好的裁缝铺子在哪边?”
“哦,那小哥你去护国寺那边的东市就行,离这里也近。”
念福一时明白过来,真心笑了,“还是你心细,咱们是很该买身新衣裳再回家,省得给人笑话。等到了你家,你再陪我去找我爹好吧?”
可欧阳康却望她笑笑,“不用了,还是先送你回家吧。你那地址记得清楚么?”
“全记在脑子里了。可婚书还在马车上,我就这么过去好不好?”进京之前,念福无数次想着找爹,可是真要去时,她忽地又近乡情更怯了,“要不,还是先回你家吧。”
“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我家反正就在那儿,也跑不掉。先去一趟,你也能早点安心。就算没婚书,你跟你母亲生得那么象,你爹一见准认得出来,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会么?女孩忐忑着,却是带着隐隐的期待和欢喜,跟他一步步走进京城,这个蕙娘心心念念了若干年的地方。
爹,我们这回,是真的要见到了么…
第66章 乞儿县主
(周末快乐!最近气候忽冷忽热,大家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哦。:-) )
护国寺旁的东市,一家成衣铺子里。
念福指着墙上的一套新衫,不可置信的问,“就这身衣裳也要二十两?还是最便宜的?”
伙计笑容满面,服务态度真是好得没话说,“姑娘你可能初来乍到,不知道京城行情。我们门面贵,人工贵,所以什么东西比别处都要贵一些。不过这也是物有所值啊,我们店里的衣裳用的可全是最时新最好的料子,就这花色,您买了回家,包管一年之内都没有人跟您重样的,有了您就尽管拿来退货!”
这还真是会说话,大老远上一趟京城就为了退件衣裳?那才真是疯了。
过去看男装区,欧阳康面无表情的回来了,“不用看了,这边更贵。”
那边女装好歹还有二十两一套的,这边光是一双鞋就要三十五两!欧阳大少的心在滴血,跟这比起来,老家那一两银子一盒的玫瑰面脂已经不算什么了。怪不得临行前祖母给他那些银票还嫌少,这京城的物价简直贵得令人发指!
欧阳康悄悄捂了捂胸口,一直贴身收着的那个锦囊,还是舍不得拿出来。这点钱不仅是他,也是祖母的棺材本了。花在这里,他好心痛。
“不如还是回我家吧。”等回了家,爹总会给他们做身新衣裳吧?
可念福想去看她爹了,都到了京城,她突然又有些等不及了。
“兴许咱们来错了地方?换个人问问,我就不信,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穿得起二三十两银子的衣服。”
出了商铺,二人正商量着再跟人打听打听,忽地就见大街上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一会儿刀枪无眼,伤了你们可别怪我们没提醒!”
说话间,七八个青衣仆役骑着高头大马提着皮鞭,如狼似虎的冲出来开路,在他们身后,是两队顶盔贯甲,明枪执刀的军装侍卫。
开国初期的士兵们可不比后世那些老爷兵,这些都是真正在刀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上带着一股冷凝的肃杀之气,人虽不多,但气势很是逼人。就连他们的马也是,一双双眼睛锐利阴沉,令人望而生畏。
别看紫霄平时挺神气,到底是家养的宠物,见着这样的马兄弟,它也不敢往上凑了。本能的咴咴低叫着,拉着主人直往后退。
这群士兵一出来,百姓们都很自觉的贴墙根挤一堆了,让出中间的宽敞大道,等着后面的正主通行。
不多时,就见有人执着仪仗,后面两辆朱顶华盖的大车一前一后。前面的车用了五匹大马拉着,后面一辆稍小,却也足足用了四匹大马。
欧阳康悄悄低语,“这样人家,不是公侯,就是王伯了。”
有个挤在后头的老伯,应该就是本地人,挺爱说话,就是给拦在这里,也忍不住要小声八卦显摆几句,“这是平国公家的马车,后面那辆小的新车,应该是平国公家新封的县主。说来这位县主也真是传奇,原本只是个小乞儿,谁知竟是平国公早年流落民间的长女,年前才给寻了回来,封了县主,这下子就一步登天喽!”
旁边有人附合,“今儿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想来是国公爷带她去护国寺烧香祈福的。怪不得我之前路过,见大门那儿封着,不许百姓出入呢。”
嗬,那不是现实版的小燕子?念福伸长脖子还待多瞧几眼,马车已经很快的过去了,只有后面的仆妇提着篮子在散发馒头糕点铜钱。
许多百姓围上去哄抢,忽地,有个白衣女子趁乱奋不顾身的人群中冲了出来,凄厉的高声叫嚷,“爹,爹爹!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不是真的!她是假的,我才应该是县主!不信你让我跟她对质,我能跟她对质的!”
吼吼!难道这儿也有一个紫薇?念福兴奋的想挤上前去看个清楚,却被旁边一个不识相的给牢牢抓住了,“你跑什么?老实呆着!”
念福急得直蹦,“你让我去看看,让我去看看!”这样的真人秀千载难逢啊!
欧阳康不放,抓得越发紧了,“有病啊你,那种热闹是好看的吗?”
念福本不服气,可是很快,她看到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那个勇往直前的紫薇虽然冲出了人群,却在离那大车还有五六十岁的时候给人拦下来了。
是个英俊堪比尔康的侍卫,却没有尔康那样多情,冰冷的铁枪直直戳中了女孩胸膛,高高挑起,猛地往人群后面一甩,象是甩掉块破抹布般就那么扔掉了。
人群中的惊呼还没落下,又是几个侍卫赶来,横下枪杆一扫,那小孩手腕粗细的铁枪立时扫得好几个近前的百姓口吐鲜血。
然后,
然后再也没有人敢喧嚣吵闹了,静静的等着那些人走过,象是寒冬枝头上的枯叶,瑟瑟发抖。
他…他们就这样走了?那些伤了的,死了的,就都不管了?念福完全傻掉了,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只有头发一阵一阵的发麻。
似是猜出她的想法,欧阳康低低的叹息着解释,“冲撞贵人,以下犯上,本是死罪。何况她还当众污言秽语,更是罪无可恕。至于那些离得近的围观百姓,谁又知是不是她的同伙?”
“可万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那岂不是千古奇冤?
可欧阳康悲怆的摇了摇头,“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位县主已经得到了承认,如果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又能找到与国公府地位相当的人来作主,谁能驳得倒她?”
他顿了顿,才慢慢道,“我今日总算明白,为何吴先生会说,有些话只有到了那个份上才能说。否则就算是尽人皆知的真理,也没人听的。”
念福转头看着他同样青白,显得很不好过的脸色,不说话了。
而此时,最前面那辆大车里,有人在疑惑的问,“方才是怎么了?怎么好似听到后面有人在哭闹?”
车边的奴婢低眉顺眼的回话,“回国公爷,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百姓们争抢散发的财物,引起些小小的争执。方才县主娘娘已经让人又多送了些东西过去,已经无事了。”
“哦,那就好…跟她娘一样,也是心善的女子呢。”
“谁说不是呢。所以老天才格外关照,让您寻回了她。”
…
等大队人马过去,人群中才有人敢小声议论,“自从平国公认了个女儿,这京城的女孩子都快疯了。个个都巴不得自己不是家里亲生,而是哪个高官的私生女。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杀一个灭灭那些人的心思也好…”
人群渐渐散去,欧阳康打听到另一个有便宜衣裳的地方,拉着念福离开。
在经过那个已经白衣紫薇的身边时,汹涌的鲜血已经把她全身的衣服,连同身下的地都染红了,已经是回天乏术。可她依旧睁大涣散失神的眼睛,喃喃自语:
“你们…怎么都不信?她真的是…假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讨饭…她会做…还是我教的…”
余音袅袅,散在风中,已经没人听得到了。
花光两人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给念福买了件便宜新衣换上,欧阳康尽力说笑了半天,终于让念福的心情重又振作了起来。
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又抚了抚鬓发,念福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打鼓了。她爹在家吗?他会另娶吗?他还记不记得怀安镇的娘,他又记不记得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可这…这样一切,原本都不是属于她的,是属于另一个女孩的呀!
念福突然就有些怕了。腿也开始发软,觉得自己就象个冒名顶替的骗子,她会不会跟刚才那个女孩一样,被人家用枪戳着扔出来?
“我说…”念福觉得,她还是不能去,她得先找个地方做下心理建设,再过去比较好。
可才开口时,欧阳康已经跟路人打听了,“请问,升平坊怎么走?”
那人象看怪物一样看一眼欧阳康,什么也不说的走开了。
“他怎么这样?”欧阳大少纳闷了,可接连问了两三个路人,要不是摇头说不知道,就是怪异的看他一眼,快步走开。
念福有点吓着了,“别是我爹,还是什么通缉要犯吧?”
“别胡说,你等着。”让念福牵着紫霄等着,欧阳康掏出荷包里不多的一把铜钱,招手叫来一个在店门前招徕生意,看着比较面善的伙计,把钱递上,赔笑着问,“大哥,我们是外地来的,有人托我们给升平坊的亲戚捎个信,所以想打听下那地方应该怎么走。”
那伙计掂掂手上的铜钱,“那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去了。我估计那让你带信的人,是哄你玩呢。”
“此话怎讲?”
伙计把他拉到一旁,悄悄耳语,“升平坊的旁边是哪里你知道么?”
欧阳康摇头。
伙计怪异一笑,“那可是芙蓉池。”
芙蓉池是什么地方?欧阳康一头雾水,“我们头一回来,实在不清楚,麻烦你说清楚些吧。”
伙计斜睨了他一眼,“芙蓉池的后面你知道是哪里么?”他顿了顿,才猛地扔出四个字,“那是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