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娘子额上汗都快下来了,章府虽不是传承几代的世家大族,但一般像他们这样人家嫁娶还是有一定分例的。若是少爷们娶妻,大概得花到五千两银子左右,而小姐们出阁,基本上得有三千两才办得像个样子。
但是大姑娘那会子,因结的亲也是个门弟不高的,林夫人原本只肯拿出一千两来,她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刘姨娘有天晚上偷偷跪在夫人房里,直哭求了大半夜,林夫人才又拿了五百两出来。刘姨娘无法,只得把自己一些值钱首饰塞给女儿压箱底,这才勉强保住了体面。
而二姑娘那会子就不能比了,所有的嫁妆都是林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不算那些积年攒下的首饰古董和摆件金玉,光台面上的账便至少花了三千两,很是风光。
而到了三姑娘这儿…管事娘子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支支吾吾回了一句,“按例也是有的,只是潘家是武将之家,与头先两位姑奶奶有些不同,所以这嫁妆该要怎么办,还得五姨娘斟酌着多费些心才是。”
胡姨娘心中冷哼,这顺水推舟不光你会,她也会!“要依我说,二姑娘的婚事就办得很好,三姑娘的婚事就照着那个准备就行了。”
张蜻蜓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我说这位妈妈,你办事也太小心了些。既然都有分例,那你就照着二姐的嫁妆单子替我准备不就完了?何必又要问这问那的?我听着家里大事小情也不少,何苦为了这些事情又让夫人姨娘们白操一遍心?”
胡姨娘一唱一和,“还是姑娘懂事,知道体贴!”
张蜻蜓转头吩咐绿枝,“把这嫁妆抄下来,回头咱们细看。姨娘您这儿还有正经事要忙,我们就借隔壁坐坐啊!”
“那还有什么话说?你们几个好生服侍着三姑娘,要茶要水的,可不许怠慢!”胡姨娘笑容和煦,心中却也有些腹诽,你都在我这儿混一天了,难不成还得混完晚饭才回去?
张蜻蜓可没这么闲,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头,那嫁妆单子她看得到却不知写了些啥,怀里像揣着只小猫似的,不得安宁。
恰好等绿枝抄完的时候,有婆子来传话,说是大夫来了,已经去了林夫人那儿,稍晚些时便会到三姑娘屋里,让各房的主子丫头们俱自回避。
张蜻蜓正好告辞,胡姨娘笑脸送客。
既然她现在开始管事了,知道张蜻蜓那房人全都有伤,不方便照应,便安排了自己房中的管事嬷嬷带两个婆子过去照应。
张蜻蜓道谢而去,直等她出了门,那管事娘子才开始倒苦水,“五姨奶奶,这也不是夫人不愿意让三姑娘嫁得风光。只咱府上去年是大少爷娶妻,今年是二姑娘嫁人,两桩婚事又都是大户人家,许多规矩可省不得!再到三姑娘这儿,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了,但夫人也是一心想要办好的,让我来时还让私下带句话,便是请姨娘多想些办法,费心成全才是!”
胡姨娘冷笑,府中几位少爷小姐又不是一天长大的,那之前这么些年,你林夫人都在干什么?给自己的亲生孩儿就什么都有,轮到别人就什么都没有。你做大房的既如此偏心,也就怨不得其他各房不答应了。只是你要打你的如意算盘,我管不着,却别想着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于是很是通情达理地道:“家里的难处我也知道,这么些年全靠夫人撑着也实在不易。只是你方才也瞧见了,三姑娘自己当面说了那样的话,要我如何驳回?况且这姑娘嫁出去,也是一辈子的大事,纵是宁肯咱们委屈一时,也别让她受一辈子的委屈才是。”
她又把嫁妆单子还给了管事娘子,“这单子你且收回去,不用给我。只看看还差什么要交待给我去办的,我就只管安排人了。”
至于办得好不好,可就别想来找我了!
管事娘子无法,只得收了单子,回头再去找林夫人商议对策。

第16章 败家子的底细

张蜻蜓回了荷风轩,四位教习嬷嬷都已经走了,只放了话下来,说是明儿一早便到。
那绣屏还真的差人给搬了来,大咧咧地横在厅中,像是无声地挑衅,看得张蜻蜓冷笑不已。这还真跟她杠上了,那行吧,就看谁到底整得到谁!
一时大夫进来,先看了两个婆子,又隔帘给几个大小丫头轮番诊了回脉,表情还算轻松,只最后去瞧了周奶娘,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外敷的伤药都是一样,只是喝的汤药有些不尽相同。其余人均是三副,连喝三天便罢,只是给周奶娘的药只有一副,让先吃了试试,若是明儿能退烧,便打发人直接去照方抓药便罢。若是退不了烧,他还得来复个诊,才作得准。
幸好有个艾叶略懂些医术,安排了她这些时就专职伺候周奶娘了,张蜻蜓料理完了这些事情,才有心思回来细问绿枝这嫁妆之事。
绿枝抄那一遍时,心里已经有了数,细细跟她说了一遍,“姑娘可千万别恼!按说起来,从前大姑奶奶嫁人时,也是这般情形。眼下虽是交给了五姨娘,想来与二姑奶奶也是比不得的。”
其实张蜻蜓真不是嫌少,说实话,她听完后,还有些小小的惊喜在里头。
张大姑娘命苦啊!从小真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就是偶尔梦想一下嫁妆,也不过是一件银首饰,两身新衣裳便已经算是心满意足的了。
可是现在,听听这嫁妆单子上,光是绫罗绸缎都是几十匹几十匹地送,这份手笔就足以让人咋舌了。
只是张蜻蜓心中气不顺,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她就不能跟二姑娘比?
可是绿枝说得也有道理,“您今儿说那些话是可以的,但可别认真去找夫人较劲。若是姑娘逼得急了,夫人不定怎么难为您呢,实在是很没这个必要。”
张蜻蜓暗自点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不过呢,饭可以一口一口地吃,事情也得一步一步地来,争取嫁妆也还是有时间的。当务之急,就是得给自己挑两个可用的人回来。光绿枝一个,实在是太吃力了。
不过就是挑了合适的人回来又有什么用,难道她真的就要嫁给那个著名的京城纨绔?
张蜻蜓不觉有些苦恼起来。她虽然没有放弃过逃跑的念头,但也知道打草惊蛇之后,这个难度就越来越大了。自己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管干啥旁边都有人伺候的千金大小姐,实在是太不自由了!
说起来是吃得好穿得好,却跟关在笼子里的猪一般。养肥了,那都是要杀的!
张蜻蜓心中叹息,突然问起,“绿枝,你知不知道夫人她为啥一定要把我嫁给那个人?是我哪里得罪了她么?还是人家慕名来求的亲?”
这个问题真把绿枝也给考住了,想了半天才道:“为什么会定下这门亲事,奴婢确实不知道。不过要论起潘家,其实也不算很差。尤其是潘老爷,他从一个七品的小官一路升到一品,全是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打回来的,在京城中还是很让人敬重的。”
哦?张蜻蜓听得来了兴致,“那他怎么会养出那样一个败家子来?”
绿枝凝神细思,“许是太忙了,没工夫管吧?”
张蜻蜓想想又问:“那潘家到底是什么情形?比如他有几个兄弟姐妹这些,你都知道么?”
绿枝认真地回想了下,“恍惚听说潘二公子只有一个大哥,现也在军中,姐妹就没有了。咱们家跟他们不熟,从前实在也没什么来往。哦,对了!倒是这潘府的夫人不是元配,是后来续娶的。潘二公子和大公子却是嫡出,算是正房!”
“同样是夫人,也不一样?”张蜻蜓对于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还是有些搞不拎清。
这点绿枝非常肯定,“那是当然!潘老爷日后的爵位府邸,只有大公子才有权力继承。若是大公子继承不了的,便轮到二公子了。就像在咱们家,老爷若是日后不当官了,可以保举大少爷当官,纵然再不成器,但一官半职也是跑不脱的。只若是大少爷自己考了科举,得了功名,便可以把这职让给二少爷去袭。再然后,才能轮到三少爷。”
张蜻蜓有些泄气,原来自己还轮到个二手货,只能捡人啃剩的骨头。那这小子怎么就不能争点气?搞不好,他会不会和章泰安是一个货色?
一想着放大版又黑又胖的章泰安,张蜻蜓禁不住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天!要那样的人做她相公,她不天天把他打得像猪头才怪!
说着话,送药的婆子来了,还顺手带了几只药罐子进来,嘻嘻笑着,“我想姑娘这儿病着的人多,就特意多拿了几只进来。”
张蜻蜓却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拿这么多过来干嘛?这不把晦气都带进来了么?再说,你有这么多药罐子,我也没这么多茶炉子煎啊?
绿枝见姑娘面色不善,忙去接了东西,拿了十几个铜板送上,“谢妈妈费心了!蕙心,快让妈妈到屋里坐坐,倒茶端果子来!”
那婆子嫌钱太少,不肯领她这份情。只把眉头一皱,嘴拉得老长。可当着张蜻蜓的面,到底不敢说什么,“不用了,我还要给三少爷送药呢,谢谢姑娘费心了。”
只背过身去便嘀咕着,“越发小气得连个小孩也不如!”
张蜻蜓微微挑眉,冷冷地也回了一句,“别以为办了点事就有多大功劳了,难道府里没给你们发月钱么?还成天想着要这要那,也不怕噎死!”
那婆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嚼舌头根子,拎着药飞快地走了。
绿枝叹了口气,“姑娘,何必呢?”
“我就见不得这样儿的!”张蜻蜓犹自忿忿瞪了那婆子背影一眼,“凭什么该她当差的还要拿钱给她?竟成了例了!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往里垫补?这个月的月钱怕是已经快没了吧?”
绿枝一哽,府中历来都是如此,又不是一家两家,就是再不高兴又能有什么法子?姑娘一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她五百钱,周奶娘一吊钱,通通全用在这些地方都不够使,连周姨娘从前积下的一点私蓄都动用了不少,可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劝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张蜻蜓一拍桌子,“我若当家,必灭此风!”
有钱的主子就人人争着奉承,没钱的主子就受气,这算是哪门子的规矩?同一间屋子里的主人也要分出三六九等来,实在是欺人太甚!说起来这些做奴才的可怜,可有些想想,却又着实让人恨得牙痒痒。
绿枝却有些想笑不敢笑,想当家,那也得等您嫁了人再说!
幸喜那大夫开的药确实有效,到了晚间,周奶娘的烧就退了下来,众人皆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等她神智清醒过来,喝了碗粥之后,还有精神问问这些天的情形。
待听说林夫人派回四位教习嬷嬷要教张蜻蜓些规矩时,周奶娘踌躇着说了句话,“姑娘,这也不全是难为您,有些东西您真该好好学学的。”
这些时,她也觉得张蜻蜓有些不像样子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要不是自个儿从小奶大的姑娘,她都有些怀疑是否出了个西贝货。
“难道是我真的见不得人?”张蜻蜓向绿枝求证。
绿枝不敢回话,周奶娘是真心为了张蜻蜓好,照直说道:“要说让您绣那猛虎图确实有些太过分了,但姑娘也该学些规矩,不管怎么说,出嫁之后要侍奉公婆,和家里是会有些不同。再一个,那算账做饭也该学学的。就算不分家,但成了亲,总会分出院子来,有些事情还是自己多少懂一些比较好。”
这话说得张蜻蜓爱听,她从前在扎兰堡杀猪,算账什么的全靠心算,因不识字,当然不会记数,有时复杂一点,就有些够呛了,如果能有机会学学这个,还是很不错的。
“行了,我记着了,明儿看她们怎么做吧,若是客客气气地教我,我就学学,若是耍心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周奶娘摇头叹息,却是无法,儿大不由娘,何况是奶娘?
只是,周奶娘趁着她心情不错,提点了张蜻蜓一句,“好姑娘,奶娘是最疼你的,现说句话,你可别恼。和潘家的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确实是改不了了。不过潘二少爷只是外头传说的名声不大好,至于那人到底怎么样,咱们都没见过。也许…他也没那么坏呢?”
这话很是实在,张蜻蜓听得心中一动,从前乡人皆传她这杀猪女剽悍无敌,但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就不懂温柔啊?只是迫于生计,无法做那忸忸怩怩的小女儿状而已。
“可若是那姓潘的真的很糟呢?就像章泰安一样?”张蜻蜓忍不住说出心中最大的担心。
周奶娘拉着她的手抚在自己满是风霜的脸上,异常坚定,“不会的!我这么好的小姐,一定不会遇到那样的坏人!你娘还在天上看着你呢,她一定会保佑着你的。若是姑爷…姑爷他实在有些不好,咱们慢慢劝,总能帮他改好的。”
“那若是像你相公那样,改不了呢?”张蜻蜓还想着这话坚决不能说出口的,却不知为何声音却自己漏了出来。
却见周奶娘瞬间就泪流满面了,“不会的!我这么好的姑娘绝不会遇着那样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若是实在时运不济,奶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姑娘离了他!”
张蜻蜓反倒没有话说了,只觉眼睛酸酸的,心里胀胀的。同样抚上周奶娘的脸,那一刻,竟有一种久违了的被人疼爱着幸福。

第17章 第一回合,胜!

卯时,天还没亮的时候,负责来教规矩的马脸嬷嬷就到了。
她今儿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两个孔武有力的粗使丫头,预备着张蜻蜓要是不听话,就对她用强。
当然,凭她自己是断不敢生出这样雄心的,这也是昨晚请示过林夫人,借了点虎威,就忙不迭地把狐狸威风抖起来了。
冯嬷嬷打算一来荷风院就先杀个下马威,挫挫张蜻蜓的锐气,不料却见三姑娘已经梳洗整齐,秉烛而待了。
张大姑娘从前便是个劳碌命,起床时习惯见到星星月亮,虽然在章府高床软枕,但那多年养成的习惯仍未改变,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冯嬷嬷一走进屋,就见三姑娘明显的精神一振,那双桃花眼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让冯嬷嬷竟有些怀疑起来,自己难道看起来不够严厉,不够严肃么?怎么她那神情竟像见了老鼠的猫?
精神抖擞的猫还抢先发了话,“冯嬷嬷,你可来了!昨儿我办完了事回来,谁料你们竟走得一个都不剩了,害我白惦记了一晚上。快,你先来跟我说说,这潘府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呃?冯嬷嬷一哽,怎么整个套路都不按计划的走?
“姑娘,您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开始跟我学规矩吧,先从站开始!”冯嬷嬷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张蜻蜓头顶苹果,结结实实站上两个时辰!难道还整不到她?
可张蜻蜓接过苹果,袖子擦擦就往嘴里塞,咯吱咯吱咬得清脆甜香留满颊,“冯嬷嬷,亏你细心,知道早饭没这么快好,特意给我带吃的来!快,蕙心赶紧给冯嬷嬷看坐,兰心去倒茶,您快来跟我讲讲吧!”
冯嬷嬷被人硬扯着坐了下来,总不好拍案而起了,只那表情别扭得好像是背弃了林夫人的阵营,与敌为伍了,“姑娘,这苹果不是给您吃的!就是吃,您也不能就这么吃呀?咱们要不就从这吃苹果开始学规矩吧!”
张蜻蜓咽下口中苹果,摆了摆手,“你先跟我说潘府的情形!”
冯嬷嬷急了,“姑娘,您怎么对潘家的事情这么上心?”
她那意思是说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嫁过去?可张蜻蜓反倒愣了,睁大了眼睛,“冯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你之前跟我说,要教我学规矩是为了出嫁做准备,我问问潘家的事情,怎么就不对了?”
这…冯嬷嬷还真不能说她错了。
“只是姑娘,您先跟我学好了规矩,等嫁过去,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张蜻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嬷嬷这话就不对了吧?我是要嫁给潘家,当然就应该了解潘家的事情。我就是规矩学得再好,难道嬷嬷就能保证我一定能讨得到婆家的欢心?”
这…冯嬷嬷犹豫一下,“肯定能。”却有些底气不足。
张蜻蜓笑眼弯弯,“嬷嬷既然这么懂规矩,那不如我讨了您做陪房可好?有您在,我就不怕没人喜欢了。”
冯嬷嬷脸色当即变了,不得不搪塞张蜻蜓几句,“潘家是武官世家,从前的品级并不算太高,但到了潘老爷这一辈上,却是极为勇猛,凭借战功封了一品大官,姑娘嫁过去,可是享了福喽,您可得念着夫人的好呢!”
她还趁机拍起林夫人马屁,张蜻蜓故作无知,“难道我听错了,我竟不是嫁给潘二公子,而是嫁给潘老爷?”
冯嬷嬷脸皮子抖了两抖,那笑容立时僵在脸上了,“姑娘这说得什么话?您自然是嫁给潘二公子。这才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那不就结了?既是嫁给潘二公子,潘老爷再好于我又有什么用?”张蜻蜓一问未平,又生一问:“你既说我们郎才女貌,那这潘二公子他有何才?”
冯嬷嬷哑了,半晌才支吾着道:“想他武将世家,定有一身好功夫吧?”
“那就是说嬷嬷也不知道了?”
冯嬷嬷默然,干巴巴照旧挤那一句,“姑娘,咱们还是来学规矩吧!”
张蜻蜓放下脸来,冷笑,“我连姓潘的是个什么样人,潘府是个什么情形都搞不清楚,还学的什么规矩?学了我总得知道要去讨什么样人的欢心吧?那些陈词滥调我也不听了。冯嬷嬷,你来教我规矩,我欢迎。只是在这之前,你得给我把潘家的事情打听清楚。诸如他家有几口人,爹娘各有什么喜好,兄妹几个,是嫡出还是庶出,上头还有没有爷爷奶奶,下头还有没有侄儿侄女,这姓潘的到底长什么样,喜欢干什么,不喜欢干什么,都得给我一一弄清楚了。你能回答出来,我才能跟着你学规矩,否则你连潘府是怎么样都搞不清楚,还教我个屁呀?我就是学得再好,却不是人家喜欢的,那还顶个鸟用!你们说是不是?”
冯嬷嬷彻底无语了。
张蜻蜓这番话一点没说错,若是自己嫁女儿,也必然要把人家家世听得清清楚楚,告诉得明明白白,公婆相公喜好如何,这才是做出嫁的第一步准备工作。否则,这规矩学了有什么用?
可冯嬷嬷不是张蜻蜓的亲娘,她只是林夫人派来教规矩的,若是这样败走,回去怎么交差?
不觉口气软了下来,似在哀求,“姑娘,您说的这些我慢慢打听,咱们今天先开始好么?”
张蜻蜓嗤笑,“冯嬷嬷,那你这个慢慢打听是要打听到什么时候?乡下人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不过是些消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你有这跟我闲磕牙的工夫,何不趁早去打听明白了,过来回我?咱们不就可以安安心心开始学规矩了,岂不比在这白扯强?”
“可是夫人的吩咐…”
“我知道母亲大人托了你来教我,可你得记住,你教我是为了让我嫁到潘府去,而不是嫁给规矩。纵是拿这事去回母亲大人,恐怕也不会说我不该问吧?难道二姐嫁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知道的?”
冯嬷嬷彻底败了,“三姑娘,那我就先走了,问清楚了再来回你。”
“嗯。”张蜻蜓大模大样地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记得快些!我记得母亲把你们几位抽出来,可是专门教导我的,没安排别的事吧?可别像昨儿似的,只等那么一会子工夫就不见了人影,这不白拿钱不干活么?”
冯嬷嬷好玄气得吐血,她还有理了!
行!我承认今天老娘认栽了,可我看你后面几关怎么过?那可是实打实要动手的。

冯嬷嬷忿忿而去,第一回合,三姑娘胜!
第18章 好命

当教刺绣的赵嬷嬷准时来到荷风轩的时候,已经听说了早上冯嬷嬷在这儿吃瘪的事了。不过她心里盘算着,我这只是教刺绣,你有什么好问的?
故此她是有恃无恐,还打定了主意要替亲戚王大娘子出一口恶气。
此时天已大亮,张蜻蜓饭后瞧绿枝写了会儿字,又去陪周奶娘说了回话,便拉着兰心蕙心闲话去了。刚把她俩打发去忙了,就见赵嬷嬷准时出现了。
这回赵嬷嬷汲取冯嬷嬷的教训,不待她开口,一进院门就扯着嗓子嚷嚷,“三姑娘,我是来教您刺绣的,咱们现就开始吧。”
张蜻蜓反倒笑了,“嬷嬷你急什么?跑这么快小心摔着,来吧!”
见她痛快应下,赵嬷嬷心头欢喜,虽然一路小跑得有些气喘,但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心中冷哼,等到一会儿开始动针了,就不信累不死你。反正你怎么绣我都说不对,光是绣了拆,拆了绣,就折腾死你!
张蜻蜓坐在那儿,等着赵嬷嬷铺开图样,取出绣针绣线,摆在绣屏一旁,然后作请,“三姑娘,请吧!”
张蜻蜓整整衣襟,走到绣架前坐下,看看那张用炭笔勾勒的老虎倒是非常威武,想来绣出就更加漂亮了。不过送潘老爷多可惜?不如摆自己房里。嘿嘿,母老虎可更厉害点!
张大姑娘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忽地似才想起,“哎呀,嬷嬷!我那回上吊把脑子给吊坏了,有些记不得该怎么绣了,要不烦您起个头,我在一旁看着想想?”
赵嬷嬷年纪大了,早不费这个神了。有些不愿意,“姑娘,这可是您亲手要绣给潘家的礼物,怎么能假手于人呢?况且二人的针线多少有些不一致,这做出来,总会有些好看。喏,您先用线,把下面这些松石花卉用游针绣出轮廓,再往上一层层地铺陈开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