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并不温柔。
隔壁桌突然来了几声震耳的大笑,连带着沙发椅背都震了震,一男生输了游戏正在接受惩罚,一堆人闹得肆无忌惮,这边的女生立刻转移话题,轻声吐槽:“虽说是餐馆大堂,但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这都噪音污染了,还能好好吃饭吗。”
“算了算了,”另一女生安慰,“我刚认了脸,这几个是咱们同系的师姐师兄,平时就特能闹腾,忍忍,那几个师姐不好说话。”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烧烤也上来了,董西起身:“我去弄点调料,你们要什么酱?”
“我去吧。”
章穆一刚要起身,董西按着她:“我去,你们把要的酱告诉我就行了。”
“我要一半花生酱加一半沙茶酱。”林绘不太客气,直接提需求,“谢谢董西。”
她的脑袋还靠在龙七肩上,董西看过去。
“你呢?龙七。”
“你我都是老同学,”她慢条斯理地答,“这么生疏干什么,叫七七啊。”
林绘这时候抬起脑袋。
身子也不再靠着龙七,好像上一句话击中了她某个点,她在意识不太清醒的状态下特别容易敏感,身上有股呼之欲出的任性,但龙七不看她,她的目光由始至终,都痞里痞气地在董西身上。
“不太习惯。”董西说。
“我要酱油就好。”
“你对董西真好啊,”董西一离座,林绘就开始说,她趴在桌上,脑袋搁在双臂上,由下至上地望着龙七,“上回帮她挡酒,这回帮她宣传艺术墙,还让她叫你七七,我叫你七七你都得说我。”
龙七拿了手机继续回复老坪之前发的信息,没搭理,反倒是章穆一笑了:“林绘,你吃董西的醋啊,你们俩可都是女生。”
“还不是因为这位七七太帅了,我看你也得防着点。”
林绘越发口无遮拦,龙七往她身上斜斜地落一眼,林绘微皱的眉心立刻就不敢纠着了,想说的话也好似吞了回去,抿了抿嘴。
隔桌又来了一波大哄闹。
“章学长,你和董西是因为这次艺术墙的事儿认识的?”回完信息后,龙七将手机搁一旁,开问。
“是啊。”
“董西人很好,性格又那么温柔,你真幸福。”
“噢,”章穆一立刻听懂,主动抖料,“你可能误会了,我跟她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她的手指,慢慢地在桌上划圈。
“就,纯帮忙。”
“多纯?”
章穆一一时回答不上,龙七笑:“啊,还在追。”
章穆一也不是多扭捏的男生,喝了口啤酒后,就豪爽地点头了,龙七的手指离开桌面:“那她呢?”
“这……”
章穆一一犹豫,她就全了解清楚了,这时候林绘又在底下拉她的衣角:“我头有点疼……”
她低头看林绘。
拐角,董西端着几盘调料过来,她正在打电话,托盘搁在右手臂上,一边说话,一边缓步走来。
隔壁桌开始散了,几个男生争着买单,其中一男生喝得不少,冲天的酒气,还拦在所有人面前抢着买单,董西走到隔壁桌过道的时候,那男生突然发怒:“我靠你们都别拉着我!”
龙七听见声响,抬眼看。
看过去的时候正是出事的时候。
男生一使劲儿,手攥成拳头挣脱众人,猛地一下惯性往后甩!董西的身子恰好在男生后头,她的肩膀猝不及防地被这一拳抡到,毫无防备的一个人一下子就摔了,托盘里的调料砰砰乓乓撒一地,脑袋磅地一声撞到对桌桌角,对桌的人惊叫,整个桌面都振动,一地的汁水淋漓中,融入一滴血。
她出血了。
“章穆一你去问餐馆拿医药箱,要碘酒和双氧水!”龙七的反应比谁都快,林绘挡她前面,她直接踩着椅子撑着桌子出座位,章穆一也霎地起身,全桌人火速围上去,董西皱眉闭着眼,她撞到的是眉骨,一道两公分左右的口子,血顺着口子流进她的脖子,一滴一滴落地板上。
隔壁桌懵了,惹祸的男生要上前,被同桌的人低声说着话往后拉,龙七下蹲扶董西,喊林绘:“你去外面叫辆车去医院!”
而后问:“晕不晕?”
章穆一动作很快,带着药箱过来:“这里有云南白药粉,先给她撒这个。”
董西的面色苍白,她想抬手,龙七握住她的手:“别碰。”
迅速替她上药止血,手挡在董西眼睛上方避免入眼,章穆一抽纸巾擦掉她脸侧的血印。
那边,惹祸那男的手也被董西当时端着的碗碟割伤了,一堆人同样忙着处理伤口,就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女生突然拨开人群,浑身冒着酒气,冲着董西这里喊:“怎么回事啊!看不看路啊!”
第六十七章 走火
龙七当时还在帮董西上纱布,接住那女生话的是董西的同学,声音有一丝怯,但还占理,稍大声地回:“撞人的可是师兄啊,师姐你上来就兴师问罪合理吗?”
“哟,”女生回,“咱同一系的啊,哎你别跟我这套近乎,跟你不熟!叫那女的出来!”
“行了行了,”有人拉她,“你喝多了少说点。”
“凭什么我就得忍着啊他手都流血了!”
“人家女孩也受伤了,行了行了别闹了。”还是有没喝酒明事理的,但那女生脾气很燥,不听。
“你出不出来!”
说着就上来拨人,董西的同学太弱,拦不住,步伐间的混乱波及进最里层,龙七这时候已经在炸的临界点,肩膀被碰到一下后,她就压不住了,手上的药水瓶和绷带往章穆一手里一甩,人站起来,一回身就对上那女生,董西的同学还怯生生地想讲道理,而她撂了个酒瓶就往桌角砸,周遭一圈受惊的尖叫,玻璃渣碎一地,她握着碎酒瓶子,轻缓缓地问一句:“你想干嘛。”
没有感叹语气,不是真的在问“你想做什么”的意思,而是一种极低气压的人身威胁,女生这会儿怕事了,龙七动都没动,她已经懵懵地往后摔一步,沸腾,焦躁,心虚,有议论有倒吸气声,但都被龙七此刻身上一股寒彻入骨的不良气息压阵住,反倒章穆一按住龙七握着碎酒瓶的手,劝她收着点。
周围人认出她了。
或许听闻过她的暴脾气,或许被这仗势震了,人彻底怂了,朋友间相互拉扯着往外圈退,但随之而起的是周围渐渐明显的拍照,录像声,咔嚓咔嚓,越来越多,林绘这时跑来说车子叫到了,龙七放开酒瓶子,碎响声又震退一群人,她去扶董西。
“我来。”章穆一说。
他话音一落,就将董西整个人抱起来,绕开人群向门口的出租车走,林绘帮着开车门,龙七走的时候,一大堆手机镜头和议论声还小心翼翼地抓着她,仿佛希望她能再虎一点,再劲爆一点。
她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子前座。
“林绘……”林绘要上车前,董西喊她,声音轻细软弱,“你不用陪我了,回宿舍吧,罗欣她们没带钥匙。”
林绘犹豫的这会儿,龙七说:“你回去吧,晚点再联系你。”
她最终点头,关上车门。
董西的伤口,得缝针,缝五针。
会不会留疤还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也还不知道,章穆一陪着董西,而龙七坐在过道的等候椅上,她戴着口罩,看着手机,餐馆闹事的视频已经在网上流传开了,配的文字解说是“终于相信龙七以前是不良少女的传闻了,把我们的人弄伤,不认账还砸酒瓶。”
评论数转发数从百到千,趋势近万,老坪给她发来一条信息,让她别从医院前门走,已经有记者陆陆续续听闻风声陆陆续续来了,从地下车库走,车子在那儿接她。
良久地望着手机屏幕,仿佛回到了高三时候董西因她而陷入作弊风波的那一刻,有些事总在循环,有些东西命中注定,一口气隔着口罩无力地叹出,她在屏幕上打字,回老坪:把车停前门吧,我从前门走。
临走前看了一眼诊室,看不到董西,只看到屏风后隐约的人影和被半个屏风挡住的章穆一,章穆一注视着董西,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直到龙七走时发出轻微动静,他才往外看一眼。
龙七走出五步外的时候,章穆一在门口叫她,她没回身,章穆一问她为什么不等董西好了一起走。
“我有急事,没法等了。”因为一起走的话你们就走不了了。
章穆一说:“等一下。”
他重新进了诊室,几秒后,拿着纸笔出来,在纸上快速写下一串号码,递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餐厅那件事,假如你需要当事人澄清,随时联系我。”
顿了一下,接着说:“假如你想知道董西的情况,也可以联系我。”
所以这就是董西愿意与之交流的男生。
这就是让董西在承受过靳译肯的抛弃,白艾庭的欺辱,龙七的背叛,舆论的诋毁,看透人心和世俗,“闭关锁国”一年后重新接受的男生,一个不扎眼不厉害不帅气但办事细心牢靠的男生。
龙七看着他,接过他的纸,放进衣兜。
她服。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老坪联系到餐馆拿到当天的监控录像,在这事儿上他没对龙七有什么指责,他反而说:“好事。”
“好成什么样?”
“监控我看过了”,老坪说,“这事你占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
“那就公布咯。”
“会公布,但不是现在。”老坪电话里的口气轻松自在,“这事儿咱得这么干。”
龙七后来耐心地听了十分钟,老坪的意思是借力煽风后再反转,先让公众舆论持续发酵,骂吧,争论吧,闹得越凶越好,这期间她的曝光率会极速上升,直到公众对龙七的指责崩到极点后,再放出明眼人一看就分出好歹的完整监控视频,龙七定位本就模糊,这么一来,一下子把豪爽有义气的形象坐实了。
公众也是会有愧疚感的。
到时候这阵愧疚感会炸出一片粉来,龙七从加害者到受害者的形象扭转也会使她得到极大的国民好感度,连带着她上回混夜店的事也能被一起理解和原谅。
老坪这招想得挺麻利,但龙七没同意。
“是会受点委屈,也挺险,但利大于弊,那些阴你的小孩,最后也会尝到反噬的味道。”老坪说。
“不是委屈,”她回,“我今天刚帮完一个朋友的忙,我的形象今晚要掰不回来,明天她那事估计也就砸了,挺好的一个事,公益慈善方面的,你就别把事搞大了,该怎么来怎么来吧。”
“而且,”她说,“我不想英国那位知道这茬。”
在龙七的坚持下,老坪纵有万般对敌策略,最后也只化成一道绕指柔,简简单单地将监控公布了出去,事情在当天晚上轰轰烈烈地发生,又在当天晚上无关痛痒地结束,粉和名声到底还是涨了点的,最大的收获方恐怕就是中昱大学的艺术周宣传,还真靠着龙七的话题蹭上了热门,得到超出预想的关注。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龙七没联系董西,也没联系林绘。
她想确认的一件事已经有了完善的解答,不必再多纠缠什么,免得落个藕断丝连的尴尬局面。
那周的周六在海滨有一场音乐节,班卫有个主场,龙七被他邀过去玩儿兼现场助兴,班卫很义气,许她的歌虽然没有写完,但把自己的两首成名曲改编成女声让她主唱,她本着玩票心态捧了他的场,但没想到现场反应热烈,班卫这个本来就很容易嗨的人更嗨了,返了好几次场。
散场时已经很晚了,十点多的样子,工作人员在后台收场,班卫让人买酒去,勾搭着龙七的肩膀喊她龙大爷,让她今晚上陪自己碰两杯。
龙七当时在给靳译肯发消息,英国这个点是下午,她突然特别想他,拍了一张散场后的空荡舞台,给他发过去。
“龙七。”
手机屏幕刚显示照片发送成功,身后就有一声柔柔糯糯的叫声,这声音轻轻地击打在她的脊骨上,她正在打字的拇指僵了一下,跟着班卫一起回头看。
董西站在后台的入口处,章穆一在她旁边陪着。
酒买来后,在空旷的舞台上铺了块方布,所有人席地而坐,夜风泛着入秋的凉意,不留情义地吹着,龙七穿得少,身上裹了一个毯子,班卫和乐队成员互灌酒各自嗨,董西坐龙七的右手边,她的安静在这阵吵闹中永远像一剂定魂针,定住龙七的情绪,龙七开了一罐酒,喝了一口,董西徐徐地说:“募捐很成功。”
“噢。”
“送物资的时候,我们想在捐赠人上加你的名字。”章穆一接上话。
“噢,挺好。”
气氛好像有一点冷场,龙七喝了第二口酒,看了一眼董西的眉骨:“那儿还痛吗?”
“不痛了。”
“医生怎么说,会留疤吗?”
“医生说她的愈合能力还算……”“留不留疤无所谓。”
章穆一和董西的答复同时响,章穆一先收的声,他望了一眼董西,董西的手握着一罐未开的啤酒,也没打算开的样子,视线平和,语气不见波澜。
龙七喝了第三口酒,这第三口直接把剩下的啤酒灌进了肚子,她将空罐放一旁,拿第二罐啤酒。
“来来哥们,你来!”班卫这时候突然过来拉人,一下子就把章穆一拉进自己的人堆去拼酒,这边剩了龙七和董西,夜风呼呼地刮着,龙七的感冒还没好,一边开啤酒罐一边吸了一下鼻子,头发逆着风扬,她将头发往后拨,看着班卫他们整章穆一,抱着膝。
不看董西。
“为什么你老是这样。”
因为这句话,龙七的眼睛抬了一下,手里的易拉罐被捏出一些声响来。
但那句话确确实实是从董西口中说出来的,没有章穆一作陪的她仿佛突然就有了些语气方面的波澜,龙七还在发怔,董西说第二句:“前一刻对我热情,后一刻待我如生人,从认识你开始就这样,一直,一直,都这样。”
她侧过头,看她。
董西的眼依然是那双眼,依然柔,依然弱,依然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但她的语气不一样,像长久忍耐后的一次小发泄,眉头也因情绪的变化而轻蹙。
“我永远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你,离你近点,你就远离我,离你远点,你又亲近我,我们之间就没法有一个安全而固定的距离,是吗?”
班卫那边吵吵闹闹,章穆一的手机这时候突然被扔了过来,龙七接住,班卫从人群里冒出头来:“他输了一轮!手机帮忙收着!”
而这里的气氛依旧是凝固的。
董西已经不说话了,但她在等她开口,很明显地等着她,龙七将手机放包里,她吸了一口气,回:“我们俩之间确实没法正常相处,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因。”
“你的原因是靳译肯,是吗?”
“靳译肯不是我的原因,但他是你的理由。”
“我是喜欢他,”董西性子虽然文静,但她有感情就承认,这一点上她比龙七还果敢,“靳译肯是我高中时代唯一一个喜欢过的男生,也是我到此为止唯一一个心动的男生,但他不再喜欢我了,感情既然断了就断了,过去了,我不会记在心上,所以他不成为我们之间没法正常相处的理由,那么你的原因是什么?”
“你想跟我正常相处吗?”龙七反问她,“跟一个背叛过你,害你升学失败,背负骂名,还抢了你男朋友的女人正常相处,你想吗?”
“我说过了,不是华宁没选择我,是我选择了中昱,我的升学没有失败,而你也没有背叛我,靳译肯是在跟我分手后才跟你在一起的。”
“不,我在那之前就跟靳译肯发生过关系了,靳译肯跟你分手,是因为我为他打了一个孩子。”
好像是为了让她看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龙七就这么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那方的喧嚣并没有影响这里可怕的寂静,董西没有动作,但龙七仿佛听到了她的肩身垮掉的声响,董西低下了脑袋,她在咬自己的嘴唇,龙七喝掉第二罐啤酒。
当她拿了第三罐啤酒准备拉环的时候,董西说:“那我们不聊靳译肯了。”
这是一种近乎卑微的退让。
龙七问她:“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委屈成这样?”
“我不知道。”
董西给出了一个没有答案的答案,但她没有犹豫,好像这就是她的真实反应,从心底直接反应到面上,乃至龙七一问出这个问题,她就答,答就是问。
“我不知道,我不太喜欢你漠视我的样子,我把你当过朋友,没法对你视而不见,也没法坦然接受你对待我的态度,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她反问龙七。
龙七的眼睛有点酸。
她看着一个这样的董西,董西也看着一个这样的她,而后她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迎着风说:“我们都太年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那你想跟我和好吗?”
龙七抱着膝,易拉罐被捏得发出嘎达嘎达的响。
能做朋友吗?
她于董西,董西于她,都有各自的心魔与羁绊,也有一种天生相克的气场,乃至她一稍作放松,一有前景开朗的错觉,董西就会莫名其妙地卷入一些事端,被精神诋毁,被肉体误伤,所以真的能相安无事地做朋友吗,能回去吗。
她看着台下七歪八扭的座椅,董西看着她,喧嚣,风,狂欢过后的空旷,易拉罐撞击的金属声,从高一开始长达三年多的跌宕时光,每一次偷看,每一个盛满夕阳的瞬间,每一场风波过后的心灰意冷,她接近的时候,董西接受,她抽身的时候,董西也接受,而这次董西第一次向她迈开步子,向她求和,向她讨要一个安全而稳定的相处距离,龙七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思索着。
良久后,她看向董西。
但是话没说出口,班卫就突然冲上来。
龙七和董西的眼神对望被班卫的突兀起哄给冲散,他说:“来来,他们都不行了,你陪我喝你陪我喝……”
拉着龙七就走,龙七身上的毯子落下,掉在董西的膝盖旁,而章穆一坐回董西身边,他抵不住班卫的一通猛灌,喝得面红耳赤。
龙七进入班卫的圈子,周身被乐队成员挡住,她回头,从各人肩身之间的缝隙往外看,董西并没有多孤单,她的表情还是章穆一离开前的那个表情,正抽出一张湿纸巾,替他擦拭脸庞。
那个晚上,龙七喝了很多酒。
班卫是个酒鬼,一喝起来必须过瘾,灌人酒的功夫也和靳译肯不相上下,但龙七这回喝得比班卫还猛,或许是崩得太久了,想烂醉一次,也或许是董西还在那儿等着她的答复,而她并没想好怎么回答。
六瓶过后人就不对劲了,她开始不跟任何人说话,脸颊发烫,班卫看出她这状态是快接近断片了,喊着让人给老坪打电话:“我不知道你家住哪儿啊姑奶奶,你可得缓着一口气告诉我个地址。”
“我知道。”董西开口,看着龙七的方向,“我会送她回去,你让她喝吧。”
龙七当晚记忆层面留存的最后一个声音,就是董西的这句话,但是董西后来并没有把她送回去。
她把她带到了自己家。
出租车拐进了熟悉的公馆,熟悉的院落,她的家一进去就是滑溜溜的木地板,龙七在玄关口摔了一跤,董西在后面扶起她,很快有第二人上前来扶,听到董西的声音:“阿姨,我来,你去帮我拿一套睡衣,把卧室的床理一下。”
“客卧还是主卧?”
“我的卧室。”
“哎,这不是最近新闻上那个明星吗。”阿姨小声嗫嚅。
龙七说:“我要卸个妆……”
但是董西刚把她扶到盥洗台前,她就开始吐,吐过之后喝了半杯温水,然后又在卫生间门口摔一跤,这一摔拉扯了董西,两人膝盖磕地的声音同时响起,龙七倒地上就没法起了,而董西一声不吭地将她重新扶起来,一个人,生生地将她扶到了卧室床上。
龙七的身体很软。
她的肌肤上残留着被夜风吹拂过的冰凉,有酒气,有一丝她自身的香气,她的身体是冷的,但脸上很烫,脖子里泛起一阵阵的红,好像有些酒精摄入过多后过敏的症状,董西叫她名字,她不回,但她还知道自己在床上,知道自己冷,提着被子往身上盖,就像在自家一样。
董西轻轻地将她的外套脱下,从被子里抽出来,收到衣架上,再从洗手间拿来一条浸过凉水的毛巾,擦拭她的脸。
脸部肌肤慢慢降温,脖子里的红印块也一点点褪去,龙七这会儿好像有点意识了,转身面朝床沿的董西,董西原本伸着手臂替她擦拭,这会儿距离突然变近,她手上的动作稍有停顿。
龙七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她的手腕。
“我想跟你和好……”
房门已经关上了,阿姨去休息了,不大不小的卧室里,暖黄的床头灯洒在被子上,龙七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有意识的,又好像是没意识的,董西静静地看她,不说话。
龙七则在说完这句话后,支撑起身子来,董西的视线耐心地跟着她,看着她接近自己,龙七的头发从肩口垂下,落进董西的脖子,发梢轻刺肌肤,极痒地一下,董西的睫毛随之颤了一下,两人的身影短暂重叠后又分开,董西的身子突然没有力气,往后倒,瘫坐在地毯上,但手还被龙七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