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光照明亮,那张脸有几分面熟。
“积午!”罂睁大双眼。霎时间,心中的那些疑问全都解了开来,戎人攻城,原来是此人作祟。
积午被拆穿,脸色难看,目中登时杀气凛然。他将遮面的布巾扯下,冷哼一声,举起铜刀再度劈来。
罂左右已经无处可躲,急忙用手中的刀架住。铜器“铛”地交锋,罂被那强硬的力道震得后退一步。
对方的刀像落有千钧重力,罂使劲全身力气格住那刀刃,手臂发麻,仍被逼得动弹不了。
“哼!”积午发出轻蔑的声音,忽而松劲,却是将铜刀抽开,又从侧面劈下。
罂想再挡,却已经来不及,眼见着那刀刃逼到眼前,忽然,“嗖”地一声破空,一道黑影贯穿了那人的喉咙。
积午瞪着眼睛,刀仍聚在手上,却已经不会动弹。
罂看着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停留片刻,他忽然倒过来,罂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闪开。
“罂!”一个明亮而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罂回头,四周的火光已经越来越烈,烟气熊熊,好一会,她才看到堞雉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火光中,他身形挺拔,那面容,罂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竟是骊山中遇到的跃。
“罂!快下来!”姱对她大喊。
罂朝梯子那边看去,烈火已经熊熊燃起,根本分辨不出何处是出口。许是看到援师来到,随着积午上来的戎人都退了回去,堞雉之上只有罂一个人。
黑乎乎的烟气越来越浓,楼板被烧得炽热,罂想离开,却找不到路途。
“罂!跳下来!”
罂望去,却见跃已经站在了墙的下方,抬头望着她,张开了臂膀。火光灼灼,他的双眉紧锁,能看到汗腻的光泽在额头闪动。
罂的心里惊惶不已,看着他,却犹豫起来,楼板到地面,足有两丈的距离。
这时,忽然听“哗”一声,楼板不堪火烧,中间坍塌下了一大块。罂的处境顿时变得更加危险。
“罂!”跃吼道。
罂将心一横,闭上眼睛,纵身跳下。
风声和着人们的惊呼,在耳边呼啸而过。罂只觉身体在坠落,不一会,被稳稳地接住。
周围传来松一口气的声音,有人欢呼起来。
罂睁开眼,抬头。
跃满是汗水的脸正在眼前,看着她,那笑容映着火光,正如骊山下告别时一样灿烂。

19、再遇

罂望着跃,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里的声音被什么卡着。
跃的笑容愈加深刻,二人对视,他的胸膛起伏着,罂能感觉到粗重的气息喷在脸上,带着汗气,却温暖融融。
“册罂!”一个声音传来,罂转头,却见是羌丁正向她奔来。
“丁!”罂登时露出惊喜之色。
跃看向那边,片刻,又看看罂,松开手臂。
“册罂!”罂脚才着地,羌丁一下扑到她怀里,大声哭了出来,“我可担心死了!幸好遇到了跃!不然……不然……”他呜咽地说不下去。
罂心中感动,看向跃。
他仍站在身旁,火光在他高大的身形后面摇曳,罂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他脸上俊朗的笑容。
“多谢。”罂望着他,唇边扬起笑意,轻声道。
跃看着罂,正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响起:“王子亲自来援,睢人幸甚!”
他回头望去,只见人群中让开一条道路,一人脚步微跛地向他走来,正是睢侯。
睢侯满面感激,来到跟前,向跃深深一礼:“幸得二位王子到来,睢国免于大祸!”
跃闻得这言语,却是讶然,“二位王子?”
睢侯神色亦是诧异:“正是。王子载在邑中,王子方才不曾遇到么?”
跃吃了一惊。
“在此哩!王子载在此哩!”这时,人群中有人兴奋地喊道。
跃急忙望去。
不远处,几名睢人让了开来,载就站在一处墙根下。
他的表情在火光不甚清晰,片刻,迈步走了出来。他看看罂,又看向跃,向跃一礼,“次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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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人破城,虽时间不长,睢邑仍然遭受了一些损毁。返回宫室的路上,罂看到有好几处屋舍正在冒着大火。邑中房屋尽皆茅草屋顶,一处起火,很快就连成一片,刚回师得胜的人们又立刻为救火忙碌起来。
邑中的睢人也死伤不少,才出粮仓的时候,罂就听说小臣驺战死了,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羌丁和奚甘却很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们那时骑着马走了好久,又怕又累,可就在这时遇到了跃!”羌丁兴奋地说:“册罂册罂!没想到跃是王子哩!”
“你怎还称宗女册罂?”奚甘皱眉地说,“宗女如今可不是册人了,若是君妇和媪听到可要罚你!”
羌丁愣了愣:“不称册罂称什么?”
奚甘说:“自然是要称宗女。”
羌丁不以为然:“在她们面前我自然不这么叫。什么宗女,睢邑里面宗女多的是,还是册罂好认。”
罂听着他们二人七嘴八舌地说话,心情好转了许多。
“你说那时遇到了跃,后来呢?”她问羌丁。
羌丁回过神来,继续口沫横飞:“那时我说哦你在睢邑,戎人正在攻城。跃听了,二话不说,大半夜就带着人赶了来呢!”说着,他冲着罂嘻嘻一笑:“册罂,他可真着急,一路上水都没喝。”
罂颔首:“那些卒众可都是睢人,自然着急。”
羌丁一愣,觉得似乎有理,想了想,却又笑:“册罂,你如今已识得了两个王子哩。”
罂笑笑,没有说话。
“听说王子载是离宫出走呢,如今王子跃来到,可要带他回去?”奚甘说。
“该是要带回去。”罂颔首。
“会被打么?”奚甘担忧地说。
羌丁不屑地“哼”一声,做了个鬼脸:“他那般恶人,打打又何妨?而且听说天子用的笞条都是金的,他被打也不亏。”
奚甘语塞,瞪了羌丁一眼。
罂想起来睢国时与载相遇的事,觉得好笑,拍拍羌丁的脑袋。
说起那二人,她不禁回头望向来路。方才在粮仓,跃让她回去休息,就带着载离开了。
天还没亮,除了隐约的火光能辨认道路的方向,其余皆隐没在沉黑的夜色中。
他们竟是兄弟呢……罂现在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着,她摇摇脑袋,继续朝宫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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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透着春天的寒凉,从原野那边吹来,把城墙上烛燎的火光卷得起舞。
“我去看看那边的火情。”少雀来跟跃说了一通卒众交割之事,见载立在一旁,知道这兄弟二人有话要说,找了个托辞对跃道。
“嗯。”跃颔首。
少雀看了载一眼,转身走了开去。
跃望望邑中茫茫的夜色,片刻,将手中的铜戈放到一旁,在一处低矮的垛口坐下来。
“坐吧。”他对载说。
载看看他,也坐了下去。
“你受伤了?”跃看到载臂上的布条,皱眉道。
“无甚大碍。”载瞥他一眼,下意识地把手臂往身后遮去。
跃知道他脾性要强,没有再说。
“这些时日去了何处?”过了会,他问。
“沫、管、杞、虎方。”载老实地说,“回来就到了睢邑。”
“宫中到处找你。”跃吸了口气,说,“兄长也很担忧。”
载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你以为这般就可助得兄长?”跃严厉地说,“你走之后,父亲母亲及兄长几日不曾安眠。彼时已定下由你出征,无论意愿,身为王子应有担当!你已十七,再不可这般任性!”
载脸色通红,望着跃,满面羞愧。
他嗫嚅道:“我不知……我以为我不在,父亲就会让兄长出征。”
跃看着他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稚子。”少顷,跃骂了一声,低低地说,“父亲与兄长之间的事,因由本就不是你。”
载看着他,目光微动。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少雀的声音从城下传来。
“跃!”望去,只见他抬着头朝这里喊,“庙宫那边要去一趟!”
跃应了声,站起身来。
“你去歇息吧。”他对载说,“明日就随我回大邑商。”
载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跃拿起铜戈正要走开,载忽然想到什么,出声叫住他:“次兄!”
跃回头。
载犹豫了一下,问:“你要带那睢罂一起走么?她……嗯,她是妇妸的女儿。”
跃怔了怔,火光中,神色微变。
“去歇息吧。”跃没有回答,片刻,淡淡道,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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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国的宫室受到戎人抢掠,所幸并不严重。罂的宫室地处偏僻,不曾遭难,她回到去的时候,室中一切原原本本,就像离开时一样。
她疲倦至极,才在榻上躺下来就睡着了,一梦沉沉。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她觉得浑身酸痛,又躺着眯了一会眼睛,昨夜的事忽然一下涌出脑海,她登时睡意全消。
罂急忙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庭中,太阳的光照灿灿的,空无一人。
“宗女。”一个声音传来,罂转头,却是奚甘。
她从廊下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只小陶罐:“你醒了么?羌丁又去了圉中,见你在睡,就不曾将你吵醒。”
罂讶然:“他又去圉中做什么?”
奚甘摇头:“我也不知。”
罂颔首,想了想,问奚甘:“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事?”
“不曾听说。”奚甘道,“昨夜那般混乱,人人都顾着收拾呢。我方才去庖中,只拿到了一小罐粥。”说着,她把手中的小罐捧前,“宗女饿了么?”
罂看看那小罐,也觉得肚子里已经饥饿难耐,点点头。
奚甘嘻嘻一笑,带她去堂上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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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罐了的粥很快见了底,罂看看外面的光景,觉得再睡也睡不着了,交代了奚甘一声,就走了出去。
太阳光掠过墙头,在宫道的细沙路面上投着阴影。
罂望着周围的白灰墙和屋顶,有些怔忡。昨夜里,她窃马出逃,被逮住,又经历了粮仓之围,一切的一切,再看看眼前这太阳底下的宫室,竟恍若隔世。
有的宫室传来敲敲打打的修葺声,时而有一两名从人走过,看到罂,向她行礼。
没走多久,前方忽而出来了几人,罂望去,只见是几名壮实的男子,看装束,像是昨夜里来援的人。
未几,他们也看到了罂,一人停住脚步。
那人的身形与跃差不多高大,生得浓眉虎目。他上前两步,将罂打量了一下,问她:“子是睢罂么?”
罂也打量着他,片刻,颔首道:“正是。”
那人忽而笑了起来,转身朝侧方的宫门里走去。
罂讶然,正不明所以,没多久,一人从宫门里大步走了出来,却是跃。
罂愣住。
两相照面,跃也一下顿住了脚步。
众人相觑,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我先去城门。”那男子跟出来,拍拍跃的肩头道。说罢,他冲跃笑了笑,招呼其余的人走了开去。
原地只剩下罂和跃。
跃走过来,看着罂。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唇角在光影中弯得深深。
“昨夜歇息得好么?”他开口问。
罂望着他,莞尔道:“好,一直睡到方才。”
跃颔首,忽而转头望向后方。那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远,有几人不时地回头。
“他是少雀,与我自幼一同长大。”跃解释道。
罂明白他指的是刚才那个男子,点了点头。“如此。”
跃看着她,片刻,又道:“我本想去看你,可邑中杂事太多。”
罂没有说话。阳光仍然灿烂,将跃的脸庞和双眉镀上了一层淡金。他的眼睑下有些青黑的深陷,却无损双目明亮而深邃的神采。和风柔柔拂过颊边,不知是否在阳光下站得太久,罂感到有些温热。
“罂,”跃踌躇片刻,看着她,“我明日回大邑商,你随我去么?”



20、问意

风从宫墙上徐徐拂来,罂感到发丝了在颈边,微微的痒。
“为何?”她问。
跃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却仍然看着她,道:“父亲允我自己挑选王子妇,到了大邑商,我就娶你。”
日光骤然变得灼热。
罂望着跃,只见他的脸泛着一层晕红,像刚灌下了酒,双目却明亮不移。
心隐隐地撞击着胸腔,少顷,罂微微地低头。
“跃,”她轻声道,“你喜欢我什么?”
跃愣了愣。
他忽然有些窘迫,耳根通红,挠挠头,言语变得结巴:“我……”
“你我见面不过三次,你可知我为人?可知我喜恶?”罂说,“跃,若我跟了你去大邑商,此事就算定下,你我皆不可反悔。”
跃看着罂,目光似变幻,没有说话。
“跃,”罂把语气放缓,接着说,“我知道你待我好,可婚姻之事,岂……”
“你不喜欢我么?”没等她说完,跃低低打断。
罂语塞。
跃注视着她,双目定定。
罂觉得自己实此时在词穷得很,深深地吸口气。
“跃,”她苦笑,“我昨夜才见你第二回,如何说得上喜欢不喜欢?”
宫道上蓦地寂静。
跃立在原地,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
“如此。”好一会,他微微颔首。
他举目望望四周,淡淡道:“我去城门,你……”他的言语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勿在外逗留太迟。”
罂心中亦是尴尬,点头:“好。”
跃看看她,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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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仍然斜斜,跃的影子被拉长映在墙上,转过一个拐角,消失不见。
踏着细沙的脚步声依然隐隐可闻,少顷,罂长长地吐了口气。她转开头,望望四周的墙头和屋顶,伸手探入袖中。
昨夜折剩的半根草梗还在,她摸出来,塞进嘴里。
午后的空气带着暖意,罂叼着草梗用力地吸了一口,片刻,把草梗夹在指间。
罂一动不动地站着,脑子还停留在刚才的对话上。
跃对她有意,昨夜里她就察觉到了。
她没有想到跃这么快就同她说明了心意,不然,她也许可以把回绝的话说得更漂亮一些……
罢了。罂的心里道,当断则断,方才的话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心仍然在胸口蹦着,似乎刚刚完成了什么大事,却有些堵。
她把草梗塞回嘴里,正想再吸一口,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就知道你不许。”
罂吓了一跳,回头,却见是羌丁。
他从墙根下笑嘻嘻地走过来。
“你怎在此?”罂抚着胸口,瞪他:“你又偷听!”
“我方才远远看到你,就跟了过来,不想遇到了王子跃。”他一脸无辜,片刻,露出贼笑,“你们说话声太大,我想不听也不行哩。”
罂不理他,吸一口草梗,朝宫室那边走去。
“册罂,”羌丁跟上来,问她,“你为何不应许王子跃?”
“你方才不是都听到了?”罂头也不回,加快脚步。
“你那些话我听不懂。”羌丁摸摸头,不解地说,“你要拒他,像上回一样说你母亲不许你去不就好了,啰嗦这么许多做什么?”
罂被问得不耐烦,回头狠狠瞪他一眼:“稚子懂什么!”说罢,冲冲前行。
羌丁愣了一下,看着她走远了许多,问:“册罂,你要回宫室么?”
罂不理他。
羌丁忙追上去拉住她,赔笑地说:“册罂你先同我去圉中好么?”
罂皱眉瞥他:“为何?”
“去了就知晓。”羌丁道,说罢,拉着她朝一条岔路走去。
※※※※※※※※※※※※※※※※※※※※※※※※※※※※※※※※※※※※※※※※※
罂第一次与睢国的圉。
圉地处睢邑的一角,囚有两千多的仆人。罂来到这里,只见圉占地不过一个普通乡里的大小,却被密密麻麻的地穴和草棚挤满。为了防止仆人逃走,圉的四周筑有的夯土墙,插着尖利木栅,外面还有守卫的屋舍。
不过,如今守卫已经不知去向,罂和羌丁没有被阻挠就进了去。
太阳光温热,罂没走几步就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地面脏兮兮的,墙角屋旁挖着一些简易的排水沟,里面积着黑臭的垃圾和污水。
仆人们却热闹得很,许多人走来走去,到处跟人说话。有的抹眼泪,有的欢笑,人声鼎沸。
罂讶然看向羌丁。
羌丁笑着说:“国君昨日发仆人守城之时,曾许诺事后睢邑所有仆人可脱隶籍。方才在庙宫前,国君当真一把火把名册烧光了呢!”
罂恍然大悟。
她望着眼前的场面,不禁也露出笑容,昨夜的建议是权宜之计,她没想到睢侯做事有这般效率。
“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罂和羌丁望去,只见羌丙正从人群里里挤出来。
“丙!”羌丁朝他招手。
羌丙走过来,后面却跟着一名妇人和两个小童。她满头大汗,昨晚包裹伤口的布条已经摘掉了,露出额头上深红的伤口。
“丁!宗女!”他笑呵呵地打招呼,
“你的伤无事么?”罂皱眉问他。
“无事无事!”羌丙一抹额头上的汗,说罢,让出身后的妇人和小童,道,“宗女,这是我妇人幼子。”
妇人露出羞涩的笑意,拉着小童向罂行礼。
罂正要还礼,羌丙忽然正容,抬高双臂向她深深一揖。
“幸得宗女进言,救我等仆人于苦难。宗女恩义,我等虽赴死不可报!”他声音洪亮地说。
罂登时一阵羞窘,忙瞪着眼拉起他:“你小声些!”
羌丙看看四周,摸摸头,呵呵地笑。
“你们有何打算?”罂问道。
羌丙与妇人相视一眼,道:“我等要回羌方。”
“羌方?”罂望着他们,吃惊地说,“羌方离此处可远得很呢,路上亦艰险难测。”
“我等被俘来此已有十年,想回去已经许久了。”羌丙道:“且圉中羌人今日已经商量好结伴上路,羌丁不是也一起么?”
“羌丁?”罂愣了愣。
她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猛然转头。
羌丁站在一旁望着她,笑容已经淡去,神色踌躇不定。
※※※※※※※※※※※※※※※※※※※※※※※※※※※※※※※※※※※※※※※※※
晚上,睢侯又设下筵席,款待王子众人。
罂推说昨夜受了风寒头疼难忍,留在了宫室中。
日头已经落尽,夜风带着炊烟的味道吹进来,松明的火焰在壁上摇曳不已。
室中静悄悄的,羌丁坐在席上,看着罂低头补着裘衣,一针一线,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册罂。”许久,羌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不说话?”
罂把骨针穿过裘衣,头也不抬,淡淡道:“说什么。”
羌丁语塞,好一会,低声道:“我知道你怨我。我原本想回来就同你说的,不想羌丙先说了。”
罂瞥他一眼,片刻,叹了口气。
“不是怨你。”她抬起头来,活动活动脖子,说,“你不知羌方离此处多远,步行少说也需半年,路上衣食行止可有准备?你父母皆已故去,到了羌方可有人收留?你已不是小童,这般事情想着就要做,怎不与我商量?”
她语气严厉,羌丁更加愧疚,沉默不语。
“你早就想好了,是么?”罂问他。
羌丁点点头,怯怯地看向罂:“那时老羌甲同我说,我祖父还在,要我回去寻他。”
“你祖父?”罂一怔,想了想,又道,“即便如此,你在莘国出生,寻到你祖父之时,他可认得你?”
“认得。”羌丁来了精神,一边说一边拉开领口,“册罂你看,这是我父亲的,老羌甲说拿给祖父看他就会认我。”
松明光照下,那脖子上挂着一块玉饰,正是罂见过的玉虎。
“这是何物?”罂问。
“我也不知。”羌丁摸摸头。
罂狐疑地看他。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些响动。
“宗女……”奚甘的声音传来,还没说完,半掩的草帘被一下挑开。
一个高大的人闯进来,瞬间,他看到案前端坐的罂,忽然愣住。
罂也愣住。
那面容,竟是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