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他会怀念自己与二兄玩耍时的那些美好时光,但,回忆终究只是回忆。
刘珣的母亲和李夫人是姊妹,董李之争,很自然地被归到了李氏一边。父亲去世之后,乱起宫闱。他的外祖家杀了太子,董氏反扑,杀了他的外祖家,李夫人和三皇子也殒命。刘珣眼睁睁地看着绝望的母亲自缢,而后,被惊惶的宫人带到宫苑中藏了起来。直到最后,他见到一身铠甲的二兄时,已经连哭都不会了。旁边的人告诉他,这将是新君,让他下拜行礼。
那段胆战心惊的日子,让刘珣刻骨难忘。虽然皇帝待他仍如从前,但刘珣知道,自己是李党余孽,而皇帝对那些参与作乱的人,无论哪边,都毫不留情。刘珣讨厌、畏惧别人在背后探究的言语和目光,夜里,他总会被母亲自缢那晚的噩梦惊醒。
他变得小心翼翼,在皇帝面前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张扬。
相对于别人,鲤城侯却是一个让刘珣舒服的人。他很博学,待人彬彬有礼,善解人意,对刘珣也从无惺惺之态。鲤城侯告诉刘珣,他没有错,不必为自己的外祖家感到羞愧。
“胜为王,败为贼,陛下之所以为陛下,亦是如此。”
“殿下亦不必因陛下不杀而感恩戴德,陛下要做明君,怎会做屠戮手足之事?”
“殿下当年若再年长些,这天下是殿下的,亦不定。”
……
尽管刘珣不愿承认,但他知道,鲤城侯说的没有错。他的二兄,已经不是从前的二兄,而是皇帝,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就算刘珣仍然敬爱着他,但是其中,已经混入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而今日,刘珣亲眼看着这位强大而无所不能的兄长在面前倒下。
现在,他仍然记得,自己看到那中毒的伤口时,毫不犹豫的心情。皇帝在他面前迅速衰弱,而自己唯一想的,是阻止这一切。
“珣……莫怕……”
他仍然记得,皇帝陷入昏迷之前对他说的话。
正如那时,皇帝在宫苑里找到他的时候,火光中,他器宇轩昂,大步走过来,将他从假山上抱下。
“兄长回来了,莫怕!”
只是如今,那双手臂或许再也不会朝他伸出来……
他……真的会死么?
莫名的惊惶和恐惧堵在心中,堵得生疼,就像母亲在他面前死去的时候一样……
湿意漫上了眼眶,他深吸口气,转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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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变得浓黑,子时之后,皇帝恢复了平静,呼吸虚弱而稳定。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却一步都不敢离开。徽妍看着御医们的神色,知道如今,已是最紧要之时。他若是捱得过,便会醒来。
若是捱不过……
徽妍不愿去想那些可怕的如果,心却不受控制,惶惶不定,犹如行走在悬崖边上,下一瞬就会跌落下去。
她坐在他的榻旁,将微微发抖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不知是不是心中太紧张,好一会,才感觉到了他的心跳。
一下,两下……
低低的,全然不似平日贴在他胸口时感受到的强壮。
徽妍不敢把手放下,唯恐压到了他,却久久地贴在那里,生怕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它就忽然消失了。
滴漏慢慢滴着,宫人换了一班又一班。
徽妍却一直守在皇帝榻前,不肯走。在王萦的劝说下,她勉强用了一些粥,丑时过后,王萦已经捱不住困,靠在一旁的案上睡着了。
刘珣的眼圈微微发青,眼底浮着红丝,宫人劝他歇一歇,他摇摇头,将憔悴的目光望着皇帝。
徽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夜风从殿外沁入,带着几分露水的味道,时至平旦,已经快要天明了。
几个御医越来越着急,在大殿的一角小声议论着。
“陛下会醒来,是么?”徽妍走过去,低低问道,声音发颤。
御医们看着她,神色复杂。
“女史,”医正叹口气,向她深深一揖,“如今可定陛下生死者,唯有天命。”
徽妍好像被什么触了一下,身体晃了晃。她没有说话,少顷,默默转身,走回皇帝榻前。
“御医说甚?”刘珣亦感觉到不妙,紧张地问。
徽妍没有回答,只看着皇帝,身上如同失了力一般,坐下。
刘珣面色一变,自己朝御医走去,未几,传来他焦急的说话声。
徽妍只定定看着皇帝,将手抚在他微微发凉的面颊上,轻声道,“醒来……”
皇帝纹丝不动,似无所觉。
徽妍又拍了拍他,未几,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摇了摇,带着哀求,“莫再睡了,快醒来啊……”
皇帝仍然没有反应。
泪水涌出眼眶,涟涟不绝。
徽妍捂着嘴,双肩抖动,痛苦而无助。
……你不许走……
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仍萦绕在脑海。
可是,她留下了,他却就要离她而去,言而无信的是谁?
徽妍看着皇帝,焦急的心底忽而冒起了怒气,擦一把眼泪。
“刘重光……”她咬咬嘴唇,“你若是……你若是不醒来,若是不要我……我定不会为你守寡……你还不曾娶到我,你走了,我立刻便再找人嫁了……你莫忘了,我……我母亲还未回了弘农的媒人,那个崔公子,还有赵屠户的儿子……他们都说只要我肯嫁,什么都好谈……还有李绩……你走了,我就跟他去行商……去西域……我一个有钱妇人,到处都能找到美男子……”
王萦被吵醒,忙走过来,和刘珣在一边听着,面面相觑。
徽妍絮絮叨叨地说着,看着仍然没有苏醒之兆的皇帝。
声音再度卡住,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皇帝的手臂,突然将他用力摇晃,“刘重光!你听到了么!我说到做到!刘重光……”
王萦忙上前,拉开徽妍,将她搂住。
徽妍说不出话来,在她怀里痛哭,刘珣亦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谁……谁要走……”
一点模糊的声音忽而传入耳中。
众人一惊,忽而打住。
转头看向榻上,只见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面色仍苍白,却不高兴地看着他们,似乎咬着地要支撑坐起来,“谁……谁敢咒朕死……”

第81章 3.25

皇帝话没说完,徽妍已经扑过来,按住他的双肩不让他动。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陛……陛下……”确认他果真醒来,忽然,她的眼底涨满泪光,簌簌落下。
众人皆大喜,刘珣立刻大声喊御医。
徽妍望着皇帝,又哭又笑,双手紧紧攥着他不放。
“哭甚……”皇帝看着她,面上没好气,语气却柔软,“朕……朕又未死……”说罢,想抬手给她拭泪,徽妍却一把握住,紧紧贴在颊边。
御医们赶过来,看到皇帝清醒,皆庆幸,忙上前为皇帝诊脉,问他可还有何处不适。
“无甚不适……”皇帝说着,费劲地看看左右,问徽妍,“……朕睡了多久?”
“一个日夜。”徽妍刚答话,见他皱着眉又要坐起来,面色一变,“陛下不可乱动!”说罢,不由分说地将他再按住。
皇帝被她唬住,拗她不过,只得乖乖躺着。
众人见皇帝安然,皆喜极而泣,向他伏拜庆贺。
“区区毒物,有甚了不得……”皇帝的声音仍透着虚弱,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徽妍唯恐他说得太多累着,忙让宫人取水来,用汤匙慢慢喂他喝下。皇帝确实渴了,清水下肚,苦涩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他一连喝了两碗,徽妍再要喂,皇帝摇摇头,徽妍只好收起。
宫人按徐恩吩咐取来褥子,徽妍扶着皇帝,让他垫着坐起些来。皇帝靠着,躺得发僵的四肢也终于得了缓解,喘了两口气,看向一直立在榻旁的刘珣。
刘珣望着皇帝,眼睛红红的,脸上却带着笑。
“过来。”皇帝道。
刘珣忙依言走到他面前。
“你救了朕……”皇帝道,“是么?”他声音低低,有些无力,目光却温和,带着笑意。
刘珣望着他,眼圈忽而又是一红,突然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皇帝微笑,没说话,抚抚他的头,片刻,将手臂环在他的背上。抬头,徽妍在一旁看着,疲倦的面上,双眸亦泛着红,眼角还有未拭净的泪光。
虽不言语,却知晓各自经历过的煎熬。
劫后余生,二人对视,唇边皆弯起深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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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忙碌了整个日夜,宫人和内侍们还可换班歇息,徽妍和刘珣等人却是一直守在皇帝榻前,身上的衣服都是昨日的,用膳也是草草对付。
如今皇帝安然无恙,徐恩令宫人将备好的膳食都呈上来,王萦和刘珣都觉得饿了,吃得香甜。徽妍也用了膳,回到榻前,见刘珣的眼睑下已经有了少许的青黑之色,便劝他去歇息。
“陛下已转危为安,殿下昨日至今一直未合眼,还是去歇一歇吧。”她说。
刘珣看着她,又看看皇帝。
“去吧。”皇帝莞尔。
刘珣抿唇笑笑,向他一礼,告退而去。徽妍又让王萦回去,自己却在皇帝榻前坐下。
皇帝看着她,讶然。
“你怎不去歇息?”他问。
“妾过会就去。”徽妍道,说着,从宫人手中接过一碗粥来。她用汤匙搅了搅,舀起,轻轻吹气,过了会,送到皇帝嘴边。
皇帝看着她,亦不多言,微笑,张口吞下。
徐恩在一旁看着,朝宫人们招招手,悄无声息地退下。
室中只剩二人,谁也没说话,只有些微的食器相碰之声和进食之声。皇帝凝视着徽妍,只见她方才似乎梳洗过,头发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一丝不苟。但毕竟许久不曾合眼,那脸上的倦容掩饰不住。
皇帝知晓她经受了多少折磨,心中不禁愧疚,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
“陛下此时还不可乱动。”徽妍却道,把他的手拉下,放回去。
“朕又不是小儿……”皇帝不满道,说着,忽而闻到什么异味,低头看去,只见衣襟上有些黄褐色的污渍。他低头闻了闻,嫌弃地皱皱眉。
徽妍见状,解释道,“陛下昨日昏迷,汤药喂了总吐出来,亦是难免。”
“朕先前的模样……十分难看么?”皇帝脸色仍有些不好。
徽妍哭笑不得,好不容易从黄泉道口回来,他竟有心思关心这个。
“不难看。”徽妍道,又将一口粥递过来。
皇帝看着她,目光忽而一闪。
“朕总把汤药吐出来,那汤药是如何喂的?”
徽妍一愣,想起当初,耳根发热。
“喂多些,自然便喂进去了。”徽妍含糊道。
皇帝神色狡黠:“朕不信,你示范。”
徽妍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一红。她不禁朝别处看去,正巧,徐恩在殿门外露出半个头,见得她目光对过来,立刻缩回去。
“与他无干。”皇帝笑笑,就着她手中的汤匙把粥吃了,缓缓道,“尔等做了甚,朕都知晓。”
徽妍狐疑地看他。
“可陛下那时怎么唤也唤不醒。”她说。
“唤不醒是中毒之故,朕魂魄可仍在。”皇帝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徽妍将信将疑,好奇地问,“那陛下还记得何事?”
“记得多了。”皇帝想了想,不紧不慢,“朕本来就要见到大司命生得何等模样了,可朕似乎听到有人直呼朕名讳,还说什么崔公子赵屠户的,朕一怒之下,又返了回来……”
徽妍啼笑皆非,想到当时自己的模样,不禁赧然。
皇帝却饶有兴味,看着她,“朕总觉得你唤‘陛下’疏离得很,唤‘重光’却是好听。”说着,他又把手换上徽妍的腰,低低笑道,“再唤一次听听,如何?”
徽妍面红耳赤,正不知如何是好,徐恩在殿外禀报,说光禄勋求见。
皇帝一脸扫兴。
徽妍却得以解脱,将最后一口粥喂进他嘴里,道,“妾去歇息歇息,陛下好好将养。”说罢,笑盈盈地拿着碗,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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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真的十分累了,徽妍躺下之后,沾枕即眠。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待得醒来,已经是午后了。她揉揉眼睛,忽然想起了皇帝,惺忪全消。
待得再赶到非常室,只见三公和光禄勋等人都来了,刘珣也在。
皇帝看上去比初醒的时候有精神多了,虽仍靠在榻上,说话的声音却已经恢复了些中气。
见到徽妍来,史衡杜焘等人皆行礼。徽妍头一次被三公齐齐行礼,不禁窘然,连忙还礼。瞅向皇帝,却见他面带笑意,让她在自己榻旁坐下。
史衡等人这两日来,按商定之策,各自坐镇维持,以防生乱。虽不在宫中,可两日来,亦是着急得不曾合过眼。一直到晨早,闻知了皇帝脱险之事,才终于得解脱。如今皇帝恢复些精神,史衡等人前来,将这两日的各方之事禀报。
其中,最让人关切的,是廷尉的消息。
他首先禀报了怀恩侯一家之事。侯女窦芸行刺之后,服毒身亡。窦诚、纪氏夫妇被关入牢狱,如何处置,还待皇帝示下。
皇帝沉吟,没有回答,却问,“侯女行刺之事,查得如何?”
廷尉道:“已有些眉目。”
据廷尉说,怀恩侯夫妇终日哭泣,审问时,对于窦芸所为之事,皆称一无所知。廷尉审了两日,也未问出什么来。不过,他们当初他们搜检窦芸尸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藏毒的锦囊,模样普通。可细查之后,结果颇有意外。
“会稽?”皇帝神色一凛。
“正是。”廷尉禀道,“臣等查问过,此锦囊所用布料,乃会稽特产,其绦绳亦扬州样式。还有其中所纳毒物,经御医查验,乃扬州边鄙之地的东瓯夷人所有,以山沼毒虫淬炼而成,以凶猛闻名,一旦沾染,可顷刻毙命。”
众人听着,神色皆凝重,面面相觑。
扬州会稽,能让人想到的,只有会稽王。这些年,会稽王一直不安分。就在前年,皇帝闻知他在会稽私蓄府兵,还开采金矿,大为震怒,遣使者责问,并撤换了王国的丞相和长史。而后,会稽王收敛些,却依旧对朝廷阳奉阴违。但纵然如此,众人也知晓,有朝廷制约,包括会稽王在内的诸侯王,手上都已经没有了多少实权,封地不过食邑之利,再无可能像景帝时一般掀起诸侯兵乱。
可强夺不成,另辟蹊径也并无不可。
四皇子幼年早夭,皇帝无子嗣,排在他后面的就是会稽王。皇帝暴毙,得利最大的是谁,一想便知。
杜焘皱眉道,“陛下,是否即刻召会稽王入京?”
皇帝思索了一会,摇头。
“此事仍有疑点。”他对廷尉说,“侯女如何得此锦囊,再细查。事情未明之前,怀恩侯夫妇且收押,侯府亦严密监管。”
刘珣站在一旁听着,目光微微闪动。
廷尉应下。
皇帝又看向光禄勋樊振:“朕苏醒之事,可曾传出去?”
樊振忙道:“臣谨遵陛下旨意,宫中内外如昨日一般,照旧严加封锁,不许人出入。京中执金吾巡逻,亦有增无减。”
皇帝颔首:“此事相关所有,皆严守口风,不可外传,有泄露者,严惩不贷。”
廷尉应下。
众人再谈论了一番,史衡等人唯恐扰了皇帝养病,行礼告退。
徽妍方才听着他们说话,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陛下不欲让他人得知康复之事?昨日陛下遇险,光禄勋亦封锁了消息,宫外知晓此事的人,当寥寥无几。”
皇帝缓缓道:“侯女身后必仍有主谋,朕遇刺中毒,必也在其预料之中。”说着,他冷冷一笑,“此时,他必是也在等着消息,未查明之前,朕不想惊动了他。”
徽妍了然,不再多言。见皇帝方才说了许多话,她端来一杯水,想喂他。
皇帝却接过,自行喝了。见他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虚弱,徽妍心中宽慰起来。
寒暄了两句,皇帝忽然发现刘珣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定,频频望向殿外。
“珣,可是有何事?”皇帝问。
刘珣回神,忙道,“无事。”
皇帝笑了笑:“若有甚事,便去吧,朕又非小儿,不必你守着。”
刘珣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理。
“我……我去去就回。”他说。
皇帝颔首:“莫忘了回来用膳。”
刘珣笑笑,向他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徽妍有些诧异。
“六皇子似乎有些急事。”她说。
“这般年纪有甚急事。”皇帝却莞尔,又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有急事也是因为女子。”
徽妍讶然。
“你未曾发现么?”皇帝意味深长,“萦女君不在殿上。”
徽妍回过味来,有些不可置信,“陛下莫胡说,妾怎未看出来……”
“你看不出来有何奇怪,朕当初看上你时,你也看不出来。”皇帝笑笑,一派得意之色,悠悠道,“我等男子的心思,男子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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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珣出了非常室,在宫殿的庑廊下踱着步,心情复杂而怪异。
这两日,他思索着窦芸的事,不知不觉,却会想到鲤城侯。
“……侯女如何得此锦囊?”
方才皇帝的话仍回响在耳畔。
而刘珣仍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天在高乡侯的府中,他看到鲤城侯与窦芸在一起时的情景。虽然看得模糊,但当时的直觉便已经告诉他,那绝非只是碰巧见面寒暄。
……殿下有君临天下之风,奈何只是个皇子……
……会稽王虽有野心,行事却无谋,在我看来,还不如殿下……
疑心越来越重,刘珣面色沉沉。
想到鲤城侯温文微笑的模样,还有自己往常对他的敬重,刘珣又觉茫然,不知所措。他怕自己错怪了人,可……
“殿下?”这时,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刘珣回神,看去,却见是王萦。
她似乎刚刚来到,行了礼,看着他,问,“殿下何往?”
刘珣没有回答,看看她,却问,“女君去见女史么?”
“正是。”王萦道,停了停,似乎觉得这么说不对,忙补充,“妾也想看看陛下。”
刘珣唇角抿了抿,好像在微笑,好像又不是,片刻,即又消去。
“他们就在殿上。”他简短地说,罢了,对她一颔首,转身而去。
王萦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怪怪的,却自知不该多管,也转身走开。
可没走两步,忽然听到刘珣唤她。
回头,只见刘珣又走了回来。
他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若我一个时辰之后还不曾回来,烦女君告知他们,让他们到鲤城侯府中寻我。”他说。
王萦讶然,迟疑了一下,道,“可妾方才,听说,如今谁也不能出宫。”
“我自有办法。”
王萦有些踌躇:“此事……殿下何不亲自告诉陛下?告知内侍也好。”
“不,暂不必让他们知晓。”刘珣停了停,神色严峻,“我要去问明些要紧之事,在查清之前,谁也不可告知。”
王萦还想说什么,看着他的表情,又不禁把话吞回去。
“殿下……殿下为何要告诉妾?”她支吾道。
刘珣一愣,看着她,忽而有些不自在。
“遇到你,便告诉你了……”他说着,忙又道,“女君记住了,一个时辰之后,我未回来,便去寻我。”
王萦望着他,片刻,点点头。
刘珣眉间稍展;“多谢女君。”说罢,再度匆匆走开。
王萦看着他远去,仍有些愣怔,忽而想到前番在宜春苑时,陈荞对他的评价。
……六皇子可俊可俊了!
……你不知多少人夜里做梦都想着他!
先前,王萦曾觉得,他好看是好看,不过也就那样。
但是方才……
王萦面颊上忽而一热。
似乎真没说错啊……心里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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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珣没有从宫门离开。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有专为皇家子女们通行的复道,守卫们对于他也并不拦阻。
他穿过复道,回到长乐宫。然后像往日外出一样,带着几名侍卫,乘上车,出了长乐宫,往宣明里而去。
天上没有太阳,午后的光照,比平日暗淡些。鲤城侯的家门闭着,侍从上前去敲,里面的人应答之后,只见门闩一响,两扇光可鉴人的黑漆门缓缓开启。
鲤城侯的府邸,一向安静,只见庭院空空,一直可望到里面的堂上,暗黝黝的。
没多久,鲤城侯走出来,一身常服,与往日无异。
对于刘珣来访,他似乎有些诧异,却依旧笑意温和。
“殿下登门,敝舍蓬荜生辉。”鲤城侯向他长揖一礼,声音如沐春风,一如既往。

第82章 3.25

刘珣还了礼,不动声色,自带了几人入内,留着几人在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