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万别回头。”她背过身去,迅速地脱了上衣。
元煜没有答话。
初华摸摸那伤处,是干的,也没有破损,想来是挫伤。她的心安下许多,打开药瓶,倒出药酒,一点点地擦上去。药酒凉凉的,触在皮肤上,伤处的疼痛似乎立刻减缓了些。
杀千刀的刺客,初华一边擦着心里一边骂,这次是她大意,没将小囊带身上,要是要下次,她连霹雳罐也扔出去,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山外有山……
药酒香在车厢之内散开来,外面的夜风带来松树林的味道,和在一起,倒是十分怡人。
可元煜却觉得还有一种味道。
幽幽淡淡,掺杂其间,不起眼,却教人无法忽略。
她还会往身上熏香么?元煜不禁想,未几,又觉得大概是错觉,近来自己的鼻子真是灵得有些古怪。
身后,传来些细微的声音,窸窸窣窣,他似乎能猜测道初华正在做什么。上次在齐国救她的时候,她晕厥过去,衣衫是齐王子的侍婢换下的。这件事,元煜当初懒得说明,她却似乎耿耿于怀。
唇边不禁浮起一抹无奈的笑。
他和这个来路奇特的人,莫名其妙地掺合在一起。他欣赏她的才能,用意是好的,目的也是对的,但与她相处的过程却总是意外频发,并不像收留文远他们那样一帆风顺。她任性,不羁,还带着几分犀利,对他这个皇子应有的礼貌,更是半点没有。
但是元煜并不讨厌,将她留下的心思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果然是爱才之心么?
元煜想了想,觉得大概如此……
正出神,一只小瓶子递过来,“还你。”
元煜看看那瓶子,回头,初华已经穿好了衣服。
“留着吧,”他没有接,“你这伤不是一时半会能好。”
初华想了想,觉得也对,把药瓶收起来。
一时无话,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和马蹄行走的嘈杂声。
初华瞅瞅元煜,或许是刚刚经历一场意外,或许是身处黑夜,她的心思冷静下来。初华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想去过往种种,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虽然做事奸猾舌头略毒,但终归待她不差。
片刻,她轻声道,“那个,你……其实挺好的。”
元煜讶然,看向初华,光照昏暗,看不清表情。
突然得到她这般褒奖,元煜有些受宠若惊。
“是么,多谢。”他说,“为何突然这么说?”
“想到了就说了。”初华道。
元煜扬扬眉,觉得这一点倒是实至名归,自己没什么可反驳的。
“知道就好。”他淡淡道。
初华想了想,觉得心底的那个想法似乎考虑成熟了,过了会,道,“以前的话我收回,我可以继续帮你钻研那些火器。”
元煜听到这话,心中一动,目中亮起了光。
他感到十分意外,这个小家伙今天是怎么了,吃错了药全都想通了?
“不过我有要求。”初华道,“我要是何时想回中山国,你不能阻拦。”
“那当然。”元煜露出微笑,这是很合算的买卖,对于她的本事而言,这算得什么条件?他问,“还有别的要求么?一并说。”
“暂时未想到,想到再说。”初华只觉扬眉吐气,骄傲十分。
*****
元煜加强了警戒,那次遇袭之后,再也没有再遭遇过刺客。
初华也在第二日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不过,她发现,众人行走的路线开始弯弯道道起来,今天往东,明天往北,与既定的去向全然不一样了。路程过了一半之后,元煜收到一份密信,看完,露出笑容。
“去过互市么?”他元煜忽而看向初华,问道。
“互市?”初华眨眨眼。
一场大风刚刚刮过风,天空澄净。
沙邑座落于边境,临近大漠,因设有最靠北的互市而闻名。这是一个不小的城邑,内地的各色货物和外族的特产,每日源源不断地从各处城门运送进来,又运送出去。这城邑由汉人管理,却囊括着各色人等,汉人、匈奴人、羯人、羌人、氐人……甚至遥远的身毒人,都能在这里见到。
初华穿着一身胡人少年的衣服,跟着元煜等人,骑着骆驼,扮作商旅的模样,在沙邑的城门前等了好一会,那守门的军士才验完了文牍,放他们入城。
街道上,人来人往。各处街道皆商铺林立,大小买卖都有,熙熙攘攘,人口之繁盛,让初华咋舌。
“原来这就是互市。”她好奇地看着路旁一个吹笛子让毒蛇起舞的人,片刻,又转向一队豪华商旅,骆驼上满载着货物,还坐着几位浑身金灿灿的胡姬,轻纱掩面,香气夺人,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那是要卖到中原去的舞伎,”田彬难得遇到有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跟她并排走着。叽叽喳喳,“中原里的富户如今喜欢养一两个胡旋舞跳得好的胡姬,宴会请客,倍有面子。”
“那肉也不错!”初华又盯着街边一处热闹的食肆,门口,一直整羊放在炭火上烤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健硕胡人正在给客人割羊肉,刀子使得漂亮,教人看着便想流口水。
“那可是这边最负盛名的美食,”田彬笑嘻嘻,“等会安顿下来,我等也去吃些。”
初华心花怒放,看看坐在马上的元煜,他贴了一脸络腮胡子,穿着宽松的衣袍,还缠着头巾,看上去,就是个常年行走的商人。
先前看到他装扮成这副模样的时候,初华就有些佩服。这个朔北王,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顾忌都没有。
“为什么殿下要扮成商旅?”初华不解地问,“他是朔北王,直接过来不就是了?”
田彬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神色,不答却问,“你可曾发现,这里没有朔北军的军士?”
初华四周看了看,的确,无论是城门查验文书的,还是街上巡视的,都不是朔北军的军士,服色并不一样。
田彬道:“沙邑有沙邑都督府,自设府兵。朔北军不驻此处,便不是殿下的地盘,殿下不过来此看看,要是顶着朔北王的头衔,那可就两样了。”
初华点点头,又问,“此处既然在朔北,为何不让朔北军驻此处?”
“啧,你可知晓这互市每年税前能收多少?自从殿下来了朔北,这里就没打过仗,朝廷这不是防着殿下分钱么……”
初华想到皇帝那副模样,不禁讪然。这两兄弟,在算计别人的方面,倒是实打实是一家子。
“还有一事。”初华想了想,问,“殿下来这里,要做什么?”
*****
沙邑以市而生,故并不似内地一般,日落之后即闭市。
太阳在天边落下,夜幕降临,各处商铺虽关门闭户啊,食肆酒楼却灯笼高挂,风中飘扬着乐声和食物的香气。
城中最好的伎馆,在沙邑的北边,叫琉璃馆。此时,灯火通明,虽不算得门庭若市,来往者却都是衣锦饰金的富贵之人。
鸨母高氏是个半老美妇,在馆中迎来送往,一双精明的眼睛,能在看到人的片刻分辨出身家如何。
门外传来仆人热情的声音,高氏听得语气,忙出门去,看到来者,即刻笑靥如花。
“安公子!”她迎上去,热情道,“您可来了,上次别过,妾这盼星星盼月亮,数着日子过了好几月呢!”
被称为安公子的人,衣装贵气,左耳上的耳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从衣服到指环再到皮靴,皆是宝光四溢。难能可贵的是,他是一个年轻的胡人,生着一双褐眸和棱角分明的脸,高氏身后的女子们瞅着他,皆神色娇羞。
他看着高氏,微微笑了笑,“夫人,要一间上房,宽敞清静的。”
“知道!”高氏道,“安公子最喜欢的那间,妾可一直备着。”说罢,施个礼,亲自引路。
灯光如星辰相映,琉璃馆各处厢房,琵琶声和胡笳声此起彼伏,酒客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安色伽让从人打赏了鸨母等琉璃馆众人,关上门,楼下的嘈杂声登时消隐不见。
安色伽神色慵懒,将外衣脱下,扔到榻上。他穿着一层轻薄的单衫,宽敞的领口下,胸肌壮实,腰间的金刀镶嵌着宝石,锃亮发光。他望望四周,推开窗,一轮新月挂在当空,从高楼上望去,沙邑的千家灯火尽收眼底。
“主人,”从人过来道,“那王公子回信了,说半个时辰之后就到。”
安色伽颔首,问,“王公子说他亲自来么?”
“正是。”从人道。
安色伽弯起唇角。
疏勒国的安氏,是王室的旁支。安色伽在家中是长子,不喜欢贵族的声色犬马,却爱好经商。他颇有生意头脑,几年来,通过贩运丝绸和马匹,渐渐成为闻名一方的富商。不但拯救了颓败的家族,更使得他在国中声名鹊起。
今夜要见的人,对他有些重大的意味。因为安色伽的第一笔马匹生意,就是这位中原的王公子带来的,也正是那笔生意,让他攒足了发达的底气。
虽然是个大客人,但安色伽从未见过王公子其人。他声称出门不便,从前的买卖,都是派从人来达成的。
他时常疑惑,这位王公子,每次购入的马匹虽不多,却都是上好的种马,价格不菲,且付款爽快。
在商言商,安色伽很少过问每一笔货物的去向,但他不是傻瓜。西域的马匹是宝货,各处盘查严厉。别家贩马往中原,总免不得磕磕绊绊,可他与这位王公子的马匹交易,却从来不曾遇过麻烦,他直觉这位王公子,应当有些来历。
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安色伽颇感兴趣,故而接到王公子相邀面谈的消息,便毫不犹豫地来到了沙邑。
盛装的优伶来到,在厅堂中奏乐歌唱,声音妙曼。舞伎踏着旋律扭动腰肢,身上的金丝银片随着动作响动,丁丁悦耳。
装扮美丽的侍女捧来珍馐佳酿,深红的葡桃酒盛在琉璃杯中,流光溢彩。
安色伽倚在软枕上,将手中的琉璃杯微微摇晃,欣赏着舞伎诱人的姿态,双眸似笑似醉。
门外传来低语声,未几,推开。
安色伽望向前方,一个中原男子迈步进来,玉冠锦衣,步子不疾不徐。
他面容英俊,才进门,安色伽就能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文质彬彬,却暗藏着气势,教人不得小觑。
安色伽有些诧异,原以为这位王公子大概是某个脑满肠肥的富商化名,没想到还真是个年轻人。
乐声停下,安色伽起身,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深深地行个胡礼,“王公子。”
“安公子。”元煜看着他,淡淡一笑,还礼。
作者有话要说:别催了,我也想写快些让这俩今晚就滚床单,但是无法跳过啊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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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沙邑下
元煜虽然把初华带来了沙邑,却显然不打算将她带在身边。
在一处漂亮的客舍里落脚之后,田彬给了她一袋钱,笑嘻嘻地说,“殿下说了,你可以到市井里去,这边店铺要太阳落山之后才会关门,你可以尽管走一走。哦,殿下还说,让你切记带上那些防身的物什,还有别惹是非。”
初华看着那袋钱,心里别提多高兴,满口答应。
“那……殿下呢?”初华眼睛转了转,问道。
“殿下么,”田彬眨眨眼,“殿下要去办事。”
“什么事?”
“这不能告诉你。”
初华皱皱鼻子,神秘兮兮的有什么了不起,不说便不说吧。看着钱袋,复又心花怒放。
说实在的,初华已经许久没有逛过市集。这沙邑如此繁华,不亚于内地的大城邑,各色人等和货物又丰富奇特,她早就被勾得心痒痒了。同田彬道了一声谢,初华就乐滋滋地跑开,径自往市井而去。
太阳还在天上,沙邑的市井仍热闹纷繁。
初华在一个蛇舞的摊位前看了好一会,那些面目可怕的毒蛇,不想竟如此听话,舞蛇人吹着胡笳,它们就扭动着长长的身体,像是中了邪一样。初华只觉大开眼界,慷慨地拿出了十文钱,放在舞蛇人的碗里。再走一会,她又发现了更多有趣的表演。那些西域来的人,竟也有许多奇思妙想。他们在马上翻滚,把许多小果子抛起来连成一个圈,还能在嘴里喷火,初华看得小脸兴奋,手都拍麻了。
一阵香风拂来,初华听到些银铃般的笑声,望过去,却见是几辆牛车走过来,轻纱薄透,露出里面绰约的人影。虽然看得不甚分明,但是初华却能够看出里面都是些美貌的女子,各色装扮,皆是明艳。她们望着车外巧笑轻语,头上的金玉首饰隐隐生光,教人忍不住驻足观望。
可惜牛车旁的仆从又多又凶,手里拿着木棒,不让人靠近。
“啧啧,是哪位大商人家的内眷吧?”初华听到旁边有人议论。
“才不是,那些都是琉璃馆的名伎,见个面可都贵着呢……”
琉璃馆?初华觉得有些耳熟,似乎不久前听田彬说过。
她被街上精彩纷呈的各色杂耍吸引,四处逛着,直到肚皮开始咕咕闹。初华望见了一处卖烤肉的店,走进去,点了一大盘牛羊肉,坐下来大快朵颐。沙邑各族族交往频繁,食物风味也与别处迥异,烤肉不讲究细致的调味,却会撒上各种香料,倒也十分美味。
吃得饱饱之后,初华还想再看些好玩的表演,便问,“店家,此处哪里还有好看的百戏?”
“百戏?”店家是个胡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看看初华,一笑,“这位小公子是中原来的吧?”
初华点点头。
“若说百戏,你来我们沙邑可是来对了,街上走一圈,到处都是。”
“我看完了。”
“看完了?”店家想了想,道,“其实最好看的是莫多都家的,他们会把小猫变成老虎,还会把美人扔到火了,过一会又从水里出来!”
初华眼睛一亮。
店家却道:“可惜你看不到的。”
初华讶然:“为什么?”
他笑笑:“莫多都名气大了,现在只去琉璃馆演百戏,那去处,没个几千上万钱,不让进啊。”
初华眨眨眼,琉璃馆么?想起方才街上看到的那些女子们。
*****
太阳刚刚下山,一家卖成衣的铺子正准备打烊的时候,初华匆匆赶到。
“要一套女装。”她对店家说。
店家是个中原的妇人,看看初华,诧异地笑道,“这位公子,你要女装?”
初华知道她想什么,也不解释,“你给我寻一套好些的来,我要买。”
妇人看着也不多问,即刻去给她翻检。不多时,她拿出一套,道,“公子,这套如何,最时兴的联珠纹,大户里的女眷们都喜欢得很呢。”
初华看了看,点点头,未几,却看到架上摆着一条裙子,藕色的丝绸,葳蕤生光,外面配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好似带着雾。
“我要那条。”初华指着说。
“那条?”妇人看看初华,委婉地说,“只怕贵得很……”
话没说完,一只钱袋放在她面前。
初华看着妇人发光的脸,道,“不光裙子,上衣、丝履、首饰,我都要,再给我梳个妆。”
*****
沙邑的夜晚,笙歌醉人,歌舞升平。
街上一间间的酒楼伎馆热闹不已,不时有醉酒的人说着胡话,摇摇晃晃地笑闹经过。
“咦?美人……”一个醉鬼刚被人扶着从酒楼里出来,瞅见一抹身影在街上走过,眼睛追寻着望去,旁人忙道,“别望了,别望了……”
琉璃馆名不虚传,大街上,远远就能望见高挑的红灯。还未走近,车马和等候的从人,已经将道路两边都占满了。初华望了望那迎来送往的大门,停住脚步,未几,看向不远处的围墙。
琉璃馆的后院里,侍女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匆,从庖厨中端出一盘又一盘的食物。乐伎们和舞伎们亦是忙得团团转,按着管事的吩咐,从这一场赶到那一场。
“管事!南三厢里又来了客人,夫人叫你快些上酒菜!还有乐伎!”
“知道了知道了!”管事急躁地说,看着来往不息的仆婢们,抱怨道,“她急我还急呢,人那么多,乐伎哪里够!”
“不是前两日才新买了好几个么?”
“早就用起来了,脸都还没认熟呢!真是,这会都找不到闲的……”
初华无声地从一处隐蔽的墙角翻进来,拍拍手上的灰,再检查一下裙子,幸好,她功夫到家,没连累这身好衣裳。这可是她第一次穿这么贵这么漂亮的女装啊……心里想着,她四下里望了望,走到回廊下。
那个莫多都的表演,应该就在那座几层高的搂里。男人来这个地方要给钱,不好混进来,女人就自然多了。初华看到几个侍婢端着盘子匆匆走过来,连忙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微微低着头,果然,这个地方,连侍婢也穿得漂漂亮亮的,她混在里面,没人觉得不寻常。
不料,眼看着要到楼前,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喂,那个穿纱裙的,你是新来的玉枝么?”
待得回头,却见一个乐伎打扮的女子匆匆走过来,“找你半天了,快到楼里去,客人要等得不耐烦啦!”说着,将一把箜篌塞到她的怀里。
初华愣住,张张嘴,女子却不容她多说,拉着她快步朝楼里走去。
才进入楼中,只觉光照陡然明亮。
初华讶然,往四周望了望,只见金碧辉煌,四周的壁上立着花枝一般的灯树,地上丝毯铺地,软绵绵的,精致的屏风和家具,点缀四周。这楼中间空出,一层一层,厢房围绕。一楼宽阔的空当里,搭着台子,乐声欢快,看客众多。一个人穿着五彩缤纷的衣服,正在耍着把式,突然,从口中喷出火来,鼻孔冒出两道浓烟。众人纷纷叫好,抚掌喝彩。
那人行个礼,这时,一阵烟雾腾起,散去后,那人却变作了一个美貌的女子,摆着婀娜的姿势,朝看客们抛媚眼。
那大概就是莫多都家的人。初华睁大眼睛,正待细看,女子却扯着她的手不放,旁边全是人,初华不好施展功夫脱身,只得被她一直扯上四楼。
这个地方比别处更豪奢,虽只有寥寥几间厢房,却一看既是上佳去处,竹帘密垂,门上雕花错金。几个仆人穿着华丽,一个女人凶神恶煞地站在面前,见到初华,瞪起眼,
“做什么去了那么久?!更衣更衣,这个月的工钱别要了!”
初华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正想着要不要扔出个**丸一走了之,这时,门忽然打开。
一个人走出来:“主人问伎乐怎么还不开始?”
女人立刻满面堆笑,“来了来了。”说罢,催促她们进去。
初华被拽着,正暗自伸手踏入小囊,忽然看到那厢房里坐着的人,愣了一下。
柔软的锦缎堆成长榻,在灯光下泛着醉人的光。
元煜悠然坐在那榻上,面前的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酒和各色瓜果。两个穿着暴露的美艳女子伺候在旁边,一位拈着葡桃,一位捧着酒壶,笑容娇俏。元煜正将一杯酒拿起,不期然地,瞥了瞥进来的人,目光亦是定住。
那个捧着箜篌的女子,头发梳作双鬟,一袭长裙曳地,身姿纤巧。而那张脸,长眉如柳,杏目含光,樱唇轻抿……地瞪着他。
元煜眨眨眼,杯子停在唇边,惹得身旁的美人轻笑,“公子,喝呀……”
安色伽是个心肝通透的人,立刻察觉的元煜目光有异,看看那刚刚进来的乐伎,笑道,“王公子,此间的所有美人,王公子若是看上了哪一位,但凭吩咐……”话音未落,却听得外面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女子匆匆进来,赔笑着行礼,“玉枝来迟,客官恕罪!”
玉枝?
这下,众人和鸨母都懵了,看看女子,片刻,又看向初华,“你……”
初华尴尬地望着他们,唇角抽了抽,这都什么破事啊……
“这是我带来的人。”这时,却听一个声音自上首缓缓传来。
元煜浅笑,看着初华,“我本让她在楼下候着,许是无聊了又来寻我,被错当了乐伎。”
众人皆了然,鸨母的脸上复又堆起笑容,“原来是误会,误会!”
“过来。”元煜微微抬手,对初华和声道。
初华犹豫了一下,迅速掂量了情势,觉得还是听元煜的话比较好,只得依言朝他走过去。她原以为元煜要她站到身后,不料,才到案前,元煜拉过她的手,轻轻一拽,初华被带着坐在了他的身旁。接着,元煜那手臂十分自然地放在她身后,像是将她搂着一样。
初华睁大了眼睛,正要抗议,却听元煜道,“我不是说别乱跑么,嗯?这么等不及,真任性。”